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西蜀十日记（一）·行程安排 -- 马尔他之鹰

西蜀十日记（三） 黄龙

早上四点二十，背起行李走到街上，旅行社派来接我们的车子已经等在门外。

车子载着我们，在凌晨时分空阔的大街上驶过，街边还有青年男女在吃烧烤灌啤酒，真是通宵达旦乐此不疲。

五点不到，接齐所有十一位游客，换乘一辆十七座车，正式踏上行程。

小导游自我介绍姓韩，都江堰人，汉、羌混血。游客中有一对河南母女，一对浙江小夫妻，三个来自湖北的女孩子，一对来自江西的小情侣。加上我和领导，总共十一个游客，加上司机师傅和导游，也不过十三人，还空着四个座位。看来我们选择的线路比较“小众”。

汽车在黑暗中沿着213国道疾驰。六点多钟，车到映秀，天边露出熹微的晨光，沿途的景物慢慢显出轮廓。道路下面的岷江奔腾向前，水声如雷。江对面的山体到处都是滑坡留下的裸露岩壁，江上的断桥、江心中露出的屋顶，都在叙说那次地震的恐怖。

山体滑坡

叠溪海子

叠溪海子是另一次地震——1933年汶川地震的杰作。1933年8月25日15时50分，以叠溪镇为震中，发生7.5级地震，城中心部份几乎瞬间陷落。地震造成万人死亡。叠溪海子是那次地震后形成的堰塞湖。据说这里还是黄帝正妃嫘祖的故乡，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中午途经松潘城。松潘古称松州，与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大有渊源。

松州古城，据说城墙还基本是在明代城墙基础上修建

正午时分抵达川主寺镇。这里距松潘城约二十公里。当年松赞干布于松州城下败唐军，后又于川主寺为唐军所挫。

这里是川西北要津。为通往九寨沟、黄龙、若尔盖等地的必经之路。

红军长征纪念总碑就在我们歇脚用餐的餐馆对面元宝山山顶。在蓝天白云和群山峰峦的映衬下，纪念碑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红军长征纪念总碑

这里海拔已达3100米。车上三个湖北女孩中已经有人表现出轻微的高山反应。领导则说偶有短促头晕感。领导拿出防晒霜，刚拧开盖子，根本不用挤，里面的防晒霜就自动往外滋滋直冒，这又是大气压力低在作祟，也算是高原反应之一种吧。

饭毕出发往黄龙。黄龙景区其实由多个景区组成，且各有千秋。但我们却只有这半天时间可供走马观花。要去的也就是黄龙主景区。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一路上行。远处，雪宝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岷山。山脚下有一村镇。

岷山。山脚下有一村镇

岷山

雪宝顶

雪宝顶是岷山主峰，海拔高度5588米。峰顶积雪终年不化。据说是阿坝藏区藏民心目中的神山。此刻，在阳光映照下，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他凛然矗立着，像一个王者。

从川主寺到黄龙，要过几个山口，其中有高度达到4000米以上的，车上有人在打　盹，小导游则在不断叫醒大家，怕有人会深睡，有危险。说有人高原反应后昏睡，有一睡不醒的。我觉得这有危言耸听之嫌，毕竟这里还只有4000米左右。我自己有些头疼，但不敢确定是不是高原反应，我颈椎一向不是很好，脖子稍稍着凉或者晚间睡姿不好就会引起头疼，在“低原”也常常如此。这种“搞不清楚”的状态也有好处，因为不明原因，再加上对自己身体素质的信心，到也有助于克服对高原反应的恐惧心理。

黄龙主沟位于雪宝顶背面，三面环山，景观自山谷顶端的五彩池始，梯田一般逐级下降，中间层层叠叠的钙华池，大大小小的瀑布跌水。最高点是五彩池，海拔3500米左右。有缆车可到望龙坪，再步行2700米到五彩池。体力好的话也可步行上去。考虑到领导有些头晕，我又头疼，没敢蛮干，故选择缆车上山。

高原山区的天真是一日三变，我们到望龙坪时天气还很晴朗，可朝着五彩池走了没多久，天气忽然阴了下来。对面的山峰刚刚还是阳光普照，很快却为大团云雾所笼罩，时隐时现。太阳虽然还会从云雾间匆匆钻出露一下脸，洒下一片淡淡的金光，却已是有气无力。仿佛也得了高原反应。真是太遗憾了。黄龙之名，就来自于在阳光下仰望她的景观，有如金龙蜿蜒山间，如今没有阳光的映照，自然减色不少。唉，要是能用我得高反去换灿烂的阳光，该多好啊。

从栈道上看五彩池

俯瞰五彩池

五彩池下黄龙寺的屋宇

层层叠叠的钙华池，池水由高山雪水和地下水汇合而成，因水中矿物成分和微生物共同作用而呈现出翡翠般的绿色或蓝绿色。

一处钙华瀑布

黄龙主沟景区内最大的瀑布

黄龙一景

黄龙一景

到得黄龙寺，天色更加阴沉，大团的云雾包裹住四周的山头。开始下起细雨，更大的山雨似乎马上就要来临，无可奈何，只得匆匆下山。

六点多回到旅游车上，却发现小导游小韩一脸紧张，问我们有没有遇见那三个湖北女孩。说她们中有人高原反应。

天在慢慢黑下来，雨也渐渐大起来了。大家等在车里，很是焦急。小韩出去寻找，久久不见回来。司机师傅打电话联系，得知小韩独自上山去找了。这下连司机也紧张起来，因为天快要黑透了。

正在大家焦急万分时，小导游却带着那三个姑娘回来了。才回到车上不过三五分钟，一场大雨就倾泻下来，真是万幸。

这三个女孩，上黄龙之前就表现出信心不足的样子。上去之前有当地人（号称医务人员，不知真假。）上车推介抗缺氧药品，她们买了最贵的一种服用，服完听说有效率为95%，又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是那5%。结果上去以后，两个年轻一点的反应剧烈，头疼、头晕，喘不上气来，剧烈呕吐，下山路都走不了。导游小韩上去找到她们后，帮她们找来两个挑夫，想请挑夫把她们背下山去。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两个挑夫来了，试了试，说背不动。倒不是两个女孩有多重，而是两个挑夫干了一天重活，到现在也是筋疲力尽了（我中途看见他们往山上运货物，有一个背上的货物体积足有半个大衣柜那么大，还有一个挑了五、六十瓶矿泉水往山上走）。这样，她们不得不挣扎着靠自己走下来。

在大雨中回到川主寺住地，已经八点左右。本来还打算上街上去逛逛，找当地人聊聊天的，结果一切都叫大雨给搅黄了，遗憾啊。

附记

1， 旅行团伙食巨差，米饭粗硬，不知是不

是因为地处高海拔地区，米饭不易焖透的原因。

2，旅行社到底还是要出幺蛾子的。车到松潘，小导游开始推荐两个自费项目，一是“走进藏家烤羊晚会”，还有一个是什么歌舞晚会。然后扯什么这是阿坝州政府积极推荐项目，又说导游、司机没有工资，全靠这些项目拿提成等等。言下之意非参加不可。又制造时间恐慌，要马上报名。每人得交300块钱。讨厌的是，三个湖北姑娘居然热烈响应，一分钟内就被搞定了。有了湖北姑娘“定”的调调，再挨个问另外三档，这三档人全都表现出中国人老实好欺负的特点，虽然支支吾吾，却到底没有说不的。最后一个问到我们，我回说到川主寺再说。小导游有些尴尬，暂时无话。这时那位河南妈妈悄悄跟我说，其实她们也不想参加，我要是回头能推掉的话，就捎上她们母女俩。我笑笑，答应了。

到川主寺，跟小导游再议此事。我说我们不参加，至于你导游和师傅的提成，你说出来，我算作小费直接给你就是。不知何故这小导游表现得颇为为难，又走开了。再回来时，就跟我商量，说要不你们就参加一个烤羊晚会吧。鉴于出发之前领导就在憧憬这个烤羊晚会，想象着会不会在“星空下。草原上，围着篝火唱起歌……”，而且刚才又在跟我念叨，说想参加。我于是同意。那对河南母女也搭个顺风车，只参加了这一项。

3，小部份游客会在黄龙出现高原反应，但我估计不会太严重。我自己感觉就是不能走太快，走快了有些喘，其它也没什么。但真要在上面出现严重状况会很麻烦，据说救护人员上去抬人的收费标准是每人次800元。真不便宜。但是黄龙景区内供游人吸氧的休息站非常多，大概二、三百米就会有一个。一次吸氧付一块钱的一次性吸氧管钱。

飞机边转弯边穿下云层，开始建立降落航线。透过舷窗看去，下面便是西蜀大地，田圃农舍、河川道路、楼宇舟车，历历在目。

想想古人入蜀，殊非易事。当年陆游自山阴至夔州赴任，一路上水陆兼程，走了三月有余方才到达。而现在，不消两三个钟头，便已飞越关山万千，自长江尾直抵长江头，对于今人而言，旅游真是“轻而易举”。古人若见到我们这般的快捷轻便，岂不羡煞？

然而轻易则轻易，却也不能有陆放翁那般一路行去多有朋友往还迎送诗酒唱和。古人崇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对书籍的“阅读”日渐为对网页的“浏览”所僭越，“行万里路”也时常为“飞万里路”混充，好一副胡乱应付草草了事的派头。照这等轻快便捷，按说我们的时间会比古人宽裕得多，但其实我们却“没有时间”，只能行色匆匆。我们无可奈何地飘在离地万米的天空中，高高在上，和沿途的景色风物间隔着层层叠叠的白云，和古人“行万里路”所获得的细致体验相比，和陆放翁“细雨骑驴入剑门”的悠然淡然相比　我们这种“飞万里路”不知能折得几里几丈。

飞机在细雨初歇的成都双流机场着陆，渐渐停稳。收起思绪走出机舱，踏上成都的土地，我的西蜀之旅正式开始。

锦里武侯祠

出得机场，搭乘机场大巴，到岷山饭店下。交通基本通畅，从双流机场到岷山饭店，花了大约半小时。沿途街景，没来由地令我想起另一座我极为熟悉的城市，一时无语。

再打车到武侯祠大街预订的酒店，安顿好之后，便直奔锦里而去。

我在百度地图上看过，知道这里离锦里颇近，但没想到这么近，步行不过二百来米，就见到了锦里巷子口的那两棵大树。太阳不知何时从云层里透了出来，正是其时。

锦里据说为古时锦工浣锦之地。“锦工织锦，濯其中则鲜明，他江则不好，故命曰锦里也。”（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蜀汉于成都置锦官，监造织锦。成都于是　得名“锦城”或“锦官城”。锦是纹彩华美的丝织品，濯锦当如浣纱，也该由体态婀娜姿容美丽的女子来操持的吧。那么，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初秋午后，会有美丽的濯锦女伫立在锦里明媚的水边吗？

进得青砖砌就的锦里门楼，沿着窄窄的街巷，随熙攘的人流向前走去。街巷两侧都是店铺，间以酒肆茶座。店铺兜售各种小玩艺儿，有专卖乌木梳子的，有经销张飞牛肉的，有张扬异域情调的，也有传承川剧变脸的。某家小铺卖泥塑彩绘的“五虎将”玩偶，个个矮墩墩胖乎乎，八成是比着鸡蛋的造型做的，样貌可爱，憨态可掬，孩子们看见了多半会闹着要。　

不长的手工艺品街尽头，便是锦里戏台。戏台重檐，檐角飞翘，虽不甚宽大，造型却可算美观灵动。在锦城的戏台上粉墨登场的，该是川剧班子吧？在这座小小戏台上，不知演绎过多少出英雄美人悲欢离合，又博得过几多叹息几多欢笑。

锦里戏台

穿过戏台，步入小吃街，更是热闹。各种小吃的香气混和一处，招徕众多馋虫驻足留连。小吃品种繁多，煎煮烹炸色色俱全。什么伤心凉粉、牛肉焦饼、三大炮、龙抄手……，耳熟能详的，闻所未闻的，不一而足。各种色香味形，勾着人们的食欲，要想逃脱这美味的引诱，只怕并非易事。莫说我等粗汉莽夫，就是佳丽淑女，也多有顾不得矜持，持签大嚼臭豆腐烤鱿鱼之类的。

忽听我家领导喃喃自语：“天主堂鸦片”，正在疑惑，抬头见前面店家招牌，定睛看时，不觉失笑：锦里天主堂鸡片，“鸡”字写作繁体，领导粗心兼且胆大，便有了“鸡片”作“鸦片”之误。

锦里一角

时间已过下午一点，我们也早就饿了，便找了家小店，要了担担面和兔头、夫妻肺片等。所费不多，滋味也只平常。匆匆吃罢，继续游览观赏。

锦城柳

前面柳荫深处，便是锦里水边。

濯锦女自然是沒有的了，锦里的水面也不甚开阔，缀以亭台桥廊，仿佛盆景一般。几朵荷花怒放在招展的荷叶上，全不顾已是时近中秋。黑天鹅静静漂在水面，屈着优美的长颈梳理自己的羽毛，怡然自得，仿佛和岸边的繁华市声毫不相干。轻波荡漾的水面下则要热闹得多，锦鳞、乌龟还有细长的鳝鱼，嬉闹相斗，游得不亦乐乎，生机盎然。

锦里水边

往西北角去，有一条宋代石刻长廊，里面有百数尊人物造像，以武士为主，间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及其他类人物，石刻本身并不足观，倒是武士们手中的兵器有些意思，数十尊武士雕像（记得内中还有女武士），所执兵器却只四种，计有骨朵（锤头）、战斧、宽剑、弓箭。除弓箭之外都是击打砍劈型分量沉重的冷兵器，枪矛之类刺杀器则不见踪迹。不知这里表现的是仪仗武士还是作战部队，若是作战部队，似这等孔武有力，恐怕该是归属禁军了吧。然而为何又参杂有女武士呢？

再往前，有刘湘幕，规模气象均属宏大。刘湘经年内战，而以出川抗战得享哀荣，与汪精卫之流恰成鲜明对照。

从锦里这边的边门购票入得武侯祠。进去就是三义庙，“三义”当然指刘、关、张。武侯祠比较特别，它是中国唯一一座君臣合祀的祠庙。其中不光有诸葛亮的祠庙，更有汉昭烈帝刘备的陵墓惠陵和祠庙。

汉昭烈帝刘备的陵寝——蜀汉惠陵

惠陵前神路上的文官翁仲，颇具巴蜀文化之特征，领导觉得它很“萌”。

刘备是否葬在此处，是个争论已久而尚无定论的事情。而刘备陵寝祠庙的名声，却实实在在早为诸葛武侯的祠庙所盖过。诸葛亮与刘备本来是分祀的，武侯祠建成年代远晚于刘备的祠庙。合祀之后，却是“名臣盖君”，没去过武侯祠，或对它关注不多，往往会望文生义，以为这仅仅就是诸葛亮的祠庙。何故？无非是他的人格魅力和政治谋略最契合中国人的道德情怀和政治理想。“澹泊明志，宁静致远”是做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治事。当此多事之秋，站在武侯祠前，面对赵藩“攻心”联，感慨萦怀。治蜀者须深思，当国者更须思之再三啊。

附记：

1，锦里和武侯祠都是游人如织，傍晚去的宽、窄巷子亦复如此。草堂周围稍清静些。城区与一般都市并无二致。喧嚣，拥挤。之前想去寻看清幽小街的幻想，只能丢弃。再一想，成都人嗜食辣椒，而被辣椒的火红热烈浸润着的人们，岂以安静清幽为怀？到成都而求清幽，岂非缘木求鱼。既然如此，何不敞开胸怀，去拥抱去欣赏这热烈的人潮市声？

2,宽、窄巷子是两条紧挨着的小巷子，依托旧建筑或仿旧建筑开办旅游商业街。两条小街都以餐饮为主。小吃和正餐都有，兼有私人会所散布其间。正餐价格较贵。而锦里似乎以小吃为主。两处并多有酒吧茶馆，晚间更为热闹。与成都本地人攀谈，得知本地人少有到此处就餐——当指正餐——因价格贵而味道未必佳。我们外地游客，人地生疏，找到那些各处散布的“正宗美味”有难度，适应并喜爱“正宗美味”也并非笃定之事，如此，在宽、窄巷子、锦里这样的地方退而求其次，亦无不可。

3，成都的出租车司机似乎不爱说话，以“闷葫芦”为多，不爱跟客人攀谈，甚至有连问数次而不得答复的，不知何故。

4，沿街小店等不肯收硬币，说是一元硬币多有假的。这似乎是西南诸省通例？

5，沿街小铺多有卖牛肉干的。我来前还买了一大包牛肉干备作干粮，结果质量口味都不佳。于是又在武侯祠大街一小铺子先尝后买了一些，还真不错，“味道巴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