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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中国驻印军缅甸战记第五部分:漫漫归来路(一) -- 风中的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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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中国驻印军缅甸战记第五部分:漫漫归来路(一)

    (一) 苦战密支那(上)

    从孟拱城向东,沿着铁路或公路行走大约65公里,就是炮火连天的密支那,从5月中旬以来,经过艰苦的山岳丛林地行军和机降作战,中美军队在这里包围了日军第18师团114联队长丸山房安率领的密支那守备队,任何人都没想到,开局如此振奋的突袭,在后面的两个多月里,竟然演变成了一场漫长而惨烈的攻防战。

    5月18日一早,为切断密支那市区与其北部主力部队之间联系而组建的第三迂回纵队(由加拉哈德部队第2营和英军克钦族游击队约600人混合组成),在向密支那北郊高地进攻时,遇到了难以克服的积水地带,轻易被日军为数不多的守军打退,这一事件后来造成了很大麻烦,丸山大佐在后来一个月内,从这里将自己原先散布在城市以北几十平方公里密林内警戒的部队源源撤回,使自己的防守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加强。

    19日早晨,亨特上校命令中国第150团以主力从南郊向市区进攻,这个团以第1营沿江岸丛林向东朝伊洛瓦底江河曲挺进,向北进攻的第2、3两营很快就将实力薄弱的日军宪兵队击溃,攻占了几乎没有人防守的火车站。但部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没有从火车站继续向前发展。150团在一个多月前才加入驻印军的行列,还没有真正建立起在现代条件下作战的习惯,那些刚刚从国内的苦难生活里解脱出来的士兵,依旧带着那种浓厚的小农意识,他们在车站里堆积的日本军用物资前看花了眼,忘记了打仗,只是忙着到处去搜寻发财的机会,大群士兵在仓库和房舍中进进出出,兴高采烈地抱着各种财物跑来跑去,如同在家里赶集的时光,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支部队连警戒都形同虚设。从早上8点30分到9点,他们没有前进一步。

    这给了日军极好的反击机会。

    丸山房安大佐当时直接掌握着的兵力只有300多人,用来进攻显然远远不足,他在得知火车站失守后,只能派出114联队的情报主任八江正吉中尉带着6名侦察兵前去查明情况。这一小股日军本来预计要应付严重局面,谁知在战场上看到的却是一支军队的自我瓦解。如此良机岂能白白放过,八江中尉不顾兵力悬殊,立即率领部下发起袭击。

    50师下属的三个团中,149团已经与新22师一起,在胡康河谷接受了激烈战火的洗礼,并取得了突出的战绩,但150团则一直在后方掩护修筑中印公路的工兵,进攻密支那是其在缅甸的第一次战斗,也就是说,跟其他驻印军部队比起来,在兵员质量和军官素质上,此时他们还有很大差距。在遭到八江小分队的冷枪突袭之后,150团上千人马乱做一团,扔下多具尸体到处藏匿,不少单位整班整排的枪都好好架着,人却都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物品。在八江发动攻击后大约一刻钟,丸山派来的援军——18师团留置人员30名和同等数量的一队步兵也加入了到处袭击中国人的战斗,150团的损失剧增。

    指挥部一听到火车站枪声大作,立即命令山炮兵开火轰击,炮弹纷纷落到中国军队的队形里,又引发了更大的混乱,关键时刻该团却找不到自己的美国联络官,没有办法让炮火停下,只好冒着自己的炮击开始反击日军。悲哀的是他们找不到敌人,只是任由分散蜷缩在车站角落里的各个单位对可疑目标自行开火。由于两个月前刚刚装备了为数众多的单兵自动火器,这个团火力大为加强,整个中午弹雨纷飞,任何敢于露面的人都成了射击目标。直到炮兵终于弄清这是一场误会停止了炮击,那些心有余悸的步兵还是寸步不敢移动,只是不停向四周盲目开火。

    实际上,日军小分队早在炮击开始时就退出了战斗,只是冷眼看着中国人各个部队自己对射。到了晚上,几乎耗光弹药的150团才渐渐停止了这台独角戏,但这场乌龙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150团已经死伤枕藉,500多名士兵血肉飞溅,2营营长郭文干不幸殉职。幸存士兵退出车站,在附近捱了两天,打光了弹药以后,才不得不勇敢地尝试突围,监视车站的少数日军抵挡不住大部队的白刃冲锋,中国人轻而易举就冲出了这个由薄弱的散兵线构成的包围圈。

    这次战斗成了中美矛盾集中爆发的导火索,轻取密支那空城的机会失之交臂,反而死伤严重,盟军内部几乎闹崩,中美军官之间吵得一塌糊涂。在寻找失败原因时,指挥官梅利尔认为中国军队战斗力低下,军官素质差,坚持要将150团团长黄春城撤职;中国人认为美国人做事草率,行为武断。双方各执一辞,一直吵到史迪威的总部。梅里尔准将在5月初的迂回里由于劳累过度,心脏病发作被迫离队住院,稍微好转后于5月18日就乘飞机来到密支那担任指挥。现在一气之下,心脏病20天内再次爆发,被紧急送往后方。缅甸丛林的战斗生活极大损害了这位斗士的健康,十一年后,年仅55岁的退役中将梅里尔因心脏原因过早辞世。

    密支那围攻战一时出现群龙无首的局面,丸山房安大佐急令驻防北部丛林瓦扎要道的第2大队火速回援。由于盟军没有拿下城北高地,山畑实盛少佐的援军顺利到来。原本留在丁克路高牵制该大队的中国88团第3营,被扔在丛林里过了8天苦日子。因为中美双方忙于争吵,这支部队被人遗忘了,没有移动命令,也没有空中补给,在吃完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后,该营处境才重新被新的指挥官发现。

    火车站的战斗也造成了日军的误判,丸山以为当面敌军战斗力不堪一击,在得到第2大队增援后,趁着盟军裹足不前,守军进行了轻率的反冲击,试图将盟军赶回丛林。21日这天数百名日军挺着刺刀向机场前进,却遭遇到弹雨般的猛烈自动火器,重新被压回城里。

    日军第18师团为了保住这个战略基地,命令114联队的第3大队前往密支那归建,盟军的包围圈到处是漏洞,中西德太郎少佐率部在密林里穿行,成功钻进包围圈进入城里,使丸山大佐的兵力达到近3000人。守军得到鼓舞,气焰更加嚣张。

    盟军也调来了新的部队。14师42团团长许颖上校率所部空运密支那,包围圈西部进一步得到充实,但在伊洛瓦底江东岸和南岸,由力量空虚的加拉哈德支队第2营和600名英国训练的那加山区土著克钦族游击队员组成的第3纵队阻击不力,日军增援部队时时借助森林的掩护从南北两个方向渡江渗透进城。在机场得到新部队的巩固后,盟军动用中国新30师88团从城南跑马堤阵地向西郊反击。这个团到达印度的时间比150团早半年,训练比较良好,他们于23日出击,果然一鼓作气再次夺回了火车站。

    梅里尔病倒后,麦凯恩准将负责指挥,由于历次进攻各兵种协调性太差,中美军士兵缺乏炮火支援和有效的班组协同,在城外繁茂的丛林、遍布的稻田和翻涌的泥浆里艰难前进,在几乎成为活靶子的情况下,和日军一个又一个加固的散兵坑搏斗,很多人倒在那些散兵坑四周,永远没有起来。

    此时盟军在密支那战场已拥有5个多团兵力,但矛盾重重,无法建立起良好的协作关系。为了平衡矛盾,5月23日总指挥史迪威、新1军军长郑洞国、新30师师长胡素、50师师长潘裕昆、总指挥部参谋长柏特诺飞赴密支那战场进行调整,在听取中美双方指挥官的陈述后,史迪威取消了混合编组,具体战斗由中美各部队自行负责,史迪威还解除了麦凯恩的指挥权,留柏特诺指挥全盘。

    柏特诺这个人,很有才干,不怕吃苦而且口才十分好,曾经代表史迪威在白宫侃侃而谈,将史迪威的战略意图以非常适合的言语与罗斯福总统进行了良好的沟通,此前总统一向不喜欢史迪威,但这次却将缅甸丛林发生的故事听了个津津有味,即使延长了不少宝贵的时间也毫不在意。柏特诺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准将军衔,并不是偶然的。

    但这是柏特诺第一次亲自指挥战斗,而且一开始他所获得的就是战役级别的指挥权,这无疑让本已伤痕累累的部队雪上加霜。他接管任务以后,命令部队全方位发起攻击,不顾天气和伤亡情况。后果可想而知。

    24日,减员十分严重的加拉哈德支队第3营在城西木材厂被日军击溃,包围圈再次出现缺口。25日,日军力图扩大这个突破口,而被后勤压力压得透不过气的盟军也在此地大举反击,新30师88团、89团和50师150团、14师42团全部用上,结果发现攻击面上敌据点密布,苦战之后,以数百人伤亡的代价换来了几十米的进展,双方在这里付出了严重伤亡。刚刚带队增援进城4天的山畑实盛少佐也阵亡了,日军的努力没有成效,可是盟军封闭突破口的努力也没有完全成功。

    雨季越来越恶劣,被雨水浸泡的土质跑道这些天被沉重的飞机机轮反复碾压,变得稀烂,大大小小的泥坑在稀泥下根本看不见,每天的跑道保养修复工作如同隔靴搔痒。有些飞机在空中遭遇雷击,被狂野的高空气流撕扯,或着陆时颠簸太厉害,在完成运输任务后就因机械损伤无法复飞,机场跑道一角已经累积了故障或报废的C-47多达9架。日军山炮和迫击炮弹时时落在泥泞的跑道上,泥浆冲天而起,留下的弹坑立刻被泥水掩盖,这这加剧了空中补给的艰难,使得每一次降落都充满冒险。

    此时的日军库存的野炮炮弹为300多发,山炮炮弹2500多发,盟军炮兵的弹药投射量却被迫削减到每天100到150发,这对于进攻一方是远远不够的,在大量堡垒面前,失去炮火支援的步兵显得十分孱弱,逃脱不了被屠杀的命运。有好几次盟军的野战口粮只剩一天之需,屡次战斗后,仓库都开了天窗,囤积的粮食由于缺乏有效的防潮措施,不断发生霉变,严重影响了战斗力。为了预防疟疾,阿的平吃得太多,人们开始出现各种副作用症状,即使在战斗里人也会莫名其妙睡去,大家面色憔悴,满脸胡须。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都很不容易,军容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盟军军官伤亡率很高,这是日军狙击手造成的。日军历来强调精确射击,其狙击手的要求是能用步枪击中400米外麻雀大小的静止目标,或者100米外的活动目标。这些经过千挑万挑,又经过特殊而艰苦训练的狙击手造成了很大麻烦,他们专门射击那些手持冲锋枪的冲锋者,因为那些人即使不是军官也是士官,是军队基层的灵魂人物,射杀这些人往往能够瓦解一次进攻。为了增加稳定性,获得更好的射击精度,他们不惜将自己用绳子固定在树上。这种做法相当危险,因为这等于是放弃了机动,一旦暴露目标,生还的可能性几近于零。日本民族从不缺乏玉碎精神,这样一个小小的战术行为亦可看到其影子。当中国人发觉日军这个癖好以后,每次进攻必然专门组织火力对位置可疑的大树进行射击,新38师首先使用这一战术,后来交流到了整个驻印军中,日军狙击手从此风光不再,纷纷从树上凋落下来。狙击手培养不易,鉴于狙击手损失巨大,得不偿失,缅甸作战后期,日军也只能放弃这一战术。中国人当时的报道是,日军惨无人道地将自己的狙击手用铁链锁在树上迫使其拼命,可知我国军民根本无法理解日本民族性中的某些特质。对对手缺乏了解只能使自己付出更多的代价,抗战整个过程,从某中意义来说,其实就是我国军民以惨烈的牺牲重新获得外部感知的历程。也正因为如此,抗战之后的又一场外战---抗美援朝的胜利,也能看到抗战后我国在重塑民族精神方面的伟大成就。

    密支那日军还在陆续获得援军,除从孟拱河谷方向紧急驰援的56师团第148联队水渊嘉手第1大队外,丸山大佐的部下中西德太郎少佐第3大队也顺利归建,另外,从5月18日起,第56师团的步兵团长水上源藏少将也正率领数百人赶来,目前已经击溃英军克钦族游击队的阻拦接近了密支那;接着丸山又得到了友军第53师团先头部队抵达60多公里外的孟拱,正在向自己方向继续前进的通报,他的雄心被大大激发起来,准备以自己已经拥有的3000多名士兵对外围的近万盟军来一次总攻击,挑选一个盟军力量薄弱的地段,在孟拱方向援军的呼应下击破密支那的包围,甚至粉碎当面敌军主力。他一边命令部队养精蓄锐,一边利用坚固的工事消耗盟军,等待着奋勇一击的时刻。

    盟军各部队被拖得筋疲力尽,而市区还是跟原来一样仅仅是遥遥在望。此时的日军兵力已很充裕,所以到27日,进攻中的150团第3营反而在南毕塔工厂区被士气高涨的敌人围困,在横飞的掷弹筒火力面前,欧阳营长率众竭力抗击,不幸中弹牺牲。这一天,这个营表现得异乎顽强,即使指挥官阵亡,也没有像火车站战斗一样崩溃,他们以惨重的牺牲洗刷了耻辱。

    顽强不屈的战斗作风获得了回报,支持到28日,该营被友军救出。

    丸山房安大佐以利用地形和工事进行防守反击的策略暂时占据了上风,雨季使盟军不能正常运用机场,只能通过空投,但此时美军在印度东部的那些空军基地多数浸泡在水里,只有乔哈特和马鲁两个基地筑有混凝土跑道,却要担任若开、因帕尔、孟拱河谷、密支那几个战场的空运和空投,还要兼顾一刻也不能停的驼峰航运,即使无数的飞行员以极大勇气,冒着巨大危险向大自然和敌人发出挑战,成功完成任务因而诞生了许多传奇故事,前线的物资供应还是十分紧张,而且密支那战役中地面双方的形势犬牙交错,战线不明显,空降物资到处飘落,很多落到了日军阵地上,因此丸山预计盟军的力量消耗已很大,计划在5月30日再发动一次不遗余力的袭击,将盟军赶回库芒山。

    可是形势的变化使丸山的计划泡了汤。5月27日,缅北的主战场孟拱河谷出现重大变化,新1军副军长兼新38师师长孙立人下属的第112团在西通截住了日军第18师团的后勤线路,将18师团主力装进了口袋,这使得缅北战局急剧偏向了盟军,日军在缅北的整个防御体系面临分崩离析。日军第33军被迫将53师团的增援方向修改为盟拱河谷,暂时放弃了对丸山的援助,并且给了丸山一个电报,通知他马上取消攻击行动,转入长期坚持的准备。无奈之下,丸山不情愿地接受了命令。

    雨季越来越猛烈地拥抱着小城,雨水将腐烂的尸体埋没在阴暗的角落,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千疮百孔的大地上,一根根焦黑的树桩漫山遍野,沉默地对着满天阴霾。

    前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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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中国驻印军缅甸战记第五部分:漫漫归来路(五)

      (五) 万水千山

      远征军在反攻怒江西岸的战斗里打得元气大伤,战斗力耗损已经到达极限,牺牲的恐怖在许多人心里成为永远抹不掉的血腥回忆。许多人留在国境一带养伤,后来就没有归队,纷纷在当地傣族、景颇族、德昂族村寨里马马乎乎成了家,这支部队开始后撤休整。继续向缅甸南部进攻的任务,落在了比远征军训练更加有素、装备更加精良、战术更加灵活,战斗行动更加高效的驻印军身上。

      2月8日,新30师在追击中占领畹町---腊戌公路之间的咽喉南巴卡,与114团合力击毙日军近千人。但激战一周没有得到弹药补给,只好停止了追击,敌56、18师团龟缩到腊戌,继续抵抗。但孙立人抓紧时间补充弹药,只让自己的部队休息了一天,他深知在追击溃敌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使其获得哪怕片刻的喘息,他一边布置新1军的两个师沿滇缅路不停挺进,一边令新6军留下的50师越过伊洛瓦底江向滇缅路扫荡前进。

      2月9日到11日,新30师向新维攻击前进,开始了夺取滇缅路终点站、泰缅边境交通要冲腊戍的战斗,从南巴卡到腊戍大约80公里,中间隔着相当大的新维坝子(山间盆地),这个新维坝子南北长达50公里,宽度在1.5到2.5公里之间,滇缅公路从中间穿过,是日军一个十分重要的前沿基地,而在新维北边大约32公里处也有一个小坝子,名叫贵街,丘陵纵横,溪流密布。要进到腊戍,必须先攻占这两个地方。新30师紧跟56师团退却的脚步,于13日占领贵街北方标高1800米的制高点,14日拂晓在大雾掩护下一举冲进贵街,日本守军根本就无心恋战,一下就作鸟兽散。于是第二天,马不停蹄人不卸甲的新30师兵临新维以北高山。从这里开始,已经走出横断山区,地势突然跌落,从新维以北周围的1800米高山,将一下变成腊戍仅仅300米的海拔,所以这里是日军最后一个能够凭险而守的地方。为了守住这里,19日战斗变得十分激烈,日军出动数百残兵配以8辆坦克冲击新30师,妄图将没有重火器支持的新30师阻止在山地里。不料新30师的装备的大量火箭筒正好找到了感觉,于是这些坦克一辆一辆成了火球,反而自己削弱了防守兵力,使正面攻击的90团顺势趁又一个雾天袭占新维,远程渗透的112团与之夹击日军,获得了不小的战果。除了击毙日军750人,击毁6辆坦克以外,还缴获卡车30辆,炮9门,机枪26挺,枪支370余支,更重要的,是解救了关押在这里的上次入缅远征军大批掉队被俘的战友,以及被扣做人质的云南地方土司2人。这些人在日军铁腕下苟延残喘2年有余,终于彻底脱离了苦海。

      新维丢失虽在意料之中,但丢失速度之快还是大大震动了日军,尤其是成建制的坦克冲击毫无效果,更令日军胆寒。他们将56师团唯一没有与驻印军交过手的部队----第56搜索联队派到腊戍,并给它配备了山炮和坦克部队,以及49师团118联队的残部,与驻印军进行最后的决战。

      腊戍是缅甸中部的锁钥,缅甸大平原从这里向北开始转变为崇山峻岭,这里是唯一能够控制北方群山的门户,若此战失败,日军在无险可守的缅甸大平原上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飞快逃向泰国,并且逃得越快越好。

      该城实际上有三个独立的建筑群,新城、老城和火车站。这里由于是中缅印泰四国交往的要道,原本就有较为古老的城镇,英国人侵占这里以后,又在老城西南2000余米的地方,就着一座靠河的高台平地建立了据点,以后就发展成了新城,老城西边2000米左右有火车站,这三个独立的建筑群正好形成了正三角,日军原以为以新城为基地,可以互成犄角之势,又有坦克和炮兵,防守至少应该可与八莫相当。但接下来的战斗却不是这样。

      考虑到这里地形开阔,孙立人将呆在后方闷得发慌的战车1营调上前线,还派来了一个威武的105毫米榴弹炮连,火力之强超过了新38师和新30师以往任何一次战斗。有了这些部队,腊戍之战几无悬念。24日开始,新1军以新38师112团为正面,新38师113团与新30师88团为两翼,中路配以坦克重炮争夺新维与腊戍中间的分水岭,坦克和榴弹炮在公路上反复争夺,不断击毁日军炮阵地和冒死冲击的日本坦克,到3月5日黄昏,沿公路推进的112团突破了最后一个阻击阵地,隔着缓缓流淌的南育河,前面就是暮霭笼罩下的缅甸平原。该团没有被美景陶醉,他们马上组织偷渡,并顺利建立了桥头堡。两翼迂回的部队由于没有重武器拖累,速度更快,全部抢渡成功,其中右翼113团已经深入到新腊戍以南,切断了该战区日军的后勤线。

      3月6日拂晓,112团主力在桥头堡阵地支持下强渡南育河,一次冲锋就打进老城,三小时后即完成肃清任务,在城里竖起了国旗。第二天上午又一个冲锋,坦克与步兵一起拥进火车站,趁势拿下飞机场,日军完全缩进了新城准备拼死抵抗。

      可是孙立人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日军残兵前脚进城,驻印军的攻击随后就到。虽然日军打退过一次步兵冲击,但到8日上午,趁黑夜一点一点爬上坡顶的112团2营李纯明连从距离日军仅3米的地方跃起冲锋,同时30多辆坦克摆开阵势,在无遮无依的平原上成功掩护步兵突进新城之后,结局就注定了。巷战激烈而酣快,枪声很快全部停息,日军溃兵尸体倒毙在原野上,中国人胜利了。新1军在这里缴获的物资数量巨大,仅工兵器材即达万吨之巨,丧失了所有后勤物资的日本第33军从此再无斗志,只能沿从丛林小道向泰国逃窜,在丛林里留下许多悲惨的故事。

      在驻印军新1军南下的同时,新6军留在中路的唯一部队50师也进行了数百里的孤军追击战,于1月间分三路突破日军瑞丽江防线。其前锋150团在万好与日军的激战十分惨烈,肉搏达9次之多。后日军退守狭路,以重机枪封锁道路,该团一位班长黄庆树带着几个人,绕到日军机枪据点后方高崖上,拼命向下摔手榴弹,将敌兵全部炸死而立功受奖。日军最后丢下180具尸体,这些军国主义的受害者,统统被切下一根手指,由他们的战友带回遥远的日本故土,但战火如此无情,丛林如此宽阔,日本那些望眼欲穿的家属,能“幸运”得到自己亲人噩耗的又有几人呢?

      2月22日,南杜之战,50师以4个团兵力(本师3个团加配属的驻印军总部第1独立步兵团),在猛烈的空中火力和重炮支持下力挫日军113联队及18师团残部,毙敌数百,胜利兵临缅甸中部山区的最后屏障西保,与新1军的距离只剩几十公里。为了方便统一指挥,50师被正式划归新1军建制。

      3月8日,50师3路进兵西保,由于地形险要,河水湍急,不能偷渡,战斗一时僵持。但日军此时心慌意乱,指挥上出了大问题,他们将主要兵力布置在西保北方山区与50师的右翼和正面激战,却忘记了左路可能实施迂回的路线。3月14日,50师149团在罗锡畴团长率领下,在丛林里跋涉6天,竟然没有遇到哪怕一个日本兵,顺利潜入日军后方西保空城。当149团于15日突然发起攻击时,引发了日军的全线崩溃,西保城里日军慌忙派出7辆坦克反击,全部被149团的火箭筒击毁。16日战幕降下,日军一败涂地。

      新1军与50师从北与西两个方向并进,日军33军已溃不成军,孙立人派出88团和113团分别配属山炮1个连,分路向东南方泰缅边界和南方追歼,使日军不得不越来越加快逃跑速度,这大大加剧了日军的灾难,日本第33军没有了给养,完全失掉建制,只顾在丛林里狂奔。大批营养不良的日本士兵扔掉一切,仍然觉得没有一丝气力,脚上的皮鞋也连同脚一起烂掉,根本走不动路,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觉得对自己拖累太大,但脱掉以后又会被毒辣的热带阳光晒到脱水,很快就死了。许多日军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用手榴弹自杀的日军尸体散布在泰缅交界广阔的丛林中。幸运活到战后的日本老兵回忆起来,都把这段路叫做“充满伤心的白骨之路”。据他们估计,第33军至少有数千人死在这场可怕的溃败中。

      3月23日,新1军新38师南线追击部队113团与新6军50师148团会师。3月30日,50师占领乔眉。从因帕尔向东追击的英军,此时正以机械化开进的方式与日本溃兵在缅甸南部平原赛跑,另一部成功在缅甸沿海登陆。南缅甸不是中国军队的作战区域,因此与中国第50师一道南下的英国36师接替了追击任务,中国驻印军的缅甸反攻作战宣告结束。

      从1943年10月到1945年3月,中国驻印军由缅甸雷多出征,经历了那加山区的作战,胡康河谷的作战,孟拱河谷的作战,密支那的作战,中缅边境沿滇缅公路进行的作战,缅甸中部的追击作战,行程达7000华里,战斗数百次,所向披靡,每攻必克,每战必胜,尽管美国向其提供了充足的物资保障和强大的空中支援,但驻印军本身强烈的民族自尊,高尚的爱国情怀,高超的指挥能力,娴熟的战斗技巧,顽强的战斗意志才是其取得辉煌胜利的根本原因。

      反攻缅甸之战,驻印军击毙日军数量巨大,仅找到的尸体即多达26000余具,因战场全部为繁茂的原始森林覆盖,而日军在战争后期又是那么慌乱,所以日军在这个战场的确切死亡数字一直是个未知数,如按照一般规律,伤者数量为战死数量的2倍来计算的话,即使只以这个并不属于完全统计的尸体数量为基础,日军在驻印军攻击下死伤也达到了80000左右(但日军在颓势下的防守战斗里,死亡大于负伤的例子也不胜枚举,因此日军实际损失数字也可能比这个估计数小很多)。驻印军的伤亡为17000人,其中新38师大约3500人,其中牺牲1100;新22师为近6000人,其中牺牲近2000人,但这两个主力师击毙的日军多达20000以上。驻印军的战斗历程中,以密支那的战斗最为艰辛,而损失颇大,这与参战部队素质很有关系,并不能一味指责美方主官无能。

      缅甸丛林的传奇,是用抗日军人的生命来书写的。

      1945年5月,驻印军告别缅甸的日子渐渐来临了,60000多名驻印军军人。还有军用骡马3000多头,连同弹药物资和器材数千吨,从6月开始被陆续空运回国,这个空运行动开创了国民革命军的新记录。美国派遣了大量C-47来完成这个任务,每架飞机装载50人,或骡马20到30匹,直接飞越滇西的穷山恶水,目的地是广西南宁和滇东沾益,整整一个月飞机不断在密支那机场起降,弄得排在最后离开缅甸的新1军军部的人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军长孙立人受盟军司令部的邀请,到欧洲考察二战战场去了,这位深得西方军人爱戴的模范军人是中国军人中受此殊荣的唯一一人,也因为这个他受够了中国人惯有的红眼病,包括来自上层的猜忌。临走的时候,他把安排回国这件大事交给了他的清华老同学——风尘仆仆赶来上任的原税警1团团长,现任新1军副军长的贾幼慧。

      贾幼慧把这件事安排得很妥帖,几个榴弹炮团和重迫击炮团,以及各师山炮营,加上辎汽6团,各种车辆和大炮都从陆路沿滇缅公路回国,其余部队空运。但那些坦克没法开回来,M3A3的重量是14吨半,M4A2更是达到了32吨,滇缅公路上的江桥都是铁索吊桥,没有这样大的承载力,只得留在印度准备海运。可惜,最后中国政府只运回了很少一批M3A3,拆分在了几个快速纵队里,M4A2没有运回,就成了送给印度的礼物。

      1945年6月,驻印军3000多台车、炮,浩浩荡荡行进在那条著名的公路上,从缅甸长途跋涉穿越国境,威风凛凛地行驶在祖国的山河之间,成了一幅庄严雄壮的宣传画,沿途的每个村镇百姓情不自禁都自发涌上公路来欢呼。车队进入昆明那一天,更是万人空巷倾城出迎,掀起了一浪又一浪的狂欢热潮。

      7月7日和8日,最后一批中国驻印军部队——新1军军部,搭乘最后一批飞机,永远离开了这片与他们的荣誉连成了一体的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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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中国驻印军缅甸战记第五部分:漫漫归来路四)

      (四) 无言里程碑

      1945年1月12日,一支由120辆军用卡车和8辆救护车、食品保障车组成的车队,满载着战略物资,从印度雷多浩浩荡荡踏上征途。这支车队将穿越荒无人烟的那加山,泥沼遍地的胡康河谷,越过大龙河、大柰河,通过曾经涂满了热血的间布本山隘,沿着库芒上险峻的弯路在南堤跨过伊洛瓦底江,到达密支那,尔后径直南下转道尚在激战的国门,进入中国国境。

      这支车队,是滇缅公路失陷以来的第一支运载国际援华物资的地面运输队,地面运输的开通,将使中国以更从容的方式获得大量物资,也将使美国从驼峰航运居高不下的伤亡损失中摆脱出来。车队由美国著名的工程专家皮可少将亲自率领,用车轮丈量这条中美英印军民用生命铺筑的“通向东京之路”。

      这条公路就是中印公路。从1942年10月到1945年1月,它跟随缅北的战火顽强延伸,紧随中国驻印军的炮声克服了难以想象的恶劣环境,以巨大的牺牲将自己和整个亚太战区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

      最早提出修筑中印公路,是在滇缅公路开通之后。滇缅公路于1938年开通,那时抗战渐渐进入高潮,中国需要大量军事物资来支撑战局。日本全面占领中国的野心逐渐明朗化,这使得中国人十分忧虑,即使国民政府已经搬迁到被形容为“中国的勘察加”的战略大后方,也时时感到危急,尤其是日本趁着法国在欧洲的战败而侵占其殖民地越南后,中国沿海援华路线全部丢失,仅有的这一条陆上运输线又不时遭到日本飞机轰炸,滇缅路上的惠通桥、功果桥和昌淦桥时常遭到空袭,从1940年到1942年,死于日军空袭的人数已达千余人,负伤数千,功果、昌淦二桥数次被炸断。而到了1941年,日本以调解越南与暹罗(泰国旧名)的矛盾为借口进一步侵入泰国,更是直接威胁到了滇缅路的生存,日军对英美挑战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这条国际输血大动脉随时可能丧失。为此,国民政府决定再开辟一条国际公路,来防备这种时刻的出现。

      新的国际公路准备以西康省会雅安为起点,经川滇边的盐源越过金沙江到云南中甸(今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县),再分成南北两线,南线向西穿越澜沧江、怒江峡谷、云岭和高黎贡山山脉到达贡山(今云南省怒江怒族傈僳族自治州贡山县),直接穿过江心坡(即后来说的野人山),经印缅边境的那加山抵达雷多;北线沿着茶马古道直上西藏察隅,再转向西南过瓦弄(即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中国第54军130师的主要战场),到达印度萨地亚。

      1941年春天,国民政府派出的南北两路勘察技术人员开始了这艰巨的踏勘。北线很快就被滇藏边界那些直插天际的雪山上还没消融的积雪阻挡住了,这一带地形之险让人乍舌,以当时的技术手段看,简直是无法征服的野蛮地带。南线则勘察了整整7个月之久,技术人员带着笨重的设备翻越了后来入缅远征军溃退时96师走过的那些道路,九死一生才到达了缅北几乎最北端的靠近喜马拉雅山的葡萄(地名),再往前则是一片文明还没有触及的未知世界,由此得出了“极端艰巨”的断语,筑路工程还没开工就被迫终止了。

      到了1942年春天,国民党元老、时任云贵监察使的腾冲人李根源老人向国民政府指出,从滇西重镇保山,可修筑延伸到印度的道路。具体方案是,从保山南18公里的滇缅公路大官市垭口开辟一条向西的道路,经过蒲缥,通过险峻的打板箐到达怒江边的怒江坝,再沿江北上在道街跨怒江,越高黎贡山直通腾冲,之后沿腾北古驿道通向密支那,再折向西南的孟拱,从孟拱河谷通胡康河谷,越那加山也可抵达印度雷多,这样,可以利用古代商道降低修筑难度。国民政府马上批准了这个计划,并立即调拨人手执行。

      前后两批勘探队从孟拱出发,在连续几个月不散的朝雾中穿越了后来成为驻印军与日军血战战场的河谷地带,在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情况下,成功越过那加山脉的林海到达印度雷多,根据他们的报告,中印公路立即开工修筑。谁也没有料到,开工仅仅三个月后的1942年5月,入缅远征军从缅甸败退,参加筑路的来自中、缅、印各民族的5000工人被迫随远征军撤退,和第5军各单位一起在缅北经历了炼狱般的考验,许多人的尸骸至今还躺在那些阴暗的丛林中。不过仅仅半年后,这条公路又提上了日程。取得陆上国际交通线,对于中国来说毕竟是梦寐以求的事。

      驻印军成立后,雷多一带成了中国人的根据地。史迪威极力赞成由这里修筑通向中国的公路,因为那符合中美双方的战略利益,美国政府和中国国民政府在这个问题上令人惊讶地表现了高度的一致,都全力支持史迪威。经过几乎无休无止的争吵,尽管受到英国殖民当局的百般刁难和拖延,这位斗志昂扬、从不服输的老头还是以强硬的态度促成了中印公路的修筑。

      1942年12月10日,工程开始,路线就按照李根源老人的方案,略作修改。在最初的阶段,只有中国工兵第10团参加,没有任何机械,全靠自己“万能之双手”(郑洞国语)排除困难。但接着美国人就参与进来了,他们一下就派来了两个黑人工兵团,携带着大功率推土机(中国人充满敬意地叫它开山机)、压路机、空气压缩机、混凝土搅拌机等等新式机械,立即把原本静悄悄的山谷变成喧嚣尘上的工地。由于地形起伏不大,这一阶段的筑路工程进展神速。从1943年元旦开始公路进入山中,工程变得极其艰难,为此,3月份军政部增调了梁可发少将的工兵12团入印。人数和工程机械的增加使进度维持着每天1英里,而且参与施工人员得以轮换。

      与公路配套的电线等设施,以及为中国输送油料的中印输油管线,在公路动工的同时,也开始了建设。油管一共三条,一条从加尔各达作为起点,为4英寸直径,另有两条已印度阿萨姆邦迪格堡油田为起点,一条4英寸,一条6英寸。三条油管先各自延伸到雷多,再从中印公路起点并排铺设,一直伴随着公路全程。为了提供足够的压力,又分别在公路沿途各点建立加压站和32个储油池。其4英寸油管在最高压力下每小时可输油达45600升。油管伴随公路穿过胡康河谷、库芒山、伊洛瓦底江、高黎贡山、怒江、澜沧江、云岭,直达云南昆明,总长度2976公里。从1945年6月起,就开始向中国源源输入汽油、柴油、润滑油等,到1945年11月止,每月供油18000吨,共向中国输送油料达10余万吨,给美国第14航空队轰炸日本本土的行动提供了充分的保障。抗战胜利后,这些油管被美国对外物资清理委员会以废旧金属的价格分别处理给印度和中国有关机构,中国境内的油管被玉门石油公司拆迁至酒泉,继续为中国的石油工业发物。但在缅甸境内,也有架设在深山密林中不便回收者得以保存,成为当代那些热爱这段历史的爱好者们心驰神往的探索目标。

      1943年的雨季结束后,公路继续延伸。8月,史迪威又调来了新的工程部队。这时中印公路上的施工部队,计有中国工兵第10和12两团2500名士兵,美国45、330两个黑人工兵团6000名黑人,833、849两个航空工程营、209、1905、7883三个战斗工兵营共数千人,以及印、藏、尼等各族劳工12000人,不算轮换休整的部分,每天在工地上忙碌的人,为7000余人。工程的总指挥,是美军中最有名的工程专家皮可少将。

      在新38师的掩护下,到12月17日,从雷多到新平洋段修筑完成,为优质水泥路面。这187公里路程是整个中印公路最艰巨的地段,没有任何标志,也没有任何小路,一切都要生生创造。在被称为鬼门关的班哨垭口一带,各国军民看到的是白骨盈野的惨绝人寰的景象。这些尸骸是当年远征军留下的,许多人走到这里,已经在与那加山的搏斗中耗尽了自己全部能量,无可奈何地永远躺倒了。最让人耿耿于怀的,是从该再向西走10余公里,就可见到雷多的平原。

      从鬼门关开始,公路的修筑者们也开始领教到世界屋檐那不可捉摸的古怪脾气,坍方和泥石流是家常便饭,毒虫猛兽更是司空见惯,正在修建的桥梁和涵洞转瞬间就被冲垮,常常有不幸的人被活埋;洪水说来就来,幸存者眼巴巴看着人和机械被裹胁而去;被毒蛇咬了的民工往往救治不及,那些巫医的跳神毫无作用,最终只能七窍出血悲惨死去;一些短暂离开工地的人永远没有回来,成为了亚热带丛林中各种动物的美食……从雷多至畹町与滇缅公里相接这一段总长772.3公里的公路沿途,仅美国黑人工兵就付出了1133人牺牲的代价,其余中印缅尼等国军民相加,当有数千人。

      为了帮助中国人民赢得反侵略战争胜利,有多少人默默地在平凡中变成不朽。这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白骨之路,英魂之路。

      新38师初战于邦,狠狠打击了日军18师团的骄横之气,公路也随战线一起移动,从新平洋到于邦的牛车道很快就拓展成了公路,然后再继续向大洛和孟关方向修筑,新38师和新22师的后勤运输得到保障。参加瓦鲁班战斗并缴获18师团关防的战车营,也是沿这条战时公路开往敌阵。到孟关后,驻印军的后勤线与日军修建的临时公路相接,而中印公路则舍弃了这条路线,另行延伸。

      胡康河谷地形复杂,地势低洼,洪水沼泽和丛林混杂在一起,这样的地理条件,修条季节性的临时公路是可行的,但修建永久战备公路一定要避开它。所以工程指挥部决定,从新平洋直接向东发展,沿胡康河谷东北侧地势较高的库芒山麓,从大龙河、大柰河、茂林河、大宛河的上游经过,再逐渐顺山势转向间布本山隘入口的丁高沙坎,与原来中国工程队修筑的孟拱到孟关的公路衔接。1944年5月,间布本山隘被驻印军攻取后,公路路基也基本完成,只是在雨季里经常被毁坏。又经过艰苦努力,到7月终于通车,并通过山隘到达驻印军总指挥部所在地瓦拉渣,衔接旧路以维持前方作战。

      但是旧路是1942年春天匆匆构筑的,选线并不科学,只是照着缅北的马帮路拓宽而已,雨季里泥泞过膝,连吉普车都常连同底盘一起被淤泥牢牢吸住。所以从瓦拉渣起,中印公路又一次重新选线,继续沿库芒山麓越南高江,经的克老缅、大弄阳、丹班卡,绕开加迈和孟拱,直达密支那。从密支那开始又分南线北线,北线可向东直入腾冲,再到保山,但这条路才刚刚于1944年7月10日开工,那时腾冲的围攻正在渐入高潮,短期内不能通车。所以1945年1月12日从印度雷多出发的车队,准备走南线进入中国。

      在1944年12月,八莫被新1军攻占以后,又将八密公路和八南公路加以拓宽改直,削减坡度,再铺设碎石压实,军车可直接到呵南坎;从南坎向东北,转入国境就是畹町,这是中印公路的南线。从畹町到昆明的路程是967公里,整个南线长度为1637公路。

      1943年和1944年两个雨季,缅北的雨量异常充沛,随战场发展赶工筑路的人们也与前线士兵一样吃足了苦头,疾病和自然灾害成了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但他们以高昂的士气面对惨烈的牺牲,仅仅用了两年另48天就完成了这条在炮火硝烟中延伸,在暴雨洪峰中屹立,在惨重牺牲中永恒的举世闻名的世界屋檐之路,除了1943年雨季停工4个月之外,他们保证了平均每天1英里的奇迹般的速度,那一个个埋没在泥浆下的无言里程碑,将一个个不为人知却充满感伤的故事,藏在了历史深处。

      皮克将军的车队出发后,一路经过缅甸最隐秘的地带,在春天的美景中从容行进,沿途的胡康河谷和孟拱河谷已经看不到战争的严肃景象,只是看见一群群欢天喜地的当地百姓在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GMC大卡车副驾驶位上方顶棚上架设的12.7毫米M2重机枪倒很威严,却全然派不上什么用处。中美驾驶兵各120人,正好每两人驾驶一辆轮流开车,车队行进得不急不徐,那些随车一起前往中国的各国记者共65人,唧唧喳喳,不停用镜头记录着眼前如魔幻世界一样随时变幻的的风景。这支长龙般的车队每天在深山里蜿蜒爬行,却一点不显寂寞。

      车队到达密支那后,见证中印公路北线腾(冲)密(支那)段的试通车,皮可车队在1945年1月18日,分出盖尔上尉从密支那率领的2辆GMC卡车和1辆救护车,开向中国腾冲。这几个牛仔式的美军一路上吃喝都在车上,轮流驾驶着这飞奔的大“马”,沿这条新公路一刻不停越过国境,1月20日15时30分驶过腾冲,再从龙陵折向东方,一直向遥远的保山驰去。这批疯子不但在一天内赶到了保山,而且竟然在1月22日深夜23点,就到达了远在天边的昆明。从腾冲到昆明,近1000公里的碎石、弹石、泥浆交替的复杂路面,成千个触目惊心的坡度急弯,其间还要越过惊心动魄的怒江、澜沧江河谷和云岭、点苍山脉,以及大小几十条红浪翻滚的江河,他们驾驶着笨重的军用卡车,只用了56个小时。

      腾密段路况不稳定,大车队通过还有困难,所以皮可车队要绕行南线。由于当时南坎、南巴卡、畹町、芒友一带正是炮火连天,车队在到达密支那后休息了难得的一个星期。

      北线腾密段的修筑,几乎与远征军攻打腾冲的炮声同步,滇缅公路工务局早在1944年7月10日就派遣了先期勘探队20余人,在浓烈尸臭中穿越数十里长的高黎贡山战场,绕过正在激烈攻防的腾冲,到达腾北一带开始开工的准备工作,尔后第2支队伍40余人也携带60多匹骡马与仪器到达,8月开始募集当地人民参加建设。腾冲光复后,他们一边与从腾冲溃散的日本散兵战斗,一边坚持筑路,11月和12月渐渐进入高潮,公路辟开丛林,一直到达密支那。参与建设的数百名美方技术人员和2万余各族边民为之付出了巨大努力,甚至付出了生命。该路段的滴霖崖,就是为纪念死于塌方的美国技术人员滴霖而命名的。

      其间由于战火影响,后勤跟不上,还曾经动用驼峰航线的返航飞机低空空投大米包,空投场选择在古永坝,可是当地常年起雾,笨重的运输机不能飞得太低,通常都在距离地面百米以上,又是直接空投(无降落伞),大米时常砸进沼泽和河流里,或者砸破了百姓的房屋,物资损失很大,空投大米损失率高达40%以上。甚至有一次飞机受气流影响剧烈抖动,竟将机门上进行空投作业的机组人员连同米包一起抖落下来,造成驼峰航线上的又一出悲剧。

      腾密段的复杂程度比雷(多)新(平洋)稍微低点,主要是洪水和塌方比较少,但山势却一点不逊色,而且海拔更高,山多石质,开挖殊不容易。曾有一段沼泽,公路在此没有改线条件,只得用竹蔑编制沉筏承载沙石,沉入水里之后,上填沙土石料,然后再来一层竹蔑,再填沙土石料,凡是者四,方才初见功效,路基得以显现;然后在路基左右10米以内开挖纵向深沟,待水渗出再挖横沟排水,这样折腾月余,路基才渐渐变干。又曾有一座石山垮塌,美国工兵奉命爆破,多装大威力黄色炸药,结果再次乱石纷纷,压死美国工兵一人,且将山谷内部预定公路通过处完全掩埋,后腾冲民间放炮能手上阵,以精确的炮眼一次爆破成功,以此土法将路基清理出来,工程才得以继续。

      中印公路北线保(山)密(支那)线腾密段于1945年1月试通车,但保腾段预定横跨怒江的继成桥,由于主孔长达140余米,通车时还没有来得及建造,从密支那到保山的车辆,须从腾冲起就绕道龙陵,再沿滇缅路过惠通桥。这样,原本预定到保山才会合的中印公路南白两线,就在龙陵提前交会了。从1945年1月到1945年10月,中印公路北线一共运进车辆万余,运送物资5万多吨,但抗战胜利来得突然,中印公路很快就不再使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修筑的腾密路从此荒废。而保腾段则仅仅完成路基,一直到1948年5月18日,继成桥才终于完工,然而此时保腾路高黎贡山段路基水毁严重,修不胜修,完全中断,一条废路与一座新桥就这样无语相对。新中国建立后,为了巩固边疆,保腾段重新上马,于50年代最后完成,在继成桥之后,又建东风桥并使用至今。到20世纪90年代,保腾路重新改线,从东风桥南十余公里的跨径达数百米的曼海大桥通过,绕过了高黎贡山主体部分,这样的坡度在现代汽车技术面前变得微不足道,到腾冲去旅游成了一件轻松的事。腾密段也于世纪之交重新修筑,为二级油砂路面,这种路面防水防滑,腾冲与密支那之间交通也变得十分便利,每天都有一辆中巴从腾冲发往密支那,充当起“国际班车”的角色,从我国境内摈榔江上的猴桥出境,直达伊洛瓦底江畔的那座曾被驻印军将士鲜血浇灌的缅甸小城。

      1945年1月24日,皮可车队到达还在燃着余烬的南坎,28日紧跟着进攻部队到达芒友。同日,车队在各界人士的欢呼声中,缓缓驶进了中缅边界上用做庆祝的松枝大门。那天,正好是举行中印公路正式通车仪式的日子。

      1945年1月28日上午,驻印军和远征军在芒友举行了会师典礼。中国驻印军总指挥索尔登、新1军军长孙立人、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炮兵部队指挥官邵百昌、第11集团军代总司令黄杰、第2军军长王凌云、第71军代军长陈明仁、第53军军长周福成等中、美高级将领出席会师典礼。另有40多名中外记者专程前来采访。

      会师典礼的会场设在一座小山下面的广场上。会场正中的主席台用丝质降落伞张盖,台前是一个表示胜利的巨大红色字母“V”,主席台正对面树立着两根旗杆。远征军在通往祖国的路口挂上“欢迎驻印新1军凯旋回国”的白布横幅。

      主席台下两边各有驻印军和远征军一个营护卫,两支军队表现出了不同的气质,远征军士兵虽然有美式冲锋枪,但脸色上可以看出明显营养不良,身穿旧式灰布军服,显得很臃肿很疲惫;而驻印军士兵则全套卡其布战斗服,美观精干,穿着厚实的皮鞋,头戴威武的钢盔,面色红润,目光中包含的自信是远征军士兵根本比不了的。而在主席台上,他们的长官腰别三号左轮,身穿与士兵一样的战斗服,帽子则是普通的战斗便帽,在一片深黄呢子将军服中,更是显得卓尔不群。

      卫立煌和索尔登在讲话中盛赞了孙立人和史迪威,还有这支他们亲手创建的新式国军。卫立煌是个正直的军人,他是真心的。

      1945年1月28日下午会师典礼在芒友结束后,中印公路通车典礼随即在滇缅交通要冲畹町隆重举行。典礼主席台设在畹町河畔,横跨界河的木桥两头都搭起彩牌楼。国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长宋子文专程从重庆前来主持通车典礼。参加通车典礼的除了从芒友赶来的所有中美高级将领外,还有中国远征军副司令长官黄琪翔、参谋长成刚、第6军代军长史鸿烈,美军第10航空队司令戴维斯、第14航空队司令陈纳德等。参加部队有中国远征军第2军特务营、中国驻印军新1军的工兵一个连,美军官兵100多人。从雷多长途跋涉来到畹町的100多辆汽车的中、美驾驶兵在车头插上两国国旗,中、美官员乘坐的数十辆指挥车和新1军组织的一个车队也参加通车典礼,场面蔚为壮观。

      15时30分,宋子文为通车典礼剪彩。浩浩荡荡的车队在皮可乘坐的吉普车带领下,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缓缓驶过界河上的木桥,进入中国境内。中、美空军的飞机在边界上空盘旋掩护。蒋介石于同日发表题为《中印公路开辟之意义》的广播演说,宣布“以史迪威将军的名字为这条公路命名,纪念他的杰出贡献,纪念他指挥下的盟国军队和中国军队在缅甸战役中以及修筑公路的过程中作出的卓越贡献”。

      离开畹町以后,皮可车队日夜兼程,于2月3日,在一片欢腾与中美两国国旗的海洋中,驶入了大后方最重要的战略基地——昆明。这标志着中印公路已经开始发挥自己的职能,向严重缺血的中国抗日战场供应养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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