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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教弟子做贼 -- 履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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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教弟子做贼

    夫世上之最可恨者,无过于“男盗女娼”也;夫最无耻者,无过于“诲盗诲淫”也。俺生而为弟子,长而为人师,深知唯“偷”之一字不可学,并不可教之者也。然物极必反,阴盛则阳衰,乃世间之至理也。于是乎,教弟子偶尔做贼,乃情有可原者也。

    师之大者,有鲁迅翁也。迅翁乃曰:偷虽不可,窃则可也,“窃书怎么能叫偷?读书人的事,你们懂吗?君子固穷的说。”

    另一师者,郁达夫先生也。郁公有弟子,毕业即失业,无以为生。求教于先生,先生曰:“诸事皆不易,学偷可也。倘若有贼心而无贼胆,今晚可来寒舍‘破题’也。”

    本履虽不敢与二位大师相比肩,然教弟子做贼,则当贼不让于师也。

    下课铃响了,俺夹着教案踱出教室,听见后面有人喊。一回头,二流虎尾跟了过来。

    “先生,学点古代天文知识,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俺边走边说,“不懂一点天文知识,就无法理解中国文化与历史。太史公曰:‘亦欲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也。’古人的心目中,天人是合一的,而天的主要表现,就是天象也,即满天星斗也。可以说,不懂古代天文,就不懂古代文化。王勃《滕王阁序》中,“星张翼珍,地限衡庐”;李太白《蜀道难》中,‘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扶膺坐长叹’;杜少陵《赠卫八处士》中,“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苏东坡《前赤壁赋》中,‘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江城子〉中,‘西北望,射天狼’,等等,等等,都与天文知识分不开也……”

    俺只顾侃侃而谈,回头一看,二流虎尾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微笑,对俺的教诲竟不加一点评论,便住了口。

    “先生,俺想问的是,怎样学习古代天文知识才好啊。”

    “学习古代天问知识,首先要读太史公的《天官书》,再读班孟坚的《天文志》,特别是《汉书*天文志》,写得很详尽,还附有丹元子《步天歌》,三垣二十八宿,以及满天星斗,几乎全部列入。实为初学者的入门捷径也。除此之外……”

    俺又只顾自己自我陶醉,二流虎尾一声不响。俺赶紧打住。

    “先生,这些书对俺来说都深奥了一点,有没有什么图表一类的,让俺一目了然啊?”

    “这个……”俺想了一会儿,曰:“北大王力先生有一部《古代汉语》,共四册。在第四册中,附有一张星座图,没有装订在书册里,可以用来启蒙。不过,现在南郭先生当世,各种教材品种繁多,而王力先生这部书却不太好买。不过,不过……学校图书馆里肯定有之,你可以借一本出来,记住,第四册!呵呵,经济学中讲,资金周转,能带来利润;此书在你手中走一趟,也必定会有所收获者也。”

    这些话说完,俺便扬长而去也。

    过了三天,俺训完了其他二、三流虎尾巴们,走到校门口,二流虎尾已经在等着俺。只见他鬼鬼祟祟的走近前来,曰:“先生……”接着打开挎包,把一本厚书轻轻掀开,露出书页中间夹着的透明塑料袋,袋中是一张折叠着的纸……

    俺斜眼一瞄,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孺子可教也”,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望着他。

    老小二贼,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突然之间,乃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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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想起来虎老师这篇

      找别的书的时候刚巧碰见有天文图的下载。不知道上传文件的这位是不是也看过这个帖子,但留下评论的几位可能是看过以后专门来找的。

      二流虎尾们以后不用犯险喽...

      外链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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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引文“星张翼珍,地限衡庐”恐有误

      应是: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 家园 细。

        星张翼轸,乃是朱雀七宿中四宿的名字,然而看对应来说,似乎说星分翼轸更加工一些。按《步天歌》天区划分,翼轸两宿也确有对应之处。一星两解,的确难免迷惑。没有精研过,乱弹乱弹。

        还望履虎尾老师多多谈谈古代星象,在下是爱好者,为能常聆教诲,愿做二流三流乃至末流虎尾。

        • 细。
          家园 必有一包子

          邝兄啊,

          俗话说一瓶子不响半瓶子晃荡。俺就是一知半解而又好为人师。对古代文化俺实在懂的有限。兄等一再“打将”,就把俺在学习过程中的体会聊一聊吧。

          不过,急不得,俺的手慢,而且懒,又有几个坑要填。

        • 细。
          家园 【原创】从星张翼轸、步天歌漫谈古代天文

          个人感觉,关键是怎么看这个星字和张字。如果把星看做星星的意思,张看作展开、扩散的意思,其实星张翼轸也没什么错,跟地限衡庐也能对上。自然,原文不是如此;估计王勃同志怕也未必喜欢这种不仅有错字,而且错完了居然还讲的通的笔误吧:)

          星张翼轸,是南方七宿中的后四宿。南方七宿分别为井、鬼、柳、星、张、翼、轸,按《史记?天官书》中“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所对应分野为:

          “二十八舍主十二州,……东井、舆鬼,秦之分野,雍州;柳、星、张,周之分野,三河;翼、轸,楚之分野,荆州也。”

          不过相对于恒星之恒,政治版图却总在变,因此不同时代的分野也略有区别。不过直至明代,张岱在他的小型百科全书〈夜航船〉里,依然沿用史记中的解释,唯一的区别就是把东井和舆鬼还原成井和鬼。

          至于〈步天歌〉,为唐人王希明所做,七字一句,类似长诗;其中主要是讲如何辨识星座,包括三垣二十八宿,却并未提到分野。

          顺便说一句,中国古代的星座划分,也就是三垣二十八宿,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人学。与其说划分星座是为了研究恒星方便,不如说是为了以天象解释人间更为恰当。从历史上看,各文明古国时代的天文都有类似的烙印,西方近代占星术也流行了很久。不过比起来,中国古代天文在这一点上,走的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中国古代天文和其它古代天文最大的区别就是,它被赋予了太多的意义。从政权更替、兵事繁炽到天灾人祸,古人都试图从星相变化中求得上天的启示。试举〈夜航船〉中所列跟皇帝有关的几例:

          1、客星犯御座:光武引严光入内,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2、文曲犯帝座:明景清,建文中为御史大夫。文皇即位,清独委蛇侍朝,文皇颇疑之。时星者奏文曲犯帝座甚急,色赤。是日,清衣绯入。遂收清,得所带剑,不屈死,死后精灵犹见。

          3、星飞星陨:明成化二十三年,有飞星流,光芒烛地。正德元年,陨星如雨。崇祯十七年,星入月中。占曰:国破君亡。

          (注:成化二十三年,明宪宗病死北京,时年四十一岁;正德元年,宪宗的儿子明孝宗,也是那位只要张皇后,不要三宫六院的朱钓樘,病死北京,时年三十六岁;崇祯十七年嘛……)

          以上几例仅仅是跟皇帝有关的。在古代,发个大水,或者某地地震,乃至饥民暴动,某地大旱,当时的御用天文工作者都能从星空中看出征兆――也真是服了他们了,上千年的历史啊,这样的骗子居然就一直有饭碗――直到汤若望前后的传教士进入中国,再到后来以张钰哲为代表的天文学家的出现,中国的天文才真正成为一门科学,而不再是一门人学。

          有人会说,中国古代天文的主要任务是编制历法,附会迷信之处,不是主流。这个观点确实有道理,但是,一直到了清朝,上千年的天文研究,该有所成就了吧?结果是,就在多尔衮眼前,按钦天监自己编制的历法(大统历和回回历)推算,该日食的时间没日食(分别差了二刻、四刻,按一日九十六刻制,各差了半个小时和一个小时),倒是让汤若望分毫不差地给预测中了――究竟谁更科学一点,谁更敬业一点,或者退一步说,谁更把天文学当做一门科学来钻研,不是很清楚了么?

          扯的太远了。最后还要说的是,在我看来,各国古代天文还是有点可取之处,就是它的淳朴。二十八宿的名字,看上去就觉得古意盎然的不得了;西方古代天文给星座取的名字,更是流传到今天。地理大发现时代,人们坐船到了南半球,发现了很多新的星座;为了给新星座取名,就随便用了一些航海工具,结果诸如六分仪座、唧筒座、显微镜座、罗盘座、望远镜座、圆规座、时钟座之类纷纷出笼。

          较之英仙座、宝瓶座、猎户座、仙后座、大熊座……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提也罢了。

          • 家园 对先生"古代天文"受教了

            本来以为“星张翼轸”有什么出处,故此探寻,倒引出先生一篇宏文。

            原文“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都是在谈地理。就是谈滕王阁所在地今江西省南昌市的地理环境。

            原文“星分翼轸,地接衡庐”,星是指的翼、轸二星,是指豫章故郡在翼、轸二星的分野处,这里“分”与“张”意义不同,原文并没有延展的意思。不知先生说得通是指什么,还望指教。“星张翼轸”如果单独拎出来,说说也无妨。“地接衡庐”与“地限衡庐”,一字之差,境界不同,高下自分。

            古人用字精益求精。古时 “推”或“敲”用字不同,不同在境界。

            这里既引用原文,而非原创,就该完全引用原文,尊重原作者。以免以讹传讹,非授业之道也。

            注:南昌汉时为为汉豫章郡治。

          • 家园 深有同感。

            不用说拿六分仪座、唧筒座、显微镜座、罗盘座、望远镜座、圆规座、时钟座之类同英仙座、宝瓶座、猎户座、仙后座、大熊座……之类进行比照了,就是单说现代天文学用数字或者符号来命名星星,这一点就没得比。想当初每个能见的星星都是有名字的,并且往往有故事在里面,比方说猎户座的脚跟和肩胛(按中国星名分别是参宿第四和第七星),还有天蝎,天蝎座的主星就是中国古代神话中赫赫有名的商星,也叫大火,“参商不相见”指的就是参宿(猎户座位置)同商宿在天球相差大约180度,一个上升一个就下沉,永远不会出现在同一片天空。据说这是因为上古帝王高辛氏怕两个部落打仗而作出的安排……这样的故事举不胜举。

            其实,当初牧羊人能够识别羊群里的每一头羊,而在机器化大生产的现代,流水线上的牲畜是毫无差别的。正是人引以为荣的科学抹掉了所有诗性存在的位置。因此很难说科学比之“人学”优越到哪里去了。

        • 细。
          家园 这是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句子

          古人习惯以天上星宿与地上区域对应,称为“某地在某星之分野”。据《晋书?天文志》,豫章属吴地,吴越扬州当牛斗二星的分野,与翼轸二星相邻。翼、轸,星宿名,属二十八宿。

        • 细。
          家园 举烛!

          玉兄、邝兄好!

    • 家园 好!

      虎兄一定有深厚的实践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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