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爱别离 -- 游识猷

一

周六中午，中饭吃到一半，收到一条短信。

我看了，回复。再收一条，又回复一次。

看着母亲吃完饭，我叹一口气，说：现在可以和你说了——刚才要说你一定再吃不下。小凌姐昨天傍晚走了。

二

三个月过去，我第二次来到大生里。

站在正午的太阳下看殡仪馆，感觉总是相当超现实。在我们永失所爱之后，为什么世界依然如此喧嚣吵闹无动于衷呢？

三

世伯和世伯母都瘦得惊人。我去握他们苍白的手，很凉很凉。

这是在一天中最热的下午时分。

四

灵堂布置得很简单。放了一个花朵做的十字架。

小凌姐头戴白帽，身上覆着白缎，静静躺在那里。

真是瘦多了。

五

世伯不住地拭泪，我递了湿纸巾过去。

我还记得三个月前的那几天，纸巾擦得眼睛很痛，用湿纸巾倒是好些。

世伯和我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到了这一天还是没办法接受。

又说，你不知道，最后那几天，每天三针吗啡。可是一针也只能管几个小时。药效退了，就痛。

六

我和世伯母站在水晶棺前，看着里面沉睡的人。

——和你上次来看的时候比，瘦多了吧。又冻了一下，样子更变了，都不像她了。

——吃不下东西，状态最好的那段，能喝点奶茶，吃点面包，买过几次提拉米苏。还有披萨，中间最软的部分吃那么一两口。后来都不行了，最后几天，没力气用吸管吸，我就用勺子舀一点果汁到她嘴里。

——吗啡打少了痛，打多又怕变成不敏感，也怕她就那么昏迷过去了。

——神志大部分时候都清醒，会和我说几句话。有时候也说胡话，我听人说用吗啡会出现幻觉。她有时会叫阿嬷，和她的阿嬷说话。

——之前呼吸一直还平稳，一分钟十几次，后来变成一分钟二十几次。走的那天下午，变成像是只出气不吸气。后来她开始又叫阿嬷，说“走了，走了”，最后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呼吸慢慢慢慢就没有了。

我站在那里，默默听着。

七

世姐的儿子，接下来开学要上小学四年级了。

世伯母低低地说：还没有告诉他。大家都一开口就掉眼泪。幸好周四那天来见了一面……只是没能说上几句话……没力气说。现在只和他讲妈妈病得很重，明天葬礼再带他来吧……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八

回来的路上，母亲叹气：小凌最后这次住院，住了七十二天。唉，我真担心你世伯他们的身体。

我沉默，想着小凌姐最后的那声阿嬷。

九

听说人走之前，会看到已经过世的亲人来接他，所以会叫出亲人的名字。

你走了三个月，我只做过两个与你相关的梦。

第一个梦里，你来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一句话也没和我说。

第二个梦里，你甚至没有出现。我在梦里一直找，一直找，找到我醒来，没有流泪，只是无限疲倦。

如果有一天，在我离开之前，我只希望能看见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