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老婆是个牛人（续2） -- 晨枫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续几，记得以前写过续和再续，不能学萨苏，来什么再再续、再再再续，那就续2吧。

懒虫MM批评我，牛LP的牛事迹怎么能不勤记录呢？批评的是，立刻改正。

话说有一天我正在西西河里扑腾，一面从嘴里往外吐采薇那里灌的老酸醋，一面把卡在嗓子眼的嘉木诗词使劲咽下去，还要伸手挡头顶上落下来的60迫击炮弹，正辛苦着呢，忽听到LP一声大叫，把我吓得一激凌。循声索迹，LP是在衣帽间（walk in closet）里。这是不小的一间专门用来吊衣服的房间，架个小床在这里睡觉都可以，比我小时候的房间宽敞多了。这女士的衣服就是多，真正是成灾了。沿墙U形的一圈衣架，上下几层，还不够用。本来说好她2/3，我1/3的，现在……唉，不提了，饱受歧视啊。长话短说，却看到LP在衣帽间里对着镜子发呆，我说怎么啦？这衣服看着挺好啊。LP幽幽地回答了一句：我这裤子怎么那么大了？像面袋子似的。我恍然大悟，原来LP是等着我夸她瘦了呢，赶紧一串恭维话如绵绵不绝黄河之水灌过去。嗯，黄河水有时候要断流？那不好，换长江水吧。呃，三峡大坝一截，长江水也少了许多？那……总不能换恒河水吧？那河上漂来一具尸体怎么办？

LP近来是瘦了。那么老跳舞，能不瘦吗？再说了，家里一个人胖起来，另一个人就得瘦下去，物料平衡不是吗？房子承受的总重量得保持平衡，要不土壤浮力把地基顶上来了，岂不糟糕？

LP从小跳舞。PP小姑娘少不了被人家起哄的时候，要她唱个歌，她总是跳一个舞，因为她那歌声……连我都没听到过。LP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系统地学过芭蕾，但现在也算学过了一点，对付高中生足够了，即使是业余舞蹈学校里泡过十来八年的也没问题。至于民族舞，新疆舞、西藏舞、蒙古舞、朝鲜舞、印度舞，什么都能来几下，水平就跟我胡掰飞机一样，装个专业、蒙个外行没有问题。去年去地中海旅游，游轮停靠希腊，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组希腊民族舞蹈家来助兴。当然啦，他们跳完了，就邀请游客加入，旅游噱头嘛。他们想当然地邀请了几个年轻女孩跳舞，但这几个女孩都不是跳舞的料，光知道咯咯傻笑，手脚乱舞。当更多的人围成一圈跳环舞的时候，LP忍不住了，也加入了进去。她其实一点没有show off，但那几个跳舞的人眼光老到，一眼就看出她是跳舞的，把她提溜了出来，和她对跳。这个希腊舞听说很有名，我一下子记不起名字了，但我们都没有见过，对跳就完全只有即兴发挥了。好在民族舞的大路子都差不多，LP使出浑身解数，就像武林高手过招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扬手，我翻腕；你闪肩，我缩脖；对跳了十来分钟，竟然把那女舞蹈家跳得兴致大起，拖过来一个高方凳，把LP放到凳子上接着跳。这一招很阴啊，不光你要是有怪动作立马露丑，还把你的活动范围限制死了，只有亮基本功，而不能耍花枪。还有就是平衡一定要特别好，否则人不掉下来，凳子也得翻到了。那边几个年轻女孩还在那蹦跶，但这边围的人越来越多，LP越战越勇，接着对跳10分钟，该走的时间到了，大家也都累了，皆大欢喜。同船上的老头老太太围过来大大地恭维，LP照例谦虚几句。那女舞蹈家最多30出头，LP可是……呃……不止30出头了（嗯，你问LP多少岁？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命呢），脸也跳红了，还好气没有短。后来LP直摇头，“要是我再倒回去N岁，肯定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嘿嘿，我要是这么蹦跶的话，就不是脸红气喘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气的问题了。

LP不光教中文，还教舞蹈，所以每天上班就少不了蹦跶几下。要是你光说不练，那些洋小姐们可是连眼皮也不朝你抬的。教舞蹈和教别的课不一样，没有统一的大纲，没有现成的教学参考材料，一切靠自己编。这个LP不怕，她的中文大纲也是自己编的，好在课本不用自己编，用的是澳大利亚那边的。别看美国什么都牛气轰轰，高中中文教学还是处在散兵游勇阶段，东西还不成系统。中文班上有大陆来的小留学生，他们是混学分的，不算，但加拿大出生、中文大字不识一个的华人子女把AP中文读下来、考出来，这个就不容易了。这是大学水平的考试，是要真识中文字才能过关的。更牛气的是，送到中国首都师范大学读大一的几个洋学生都读得不错，这几个都是白里透蓝的N代白人，一点中文背景都没有的。一个女孩今年刚到北京，期中口试93分，笔试95分，把她乐坏了，向LP报告，LP向公立学区（相当于市教育局）里报告，把大头儿也乐坏了。看来在LP手下，还是认了几个中文字的。这个且按下不表。

舞蹈课要教基本功，但这东西枯燥不说，很多学生都是课外舞蹈学校从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的，你这点东西根本镇不住她们。所以每隔学期要编新的表演舞蹈，每年冬季和春季音乐会上要表演，靠这个才能吸引小姐们的兴趣。

LP从小做班干部，我党的调动群众积极性的那套把戏她熟的很（我也深受其害，这个暂且不提），所以编舞蹈不是大包大揽，而是学生也要做一点。冬季音乐会有两个，一个是毕业典礼，那是开学后不久；另一个是圣诞节前。这两个都对外，租用正规场地，家长和社会上很多人都会来。另外由于时间关系，一开学就要加紧排练，否则时间来不及，所以这一段的编舞LP包下了。春季音乐会是学年结束的汇报表演，在校内体育馆里举办，对校内开放，家长也可以来。这作为舞蹈课考试的一部分，时间也较充裕，这一段编舞学生出一半，这也是她们的作业。

学生编舞当然用自己的音乐，但要LP批准。有时候LP一听，嗯，这个有脏词，不行；那个太长，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现在的teenager音乐不带暴力或者色情的还真不好找。学生自编自演很起劲，自己配对首先就是一幕幕人间喜剧，然后好朋友翻脸、哭哭笑笑，拖到拖不过去了才临时抱佛脚，事情多了去了。不过到时候，她们总是连滚带爬把节目整出来了，当然有时候LP也出手帮一把，老师嘛，不能撒手不管。

要编舞蹈就要有素材。这一是音乐，二是舞蹈动作。家里的音乐只要能用来跳舞的，都被LP扫荡过了。当然不是所有的都能用上。LP还经常和学生交流，她们有喜欢的音乐也拿来。舞蹈动作就要看电视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看电视里的各种舞蹈比赛，我家LP反正是一个不拉，弄得我们经常吃饭都不得安生，因为那正好是播演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是练出来的，不是吹的，那几个人在台上蹦跶，我只要眼睛一瞟，就知道那几个判官会打几分，准确度肯定不亚于对大运的载重和航程的猜测。LP看了那么多舞蹈，自然也会“借鉴”一点动作过来。不过这些学生首先水平参差不齐，从不成形的到舞蹈学校跳了10年的都有，动作需要大大简化，还要因人而异，各用所厂。另外就是LP自编的动作。小姐们不好伺候，各国民族舞、西方现代舞（包括学院派现代舞和Hip Hop）都要有一点，还每年要有一个芭蕾或者lyrical dance（叙事舞？）。不过近来她常常苦恼，自己很得意地一个动作，学生纷纷抗议，跳不了。她跳给我看，

“好看吗？”

“好看。”

“这个动作很难吗？”

“看着好像不难嘛。”

我是看人挑担不吃力，只要不要我作舞蹈动作，我看着都不太难。但这些女孩子青春年少，身体灵活，可就是教她们多少遍也学不像，有多少年舞蹈基础的学生也一样学不像。我只能拿出工程分析的办法来了。LP有的动作看起来不难，但这是三维动作，手、腰、腿、肩、头都得使唤上，还不是劲往一处使，要各施其职。弹过钢琴吗？如果左右手都是一样的快节奏，手指掰得快一点就是了；但要是左手快，右手慢，好像需要两个脑子分别指挥两个手，这就难度大大地高了。怎么办呢？我给她出主意，分解动作，一个一个教，然后再串起来。今天LP去试验新方法了，还不知道效果怎样。

效果可以肯定地是每年的音乐会。都说洋人家长不像中国家长一样关注孩子的教育，其实这不完全是事实。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都是一样的。要是把孩子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或者把孩子作为自己成功的工具，这就不是父母心的问题了。每年到了音乐会的时候，家长都会来。上台表演的学生更是早早就把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统统请到，一个都不准缺席，兄弟姐妹祖父祖母就不提了。掌声自然是那叫一个热烈，但这不好说到底是真的给节目的掌声，还是给自家孩子的掌声。可是啊，可是，差不多每年音乐会结束后，第二天在学校，总有一两个学生来报告，“节目太好了，我妈妈/奶奶/……看得激动得都哭了”。有那么严重吗？我是一点不会哭，LP在家里编舞，同样的音乐一天翻来覆去听20遍，连着听两个月，再优美动人的舞蹈也要打折扣了。好在LP每年节目从不重复，至少我不需要年复一年听同样的音乐了。

我有时问LP，你干吗不省点力气，过几年把老节目重新用一遍？LP回答说，我教完她们，我自己就忘了，有时候一个舞还没有教完，前半段已经忘了。过几年还要回忆起来，还不如重新编一个省事。嘿嘿，还好不是叫我编舞蹈，她觉得怎么省力气就由着她去吧，牛人自有牛本事。

老师最大的本事就是抓得住学生，尤其是非必修课还能抓得住学生。上面说到的现在北京首都师大的女学生，她姐姐也曾在LP班上（LP班上兄弟姐妹表姐堂弟邻居小孩多得很，都是自己上得高兴了，帮LP抓来的），挺聪明的女孩（比妹妹聪明），就是不肯读书。缀学三次，硬是被LP抓回来，多用了一年，把高中读完。毕业后，女孩特意写了一封长长的感谢信，感谢LP。

好一点的老师，得到学生的崇拜不是太难的事，但要是家长也崇拜，这就有点意思了。小城里有不少业余舞蹈学校，同行相轻是人的通病，但本地一个舞蹈学校的老板兼主要舞蹈老师把她的女儿送到LP的舞蹈班上来了，这大概是最高的赞许了。中文对于这个“红脖子”的地方来说，和火星文也差不多。但LP竟然班上有一个学生，同伴们都逃学，甚至缀学，他不为所动，坚持上中文。他妈妈也是老师，但生了两个儿子后不做全时了，只是代代课。她知道老师的不容易，本不是读书料子的儿子竟然为了学中文而坚持不逃学、不缀学，把她大为感动，特意给LP送了一个大花篮。有一次我们自己出去搓一顿，在饭店里碰到他们一家，聊了一会，但到了要走的时候，小姐告知，人家已经给我们付掉了，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家又不是有钱人，真是不好意思。后来我跟LP开玩笑说，我们应该经常到各个饭店去多转转，说不定又撞上哪个家长要抢着帮我们付账呢。LP原来在另一个城市教书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事情，饭店里碰到中国家长，抢着帮我们付钱，我们都不敢随便出去吃饭了，老这样，多不好意思啊。没想到，换到这个“红脖子”小城，洋人家长也这样。我只能说：老婆，你真牛！

• 牛LP系列全部在这里。真够牛的。
• 口口声声“领导”，
• 哈，现在不如以前生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