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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 -- night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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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

    俺的废话交代如下:

    片段---解放是著名财经作家阿耐的最新力作,蒙她厚爱授权在西西河转载.此文原本登载在阿耐的博客外链出处,现在俺为西西河XDJM们的方便,及广大河民能够认识俺家阿耐,特转载此文.欢迎任何善意的讨论和分享你的故事;无论何种恶意的点评,甚至谩骂,不礼貌言辞,不好意思,请你带回家.

    俺要大声地说:光荣属于阿耐,无钱的XDJM们,不用给俺献花,奉献你的参与即可.好的点评,俺将定期转发给她.任何人想转发此文,请到阿耐博客外链出处向她本人申请批准,谢谢好人们的参与及合作.

    片段——解放(一)

    虽然都已九十高龄,宋启元老先生与老伴梁忆莲老太太却总是每天清晨准时而硬朗地出现在养怡园桂花厅,与养怡园休养的老先生老太太们一起练几趟八段锦。宋启元鹤发童颜,背脊微驼,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甚至童真的微笑,可与人招呼聊天往往浅尝辄止,在养怡园里有点儿离群索居。即便如此,宋启元与梁忆莲这一对依然是养怡园里最醒目的老人,因为九十高龄的老夫妻已然是罕见,而还能每天相挽出行,毋须轮椅拐杖相助的九十岁老夫妻更是凤毛麟角,即使在这家收费昂贵的养老院里也甚为稀罕。

    因此两人出门散步时候,总有其他老人羡慕地对他们说“二老好福气”,宋启元每次都微笑回答:“托福,托福,新社会好。”这个大院子里唯有宋启元熟悉了近百年的离休干部宋福珍老太太没有说过“二老好福气”,宋福珍在背后跟同样羡慕的子女说,启元老哥活这么长命实属不易。

    今天做完八段锦,宋启元拉住老伴落后一步,等别的老人走远了,他才两眼闪着星光,神秘而畅快地笑道:“我热身运动那一节跳起来了,离地的,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愣了好一会儿。我再跳给你看。”梁忆莲将信将疑,想拉住作势欲跳做危险动作的老头子,但宋启元甩脱老伴的手,抢着又跳了一次,虽然离地不高,却总归是双脚离地的高难度动作,等稳稳站住,宋启元摊开手顽皮地看着老伴,“看,真的,一点没骗你。”

    梁忆莲惊讶了好一会儿,随即了然地笑,贴着老头子微聋的耳朵轻道:“昨天那只电话,包治百病。”

    两人对视,无声而默契地笑了好一会儿,却没多说,手挽手去小卖部取了酸奶,回房间了。

    养怡园里的日子平静而规律,七点半准时吃完早饭,宋启元照例取出放大镜准备看报纸。可今天很是反常,不仅他蹦跳了,连放大镜下面的字也欢跳不已。他无心恋战,将报纸卷在一边,闭目养神。心里很乱,许多许多的记忆争先恐后地从心底最深处抢着跳出来,这些尘封几十年的记忆,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连宋启元自己都恍惚它们的真实性。他试图厘清这些记忆的脉络,可这些断裂得支离破碎的遥远记忆犹如小时候玩的那只美国万花筒,摇一摇,便又是一番光怪若离,宋启元都有些迷糊了,往事,是真?是幻?亦真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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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十一)

    关键词(Tags): #阿耐#回顾性小说#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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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就是地主后代,也在河里写过我家的故事和我的认识

      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你和阿耐来读读,链接如下:

      我的家史

      我对历史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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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感谢转载,真是好书
    • 家园 【原创】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十)

      授权转载阿耐的小说片段---解放(十)

      1937年,时局一直紧张,洋行里一直人心惶惶。无线电说的是一套,报纸嚷嚷的又是一套,而洋行里则有生意人通过生意渠道获得的战况小道消息。两个老板经常关起门一讨论就是半天,讨论什么生意必须放弃了,什么生意值得拼命去做。启元坐在会计室里本无需操心什么,可初夏的一个晚上,亭子间本已热得让人辗转难眠,却又有人大力拍门将启元从朦胧睡梦中吵醒。

      半夜拍门,绝无好事。启元吓得不敢动弹,幸亏外面的人吱声了,原来是朝华。进门的朝华满头大汗,披头散发,一脸虚乏,怀里的孩子却安稳睡觉,仿佛置身婴儿床。朝华不待启元让座,就自己一屁股坐到床上,先将才出生两个月的婴儿放到床上,才掏出手绢擦汗,自己开口问启元要洗脸水,要凉开水。但是看见启元端起的茶杯和脸盆,她只得起身自己动手,去楼下灶间先将脸盆茶杯洗干净才用。

      启元反而像个客人一样站在自己住的亭子间里,摊着手看扭来扭去打算醒来的婴儿,不知所措。好不容易等朝华上来,他又被赶出门去,朝华要擦洗了。一个小孩才两个月大的年轻妈妈多的是需要闭门收拾的事儿。不过朝华今天心急,隔着门问启元:“你手头有钱没有,美元更好。”

      “法币不行吗?要多少?做什么用?今晚就要?”启元的问题精确地符合一个会计的职业要求。

      “法币越来越不值钱,出去买东西还好,办有些求人的事只能用美元了。你可有美元?”

      “有的,我在洋行做,兑美元还算方便。”

      朝华不语了,等会儿放启元进门,才轻轻地道:“承文被抓了,他们报社一下子抓去三个。我请夫人帮忙疏通,可有些通关节的地方总得我们自己花钱。你能给我多少?我日后还你。当然是美元最好。”

      “姐夫是共产党?”启元大惊,“凭你,救得出来?”

      “他应该还没入党,只是外围。若真是的话,只能指望组织营救了。一定又是他们的什么文章惹火有些人了,哎……启元,承文以前对你不大客气,你只看我的面子。”

      若是救朝华,启元二话不说,而救承文,启元心有不甘。可朝华还是见启元默默起身,开始上蹿下跳,墙角挖开一块砖,床板排开一条缝,屋顶揭起半角油毛毡,桌腿挖开一个洞,藏钱办法之匪夷所思,看得朝华眼花缭乱。原来启元听爱德华的话,不相信银行,把钱都藏在亭子间的角角落落。一会儿,一叠绿绿的票子交到朝华手上。有一美元的,罕见十美元的,都是启元平日里见缝插针地找时机换来。

      “够了吗?这是全部了,真的。”

      朝华当然相信弟弟不会跟她撒谎,但是她细细数清手中的票子,一脸绝望地将钱塞回启元手里,“远远不够,杯水车薪。”

      启元捏着一堆美元内疚了,“我要是平时多存点儿就好了……”

      “你已经存了很多,但有些人胃口更大……”

      “要不问爹爹借,承文家里也有点儿钱的。”

      “当年不顾他们反对逃来上海,怎么有脸这个时候回去借钱。”

      “我替你回去。姐夫家只有一个儿子,不会不管,爹爹又是不计较的。姐,这些钱你拿去自己家用,你现在不能工作没收入。大概要多少钱才能将姐夫赎出来?”

      “起码十条小黄鱼。”

      启元倒抽一口冷气,十根小金条!他不知道太太肯不肯放手给钱。朝华也是一脸灰败,她来找启元借钱,无非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找个亲人在身边陪伴。

      “大姐,会不会有人去你那儿抄家?”

      朝华紧张地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声音,可又软软地靠回床头。从家走到夫人那儿求助,再从夫人那儿走到启元这儿,她还一直抱着孩子,她已经筋疲力尽。她将钥匙递给启元,“你帮我去,能搬多少搬多少,尽量搬宝宝的东西。我实在动弹不得了。”

      朝华已经习惯简单贫穷的生活,习惯一手一脚亲力亲为,以为启元也是如此。不料启元关键时刻尽显上思房大少爷本色,花一美金拍开老板常用的黄包车夫的门,两个回合就将朝华家那丁点儿家当大多搬来了。这时候天际泛白,朝华看看差不多,让弟弟休息,启元一看天亮也不敢再去朝华家,生怕谁在那儿守株待兔把他给株连了。

      回头去国人老板那儿请假,老板却关上门问他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是不是找借口回乡下避难去。启元连忙赌咒发誓,又让老板去亭子间看了寄宿在这儿的大姐,老板才开恩放行。启元心里好生奇怪,老板的态度何以如此反常。

      启元不过是回家送个通知,最后如何筹钱,那是两家父母的事情了,他在场也没用。不过他在家睡的那唯一一晚,他听到后妈的哭声。他估计后妈心疼那十条小黄鱼。爹爹果然第二天告诉他,家里得卖掉几块地才能筹措到钱,让他先回去上海工作,筹款的事爹爹会紧紧盯着。

      启元后来听说承文家将家里的十亩薄地全卖了,其余的全由上思房卖地补足。他更听说,承文家卖掉全部的地,还是太太去承文家交涉的结果,承文家原本指望吃上思房大户的。

      十条小黄鱼由承文爹与宋老爷差遣的人一起送来上海,但乡下人到了上海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想省点儿钱住启元的亭子间,可惜亭子间塞不下这么多人,又不敢住承文的那间亭子间,在外面住了几天大通铺,承文爹先撑不住病了,只好回家。那些请客送礼赔笑脸说好话的事儿,本来朝华想自己做,她不信弟弟这个大少做得来,但是宋老爷以一纸亲笔信交代,世事险恶,不许朝华出面,以免有人求财之后又起色心。只能是启元出马。

      启元出马有启元出马的好处,那些人再怎么暗示,启元都拎不清。那些人再怎么恫吓,启元想那都是承文的罪过,又不是他的,于是启元的承受力超强。等说到一手交小黄鱼一手交人的时候,启元又是傻不啦叽地搬出会计那一套,一脸书生气地跟对方讲会计那套不见凭据不支付的道理,而且他是真的认真,而不是跟人搞脑子。

      大家你来我往地交涉的时候,北平卢沟桥出事了,一天追着一天,北方的狼烟呼啸着向南扩展。启元尚且懵懂,其他人都急,包括索贿的人也想战事逼近,小黄鱼早日落袋为安,唯独启元不在乎承文多吃几天牢饭,结果果真那帮人硬是败在启元面前,跟启元平等地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了。启元完胜,大喜过望,便在刚放出来的差点奄奄一息的承文面前口无遮拦地说笑话了。

      “姐夫,你这一场官司,搞得你们家一夜变成你最爱的无产阶级,你如愿了。”承文还在为他爹内疚呢,启元又自作聪明地追着笑道:“你更能干的是,让地主阶级自愿帮你掏钱闹革命,连我这个不求上进的小职员也掏美金支持你闹革命,你这大秀才说说该如何解释这么多的阶级矛盾呢?”

      承文气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中间乱窜小星星,哪儿答得出启元的笑问,出狱的快乐早没了,一路虚弱地闷声不响。此后凡是有人问起承文是如何出狱的,承文一直回答是组织营救。日子一长,连承文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出来后的承文在上海找不到工作,也呆不下去,正好有同侪在福建厦门朝他招手,他将养了几天,招呼都不打,忽然动身就带上朝华和儿子南下厦门,路费,花的是启元的钱。朝华都来不及去跟弟弟说一声再见,说个去向,只够时间在房东太太那儿留下纸条。

      这一回,承文是真的闹革命了。他与一帮志同道合的人将报纸办到厦门,不到三个月被封,他们改头换面再办,继续被封。他们从不屈服,生活再苦再难,他们也要宣扬他们掌握的真理。不屈不挠的办报过程中,承文加入了共产党。

      这是朝华在一封由承文的同志帮忙送达的信中告诉启元的。朝华说,承文他们为追求真理追求理想所做的牺牲很伟大,很无私,她完全支持承文的工作。国家危难,匹夫有责,虽然当前生活很艰苦,但是精神很充实,他们一帮人经常来她家里聚会,喝很差的酒,唱最快乐的歌。她相信苦难很快就过去,因为这个社会有这么一帮努力工作的人,他们一定能唤醒民众的抗争,将日本鬼子早日赶出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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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我刚看完,你就开始转载了

        阿耐在中间某些章节简写了,你会贴全本吗?

        我很喜欢她的大江东去和艰难的制造。

        • 家园 谢谢你喜欢阿耐的作品,握手!

          可惜我不能贴出全本,因为她只传给我片段.我猜想为将来的出版,及顾及敏感度,她还不想刊登全本.

          我也很喜欢大江和艰难的制造.

          • 家园 我回来了

            阿耐的文章我也都是追看的,不过这一篇我倒不是很喜欢。

            • 家园 青MM好,别忘了游记及PP.在河中又见一个耐粉,握手!

              为啥磨呢?会不会因为它仅仅是片段?

              俺喜欢的原因它让俺深思,使俺落泪.它使俺联想到家祖与文中宋老爷同样遭到不公平的待遇,直至冤屈而死.他临死前不知道想什么?

              此文不同阿耐以往文的风格,如果将她以前的比做本色表演,此文使她跃升为演技派.作为耐粉,俺很欣喜的看到她的进步.

              • 家园 我不知道说这话会不会被拍

                不是因为是片段,而是我对这个题材没感觉。或者是因为我没有切身的体会。所以龙应台的《大江大河1949》我压根就没读完,我真不喜欢她的那种悲情的调调。

                我没有那种对于这个转折的感觉。用阿耐的话说,我就是被洗脑的人,还是习惯用阶级这个词来解释当时的问题。HEHE。我相信镜子的两面有着同样多的案例,穷举没有尽头。阿耐写这篇文章,是想能让人看到更多的声音。这个目标很好,对于不同的声音我也看过,可能还是看得不够多,或者有些不忍再看。但是我也只能说过者已已,类似的事永远不要再发生。或者只能感慨,个人的经历,对于一个时代是沧海一粟,而对于一个家庭,就是百分之百。我会惋惜、会愤懑,但这只是出于旁观者的感情,但我真的不能再理解的更多了。我想我的家族大概没有同样的经历吧。

                更能打动我的是西西河有人说过,如果不是变革,他的母亲永远不可能读书,这句简单的话。

                我想现在我们只是庆幸,并警惕,永远永远不要像朝鲜一样。这个又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我想我说不明白。

                我还是喜欢阿耐的商战系列,因为是她熟悉的体裁,写起来干脆利落,很有节奏感。

                • 家园 放心,至少俺不会拍你

                  我认为历史的记载不仅仅记录曾经发生的事件或出现的人物,更主要的是使现代的人们反思.目的不是清算什么,而是引以为戒,将来不再走同样的弯路.

                  • 家园 是,你的观点我也同意

                    《解放》这样的小说是一个途径,这也是阿耐说她不是在翻案而是在述说。这一点我也理解。

                    或者说这种不喜欢是一种主观因素,跟文章本身无关。:)

      • 家园 此文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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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文的性格很不忠厚,属于削尖脑袋要往上爬的那种人。看来以后要整启元的人,多半有他一号了。没准在他心里,这就是毁家闹革命了。

        做了他的小舅子,启元也没办法。他没什么好帮的,可是姐姐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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