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94） -- 江南水

203部分修改

说实话，在乱世中捡这么一个便宜，实在不是一件鸿运当头的事儿。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要成为大秦朝廷的重点注意对象，就不用多说啦，就是自己手下的父老乡亲，也不那么好应付。你要是老带着大伙儿打败仗，让子弟兵白白的流血牺牲，人家能答应吗？

捧得起你就踩得扁你，到时候别怪老少爷们儿不仗义，换人！

刘邦需要胜利来证明自己是当之无愧的沛公，他得到的却是沛县的陷落。

还好，手里还有一张牌，老家丰邑，刘邦带着众家弟兄，跑回了老家。

泗川郡的监御史，压根儿就不给刘邦这些人喘息的机会，紧跟着就包围了丰邑。

得，这下再也没地儿可去了，玩儿命吧。

秦二世二年十月，丰邑保卫战打响。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监御史这个反动派也不例外，被揍得抱头鼠窜，最后在胡陵投降了事。（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婴与萧何降泗水监平，平以胡陵降）

十一月，刘邦亲自带领樊哙等人收复沛县县城，并且在薛县附近还把泗川郡的郡守，也揍得落荒而逃（复东定沛，破泗水守薛西。）。郡守大人躲过了初一，没有躲过十五，逃到戚县后被刘邦的左司马（注：极有可能是那个倒霉的曹无伤）俘虏，随后被干掉。（泗川守壮败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

除了一个投降的监御史，一颗郡守的人头，刘邦还顺手把自己战斗过的地方，笑纳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沛县西北的方与、亢父、胡陵等地（今苏北、鲁西南一带），暂时姓了刘。

这一系列胜利的含金量，没说的，纯金的！

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在沛县集团中，这会儿谁还会提起前两天狼狈逃离沛县那个茬儿呢，谁还敢对刘邦当老大嘀嘀咕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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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刘邦在前方紧忙活的时候，后院起火了，老家丰邑丢了。

这丰邑丢得啊……，怎么说呢，俩字儿，窝囊。

丰邑不是让大秦朝廷给夺了回去，而是让同样是反秦的魏人周巿挖了墙角。更窝囊的是，周巿没费一枪一弹就拿下了丰邑。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刘邦不是亲自带队去收复自己的龙兴之地了吗，临走前他拜托雍齿坐镇丰邑（命雍齿守丰）。

就在这个时候，周巿来到了这嘎达，他这次来是奉了陈胜的命令，任务只有一个，光复原来魏国的土地。（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

丰邑恰好就是原来魏国的一部分，而且还是很有象征意义的一部分。话说当年大梁陷落后，魏国的一帮遗老遗少曾经定都丰邑，在这里组织过短命的流亡政府。（刘向云战国时刘氏自秦获于魏。秦灭魏，迁大梁，都于丰，故周市说雍齿曰：“丰，故梁徙也。”）

来到丰邑后，周巿托人给雍齿带了个话：你要是马上投降，那你还坐镇丰邑，并且魏国还将封你为侯。你要是顽抗到底，等待你的将是丰邑大屠杀。（齿今下魏，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

那年头，不是只有他刘邦一个人会玩儿恐吓信这一手。

雍齿本来就不愿意在刘邦手底下干活，听了这话后，连一秒种的思想斗争都没做，就做出了最终决定，投降。（雍齿雅不欲属沛公，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

在挖丰邑这个墙角之前，周巿就已经从刘邦手里挖走了一个方与县（今山东省鱼台县），这会儿刘邦正在忙活着准备收复方与呢。（方与反为魏，击之。）

唉，刘邦这个穷小子容易吗，费劲巴拉搞到的这点子地盘儿，大秦朝廷憋着要抢回去，六国遗族也虎视眈眈的惦记着。

虽然地盘儿不是很多，但是每块地盘儿在刘邦心目中的分量，还是有轻有重的。就拿方与和丰邑来说吧，方与是大年夜饭桌上的兔子——有他过年，没他也过年，丢了也就丢了。丰邑则是老窝儿，丢了丰邑，以后万一再被别人撵出沛县，他刘邦还能往哪儿跑？

方与爱是谁的，就是谁的，丰邑是自己的最后一张牌，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收兵回丰邑。

结果很悲剧，这一次老家的人民站到了雍齿一边，帮着他顽强的顶住了刘邦的攻势（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

看来，要想拿回丰邑，靠手下这几块料，是够呛了。

刘邦想到了一个有着悠久传统的主意，请外援。当年楚国被吴国弄得只剩下一口气儿的时候，申包胥也用过这一招。

听说秦嘉在沛县附近的留县，拥立景驹做了楚王，刘邦决定前去碰碰运气。

秦二世二年正月，刘邦起身前往留县，与此同时，张良也从下邳急匆匆往留县这边赶。奔赴同一个目的地的俩人，在路上不期而遇，联手演绎了一段男人之间一见钟情的传奇。

把刘邦迎进城里后，沛县的老少爷们儿，就商量着让刘邦来做他们的领头人。

一听是这事儿，刘邦赶忙起身推辞：不是兄弟我怕死，而是能力实在有限，没法在这个乱世保全老少爷们儿的身家性命。我看，咱们还是选一个更有能力的人吧。（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

这还真不好说刘邦是在假谦虚，带头起兵反秦，不光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要把成千上万父老乡亲的脑袋，也一块儿别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裤腰带上挂着这么多人的脑袋，但凡是有点儿责任感的人，都不会大大咧咧的认为这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儿。

平常大大咧咧的刘邦，都表示鸭梨巨大，萧何、曹参等一干谨慎小心的前公务员，就更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啦。

尽管刘邦一再说自己不行，别人还是硬生生把他送上了领头人的位子，号称“沛公”。（于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

跟陈胜、项氏叔侄冒着生命危险奋力一搏才拿到领导权相比，仅靠一封恐吓信就拿到沛县领导权的刘邦，所付出的代价几乎为零。他那个沛公的位子，来得实在是太便宜了，基本上算是白捡的。

便宜无好货，就在刘邦粉墨登场成为沛公后不久，沛县的王陵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沛县，无声的宣布脱离刘邦的领导。（以客从起丰，以厩将别定东郡、南阳）

王陵，沛县的一个地方豪强，当年刘邦还没有成气候的时候，曾经拜他为大哥。（王陵者，故沛人，始为县豪，高祖微时，兄事陵。）

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王陵一直处于单飞状态，虽然偶尔也会帮一下刘邦的忙（上东，因从战不利，奉孝惠、鲁元出睢水中），但是绝不接受刘邦的直接指挥。（陵亦自聚党数千人，居南阳，不肯从沛公，……，而陵本无意从高帝）

沛县的另一个地方豪强，雍齿，也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做刘邦的下属。（雍齿雅不欲属沛公）

奇了怪了，既然这二位都不愿意接受刘邦的领导，为啥还眼睁睁看着刘邦人五人六的做了沛公呢？

个人认为，坏就坏在王陵和雍齿同时诞生在了当时的沛县，这俩人不管谁想当沛公，另一个肯定不会答应。

你想啊，先前俩人平起平坐，这会儿却要分出个老大老二，谁又愿意做老二呢？

退一步说，即便他们俩人关系铁，不在乎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他们各自的手下，会同意自己的头儿屈尊老二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王陵集团和雍齿集团之间的鹬蚌相争态势，让刘邦这个渔翁捡了个便宜，我想，这才是刘邦能成为沛公的真正原因。要是当时的沛县只有一个王陵，或者只有一个雍齿，沛公还会姓刘吗？

说实话，在乱世中捡这么一个便宜，实在不是一件鸿运当头的事儿。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要成为大秦朝廷的重点注意对象，就不用多说啦，就是自己手下的父老乡亲，也不好应付。你要是老带着大伙儿打败仗，让子弟兵白白的流血牺牲，人家能答应吗？

捧得起你就踩得扁你，到时候别怪老少爷们儿不仗义，换人！

刘邦对得起父老乡亲给自己送上的这个便宜，从秦二世二年十月到十一月，率领着子弟兵从胜利走向胜利。

十月，泗川郡的监御史兵临丰邑，前来平叛，结果被揍得抱头鼠窜，最后在胡陵投降了事。（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婴与萧何降泗水监平，平以胡陵降）

十一月，刘邦亲自带队主动出击，在薛县把泗川郡的郡守揍得落荒而逃。郡守大人躲过了初一，没有躲过十五，逃到戚县后被刘邦的左司马（注：极有可能是那个倒霉的曹无伤）俘虏，随后被干掉。（泗川守壮败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

这胜利……，没说的，纯金的！

在沛县集团中，谁还敢对刘邦当老大嘀嘀咕咕？！

诡异的第一桶金

秦二世元年九月。

沛县县城。

此时，县令大人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当中，周围各个县像他这个级别的帝国官员，不少人的脑袋都已经被当地人摘下来，做了响应陈胜大王的信物。（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

在这个人生十字路口上，下一步该走向何方呢？

沛县是姓嬴的，自己就是个在这里打工混饭的，犯不着为了别人的家产，搭上自家的脑袋不是。

唉，这会儿还是先保证自己能活着吧，至于以后怎么着，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喽。

县令大人决定带领着沛县的父老乡亲，也响应陈胜的号召，将反秦事业进行到底。（沛令恐，欲以沛应涉。）

主吏掾萧何、狱掾（监狱长）曹参善意的提醒县令大人：您老人家是朝廷任命的官员，这么做，沛县的父老乡亲恐怕不会乖乖的配合啊。（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

对啊，平常日子里借着朝廷的威风，对广大人民群众吆三喝四，感觉风向不对了，就立马投机革命，还让广大人民群众做炮灰，你当全县人民都是没脑子的机器人啊？！

这二位给县令大人出了一个高招：您把这些年逃亡在外的沛县人全召回来，大概能凑个几百号人，再用这些人来裹挟全县的百姓，到时候，看谁还敢不配合。（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众不敢不听。）

听上去，这个主意还是蛮不错的，就这么办了。

会稽郡的殷通郡守，怕也是揣着这么一个心思。

萧何、曹参找到了樊哙，让他赶快去通知刘邦，有多快就多快。

樊哙，沛县的一个小手工业者，杀狗的。得亏这小子没有生活在今天这个充满爱心的时代，否则，他这个职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专家们给鼓捣成非法的了。到时候，你小子喝西北风去吧。

萧何、曹参肯屈尊敦请樊哙这个屠夫出马，那是因为樊哙跟刘邦的关系非常非常的不一般，他娶了吕家的三小姐，吕媭。换句话说，他们俩拥有一个共同的老丈人，都是吕老先生的乘龙快婿。

在当时，除了吕雉，大概只有樊哙一个人能够在沛县和芒砀山区之间无障碍穿梭。（与高祖俱隐）

这会儿，刘邦已经在芒砀山区啸聚了百十号人马，就管理规模来说，比当亭长拉风多啦。（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

不过，再怎么拉风，也只是在这个山沟沟里拉风，出了这一片儿，他刘邦还能不能保住小命儿，就不好说喽。

一听樊哙带来的这个消息，刘邦马上带着自己的百十号弟兄，急急忙忙杀向了沛县。

想想也是啊，谁他妈愿意在这个特大号监狱里，待一辈子呢。

来到沛县城下，大伙儿全傻眼了，括弧，包括樊哙。城门关闭得那叫一个严实，哪有半点儿热烈欢迎游子归来的意思啊。

靠，樊哙，你小子敢涮老子玩儿。

樊哙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喽。

就在樊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时候，顺着沛县城墙爬下来的俩人，帮他洗清了冤枉。

来人非是旁人，正是萧何和曹参，这二位向刘邦等人通报了沛县城里的最新变化。樊哙走后，县令又觉得那个主意实在是不靠谱，鬼知道这帮亡命之徒回到沛县后，会发生什么啊，于是就反悔了，下令关闭城门，并且还要砍掉他们二位的脑袋。（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萧、曹恐，逾城保刘季。）

得亏这二位在当地的消息够灵通，人脉够丰富，要不然，他们的人头早就挂在城门上了。

怎么办？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哪怕是撞到了南墙，也得在这堵墙上撞个大窟窿出来。

攻陷县城，没有别的选择了。

刘邦这边刚刚布置好作战队形，沛县城里施施然走来一个人，县里的令史夏侯婴。

夏侯婴，刘邦的铁哥们儿之一。他俩之间的友谊，是用鲜血凝成的。

当年刘邦还是亭长的时候，跟夏侯婴打闹，不小心弄伤了夏侯婴。

按有关规定，像刘亭长这种有公务员身份的人，犯了事儿，要从严从重处理。但是，受害人夏侯婴却作了伪证，说自己啥事儿也没有。（高祖戏而伤婴，人有告高祖。高祖时为亭长，重坐伤人，告故不伤婴，婴证之。）

纸里包不住火，这事儿还是让有关部门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儿，随后把夏侯婴收监，重新审理。在一年多的铁窗生涯里，夏侯婴挨了几百板子，但他铁嘴钢牙，死活就是不翻供，让刘邦逃过了一劫。（后狱覆，婴坐高祖系岁馀，掠笞数百，终以是脱高祖。）

夏侯婴这次来见刘邦，不是叙旧情，而是代表县令大人前来谈判。（高祖之初与徒属欲攻沛也，婴时以县令史为高祖使。）

哎哎，我说县令大老爷，您老到底有没有一个准主意啊？！

选夏侯婴做谈判代表，是县令在向刘邦表达自己的谈判诚意：刘三儿，俺是不会忽悠你的，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自己的铁哥们儿吗。

但是，夏侯婴的屁股到底坐在哪一边，就只有夏侯婴自己知道喽。

关于这次谈判，双方各自有啥主张，彼此做了哪些让步，不知道也没关系，知道最终的结果就够了，谈崩了，啥协议也没有达成。

看来，北平方式是没戏了，那就启用天津方式。

沛县城外的人马全加起来，也就是几百口子，靠这点儿人马攻打县城，开玩笑呢？

谁规定了攻城的时候只能从外面往里打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

刘邦打起了城里百姓的主意，动手写了一封《致沛县人民的公开信》，严格说来，这是一封赤裸裸的恐吓信，大体意思如下：乡亲们，秦国人害得咱们好惨啊，咱们可不能再为他们卖命了。现如今，咱们应该马上杀掉县令，响应各地的反秦武装，要不然，反秦武装来到沛县后，将会把沛县杀得鸡犬不留。那时候再后悔，就晚了。（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

信写完后，用弓箭射到了城门紧闭的县城里。

乡亲们没有辜负刘邦的一番苦口婆心，他们果然杀掉了县令，打开城门，热烈欢迎刘邦进城。

这次摆平摇摆不定的县令，显示了刘邦的一个潜质：及时发现对方的内部矛盾，充分利用对方的内部矛盾为自己服务。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