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194） -- 江南水

吕老先生一边引导着刘邦往宴会大厅里走，一边听萧何在一旁打圆场：这个刘三儿一向是嘴上没把门的，他说的话，您老千万别当真。（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

吕老先生似乎没有听到萧何在说什么，依旧请刘邦坐VIP座，刘邦也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吕老先生给刘邦使了一个眼色，刘邦心领神会。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别人都干掉最后一杯酒，然后告辞了，刘邦还在那儿磨蹭，就是不肯一口闷。

终于，整个酒席上就剩下刘邦一个外人了。

行了，没别人了，有事儿您说话，要钱没有，要命也他娘的不给。

吕老先生压根儿就没提礼金那个茬儿，反而给了刘邦一个天大的惊喜：俺有个闺女，想让她给你做媳妇儿，你看这事儿……？（臣有息女，原为季箕帚妾。）

吕老先生口中的这个女儿，是他老人家的二千金，吕娥姁，又名吕雉。

靠，还看什么啊，就这么着了，成交。

刘邦这一趟没白来，忽悠了一顿大餐不算，还赚了一个媳妇儿。

有人偷着乐，就有人明着闹，刘邦前脚刚走，吕家老太太后脚就跟自己的老伴儿闹上了：县令大人跟你的关系那么铁，想娶咱这个闺女，你死活就是不答应，为啥稀里糊涂的许配给那个刘三儿呢？（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

吕老先生懒得解释：说了，你个老娘们儿也不懂。（此非儿女子所知也）

后来，江湖上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吕老先生见刘亭长样貌非凡，料定他将来必成大事，所以就将自己的二小姐许配给了他。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事儿啊，还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

近乎白捡了一个媳妇儿后，刘邦也立马换了一个人儿，变成了顾家好男人。赶上节假日休息的时候，他也回家帮媳妇儿一块儿操持家里的活计。（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诚哉斯言！

男人嘛，还得以事业为重，没有了外面的奔波劳碌，也就没有了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

这一天，刘邦又得去首都咸阳出差了。

为什么是“又”呢？

对首都咸阳，刘邦并不陌生，此前他已经去过了，至少一次。

临动身前，县里的同事们给刘亭长凑盘缠，别人都给了三百个铜钱，老乡萧何独独掏出了五百个铜钱。（高祖以吏繇咸阳，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

那时候，大秦帝国的当家人还是秦始皇。始皇同志是个亲民的好领导，他在咸阳城里带着自己的豪华车队四处溜达的时候，并不是每次都进行交通管制，有时候他也允许群众在大街两旁围观。

刘邦的运气真不赖，碰巧也围观过一次。

挤在人群中的刘亭长，看着人五人六的秦始皇，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感叹很给力，现实很残酷，刘亭长终归只是个亭长，一时半会儿，还享受不到这个待遇，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这一次刘亭长再次离开沛县前往首都，是带着县里的劳工去骊山给秦始皇修建陵墓。

刚离开沛县没多久，刘亭长就发现，这趟差事要出大问题了，很多很多的劳工都开小差溜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用进函谷关，刘亭长就成光杆儿司令喽。

走到老家丰邑西边的时候，刘邦不走了，停下来，开始喝酒。

夜色降临的时候，刘邦看了看眼前这些还没有溜号的劳工，大手一挥：各位也都散了吧，从此俺也人间蒸发了。（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

听了刘亭长的这话，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扭头就走，有那么十几个人，就在原地没有动窝儿，用形体语言坚定的表达了一个意思：打今儿起，你刘三儿走到哪儿，俺们就跟到哪儿。

这会儿不是煽情的时候，管你们是走投无路，还是被自己的伟大人格魅力所感召呢，赶路要紧，至于落脚点，刘邦早就想好了，附近的芒砀山区（今河南省永城市）。

话说当年刘邦还吊儿郎当的时候，他阁下还特别喜欢旅游，曾经到过几百里外的外黄县（今河南省民权县），在张耳家混过很长一段时间。（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

想来，离老家二百里的芒砀山区，他老人家应该也没少了去考察地形。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抓不到你刘三儿，还抓不到你老婆吗？

这还有个学术名称，株连。

大秦帝国的末端反应再怎么不灵敏，也还没有完全失效，沛县的有关人员很快就找到了刘邦的老婆，吕雉。

你有权保持沉默，有啥事儿，咱们到了衙门再说。就这样，吕雉女士被收押到了沛县的监狱。

一个女人，在那么一个时代，进了那么一种地方，再碰上个别不厚道的主管狱卒，那……

主管吕雉的狱卒就是一个很不厚道的人，趁机对她动手动脚的。

就在吕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她的保护神来了。

任敖，也是沛县监狱的工作人员，平常跟刘邦的关系不错，挺身而出，把那小子狠狠的揍了一顿。（高祖尝辟吏，吏系吕后，遇之不谨。任敖素善高祖，怒，击伤主吕后吏。）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吕雉女士竟然平安的回到了家中。

恢复自由后，吕雉并没有选择跟刘邦离婚。

对，没错儿，那年头不光是有男人休妻，女同胞要是不高兴了，也可以跟老公离婚。张耳的老婆觉得前夫没出息，就大大方方的跟前夫先分居，后又离婚嫁给张耳；后来的臧儿，觉得自家的闺女将来会很了不起，就硬生生把已经结婚生子的闺女从女婿家抢出来，送进了太子宫。

在刘邦最没有前途的时候，吕雉及整个吕家选择了不抛弃不放弃，吕雉还时不常的偷偷去芒砀山区跟刘邦团聚一下。

当年还是单身贵族的时候，刘邦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逃过有关部门的打击，当他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的时候，竟然沦落到偷偷摸摸的在山沟里跟自己的合法老婆约会，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一刻我想到了欧亨利的《警察和赞美诗》。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我想，当时的刘邦自己也没有底儿吧。

要说刘邦的运气实在不是一般的好，这种日子他只是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不一年，陈胜吴广发矣。高皇始於丰沛，一倡天下不期而响应者不可胜数也。）

话说这一天，泗水亭附近的沛县县城搬来了一户姓吕的人家。说来也巧了，他们这家人也是为了躲避仇家，才从老家单父县搬家到沛县的。

这事儿在今天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在乎户口什么的，就是搬到月球上，也没人管。对了，别忘了办暂住证。

但是，在当时这可就不得了了，早在很多年前商鞅同志就规定好了：严禁个人私自搬家。（使民无得擅徙，则诛愚）

老吕家搬家到沛县，不但没有惹来什么麻烦，当地有头有脸的人还纷纷前来祝贺乔迁之喜。

管中窥豹，随着领土的急剧扩张，大秦帝国对地方的控制，有点儿力不从心喽。陈胜登高一呼，关东的形势瞬间就变得不可收拾，怕是跟这个控制力薄弱，多少也有点儿关系。大秦帝国这个急吼吼来到世上的早产儿啊，他夭折的命运，似乎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沛县的当地人这么待见老吕家这个外来户，那也是有原因的，老吕家的当家人吕老先生是沛县县令的老朋友。

古往今来，没有空着两手去道喜的道理，红包是必备的。

这一次，负责给吕老先生收取红包的，是县里的主吏掾萧何。

主吏掾，按字面意思理解，似乎应该是沛县政府公务员的头儿。

萧何跟刘邦是老乡，俩人都是沛县附近的丰邑人，他也是妙人一个。

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萧何同志的工作成绩特别突出，年终考核的时候，时不常的就弄个第一。

经常跟萧何打交道的郡里的监御史，打算给中央政府打报告，建议中央政府赶紧把这种优秀人才征调到中央去，为帝国做更大的贡献。

不过，在征求本人意见的时候，萧何同志却再三推辞，态度坚决的表示，打死也不离开家乡。（秦御史监郡者与从事，常辨之。何乃给泗水卒史事，第一。秦御史欲入言徵何，何固请，得毋行。）

实在搞不懂萧何是怎么想的，在沛县这个地方，他撑死了也就是一个公务员的头儿，被征调到中央后，就大大不一样了，那时的他将是帝国的正式官员，这变化就是鲤鱼跃过了龙门。就是俸禄，至少也得比眼下翻一番。还有巨大的升职空间，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干到丞相，李斯丞相在没有发达的时候，还不如那时的萧何呢。

难不成他也是被首都的高房价给吓住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萧何同志熟悉当地的各种情况，工作能力又超强，他要是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从外地来沛县就职的县令大人，就甭想有好日子过。

这不，就连招待老朋友，县令大人也得拜托萧何同志担负起收红包的重任。

萧何同志边收红包，还边安排到场各位的宴会席次，他老人家发话啦，礼金不够一千个铜钱的，在院子里露天就坐。（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

在沛县人民群众的心目中，萧何说话的分量不一定比县令大人差。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儿，县令大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调离沛县了，萧何可是立志扎根在故土啊。

虽然萧何按照红包的大小安排宴会座次，很不厚道，但是大伙儿也不好说什么，根据自己红包的大小，乖乖的坐到指定的位子上。

就连一贯不待见县里这帮官吏的刘亭长（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也得听萧何的，先是老老实实的递上自己的礼单。

一看这份礼单，吕老先生吓了一大跳，赶忙起身，亲自到门口去迎接刘亭长。

这份礼单上写着，贺礼一万个铜钱。

萧何开出的那个价码就够吓人的了，那年头，一个五口之家的年收入，除去吃饭的开支，也就还能剩下一千个铜钱左右，要是再给每人置办一身新衣裳，钱都不够用的。

好家伙，刘亭长大气不喘的就送上一万个铜钱。我要是看到这么一份礼单，非激动得晕过去不可。

初来乍到的吕老先生不知道刘亭长的底细，乡里乡亲的萧何还不知道吗。这小子在王大娘开的酒馆里喝酒，都是打白条（常从王媪、武负贳酒），他干啥了，竟然能一下子拿出一万个铜钱？

正常情况下，这会儿，这小子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

到时候，人家吕老先生拿着礼单，要你兑现，你拿什么给人家哟。

有这么一个活宝老乡，萧何也只能认倒霉。当年刘亭长还不是亭长的时候，游手好闲的他，正是有关部门的关注对象，萧何就没少了利用职权，帮这小子过关。（高祖为布衣时，何数以吏事护高祖。）

得，这一次还得自己出面帮已经是亭长的刘亭长，糊弄过这一关吧，虱子多了不痒，多这一次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