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在非洲一 -- w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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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在非洲一百二十八

      几天以后,我带着张翻和负责一号矿工程的两个下属赶到周红兵的工地。下车的时候,正看见周红兵从仓库里出来,满头满脸的灰土。

      “李经理,您来了!”他不自然地笑着迎上来。

      “嗯,来看看工程情况,基本结束了吧?”

      “最后还有一点墙面和地面要处理,很快就结束了……您屋里坐。”

      “不了,你和他们把工程进度的具体数据核对一下,我四处转转。”虽然已经来过几次,但以前都是由李同力陪着,这次我自己过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那好,李经理,我去和技术人员核对数据。您在这吃晚饭吧,我们早点开饭。”

      “不用不用,谢谢你!”我摆手拒绝。

      一号矿的规模不算大,一栋办公的两层小楼,后面跟着七八排住房,左侧是有三四个篮球场大小的硬质水泥地面,紧接着的是一座两层楼高的厂房。我站在办公楼边的阴影里四处观望片刻,弄不清楚这个场地的用处,转身走进办公楼查看里面的情况。

      办公楼已全部完工,房间的门都敞开着,还有少许油漆和未干水泥的味道,但所有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卫生间的设备都擦得闪亮。我在里面挨个房间查看,心想李同力确实没看错人,这个工程果然做得非常认真。

      大约半个小时后,周红兵从临时宿舍出来,眯着眼穿过强烈的阳光走过来,脸上不自然地微笑着对我说:“李经理,数据对完了,没有问题,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哦,那个……”和他面对面,我也感觉有些紧,一时想不起来该说些什么,“以后不要叫我经理,和其他人一样,就叫小李。”

      “是是……”他依然尽力保持着微笑,眨着眼睛看向地面,似乎也在努力寻找着其他话题。

      “那个……这片场地是干什么用的?”我终于想出一句话。

      “这里是粉碎场,我也不大清楚具体干什么,图上这样标注的,应该是……粉碎什么东西的吧?”

      “哦。”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什么问题我走了。”

      “还是在这吃饭吧,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吃了饭再走。”

      “不用客气,你们的伙食费也是有数的。我刚才在办公楼里转了转,质量很好。还有事,得赶回去。”我边说边往车那边走。周红兵跟在后面一个劲的表示感谢。

      晚上回到东方饭店,厨房里灯火通明,崔茜正在门外和小强玩,各拽住绳子的一头拼命拉扯,谁也抢不过谁,好远就能听见笑声。我走过去,崔茜先松了绳子。

      “姐,当家的回来了,开饭吧。”她转身对着里面的影倩说。

      “呵呵!晚上吃什么?还要等我回来才开始。”

      “凉面,下好以后不能放太长时间,所以我和姐姐等着你,他们都吃过了。”

      “好好好!”我拍拍小强,为崔茜开门,跟着进屋,“热天吃凉面,痛快!”

      “洗手洗脸,”影倩在里面说,“等会把凉开水端出来,在冰柜里。”

      “好的!我的包不干净,你也再洗洗手。”崔茜把包接过去,我跟在旁边提醒她。

      凉面做好,影倩刚坐下,基德正好过来找苏静娥,我们顺势邀他一起尝尝。一开始基德推辞,说已吃过晚饭,后来实在忍不住面香的诱惑,坐下盛了一大碗。

      “吃完不要坐着,拿了东西走回营房,不许坐车。”苏静娥见他用筷子费劲,递过去一把叉子,同时绷着脸命令。

      “嗯嗯,好的,我让司机把车开回去。”基德老实地点点头,我忍不住笑起来。

      “先生,你不知道,”苏静娥递给影倩一杯茶,“他现在有些胖,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很少活动。本来晚上不应该吃那么多的。”

      “我的错,我的错,”我对苏静娥举手示意。

      “谢夫,”基德抬起头,“她说得对,我最近也感觉体力有些下降,要加强锻炼。……主要是这个面条闻着太香了,我实在忍不住。”

      “呵呵,谢谢!”影倩笑起来,“下次你吃饭前来个电话,问问这边吃什么,想吃就直接过来。立强,两个孩子要回来,我不放心他们自己乘飞机,要派人去接一下,你看派基德两口子去一趟行不行?”

      “行!”我点点头,“基德能走得开吗?”

      “能,谢夫,我可以安排好。”

      “嗯,等一下……”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先不急接孩子,这次算给你们补一个蜜月旅行,我来出钱。”我看看影倩崔茜。

      “我也要去!”崔茜喊起来。

      “可以!”我点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三个去,回去准备一下,最近就出发。”影倩说。

      回到卧室,崔茜笑眯眯地走进来坐下,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亲爱的,谢谢你让我去旅行!”

      “不客气!”我腾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很兴奋吧?”

      “是的,可我不打算去。吃饭的时候没仔细考虑,随口就说出来了。”

      “嗯?为什么?”我转过来看着她,“这里有我和你姐,也花不了多少钱,去吧。”

      “……还是不去了,我们三个应该一起去,不能丢下你们。”

      “这次恐怕不行,影倩不去,就是因为不想见戴维。再说,这边也不是能完全脱得开手,总得有人在。”

      “我知道,所以这次我不去,下次找个机会我们一起去,那样才能有一个美好的旅行。”

      “好姑娘!”我用双手搂住她。

      “谢谢!”她甜甜地笑着,“我去给姐姐打电话,告诉她我不去了。哦,对了,杰夫要我们抽时间过去,和他的同事见见面,讨论一下公司的标志。”

      “行,明天你过去。”

      “你不去吗,有其他安排?”

      “我不想见他,他说的那些话我不同意。”

      “这有什么?不同意见很正常,除非你觉得他很讨厌。”

      “嗯……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那好吧,”崔茜撅着嘴失望地看看我,“你不高兴,我就自己去吧。”

      “好好,我去我去,”我看着她的样子,于心不忍,“这下高兴了吧?笑一个。”

      “谢谢!”崔茜亲我一下站起来,“我去洗衣服,你的我也拿走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赶到杰夫的办公室。他很热情,忙着让座上茶,我则时时提着小心,防着他抓我说话的漏洞,后来想想也无所谓,就算说错了话,又能把我怎样?索性放松下来。

      杰夫邀来的同事叫理查德,是个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人,典型图西人的长脸,略尖的下巴。在获得崔茜的同意后,他点起一根烟,拿着个本子记录我们的想法,有时还直接画两笔。后来不知怎么的话题转到各种艺术流派,他就开始大谈古希腊的梁柱、古罗马拱门,文艺复兴、巴洛克等等。一开始我挺感兴趣,后来礼貌地保持着耐心,最后茶凉人疲,只想着如何尽快结束谈话。

      “理查德先生,”我趁着他说话的间隙赶紧开口,“关于公司的标志,我突然有一个想法,请您指教。我们是做建筑的公司,稳定可靠是最重要的品质,所以,我提议就用一个稍稍扁平的蓝色立方体作为标志,您看怎样?”

      “艺术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可以衡量,所以指教谈不上。从历史来看,任何试图建立统一标准的努力都是徒劳而……”

      “您说得很对!”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打断他,“那具体到我的想法,您看可以吗?”

      “应该可以再增加一些艺术的成分,您知道的,建筑不仅仅有实用性,还应该有艺术性,所以我觉得需要再仔细考虑一下。”

      “这样,改成蓝色扁平的六棱柱,增加一些光影的变化,这样行吗?”我进一步提议。

      “嗯……还是再让我想想,过几天给你们我的方案,好吗?”理查德摸着下巴。

      “好的,非常感谢!”崔茜回答,“前面我已经告诉了杰夫先生我们打算的设计费用,您可以接受吗?”

      “没问题,谢谢你们!”理查德点点头,“我下午还有课,只能先行告辞了,很高兴和你们交谈,再见!”

      理查德走后,杰夫重新续上茶,然后看着我说:“李,你的文章怎么样了?我这边已经收到四篇,你什么时候能完成?”

      “什么文章?”

      “就是那天聚会时的提到的文章啊,关于是否应该实行类似美国的民主制度的观点。”

      “哦,我……我忘记了,抱歉!我就不写了,你把别人的发表吧。”

      “嗯……我还是想要你的意见,”杰夫沉默片刻,抬起头看着我,“因为那天只有你一人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既然是讨论,就应该有各种意见。我可以再等一段时间,文章不用很长,也不必过分考虑用词,观点和理由说清楚就可以。你看可以吗?”

      “……行!”我豁出去了,用力点点头,“给我四五天时间,一定交给你。”

      “谢谢,这样太好了!”杰夫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对我伸出手,“感谢你的帮忙,我等着您的大作。”

      回去的路上,我开始考虑文章。崔茜说了几句话,见我有些心不在焉,拉拉安全带转身笑眯眯地看着我,“哎,你在想什么?”

      “嗯,”我跟着长长的车流从主道缓缓接近十字路口,前面一连过去四五辆车,我停下来对次道等候的司机挥挥手,示意他先过,“我在考虑文章怎么写。”

      “哈哈,我猜就是这事。我看很简单,把想说的写清楚就行。”

      “说得容易!法语不是我的母语,虽然已经能够做基本的交流,真要写文章,还是有难度。”

      “没关系,先写出来,然后让杰夫给你改改。”

      “他怎么会给我改文章!”

      “怎么不会?至少能指出一些基本语法上的错误,他向你约稿,当然会帮忙。”

      “呵呵,对对!约稿,约稿。”次道走了四五辆车后自动停下,我一边笑着一边起步,“总编向我约稿,感觉很得意。”

      “那当然,我的男人是很优秀的。哎,你刚才那样是跟谁学的?”

      “什么?”

      “就是主动停下来,让次道的车走。”

      “这还用学?看别人做一次不就知道了,要不然高峰期次道会越堵越长。你和你哥开车不都是这样的吗?”

      “是啊,”崔茜看看我,“不过你以前好象没让过,现在开车,越来越潇洒了。”

      “以前那是不知道,我也是有一次高峰时堵在次道上,开的是大车,坐得高,看着前面主道和次道互相谦让学会的,不过这样开车的确感觉挺好,你们白人这个习惯的确不错。”

      “你做得也不错啊,好习惯大家都应该学。”

      “嗯,说得对!”我点点头,“不过也有不好的,刚才理查德讲罗马发明拱形结构,我记得中国很早就有了,好像是宋朝就有拱桥,回去查查,到底是罗马早还是中国早,如果他错了,我要纠正他,这个事关国家荣誉。”

      “没有那么严重吧?”

      “嗯,不能马虎。”我摇摇头,“中国被西方人欺负了一百多年,该争的一定要争。”

      “什么?我不懂。……要是罗马更早怎么办。”

      “嗯……那时候交通和交流都不方便,即使罗马更早,中国的拱桥也是独自发明的。”

      “记错了也没关系,谁都可能犯错。”崔茜转脸看着我。

      “还没查清楚呢,你怎么知道我错了?就算错了,事关国家荣誉,哪能轻易承认!”

      “我是说假如。”

      “假如也不行,国家荣誉高于一切。还有一件事,下次最好不要先提出我们打算的费用,让对方知道我们的打算,比如这件事,应该让理查德先提出他想要多少钱。这次他一下子就接受我们提的价格,我感觉可能给高了,但又不好再改口降价,很被动。”

      崔茜不再说话,望着路边湖面的景色,直到我在停车场拉好手刹,她才突然转过来,“李,刚才你在开车,为了安全,我不想和你争论。在我看来,一个人的诚实比什么国家荣誉更重要。”

      “什么啊?”我发觉崔茜可能生气了,赶紧笑着说,“不就是个拱桥吗,为了国家的利益……小事情。”

      “这怎么是小事情,诚实比国家利益更重要,谎言换来的荣誉,毫无价值!”

      “好好好!说谎不好!……可是你想想,没有国家利益,哪有个人利益?”我也生气了,转身下车,没想到崔茜的动作更快,砰地一声摔上车门径自走了。

      “吵架了是吧?别着急回去,等我一下。”吃过晚饭以后,我正在不知所措地喝茶,影倩走过来低声吩咐,然后转身走进里面。

      片刻之后,她从里间出来,坐在我旁边,“下午回来我就发现小丫头神色有些不对,做饭的时候特意把她也叫过去,果然如此。”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话没说到一块去。”我拉过她的手。

      “不能这样说,他们很看重诚实。不过我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你没说谎,只是不想承认错误?”

      “唉……我说拱桥可能中国人更早发明,要回来查一查,事关国家荣誉。她说如果罗马人更早怎么办?……就这样,话跟话,恼了。”

      “呵呵!这小丫头心直口快。你也是没心没肺,一家人争这个有意思吗?”

      “对对!我的错。……小丫头怎么说?”

      “她还能怎么说?”影倩白我一眼,“把事情讲了一遍,说你不认错,后来我就问她:个人的诚实比国家荣誉重要,那么自己的爱人与诚实哪个更重要?这两个事情能不能同时都拥有?她就明白了。”

      “聪明,谢谢你!”我竖起大拇指。

      “少贫嘴,等会去和她说说话。她说什么你听着就行,别再吵起来。”

      “好的,明白明白。”

      崔茜在湖滨村自己的卧室里,站在拉开门的柜子前收拾衣服。我蹭进去,双手紧张地把包挡在身前,“崔茜,那个……我来道歉的……,对不起!”

      “没关系!”崔茜转身走过来,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李立强,我爱你!”

      我迎着她的目光,突然激动了,什么国家荣誉,先放一边,今天就做个自私的人,“我知道,我也爱你。你说得对,诚实比国家荣誉更重要。”

      “谢谢!”她美丽地笑着,接过我手里的包,“去楼顶等我,一起坐一会。”

      楼顶上的夜空干净而安详,湖面无风,月稍斜挂。崔茜拿着两个杯子和饮料,款款走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呵呵,上课还提供饮料,真好!”

      “谁说要给你上课了?我们一起聊聊而已。”她在月光下微笑,“亲爱的,很多时候,不能只关注一件事,那会错过其他很多美好的经历。同时,也要保持开放的胸怀,很多事情可能不只一种思考方式。”

      “你很像一个哲人,说得好!”我称赞道。

      “谢谢!这是别人说的,我觉得有道理。其实你爱读书,但是有些事好象没有仔细思考就下结论,比如国家荣誉高于一切。”

      “是是。”我心里不能同意她的说法,但也不想再吵架,只能点点头。

      “这只是我的感觉,你可以不赞同,但咱们别吵架,好吗?下午我也不够冷静,不应该摔门,对不起!”她抓住我的手。

      “没关系,其实下午咱俩个没吵架,只不过是意见不同,说话声大了一些,你说对吧?”我笑着冲她眨眨眼。

      “对啊!”崔茜砰地拍一下我的腿,“我们没吵架,我去打电话给姐姐,免得她担心。”说完转身下楼。

      我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想象着崔茜打电话的情景和影倩接到电话后的微笑。片刻以后,崔茜返回,手上拎着一个的食盒。

      “这是干嘛?”我过去接过来。

      “课间休息的的茶歇。”她笑着开玩笑,“姐姐让苏静娥送过来的,怕我晚饭没吃饱。”

      “哦,她真细心。”我打开盖子开始摆放,“把苏静娥也叫上来一起。”

      “不用,现在是我们的二人时间。”崔茜拿起一块蛋糕咬了一口,“你又在看《阿甘正传》?昨天我发现录像带放在机器上面。”

      “是,是前天晚上看的,睡不着。”

      “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着了,睡的象……一只小猪,我两次起来,你都不知道。”我笑着比划了一下。

      “是啊,我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崔茜也跟着笑,“大概是你在旁边,可以睡得很安心。”

      “嗯嗯,谢谢你的夸奖!”我心里得意,“那个阿甘真是好运气,打仗的时候帮助战友撤退也能得奖章;打乒乓球能参与中美建交;跑得快进橄榄球队,还能大学毕业并被总统接见。最有意思的是经营捕虾船,遭遇风暴以后竟然发了财!太能扯了,让人不敢相信。”

      “呵呵,也有人认为阿甘虽然不聪明,但他的执着很让人感动,尤其是跑步那一段。还有,跑步的时候有人给他一件T恤擦脸,一下子擦出一个流行的图案,很好玩!”

      “这样拍电影,有点胡闹。”我给她的杯子里续上饮料,“没别的意思,我觉得电影应该教育人,这样胡扯,除了让人觉得可笑,没别的用处……不过,我也希望做生意的时候有他那样的好运气。”

      “我觉得挺好啊,都感动得落泪了。有时间你再多看几遍,真的挺好的。”崔茜认真地看着我。

      “哦……行,其实我这次还是没有全看完,大概是文化差异吧,有时间我再看看。还有,一号矿快完工了,我想给那里的中国工人送些猪肉和啤酒饮料过去,你看行吗?”

      “我们不是一直都按时付钱吗?”崔茜有些不解,“不过你要觉得应该,就按你的意思办,没问题。”

      “好的,……主要是他们那边条件太艰苦,前些天才刚刚通自来水,再说工程质量和进度都不错,也要鼓励一下,马上还有二三四号,主要都是这些人。”

      “行,没问题!”崔茜点点头,“你的文章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始写?”

      “明天就动笔,尽快完成。”

      “好啊,我等着在报纸上拜读你的大作。”她说。

      “呵呵,还不知道能写成什么样呢。”

      “一定能写好,你行的!”崔茜热情地鼓励我。

      我的文章在三天以后经过反复修改才完成,送到杰夫那时他却不在,只好交给他的下属,回办公室忐忑地等待。下午上班后不久,杰夫打来电话,告诉我文章写得挺好,只是有几处不适合用在书面上的词需要修改。我又匆匆赶去编辑部仔细修改一遍,杰夫重新审阅满意后,隔天就已经见报。

      我拿着报纸,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仔细读了几遍,心里得意而兴奋,每次有人进来请示工作,都故意把报纸平铺在桌子上,希望他能看到我的文章,结果一连进来四五个人都没反应。我有些失望地靠在椅背上,影倩崔茜去了城郊,准备买一块地专门为东方饭店和湖滨村种植蔬菜,已经出发一个多小时,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把报纸转过来平铺在桌面上,文字向着进门的方向,然后站起来踱到窗前看看湖面,又返身去泡一杯茶,等不及水凉,又跑到外间冲一杯咖啡,接着看看表,离午饭的时间还早,又跑去厨房找出两块蛋糕,返身看见小强耷拉着舌头跟在身后,又去生鲜冰柜里拿出块带肉的骨头扔给它,站在树下一直看它吃完。

      影倩崔茜总算回来了,从敞开的办公室门外传来两人上楼的脚步声。我立刻坐正,把报纸的角度调整精确,随便拉过一份文件放在面前。

      小强晃着尾巴迎到门口,影倩崔茜摸摸它的头并排坐在沙发上,“哎呦,堵车把人急死了!现在的车真多,比打仗前多出两倍都不止。”崔西边说边站起来拿过一个空杯子,把我的茶一分两半,递过一杯给姐姐。

      “谢谢!堵了半个小时多,小丫头急死了。”影倩补充。

      “哦……那个,那个地看得怎么样?”我的注意力全在报纸上,崔茜过来倒水时,我屏住呼吸,心都不跳了,可惜这丫头粗枝大叶,根本没看见。

      “还得再斟酌一下。你怎么回事,早饭没吃饱?”影倩看见桌上碟子里剩下的一块多蛋糕。

      “不是,吃着玩的。”

      “你的文章发表了?”崔茜过来拿蛋糕,总算注意到报纸,“你怎么不早说,写得不好我们也不会笑话你。”崔茜放下碟子,双手举着报纸,一边找我的文章一边走过去和影倩一起看。

      “这份留下来作纪念,再让基德顺便买几份回来大家都看看。”崔茜一脸得意,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到门外,又忽然停住,“高兴得糊涂了,这里不就有电话。”

      影倩笑着看她和基德通完电话,把蛋糕推到她面前,“先堵上你的嘴,今天晚上加菜,庆祝李的文章发表。”然后又转向我,“游艇还打不打算买了?”

      “买,当然买,我一直在研究着,准备买大一些的,可以很多人一起乘船出去玩。”

      “好,这样孩子们回来也能一起去,这事交给你和崔茜,我就不管了。”

      “一定按时完成任务!”崔茜笑着对影倩敬了个礼,又对我说,“亲爱的,你有没有给杰夫打电话表示感谢?”

      “哦,没有,我马上打。”

      杰夫很忙,通话中间两次被打断。他告诉我这一期的讨论反响很大,从一早开始发行到现在,已经接到许多表达感想的电话。这让他有了再讨论一期的想法,希望我能再次投稿,把自己的的想法表达得更深入、更详细一些。我没想到结果会这么好,一边答应杰夫的要求,一边把报纸拿起来细看,忽然发现一个出问题,为什么明确表达反对意见的只有一篇文章?我在思考片刻后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家伙一定要我写文章,还帮着修改,原来私底下藏着阴谋。这下可好,整版的讨论文章,只有我一个孤零零地反对,所有赞成的人都会集中火力攻击我。我又把报纸整个仔细读一遍,确认没有观点一致的文章,心里已经非常生气,不停地在办公室里绕圈子。这小子太坏了!太坏了!装作热情地约稿,实则是对我的诋毁,这明显是报复,而且还让人无法发作。报纸上找不到直接攻击我的文字,却明明白白地把我摆在那里,任何人只要赞成西方的民主制度,需要攻击的目标就非常地明显而突出。

      上当了,上当了!被这小子耍得团团转,还喜滋滋的不明所以!还要让我继续投稿,呸!一次不行,还要彻底把我打得不能翻身,太坏了,太坏了!

      崔茜拿着地图和几份文件进来,看见我的表情有些吃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把刚才的发现和想法说了一遍,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使劲摇摇头,然后说:“我不这么想,杰夫不会想出这种阴谋。”

      “这不奇怪,他这个阴谋隐藏得很完美,所以谁都没有察觉,太坏了!”

      “怎么了?”影倩从门外进来,“什么太坏了?”

      我把刚才的事又讲一遍,然后急切地等待着影倩的反应。

      “应该不是阴谋吧,你想想,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直接不发表文章岂不是更彻底?何必发出来,还要让你再投稿?再说,让你发出来,如果要指出你的错误,后面加个评论,不是更有针对性?我觉得不像。”影倩摇摇头。

      “你们还没明白,这正是所谓的资本主义民主阴险邪恶……欺骗性所在。他让你说话,然后抓住你的错误,用所有的力量攻击你的观点。这次投稿他其实没抓住把柄,我反复修改了很多次,用好几天的时间来完善论点、论据和论证过程,他实在找不到打击我的着力点,所以干脆直接发出来,让我放松警惕,还假惺惺地帮着修改一下。如果我不明就里,再次投稿,很可能在得意的情况下给他留下把柄,所以我根本不会再次投稿,看他怎么办!见鬼!见鬼!”

      “亲爱的,”崔茜走过来,定定地看了我片刻,“你太紧张了,坐下歇一会,放松一下,好吗?”

      “没事没事,我没事。”我被她拉到椅子旁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不小心就上当了,真是阴险邪恶!”

      “没什么大不了的,”影倩也走过来,“反正你也不打算再写文章,不理他就是了,别生气,听话!”

      “嗯,好吧。”我左右看看她们,一手拉住一个,“谢谢你们!说得对,如果生气,正好让他达到了目的。”

      虽然很不甘心,我还是只得把先这事放下,没再联系杰夫,可是几天后他反而来找我了。

      这天上午刚刚上班,杰夫就打来电话问能不能见个面,说是受总统的委托有事找我。我本不想理他,但一听是总统委托,就不好再推辞,同时也很好奇,总统会有么事,还要委托给他?

      杰夫准时赶到,还像以前那样热情地握手,接着告诉我,总统请他做国家文化建设项目的总策划和执行总监。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杰夫兴奋的脸和上下开合的嘴,好一会才大概弄明白事情的缘由。总统在看了《要塞》发起的讨论及知道引起的反响以后,决定编制国家文化建设总体规划,请杰夫出任总编。规划完成并经总统批准后,由杰夫出任总监,负责规划的具体实施。

      “李,这个规划分近中远三期,时间跨度二十五年。我现在要请你作历史部分中战争专题的主编,你是否愿意?”

      “嗯……这个吗,”我的脑子开始飞速旋转,搜索着他隐藏在表面下的各种阴谋,“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主要是前一段和胡图人的那场战争,你是亲身经历,又在指挥中枢,而且这是迪恩先生特别提出的优先项目,要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我的初步打算是请尽量多的亲历者写文章讲诉自己的战争经历,最后遴选有代表性的结集出版……”

      他不停地讲着自己的种种打算,我脸上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在快速地考虑着各种因素和可能的陷阱及应对方案。

      “这样吧,您知道的,很多事情我不方便露面,再说我的法语水平也有限,其他人写的可以帮您看看,我自己的部分可以请总统先生指派一个当时共事的参谋来帮我写成文章,您看如何?”

      “嗯……”杰夫明显有些失望,“我理解您的顾虑……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给您挑选一组人,其中一个任主编,他们负责文章的初步审核,比如检查语法错误一类的事,您负责总体的把握,时间地点事件是否有疏漏或错误等等。迪恩总统还要求对重要事件作出分析评论,我想战争方面的评论最好由您提供主要意见……至于是否给您派人写文章,这个我向总统去争取,尽快给您答复。”

      “好的,谢谢……哦,具体的细节我还要再斟酌一下。”我怕有什么没考虑到的地方,我故意留个口子。

      “好的,非常感谢,打扰您了!”杰夫站起来和我握手,“那个,沙龙还在正常举办,希望有时间您能再次光临。”

      “哦,好的好的,谢谢!”

      杰夫走后不久,莫佳娜又打来电话,通知我下午三点半总统有请,要亲自和我谈谈国家文化建设项目。

      我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总统府,莫佳娜还在忙,把我安排在一个小会议室等待。片刻之后,她笑盈盈地匆匆走进来,带人端来茶点。

      “李,你今天到早了,我还有个客人没走,稍等。”

      “谢谢!是提前太多了,大概要讲什么内容你知道吗?”我追问。

      “关于文化建设规划的事,还有就是给你一张通行证,一辆能直接进出总统府的专车,等会细谈,失陪!”

      “哦,谢谢!”我有些意外,然后得意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喝茶,想像着专车应该是什么样子。

      半个多小时后,莫佳娜陪着总统进来。我起身问好,迪恩热情地和我击掌握手,然后拉着我坐下,“李,最近怎么样?”

      “很好,谢谢总统先生关心!”

      “不必客气,一切顺利就好。您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我仔细看了,很好!上午杰夫先生来电汇报工作进展,我才知道他邀您加入。其实我本来的打算是最后再请您对相关的稿件帮忙审核一下,不过既然他认为您现在就应该到位,我也绝对支持,所以临时安排这次会面。他转达了您的要求,人员不成问题,我专门给你配备一个小组,所有人你都认识。通行证和专车由莫佳娜小姐向您具体交待。我现在太忙,只能少赔了,有什么事告诉莫佳娜。……别急着走,总统府刚刚完成重新装修,让她陪您参观一下。失陪了,抱歉!”

      他语速虽然不快,但却一口气说完,而且话语中夹杂许多不常用的生僻词,听得我一知半解,只能点头回应,最后说声谢谢,起身送他离开。

      “好了,尊敬的总统先生走了,我们可以随便一点。”莫佳娜热情地笑着,目光让人感觉有些热,“你瘦了,最近很忙?我去了三次都没碰到你。”

      “嗯,哦,最近很忙,我……原来的那家中国公司还有些事要我做……那个,我知道你去过,很不巧,我都出去了。”

      “嗯,下次我再去,就一直等到吃完饭再离开,这样一定能见到你。”她认真地说,“刚才迪恩先生下命令了,让你不要着急离开,先尝尝这些茶点,我在陪你出去看看,从现在一直到下班,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她的话语有些暧昧,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我,本来就十分悦耳的法语发音,加上温柔的嗓音,更加让人不自在。我根本没想到见总统还要应付这样的局面,一时完全不知所措,只好随便端起一块糕点,不知其味地胡乱嚼着。

      “嗯,味道不错!”我想转移话题并打破尴尬的沉默,同时引开她执着的目光。

      “喜欢就把它吃完,你最近确实瘦了。”

      “呵呵,最近经常游泳,所以瘦了一些,谢谢关心!”我不自在地笑笑。

      “湖滨村有游泳池,我能不能去游泳?”

      “啊,嗯,可以,东方饭店也有。”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无法拒绝,“崔西小姐和曲女士经常提起你。”

      “太好了!谢谢你!我也喜欢游泳。”她兴奋起来,“你说我穿什么颜色的泳衣合适?”

      “嗯……这个我可不懂,这个……”

      “那就蓝色吧,你喜欢蓝色,我也喜欢。”

      我有点冒汗,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领我去参观一下总统府吧。”

      “好,你再喝口茶。”她站起来,伸手拿起一个纸文件袋递过来,“这里面是车钥匙和通行证。”

      出门以后,莫佳娜主动而自然地靠过来挽住我的手臂,两个人沿着总统府里的林荫道慢慢地游览。

      “我们沿小径走好不好,我散步的时候喜欢走小路。”

      “还是走主干道吧,我这是第一次参观总统府……”小路太僻静,我有点不放心。

      “好吧,听你的。”她又靠近一些,胸部碰到我的手臂,弄得我不得不往外晃了一下。

      总统府内的路面和草坪全部重新铺装,一些地方还留有未完成的细节,原来角落里的枯枝败叶和垃圾旧物已全部清除,院子焕然一新,整洁干净。

      “这样整修一下好多了,外墙好象也重新粉刷了。”我没话找话,向四处看着。

      “嗯,大部分外墙都重新粉刷了一遍。室内的装修改动更大,我们刚才说话的会议室几天前才完工。”莫佳娜声音不大,在室外更显得娇柔。

      “我说怎么有一点味道,原来是刚刚完工。”

      “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我称赞道。

      “有点装饰过度了,总统喜欢巴洛克风格,其实用不着那么繁复和庞大。”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总统府吗,也不能太简单。”

      “嗯,也是。”她点点头,“那边是车队的停车场,给你的专车就在那里,我们过去。”

      专车是一辆中型巴士,内部经过改装,有冰箱、影视系统、沙发和一张略宽大的、能折叠收放的单人床。我站在车厢里,有点不知所措。

      “总统临时下的命令,所以这不是新车,但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基本还是新的,怎么样?”莫佳娜问。

      “很好很好,谢谢你和总统先生!这个礼物有点太重了。”

      “您不必客气,总统先生没把您当成一般的朋友,所以直接把自己的车调给您使用。按规定这辆车配有两名专职司机,有专门的维护人员。现在交给您使用,情况有些改变。我考虑可以这样:您可以自己配司机,也可以用总统府原来的司机,让他们每天到湖滨村上班……”

      “不用不用,”我赶紧摇手打断她,“这车我亲自开,不用配司机。”

      “那怎么行?总统给您配专车,不是让您亲自当司机。”

      “呵呵,对对,我来安排司机,不麻烦你。”

      “那好,您就自己安排司机,加油的发票收好,我会定期派人把车开去保养,同时把加油的钱报销。这辆车的车牌具有最高特殊通行权,警察、军队和政府各级部门都会给与最大便利和帮助。您以后来总统府就用这辆车,车上如果只有您、崔西小姐、曲女士和司机,可以不下车直接开进停车场,然后用这个通行证,只有到办公楼里才要接受安全岗的检查。”

      “好的,谢谢!”

      “你今天怎么回去?两辆车。”莫佳娜突然歪头笑着问我。

      “嗯,这个……我回去把崔茜接过来……”

      “那多麻烦,我给你当司机好吗?不过我只能开轿车。”

      “那样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把车给你开回去,你请我吃晚饭,然后再把我送回来,好不好?”

      “呵呵!”我笑起来,事已至此,只能这样,“行,很荣幸您能帮忙并共进晚餐。”

      回到湖边以后,影倩崔茜有些意外,赶紧重新安排晚饭,但莫佳娜却很随和,执意要求不需特意准备,影倩最后还是加了三个菜。晚饭以后送走莫佳娜,我拉着两人到山顶的平台坐下。

      “最近几件事变化太快,我反应慢,脑子有点乱,得静下来仔细想一下,这辆车怎么用合适?”我率先开口。

      “看来你想错了,这不是个阴谋,杰夫确实看重你。”崔茜说。

      “你不笨啊!平时反应很快的,为什么这么谦虚?”影倩笑着。

      “杰夫这件事……怎么说呢?有点看不懂,总统又给这么大的礼遇,……有点奇怪。”

      “都已经开回来,留着就是了,用不着想那么多。”崔茜显得无所谓。

      “收下是肯定的,不过以后使用要小心,不要谁都能开出去。”影倩建议。

      “对对对!要限制使用,除了我们三个,其他人不准用,免得惹麻烦。”我点头同意。

      “我们也少用,除非要去总统府,这车开出去太招摇,听见了吗?……说话啊!”她碰碰走神的崔茜。

      “啊……对对。”崔茜点点头。

      “走神了,想什么呢?”影倩问。

      “我在想游艇的事,还想买一架飞机。”

      “飞机的事先放一放,……我认为合适的时候再买,你不要自己决定,安全是最重要的。”我把话接过来。

      “哦,好的。”崔茜点点头。

      “嗯……你们知道的,”我决定讲讲莫佳娜,“今天下午是总统要见我,但他太忙,只能匆忙地说几句,具体事情都是让莫佳娜办的。迪恩让她带我参观刚刚整修的总统府,我只在院子里转了转,然后她说……她说想到湖滨村来游泳,我答应了。我是一个人开车去的,没办法把两辆车同时开回来,她说她来开小车,要我请吃饭,我答应了。还有……她说吃完饭要送她回去,我答应了。还有……你们笑什么?”

      “李立强同学,你在背课文吗?”

      “呵呵,怕你们多心,越说越紧张。”我抓抓头。

      “干嘛紧张?我们相信你,对吧?姐姐。”

      “嗯,我们相信你的人品,”影倩点点头,“你答应过我们,我们相信你说过的话。只是别让莫佳娜误会你的意思,这事我们不好和她讲。”

      “姐姐,这事我们也可以讲,如果立强不好开口,我们可以替他和莫佳娜小姐说,这很正常,没关系。”

      “不要不要,”我赶紧摆摆手,“她也没有明确的表示,现在不能明讲。……再说,莫佳娜很热情,帮我们很大的忙,最好别得罪她。”

      “行,我们相信你。”影倩看看崔茜,“这事你自己全权处理,为难的时候我们出面。下去吧,我和崔西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好吃的。”

      “哎呀,你猜得真准!”崔茜嘴快,忍不住立刻揭晓答案,“我和姐姐在试着做茄盒。”

      “馋鬼!就想到吃。”影倩也笑起来,“你总是说茄盒茄盒,我给你妈打了电话,想试试。”

      “你给我妈打电话?!我怎么不知道,讲些什么?”

      “还能怎么讲?我说是你的朋友……你妈问了一大堆问题。”影倩脸红了。

      “呵呵,民以食为天吗,我等不及要尝尝了,同去同去,我来帮忙。”我赶紧站起来和她们一起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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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更新速度够慢,不过我有耐心等下去。谢谢好文。
        • 家园 惭愧惭愧!

          最近忙,再加上我在写文章方面不是很在行,所以很慢,让您久等了,非常抱歉!

          也谢谢您的耐心和宽容!

          按亲人的话讲,我这人有时爱钻牛角尖,分不清主次。写到这里时遇到一个问题:我当时在的那个非洲国家是什么时候有手机应用的? 时间太长,我记不清了,问别人,有说93年的有说94年的,最后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后来家人提醒我:这个问题不重要,反正就是那几年,错了也无所谓。最终我决定按我自己的记忆来。

          想想也是,写文章不是写代码,有些东西记不住了允许出错。

          呵呵,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好改!

          谢谢您的鼓励和理解!

          谷石

    • 家园 在非洲一百二十七

      第二天早晨起床,西点已经离开,留下一张便签说上午有事,所以趁早离开,因时间太早,不便打扰,所以留条辞别并感谢昨天的招待。我放下便条,洗脸刷牙后回到东方饭店,看看早饭还有一段时间,就顺手抄起一本书踱到湖边看了一会,然后回到饭厅。

      影倩崔西一夜好睡,在阳光下颜红齿白,和苏静娥一起商量着昨晚剩下的烤肉应该如何处理。我懒得动这个脑筋,边吃边看着窗外,正好接员工的面包车从停车场离开,就随口说:“深蓝公司举行一次员工烧烤,剩下的够不够?”

      “……总共十七个人,嗯,应该差不多。”影倩算着。

      “再加一点,保证够吃。别算我,已经吃腻了。”我看崔西有些听不懂,又换成法语,“剩下的让员工们带走。”

      “好!”影倩崔西点头赞同。

      “姐姐,下午我们抽时间算算烧烤的费用,还有房租该交了……”崔西转向影倩,我看看表,走出门外坐在正低头在食盆里大嚼的小强旁边,它抬头看看我,见没什么事情,晃晃尾巴低头继续。苏静娥送了杯茶出来,我几口喝尽,放回杯子转身去办公室。

      八点五十员工到达,别墅里立刻安静地忙碌起来。崔西召集中层以上人员的星期一例会,大家安静地围桌而坐,依次发言。我靠在椅背上看崔西井井有条地安排着事情,这小丫头在哥哥的超市里历练了几年,现在操作这个小公司显得游刃有余,穿上职业装,盘起头发往影倩旁边一坐,干净利索,沉着安稳,既不盛气凌人,也不缩手缩脚。

      会议接近尾声,崔西正在问影倩和我还有什么要讲的,楼下客厅里突然闯进来七八个带着长枪的警察,大门的值班人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我吃了一惊,下面已经有职员过去询问,然后转头看看会议室。警察顺着他的视线看上来,伸手推开面前的职员,径直闯入会议室站到我面前。

      “您是李立强先生吗?我们有事找您。”领头的直盯着我。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一直闯进来?!”没等我说话,崔茜抢先开口,影倩也和她同时站起来。

      “我来和他们谈。”我见为首的并没有理会她们,仍直直地盯着我,抬手阻止崔茜继续说下去,“这边请!”我指向办公室。

      “李先生,其实我可以直接逮捕你。”警察在门口留下两个岗哨,为首的进屋后直接坐在我对面。

      “是吗?因为什么?”我已经恢复镇静,也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抢走了艾瑞克先生的狗。”

      “什么?!又是他报的案吗?”我火了,这人太过分了,三番五次,不知好歹!

      “你抢走他的狗!”警察不回答我的问题。

      “根本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这狗本来就是我的。”

      “你有什么证据?”

      “这狗认识我,而且整个过程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场……您知道这个事情的始末吗?”

      “我当然知道,艾瑞克先生从别人手里花钱买下的这只狗,你当着他家佣人的面把狗抢走。”

      “不止这些,这条狗一开始是中国大使馆的,后来那人调走了,我收养了它……”

      “前面的事情我不关心,”警察挥手打断我,“你必须归还!”

      “不可能!您既然不听解释,那我就直接告诉您答案。”

      警察一愣,随即抓着枪站起来逼近办公桌,“你竟敢这样对警察讲话!”

      “你想怎么样?”我也站起来。

      “警察现在是在办案。”

      “那请你按照办案的程序操作,”我决定先稳住他,影倩崔茜会采取行动。现在手里没武器,我处于不利的位置。

      “我可以立刻逮捕你。”警察进一步威胁。

      “可以啊,请出示您的证件……还有逮捕需要的手续。”

      “这是证件,”警察拿出工作证在我面前晃晃。

      “逮捕我的手续呢?”

      “不需要手续。”

      “警察先生,据我所知,根据贵国的法律,你在这种情况下闯进来是违法的。”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把狗让我们带走归还给艾瑞克先生,一切就都解决了。”

      “负责这一片地区治安的基德先生你认识吗?”我突然灵机一动。

      “这个和你无关。……警察执法和认不认识没有关系。”

      “我的意思是:基德先生是这件事的证人,他知道整个过程。”

      “具体需要找哪些人作证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是不是不想把狗交出来?”

      “你这样办事是违法的。”我重新坐下。

      “好啊,我派人去找基德,然后你必须把狗交出来。”他稍作让步,但态度依然蛮横。

      “不用你派人,我打个电话就行。”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那边告诉我基德已经出发,稍后就到。

      放下电话,我不再理会对面的警察,翻开笔记本查看四号矿的进度计划,片刻之后,外面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基德冲上楼,在两个守门的警察前亮明证件,进屋后没理其他人,先挺直身体向我立正敬礼,“谢夫,请问这些警察有什么事?”

      “他们替艾瑞克来要小强。麻烦你和他们谈谈,我这边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我的态度。”

      “是!谢夫。”基德重新立正敬礼,然后转向对面的警察,抬手向门外一让,“请这边谈。”

      为首的察觉出有些不对劲,眼神也晃动起来,站起来看看基德又看看我,最后还是不甘心地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狗交出来。”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基德先生,请您陪这位警察先生在这等一会,我去拿件东西给他看看。”说完不待回答,转身下楼,开车直奔湖滨村而去。

      等我拎着枪盒子回到办公室,其他警察已经离去,只剩下基德和影倩崔茜在办公室等我。

      “人呢?”我把盒子重重地墩在办公桌上,“让他们看看这个,见鬼!这些人算什么警察?”

      “别生气,谢夫。”基德说,“我觉的没必要给他们看这个,已经让他们走了。”

      “嗯,你做得对。”我坐回办公桌后面,长出一口气,“这枪的确不应该随便出示。”

      “不过谢夫,我建议你给托德先生打个电话,请他帮帮忙,免得再有麻烦。”

      “嗯……提醒的对。”我点点头,拿起电话,“你回去吧,谢谢!”

      下午还没到上班时间,拉莫已经带着一群警察站在东方饭店门外。我正在影倩房间睡午觉,迷迷糊糊地被苏静娥喊醒,穿好衣服到办公室接待拉莫。

      “谢夫,托德先生打电话给我了,事情我已基本了解清楚,如果您同意,我让他们上来给您道歉。”

      “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你和他们怎么介绍我的?”

      “首都的警察局长,艾瑞克所在片区的警察局负责人,还有就是上午来冒犯您的那几个。我只是说认识您,没有提及更多的。”

      “好吧,我见见他们……哦,忘了恭喜你,祝贺你升任警察总长。”

      “谢谢谢夫!”拉莫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同我握手,然后转身出门下楼。

      五分钟以后,其他同来的人随着拉莫小心地按官阶高低顺序进入,逐个敬礼、自我介绍、托肘握手然后笔直地站成一排。上午出现的几个警察根本不敢靠近,进门以后顺着墙根溜过去,老老实实地站着。

      办公室里座位不够,除了几位领导,其他人只能站着。我本要叫人搬些椅子过来,想起上午他们飞扬跋扈的样子,索性就让那几个人站着。

      影倩梳洗之后带着苏静娥过来送上咖啡和茶,拉莫再次站起来敬礼道谢,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去,慌得其他人也赶紧站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接过杯子。影倩发现还有几个人没地方坐,回头看看我,犹豫一下,让苏静娥去搬椅子,然后站到我的侧后。拉莫发觉不妥,立刻起身让座,被影倩客气地制止。

      “谢夫,”拉莫重新坐下,上身笔直,完全离开沙发的靠背,“我们大体知道了情况,奉总统和总理的特别指示,专程过来向您道歉。”他转头看看沿墙根站成一排的几个人,“具体的细节还要请您告诉我们,以便决定后续的处理步骤。”

      “哦,谢谢总统和总理的关心。”我也身体离开靠背,正准备把上午警察的行为详细地告诉他们,影倩忽然动了一下,我转头用余光看看她,想到虽然今天拉莫在场,但得罪这些警察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小心为妙,于是沉吟片刻说:“拉莫及各位先生,感谢你们过来!其实这是个误会……我想,从总体上讲,这件事就是这几位警察先生和我因为沟通的问题,产生的一个误会。”

      站着的警察中有几个晃动了一下,坐着的也互相看看。

      “这条狗的确是我们养的。我们也没有抢夺。再说那是条狗,如果不认识,也不可能带得走。当时崔茜小姐也在场,等会她来了你们再问问。”

      “是的是的,不用不用。”所有的警察都频频点头,然后又一起乱纷纷地摇头摆手,弄得我差点笑出来。

      “你们不要客气,”我趁势笑着说,“大家都是朋友,既然有人报案,总要对他有个回复,请你们安排时间地点,我做个详细的说明,你们好给艾瑞克先生一个符合程序的答复。”

      “这个不需要不需要。”警察局长立刻表态,连连摇手。

      苏静娥带着人搬来椅子,崔茜也到了,拉莫又率众人站起来敬礼问好。

      “这样吧,”所有人重新坐定以后,我继续说,“情况还是要说明一下,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又没做违法的事,崔茜,你说对吧。”

      “听你的。”崔西坐在影倩旁边,点点头简短地回答。

      “好!现在就可以开始。”我转向上午那个领头的警察,“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姓名,请您记录一下我和崔西小姐说的情况,然后给艾瑞克先生一个答复,好吗?”

      “好的,先生……谢夫,”那个警察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着,似乎想不起笔和纸放在哪里,警察局长立刻掏出纸笔递给他。

      讲完事情经过以后,我还特意把小强叫出来给他们看看,警察们再次道歉,然后告辞。拉莫留到最后,告诉我托德特别叮嘱一定要处理好这件事,并想办法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出现。

      “呵呵!所以你把逐级的负责人都带来,让他们了解一下情况。”我赞许地点点头,“不过我不明白,按法律的规定,艾瑞克能这样报案吗?”

      “上午那个为首的警察是艾瑞克的朋友,这种事情警察其实不应该管。谢夫,您是个善良的人,我明白您的意思,不愿看到那几个警察受处罚,但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所以回去以后,我会严厉警告他们。”

      “我觉得他们已经知道教训了……这个……还是让事情过去吧。”我不想拉莫的进一步处理让警察对我有什么不满,所以还是希望他能息事宁人。

      “是!谢夫。既然您这样说,我就放过他们,但需要采取一些措施预防……”他看看基德,“这样吧,基德这边的警察局扩大规模,提升级别,让他整个负责这一大区的治安,你看可以吗?”

      “好啊!基德早就该升官了。”我笑起来,“以他的能力,负责这个区的治安肯定没有问题。”

      “谢谢谢夫!”两个人同时回答,然后互相看看同时笑起来。

      影倩崔茜建议拉莫留下吃晚饭,他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又领自己的下属去基德的驻地视察,直到天黑才返回来。

      拉莫走后,影倩崔茜苏静娥和我聚在卧室里闲聊,话题自然又转到下午的事情。

      “哎,”影倩看着我,“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善良的人,把这事定义为一个误会,对那几个警察的处理就会轻很多。”

      她的目光中透着欣赏和喜悦,微笑的脸庞在灯光下美得撩动魂魄。我想起自己说是误会的初衷,脸不自觉地涨红了,耳朵发烧,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低下头笑笑。几个女人见我这样,忍不住也笑起来,崔茜跟着影倩一起拿我打趣,我赶紧找其他事引开话题。

      第二天,迪恩和托德分别亲自打来电话,询问我还有什么意见。我不想再出其他事,赶紧告诉他们对处理结果很满意,并表示感谢。下午时分,莫佳娜又打来电话,让我隔天过去,总统要和我拍一张合影,放大以后挂在办公室和客厅,这样政府官员看见后,就不会再为难我。

      拉莫忙完交接工作以后,再次带着下属到基德的营区考察工作,中午顺便在东方饭店就餐,许多当年在托德指挥部的参谋见到我,都兴奋起身敬礼,弄得我有些飘飘然。

      下午上班,我回到办公室,正在查看崔茜递来的员工薪水表格,看门人突然打来电话,报告说有艾瑞克的儿子在大门口,要求把狗还给他。

      怎么又来了!我有些恼火,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站起来就往外走,正被进门的影倩挡住。她皱着眉头听完我的讲诉,让我回去,她来处理这事。

      “不用,还是我来处理,警察我都不怕,还怕小孩?”我坚持。

      “哎呀!哄孩子用不着你,看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她挡住我,“哄孩子我在行,你回去吧,听话!”

      我勉强笑笑,随后不甘心地指着大门说:“你去可以,注意安全,他要是不礼貌,一个电话我就过去。”

      “行啊行啊!”影倩往回推我,“忙你的去,这种事让我们女人来处理。去吧!”

      回到办公室,我想想不妥,又到崔茜那里让她也去看看。崔茜忙不迭扔下手头的活跑了出去,剩我一个人在楼里心不在焉地乱转。

      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仍不见影倩崔茜回来,我实在忍耐不住,下楼到大门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离得挺远,就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在嘶哑地哭喊着,影倩崔茜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站在门里。苏静娥见我过来,转头告诉影倩,她招招手让我过去。

      大门的对面,一个瘦弱的男孩站在路边,身后停着一辆面包车,两个佣人模样的男人低着头站在门边。孩子伸长脖子,用力地对着门内不断重复几句话,边喊边用手帕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

      “真是麻烦!”崔茜皱着眉头,“我们也没说什么,他就哭起来了,到现在还没停,怎么劝都不行。”

      “他在喊什么?”我扭头问看门人。

      “他应该是在喊狗的名字,然后说让它回家,不停地重复。”

      我看看孩子满头满脸的汗水泪水和鼻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沉默很久以后,影倩说:“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默默无语,在我的办公室里坐了好久,崔茜终于憋不住叹了口气说:“真是难办,都怪我当初没有看好小强。”

      “不是不是,这怎么能怪你!……”我看看一直趴在沙发边发愣的小强,赶紧安慰崔茜,可下面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唉……”影倩也长长地叹口气,“只能这样,等他哭累了,自己就走了……只能这样了。”

      孩子中午消失了两个小时,下午继续,第二天照旧,弄得大家进出时都很别扭,心里都燥燥的。到第四天上午,连一直劝大家忍耐的影倩也有些烦了,在会议室里来回绕圈。

      “看来这孩子是一定要达到目的,非要我们翻脸才行……”

      “姐姐,”崔茜突然笑着打断她,“我倒挺欣赏这孩子的坚持,让他继续喊吧,反正也不会把小强给他。”

      “不是,这样也太……静娥,去给孩子送些水和点心,再拿一把大遮阳伞过去,让他慢慢哭吧。”影倩皱着眉头说。

      “夫人,不如我在西边的湖边设一个临时检查站,让他过不来。”基德再次提议。

      “不要不要,”经过崔茜的提醒,我也调整了心情,赶紧否定基德的想法,“那样不好,我们不能学艾瑞克那样吓唬人。基德,你现在刚刚升职上任,事情多,赶紧去上班吧。”

      “是,谢夫!”基德起身敬礼后离开,大概是实在不甘心,到大门口时突然拉响车里的警笛,一路怪叫着渐渐消失。

      “这家伙!”我在会议室里听见基德耍手段,笑着看看有些不情愿的苏静娥,“你就照夫人的吩咐去做吧,别和小孩子生气,走,我也去看看。”

      孩子已经完全失声,只能含混不清,断断续续发出嘶哑地呼喊,眼睛呆滞却顽强地盯着门内的院子,脸上已不见鼻涕和眼泪,只剩下额头上的热汗。我有些心惊,默默地站在树荫下看着,心想这简直是现代版的另类苦肉计,虽然不曾骗人,可也非常厉害,让人心神不得安宁。

      这种情况又持续了三天,第四天上午苏静娥送水回来,正碰上我和影倩路过停车场。

      “静娥,怎么回事?”影倩眼尖,停下指着苏静娥的裙子问。

      “是啊,怎么搞的?”我顺着影倩的手指发现苏静娥裙子上一大片水迹,然后又看见她一脸的怒气。

      “他把水和桌子都掀翻了,太过分了!还骂人……”

      “这还得了?”我愤怒了,“静娥,打电话给基德,叫警察!赶……赶他走,否则,否则不客气。”

      孩子消失了,基德把他交给父母的时候严重警告了他们,艾瑞克也承诺不会再骚扰我们。事情终于算结束了,艾瑞克第二天还亲自登门道歉,特别给我们每人留下一张名片,说以后一定好好管束孩子,如果再来闹事,只要一个电话,他会立刻赶来。

      晚上我们坐在山顶的露台上,提到这事,好久都没人说话。

      “呵呵!他如果不掀桌子,对静娥也有礼貌,我还想着能不能两家各养一个星期。”为了打破沉闷的氛围,我勉强笑着,“小强刚回来时,我注意过,身上很干净,还有股香味,也没瘦,应该被照顾得很好……是吧?”

      “亲爱的,”崔茜扶住我的手,“谁都不是圣人,我们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们没有做错事,即使象昨天那种情况,我们也没有让基德有进一步的行动,只是把孩子交给父母了事。前两天我说过,都怪我弄丢了小强才引出这么多事,你立刻说不是我的责任,其实后来仔细想想,这事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责任,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是万能的神。”

      “是啊是啊!”影倩点点头,又叹口气,“只是孩子有些可怜……”

      “姐姐,请原谅我说话直率。”崔茜转向她,“我很喜欢中国,可是有一个现象让我很不舒服,中国人的道德标准中有太多的圣人条款,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我心里一跳,她的这句话让我产生一个有些吓人的念头:我们的道德标准是不是有问题?除了哪些封建社会传下来的有糟粕,现在的道德是不是也有问题?

      这问题太大、太专业,我赶紧眨眨眼把脑子里这个吓人的东西丢进角落,先注意看影倩有没有生气。

      “你说得对,”影倩面带微笑看着崔茜,“我爸也这样说过。谢谢你的直率。”

      “等一下,我还没说原谅呢!”看见气氛不错,我决定再搅和一下。

      “昨天晚上你连吃了四个的pie就是崔茜做的,小心说错话,以后再没有机会吃到。”影倩警告我。

      “哦,是吗?吃人家的嘴短,我不说了。崔茜,后天再做一次好吗?”我笑着,赶紧往后缩。

      “好啊!”崔茜完全没被影倩引上道,一口答应下来,“其实静娥也会做,每次都是我们两个一起动手,基德也很喜欢。”

      “这样啊,明白了。”我扬起眉毛,坏坏地看着影倩,那张月光下美好的脸也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第二天李同力邀我去酒吧,我把那个吓一跳的道德问题说给他听。

      “哈哈!老弟,你开窍了!”李同力笑起来,“照我看,道德这东西,大概没有个上百年是无法形成的,所以现在建国才几十年就说什么道德,不是骗人,就是心虚……或者两个都有。”

      我想不到他也是这样,有些意外,赶紧把话题岔开,“这问题确实有些大,所以我被吓了一跳。”

      “也没那么吓人。道德这东西,好象是高不可攀,其实谁怕谁啊!这种社会方面的知识,人人都必须学习,都有自己的想法。那些学习或研究这些的人,可能想得更多一点,知道的事情更多,理论更系统,可是不一定正确。这个和其他学科不一样,比如说设计厂房,你肯定不如我。反过来,用电脑,我肯定不如你。但哲学这方面,大家都是平等的。”

      “还是有些专业知识需要学习的。”

      “是的,的确有一些需要学习,但大多数是方法。那些专家得出的结论,不经过自己的认真思考和验证,只能是建议,绝不能成为我自己认可的结论。

      你知道为什么许多哲学方面的道理要被讲成那么崇高吗?因为有些人想拿这个骗人,得到自己的利益,但又怕别人认真地去思考和验证,所以把这些道理弄得高不可攀、伟大、正确。实际的意思是:你们普通老百姓不要去摆弄这些东西相信专家学者的结论就好,这东西太高深,别去质疑。大家都这样的话,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呵呵!听你这么说,似乎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阴谋。”我不自然地笑着。

      “说是阴谋都抬举他们了,其实就是一帮卑鄙的骗子,用下三滥的手段骗人而已。用非常肯定,不容置疑的语气一遍遍地告诉老百姓:我才是你们的救世主,那些坏事不是我干的!扯**淡!”他抬眼看看,可能发觉我的表情不对,笑着转换话题,“不说那些没用的,后天中午新来的人就到了,我得借你的中巴车去机场接人,行吗?用完给你加满油。”

      “可以,不用那么客气,用不了多少油,后天……是星期六,我来开车。”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气的人,国内还有人劝我小心一点,怕到时候收不到工程款,我根本就不理他们,王总也充分信任你。”

      “谢谢谢谢!工程款你放心,没有问题的,现在不拖,以后也不会欠。哦,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还有四天该给你转工程款了,我回去就提醒他们一下。”

      “好的,谢谢,敬你一杯!”他端起酒杯,“现在国内发展真快,大哥大的信号越来越好,什么时候这里也有了,我让王总给你配一个,方便联系。”

      “不用不用,谢谢!到时候我自己买,哪能让你们花钱。”

      “你我还客气什么。我和王总汇报过了,这批人的签证如果不是你找人帮忙,可能还要拖一段时间。他们到了以后,目前项目组的人员勉强够用,我向王总建议可以在这里招一些当地的工程师,甚至周边国家的技术人员也可以,但王总没同意。”

      “为什么?这是很好的主意,有什么问题吗?”我很奇怪。

      “可能是怕省公司挑毛病吧?反正是有顾虑。”

      “我们和省公司又不是隶属关系,他们凭什么挑毛病?”

      “那只是表面上的,省公司的背后是省计委。前一段张明远还跟我说要在这个国家扩大合作,想参与更多的项目,王总说考虑考虑,拖到现在也没答复,也是,就他那样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张明远是谁?”

      “就是张主任啊!”李同力看看我,“老弟,不是老哥批评你。上次就跟你说过,一定要了解情况,你看,都和他干过一架了,还不知道名字。这些事情,看着可能没必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以后多留点心。”

      “是啊是啊,谢谢!”我感激地笑笑,“张明远,名字挺好……”

      “哼哼,可惜了这样一个好名字。”李同力冷笑一声,“前年王总就和省公司的人因为年会弄得不愉快,本来我们在省公司困难的情况下主动承担了全省年会,没想到他们说省领导要来,宾馆要最高档的,饮食要最贵的,最后还要全体去一趟青峰山,其实来的就是个计委的副主任。我们手里的钱也不是政府发的,都是你我这样的人幸苦挣来的,凭什么?”

      “所以说,腐败是个大问题,好在只是少数,党和政府已经非常重视,正在严厉整治。”

      “呵呵,想不到你还信这个,少数?反正我是没看见一个不腐败的,除了在新闻里。说到这个伟大的党,我想起一件事,张明远要成立党小组,他任小组长,马上就要开始活动。本来我建议王总两个公司各成立各的小组,但张明远说他们人太少,还是一起成立好,王总最后同意了。你知道他成立党小组的目的吗?”

      “……难道他还想抓权?……其实也没关系,只是党小组而已。”

      “那可不是!”李同力摆摆手,“一旦成立党小组,组长是有权的,他可以向上级党组织汇报党员的情况,对某个党员进行党内处罚,利用这个权力可以控制其他人,我就是党员。”

      “你还……还入党?”我很惊讶,差点说错,“我的意思是,听你刚才的意思,干吗还要入党?”

      “呵呵,上学的时候我也这样想,根本不打算入党。但后来发觉,入党有许多有利条件,最起码,这党票是个护身符,一旦犯罪,撕掉党票,就减去一些罪行,说不定能保命。”

      “干吗要犯罪?不犯罪不就安全了吗?”

      “不犯罪?在现今的中国社会,有可能吗?除非就打算一辈子当个小老百姓,逆来顺受,任人宰割,否则,只要你想向上爬,绝对无法避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现在省公司想扩大合作,王总不愿意,怎么办?硬顶着不同意?省公司上头可是有政府支持,我们公司的总部可是在国内,随随便便给个小鞋穿,你就受不了……呵呵,你觉得该怎么办?”

      “这个……要看情况……给领导送钱?”我迟疑着回答。

      “对啊,聪明!”李同力一拍大腿,引得旁边的客人侧目,“那你说这是不是行贿罪?”

      “哦,应该是吧。”我点点头,“不说这些了,最近总统和总理分别宣布计划,重整军队和警察,大幅提高军人和警察的待遇。这两个计划中有几个工程,分别是西点的炮兵部队营房重建,警察大学的校园建设,警察总部家属大院和全国警察湖滨疗养基地建设。几个工程我都拿到了,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这边再派人就是了。”他很随意地挥挥手,“一号矿的工程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把人撤下来。怎么样,周红兵干得还不错吧?”

      “是是,我有两星期没过去看了,有时间得去走走。”

      “这些工程能拿到,公司要谢谢你,”李同力突然瞪大眼睛,然后坐直身体,笑着对我举起酒杯,“老弟,实在是非常感谢!我已经请示过王总,一号矿工程结束,顺利拿到钱,一定要给你奖励。”

      “不客气,我是公司的职员,应该的。”

      “你是公司的职员,工作出了成绩,当然要奖励,你也不用推辞。”他摆摆手,“还有一件事,上次和你说的台湾商人,你打听到了吗?”

      “哎呦!”我一拍脑袋,“忘到爪哇国去了,抱歉抱歉!明天就问,等我消息。”

      “不急不急,能打听就打听,打听不到也没事。还有,你想不想入党?我来帮你办,咱两个相互配合,在党小组里和张明远较量较量。”

      “……还是算了吧,就他那个水平,我可不想让他管着,回国以后再说吧。”

      “也是,随你便。”他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喝好了没有?好了咱们走。”

      “嗯,走吧,你别抢,这次我来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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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在非洲一百二十六

      四月十五日,托德就任总理。白天参加就职仪式,晚上举行招待会。总理官邸的大厅里宾客如云,各种肤色和语言交流穿插,各国的服饰在灯光下分列杂陈。影倩和我坐在一个角落里,崔茜已步入大厅深处,和认识不认识的宾客谈笑着。

      托德走过来打招呼,先称赞影倩漂亮,然后热情地和我握手,“李,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原来坐在这个角落里。”

      “呵呵,你这里客人太多,我怕你忙不过来,夫人哪去了?”

      “哦,她和我的外甥在一起,等会我让她们过来。”

      “不用不用,”我赶紧摆手,“刚才远远地看见她带着一个年轻人在和别人交谈,原来是你外甥,很英俊!”

      “谢谢!他在西班牙留学,还有不到半年就毕业了。”托德笑着,“先说重要的事:首都马上有一个工程,初步计划有二十五栋六层住宅楼,你有没有兴趣?唯一的小问题是:资金目前落实百分之二十,后续工程款还在筹措中,不过这是政府项目,因为石英砂矿的开采,现在的经济已大大改善,所以后续款项不需要太担心。”

      “那太好了!我很感兴趣,不过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我兴奋地回答。

      “我让具体负责的部长和你谈,等会我把他领过来,你们认识一下。他叫施蒂芬,以前也是我的属下,学经济的,这次我把他从警察部门调出来做建设部长……他知道加冈金萨,但不清楚是谁。”

      “好的好的,谢谢!”

      托德离开,约翰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端着杯饮料过来和我打招呼。

      “你就一个人?其他朋友呢?”我看看他身后,“今天的安全工作很累人吧?”

      “还好,不忙,”约翰逊笑着,“最近经济形势好转,治安也很好,所以不忙。您打电话以后,加霍来忙着和几个朋友筹备石料厂的事,他觉得主意很好,以后随着经济发展,一定需要大量的建筑材料,您的感觉非常敏锐。”

      “那当然,”我笑起来,“上次去医疗中心工地,只看见他派来送货的车,没见到人,以后有时间让他到东方饭店来看看,我公司的办公室也刚刚搬到那里,”我从兜里拿出刚刚印好的名片,“你一张,加霍来一张。”

      “好的,先生。”约翰逊双手接过名片,“您知道的,我没有名片。加霍来的公司最近也要搬家,原来的地方不够了。他公司现在有将近四十人,单独租下一个小院子。”

      “那很好啊!你要不要辞职也开一个公司?”我开起玩笑,“我帮你出主意,保证和加霍来一样赚钱。”

      “啊?……呵呵,先生,您真幽默,我怎么可能辞职……我觉得自己不会做生意。”

      “我开玩笑的,不过你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很适合目前的职位。”

      “谢谢先生!”约翰逊笑着看看四周,“有时间我还要到您和夫人那去喝酒,失陪了。”

      约翰逊刚走,托德带着西点,拉莫、亨特、杰夫和太太及外甥一起过来打招呼,崔茜看见后也回到我身边。

      “嗨!李,”西点率先开口,“我们来看看一个做生意的托尼和以前的那个有什么不一样。”

      “哈哈!一样一样,和以前一样。”我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轮到杰夫时有些尴尬,但还是和他握了手。

      “现在看来,目前最清闲的人就是我了。”西点说,“每天只守着一座军营。”

      “你炮兵部队的训练也不能停。”我说。

      “只是偶尔过去看看,目前这些人都是老兵,有些人打出的炮弹数量比亨特和拉莫部队里的新兵打出子弹的数量都多,训练上基本不用我操心,就是目前有些人退伍去赚钱,失去了一些技术人员。”他转向托德,“我准备向总统先生建议,要适度提高军人的待遇,现在有钱了,最好能参考美国陆军的制度。”

      “这个你要直接向总统提出来,”托德低头看看手中的酒杯,“我个人觉得很好。”

      “知道知道,我会给他一份详细的报告。”西点回答。

      “谢夫,哦,先生,”拉莫转向我,“能给我一张名片吗?”

      “呵呵!你不说我要忘记了。”我赶紧掏出名片夹,给每个人发一张。

      “深蓝,名字挺好!”西点拿着名片仔细看,“公司名字能反映一个人的喜好,你喜欢蓝色?”

      “是啊,我是在海边长大的,现在又住在湖边,所以起这个名字。”我回答。

      “嗯嗯,这个名字挺好,”西点再次称赞,“水静流深,一个深蓝色的公司,肯定具有深厚的内涵。你应该把公司的标志也印在名片上。”

      “啊,对!不过我们还没有标志。”我看看崔茜和影倩。

      “那好办,首都大学有艺术专业,请杰夫给你找个同事设计一下。”西点转向杰夫,征询他的意见。

      “嗯……好的,我可以帮忙。”杰夫稍稍犹豫,点头答应下来。

      “呵呵,那个……”我的脸不自觉地涨红,“非常感谢!”

      “太好了!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拜访您,和您的艺术家朋友谈谈想法好吗?”崔茜接着说。

      “好好!”杰夫点头,“我们打电话再约。”

      “勒莱先生,”我岔开话题,转向托德的外甥,“听说您在西班牙留学,您学的是什么专业?”

      “啊?哦……设计,建筑设计。”勒莱稍显腼腆,回答时杯中的饮料有些摇晃。

      “看来我们以后要成为同行了。”我笑着说。

      “李先生刚刚成立了一个公司,名字是深蓝,主要业务也是建筑工程。”托德太太向外甥介绍说。

      “哦,那真是太巧了!您也是学建筑设计的?”勒莱问。

      “不是,我不是的,不过我现在也从事建筑行业,所以算和您是同行。”

      “哦……”勒莱的表情似笑非笑,没再说话,转过脸去听其他人聊天。

      我被撂在一边,有些尴尬,于是也转向其他人。

      西点今天有些兴奋,不停地说这说那,刚刚说了几句炮兵部队在首都的营区要整修,突然又笑着转向我,“托尼,你参加杰夫的沙龙,到现在也没和我讲讲听到的内容。”

      “呵呵!是啊是啊,”我看看杰夫,他的表情也不自然,“这不是在忙公司的事吗,约个时间我们的东方饭店聚一下,大家好好聊聊。”

      “好,我要到你的栈桥上烧烤,上次基德婚礼晚上有事没参加,后悔死了,现在就定时间。”

      我看看影倩崔茜,她俩也微笑着看我,却都不开口,等着我决定。正在琢磨的时候,总统带着莫佳娜走过来,大家立刻起立迎接。

      “李,公司怎么样?”寒暄以后,总统看着我问,“有要求直接告诉莫佳娜,我很快就会知道。”

      “好的,谢谢总统先生!”我看看站在一旁的莫佳娜,“公司发展很快,谢谢总统的支持。”

      “很好!”迪恩点点头,“我们要努力发展经济,让国家强盛,人民富足。”

      “啊……是是。”有几个人拿着相机过来拍照,他突然转变语气,令我不知所措。

      “让我和两位美丽高贵的女士及李先生合影。”总统站到我身边,然后请影倩崔茜靠过来,对面立刻有两个人举起相机,约翰逊也出现在拿着相机的人后面。

      “这家伙最近有点神经质,时不时就忽然冒出口号式的语句。”总统走后,西点摇摇头,“李,定个时间,什么时候聚会?”

      “这个星期天下午行吗?”

      “我可以。”西点回答,然后看着其他人。

      “行。”除了托德其他人都点头。

      “我要问一下秘书。”托德说,“不过没关系,我去不了你们照常聚会。”

      “好吧,那先这样定下来。”我作出结论。

      “行,如果没有非常重要的事,我一定参加,失陪了。”托德站起来,带着夫人和勒莱离去。

      招待会散场以后,我拐上大街,扭头看看影倩崔茜,笑着说:“最近是不是太累?大家聚在一起时,总是我讲话,你们很少开口。”

      “是这样,姐姐说过:中国女人在这种场合,一般都是跟在丈夫身旁,不会过多地讲话。”崔茜回答。

      “现在你在这种场合已基本应付自如,所以我们可以少开口了,多人一起聊天时能顾及到每个人,不会有人被冷落……不过今天好象没和杰夫讲话。”影倩说。

      “嗯,”我点点头,“他自己话也不多,今天主要是西点在讲。”

      “也对,今天是托德夫妇当主人,我们不好聚一大堆人谈笑风生,那样不合适。”影倩补充,“星期天下午看崔西和我的。”

      “哈哈!”我笑起来,“原来憋着劲在等星期天呢。”

      “不过有件事要提醒你:以后西点讲到军队的事,你最好不要多讲话,免得惹麻烦。”影倩继续说,“你和他们关系很好,但毕竟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说是吧?”

      “……嗯,对!这点托德作得很得体,他虽然赞成西点的想法,但还是先说要请示迪恩。”我说。

      “你是初次遇到这种事,以后也能处理好。”崔茜凑到前面座位的中间说。

      “对对!你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影倩也附和。

      “呵呵!有你们在,我一定能做得很好。”我高兴地说。

      回到湖滨村,洗完澡,我换上一件宽松的短裤,拎着一瓶马拉酷加,斜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月光下的湖面。

      “招待会上没喝够,还是现在又渴了?”崔茜穿着睡袍,端着一盘蚊香走过来,“总是记不住,再被蚊子叮,疟疾又要复发。”

      “呵呵,谢谢!”我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你和影倩越来越像了。”

      “那当然,”崔茜把长发散开,“我要做一个很棒的,中国样的女人。我常和姐姐打听这些事。是不是做得很好?”

      “是是,刚才在车里,你们提醒我注意的时候,那种方式让人很舒服。”我把她的头发攥在手心里,“有空我帮你洗洗头。”

      “好啊,现在就去!”崔茜站起来。

      “现在不行,你姐姐说过,不能湿着头发上床睡觉,对身体不好。”

      “哦,这样啊……那就明天中午,好不好?”

      “行,没问题。”我点点头。

      “到时候,我们试试在浴室里做爱的感觉。”

      “……!”

      “哎呀!我又忘了,”崔茜捂着嘴笑起来,“姐姐提醒过我好几次。”

      “没事没事!”我怕她改主意,赶紧把人抱在怀里,“每个人习惯不同,我都喜欢,明天中午就这样决定。”

      “那今晚怎么办?”崔茜调皮地笑着。

      “今晚照旧。”我揽腰抱腿,一使劲站起来,端着崔茜走向卧室。

      第二天早晨,定制的最后一批办公家具到货,我正在指挥搬运工按位置摆放,崔茜送职员上班的面包车驶入停车场,小强第一个从车上跳下来。

      “现在又带着它,不怕再跑丢了?”我笑着打趣崔茜。

      “不怕,一路它都没下车。”崔茜开门下来,“这台面包车得去检修一下,刚才好几次才打着火。”

      “哦,行啊,我上午出去,顺便去提姆那检修一下。不过这车也够旧了,再买一辆吧,省得坏在路上。”我回答。

      “那你就顺便在提姆那里买一辆。”

      “好的,家具摆完咱们开个会,然后我就去车行。”

      提姆还是老样子,不过维修车间却更加忙碌。他热情地把握让进办公室,递过来一瓶芬达,“怎么样,老朋友,最近还好吧?”

      “很好!”我谢过他以后坐下,“就是好久没见到你了。”

      “是啊是啊!最近车行太忙,销售量增加百分之四十,维修保养的车辆也增加一倍多,实在是太忙了,下班以后只想歇歇,哪都不想去。”

      “是啊!”我点点头,“上次在超市碰到你太太,她说你正在招工,还说开电器商店的事暂时搁置了。”

      “招工一直在持续,技术合格的人太少了。你看我现在忙成这样,那还有时间考虑开商店的事。”

      “技术不合格的人可以先用着,慢慢培训吗!”我说。

      “是这样的,我已经增加四个员工,正在培训,等他们合格,都能独立实际操作了,会轻松一些。”

      “那太好了!下次我来保养那辆黑色越野车,你就不会这样忙了。”

      “下次?你那辆黑色越野车,如果我估计得没错,大概三个星期后就要换机油,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快上手,至少要培训两个月。”

      “啊?”我有点惊讶,“你不会招的都是还没毕业的学生吧?”

      “当然不是,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些经验。不过还是要培训,我这里有我这里的规矩,各种常见车型都要熟悉,停在那边的几辆车专门是上课用的,等他们达到基本要求,才可以跟着技术指导干活。”

      “你这还有老师?”

      “是的,以前人少,我就是技术指导,现在又增加两个,负责所有新加入员工的培训。什么事?”提姆转向门外。

      门外站着检查我的面包车的修理工,他进来说了一串专业术语,听得我莫名其妙。提姆见我懵懂,直接告诉我车辆启动系统的零部件老化,需要更换,属于正常损耗,下午就能拿车。

      “那就换吧。”我点点头,“把相关手续办好,我还要再买一辆面包车,你这有现货吗?”

      “有两种,大众和丰田,主色调都是白色,其他颜色的车得等等。”

      “先去看看大众车,话说回来,德国车的质量真好,但外形太丑了,我没别的意思,要是能把丰田的外壳套在大众的上面,那就完美了。你别误会,我对德国和德国人没有任何偏见,我只是说车,没别的意思。”

      “我明白,我明白。”提姆回答,“你总是把国家,民族,政府甚至产品混在一起,其实不是这样,虽然它们有联系。比如我觉得德国的姑娘总体上没有南欧的姑娘漂亮,但这不等于说我讨厌我的国家。”

      “是吗?可能中国人的国土观念很重。”我笑起来,“不过你太太也很漂亮,我不能同意你的观点。”

      “她是法国人。”

      “哦,是这样啊。”我有些吃惊,这两个国家二战时可是死敌,“那个……她父母同意你们结婚吗?”

      “嗯?”提姆有些不太明白,“我和她父母的关系很好啊?为什么不同意?”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去看看车?”我生怕露怯,赶紧转移话题。

      开着新买的车回到湖边,我老远就看见一辆警车停在门口。到跟前以后,发现三个警察正在和影倩崔茜争论着什么。我把车开进门内靠边停好,然后返回来。

      警察是艾瑞克找来的,他报案说我抢走他的狗,请警察帮助索回。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客气地请警察进去坐下谈。

      众人落座以后,我详细讲诉了事情的经过,然后说:“警察先生,事情的经过基本就是这样的。我们没有抢艾瑞克先生的狗,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狗,中国大使馆的人可以证明,至于艾瑞克先生说他花钱买来的,我不知道真假,但相信是真的,我只能表示遗憾。”

      “李先生,您说的情况我们现在无法证实,”为首的警察说,“但艾瑞克先生是花钱买来的这只狗,所以说,您最好还是还给他。再说,只是一条狗而已,您完全可以再买一条,而且艾瑞克先生已经多次表示可以给您更多的钱,您不会有任何损失。”

      “难道他合法购买的赃物就可以是属于他的合法财产吗?”崔茜问,语气已经非常不客气。

      “崔茜,还是我来说吧。”我阻止崔茜,“警察先生,我还是原来的观点:这只狗是我们的,绝对不会以任何方式转让。谢谢你们的来访,请离开吧,抱歉!”

      警察有些不甘心地离去。基德从驻地带着十几个人赶来,站在大门外看着警车消失,然后一个人走进来。

      “谢夫,什么情况?”他问。

      “没事,三个警察来询问小强的事。”

      “那个艾瑞克先生想让警察把小强要回去?”

      “是的,我已经拒绝了。”

      “您看要不要加强警戒,同时和那几个警察交涉一下,让他们别再来找麻烦。”

      “他们没有找麻烦。”我摇摇头,“这事我们也没做错,估计他们不会再来了。谢谢你!”

      “好的,谢夫。”

      “先生!不是谢夫,提醒你多少次了,不要再叫谢夫,除了约翰逊立刻改过来,你和拉莫他们还是常常叫错。”

      “是的,先生。”基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基德,”我察觉到有些不妥,站起来扶住他的肩膀,“别介意,我有点……心里有点烦,你别介意。”

      “不会的,先生。”基德抬眼看着我,“我就是有些笨,时常叫错……拉莫他们也许是出于对您的尊敬。”

      “我不认为你笨。”我摇摇头,“我相信你和拉莫他们一样,都是出于我们之间的友谊。这样吧,以后统一叫我李,好吗?叫托尼也可以,怎么样?”

      “行,先生,我慢慢试试看。”他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地小声回答。

      “呵呵!信心不足吗。”他认真的神态让我感觉很可爱,“你还不到二十二岁,适应变化的能力应该很强。这样,我也不强迫你,周围如果都是熟悉的人,象影倩崔茜苏静娥等等,随便你怎么称呼,其他场合,一定注意不要说错,行吗?”

      “……那样可能更容易弄错,我自己试着慢慢改吧。”他的神态恢复正常,“没事我走了,先生。”

      “嗯,说得有道理。中午有空的话,留在这吃饭,没事了,去吧。”我点点头。

      星期天上午,整个东方饭店开始闭门谢客,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崔茜领着人布置聚会用的帐篷和码头,影倩和苏静娥在厨房里准备食物。我自告奋勇准备晚上的烤肉,拿着一个盆,不停地把佐料和肉块搅拌均匀,基德则忙着和负责总理安全的负责人协调警卫计划。小强跟着我,时不时抬头看看我手里盛着肉的盆子。虽然它只是偶尔用舌头舔舔嘴,但我知道这家伙一定馋得很,所以给它几块没有佐料的肉,又从厨房里拿出两根带着不少剩肉的羊腿,放在它的食盆里。

      下午四点三刻,西点先到,和所有人热烈地握手,然后自己跑到湖滨村和码头上转了一圈。拉莫和亨特接着也抵达,我陪着几个人在长廊里的桌旁坐下,嘻嘻哈哈地说笑着。约翰逊和杰夫随后准时出现,每人端着一杯饮料坐在桌旁微笑着听我们高谈阔论。

      影倩崔茜出现在大厅门口,我眼前一亮,两人都是纯白,影倩一身短袖白色旗袍,裁剪得稍显宽松,长度刚好到小腿的一半,脚上一双简约的白色尖头皮鞋。崔茜是一件白色无袖长连衣裙,宽大的裙摆随着脚步活泼地飘摆。我趁着聊天的空隙走过去,站在两人的中间说:“两个人间的仙女。”

      “谢谢!”崔茜扭头对我露出灿烂的笑容,“很漂亮吧?”

      “谢谢!”影倩也笑着回答,“去招呼客人吧,女客有崔西和我。”

      六点半,托德的车队抵达,所有人站起来迎接,然后在湖边的码头落座。栈桥上的炭火烟雾在初亮的灯光和仅剩的一点残霞中升腾起来,带来丝丝缕缕的肉香。西点有些急不可耐,几次离座跑到炉边,然后咂着嘴返回来,引得众人直笑。

      烤肉总算送来了,西点欢呼一声,伸手抢到两串,其余的人被他引领,也开始放浪形骸,或立或坐,说笑着开始哄抢盘子里的肉串,连托德都甩了外套,侧身挤在人堆里抢了一根出来。

      崔茜换上牛仔裤和船帆一样的T恤,又给托德找来一件我的短袖,然后回到影倩身旁。我注意到约翰逊似乎有些拘谨,没和其他人一起抢肉串,就顺手从炉子上直接拿了几根走过去递给他。

      “谢谢!先生。”他恭敬地站起身,用盘子接过肉串。

      “别那么紧张,今天你没有安全警卫任务,可以放松放松。”我把他按在座位上,笑着说。

      “好的,先生,烤肉很美味!”他用刀把肉块一个个剥下来,用叉子送进嘴里。

      “你喜欢哪一种口味的?”我问。

      “两种都喜欢,都很好吃。”

      “还有,你今天的服装太正式了,刚才崔茜说给你找来一件T恤,你不愿意穿?”

      “不是,先生,”他放下刀叉,“您是我尊敬的上级,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高级官员,我要有礼貌。”

      “嗯,也对。”我点点头,“不过我已经不再是你的领导。这样吧,以后邀请基德夫妇,还有你和你弟弟,我们单独聚会,省得你们紧张,你看好不好?”

      “太好了,先生!”他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

      “行了,我到那边看看,不打扰你了,一定要吃饱!”我起身离开。

      大家一通猛嚼后,很快填饱肚子,西点用叉子敲敲杯子,让现场安静下来,然后说:“感谢主人提供的美味的烧烤!现在应该请杰夫讲话了。”

      “好的,”杰夫喝口水清清嗓子,“我讲一下最近几次讨论的话题和情况。最近讨论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经济形势,二是政治的发展方向。这两个问题其实是密切相关的,对于经济,大多数人看好未来几年的前景,主要原因就是矿藏的开采带来大量的财富,但也有表示担心的观点,主要也是两个,一个是会不会造成环境污染,另一个是这些矿藏的储量问题。政治方面,多数人认为我国还是有必要学习欧美的民主制度,那是目前最好的制度。”

      我低头转转手里的酒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避免作出不礼貌的举动。这家伙肯定是仗着今天有许多朋友在场,想着我不敢对他怎么样,所以才敢在这胡说八道。

      “但是,上次选举却带来很严重的后果。而且,一旦选举,结果肯定是胡图候选人当选。”约翰逊说。

      “您说得这些非常对!”杰夫转向他,“李先生曾经也这样说过,他也认为我们国家的现状不能够采用民主制度。我记得当时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所以一直在寻找原因和答案,目前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他停下看看我,再次喝口水,“我的初步结论是:第一次民主选举总统后的混乱和灾难,不是民主制度本身的问题,却恰恰是以前不民主的制度留下的后遗症及结果。”

      “先生,……请你说说具体的原因。”我实在忍不住打断杰夫,本想直接说不同意,但一转念,他是研究历史的,专业知识肯定胜过我,万一有什么充分的理由,反而会使我陷入被动,不如让他详细讲,正好让我有时间思考,说不定顺便还能抓到他的漏洞。

      “很好!这是必须要谈到的。”杰夫赞许地点点头,反而弄得我不自在,“从两个方面讲,第一点,大选以前的制度产生并留下许多矛盾。这些矛盾在以前的独裁制度下无法解决……不对,应该是无法通过法律等和平理性的方式解决,只能通过暴力或暴力压制的方法暂时处理。后来的民主制度,给了这些矛盾显现出来的机会。第二点,人们还没有学会并信任在民主制度下通过法律、媒体、议员、直至大选决定谁当总统的矛盾解决方式。这里要特别说明一点:当选的总统没有民主制度下的思维方式,当时还有权力和影响力的前政府官员也没有民主制度的思维方式,所以才形成最后总统被杀,国家陷入混乱的局面。”

      “你说的这些原因,不是正好说明不能实行美国那样的民主制度吗?”我心中暗喜,果然找到了反击他的把柄,“人们无法用你认可的制度的方式处理事情,不就是条件还不具备吗?”

      “不是这样的,”杰夫摇摇头,“民主制度从来不是一下子就能建成的,而且从每个人和国家的整体利益来讲,继续独裁统治,必然带来灾难,而且是更大的灾难。”

      “你这个说法我不赞同,”我再次开口,“我看到的事实是:大选以后,国家出现混乱,许多人丢掉性命!你看看现在的东德、俄罗斯,百姓的生活多么困苦!”

      “李先生,您别激动。”杰夫看看我,“您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这些同我刚才说的一样,都是非民主制度造成的问题,我想德国和俄罗斯只要坚持下去,不再恢复以前的个人或团体的独裁制度,他们会慢慢解决这些问题,而且我认为,越早实行民主制度,付出的代价越小,带来的灾难越小。独裁体制不是没有问题,而是把问题用暴力的手段暂时解决或压制,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实际上是不停地扩大和激化矛盾,直到有一天无法维持,那时候的灾难会更大,更深重。”

      “那好,你我都还年轻,让我们等着瞧。”我突然决定放他一马,一来我是聚会的主人,不好失礼,二来他说的东西,让我越来越察觉到自己这方面的知识不仅不够而且非常片面,再说下去未必能占得上风,而且依杰夫的性格,一定会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言多必失,以后肯定有机会让我抓住漏洞。

      “沙龙的许多观点其实在《要塞》上都发表过相关文章。我前面说的那些以后也会发表出来,现在还只是初步的想法,必须进一步完善细节,还要听听其他教授的意见,各位有什么观点也可以联络我。”杰夫抬头扫视全场。

      “我一个想法:”我抬手示意,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在课堂上要求举手发言,赶紧又放下,“你可以就刚才的观点写一篇文章,然后请其他人对这个观点进行讨论,形成一个系列,统统发表出来,特别是反对的文章,一定也要有。”

      “这个主意非常好!”杰夫带着一些不自然的笑意对我频频点头,“谢谢你,托尼!”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忽然一惊一凉,这家伙是不是城府极深?看透了我的用意,却深藏不漏?他的文章发表以后,如果在座的这些高官出于礼貌写文章恭维几句,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扩大了他的影响力。于是我笑着点点头,不再开口,大家的话题也很快转到经济方面,我趁机溜出座位,下到湖边的沙滩上。

      “托尼,”托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出来,递给我一杯饮料,“谢谢你的烤肉!”

      “哈哈!你还跟我客气。”我笑着接过来,拍拍他的手臂。

      “呵呵!习惯。我知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他向我抬抬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前些天我和约翰逊谈过,希望他接任警察总长,他拒绝了。”

      “嗯?这个……”我有些意外,但立刻想到不要多嘴,所以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我决定让拉莫接任。”他看着我,“你怎么不说话?”

      “嗯,我想……拉莫为人厚重稳妥,他能够胜任这个职务。还有,我觉得……我不知道对这样的事发表自己的看法是否合适。”

      “这有什么?任何人对政府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很正常啊!”

      “不是,毕竟我是外国人。”

      “外国人也一样啊,有时候来自另一种文化的意见可能更具有建设性,再说我们是朋友,你更应该多说。”

      “好的,谢谢您!总理大人。”我笑着开玩笑。

      “呵呵!以后私下场合还是叫我托德。”他笑着拍了我一掌,“听施蒂芬说,那个项目你们合作的很好,马上要开工了。”

      “嗯,进展很顺利不错,马上开工还说不上,还有许多技术上的工作要完成。另一个问题是签证,你们国家的使馆办理签证的手续有些慢,尤其是现在。”

      “这事我会查问一下外交部,请他们严格按照规定的程序保证签证批准的时间。”托德点点头。

      “你给外交部打个招呼,我把名单给他们,直接批准不行吗?哪有那么麻烦?”我半开玩笑地说。

      “嗯,可以,但还是要符合条件……你不介意吧?”

      “那是自然,我不介意,谢谢!”

      “不客气!我得告辞了,现在越来越忙,有时间多来看看我,喝杯咖啡,好吗?”托德真诚地看着我。

      “一定一定,我就是怕你太忙,所以去得少,免得打扰你。”我赶紧解释。

      “不怕打扰,有空的时候就和你聊聊,没空……你就自己玩去吧。”

      我笑起来,伸手想拍他,托德闪身躲过,“不能再和你说了,告辞,记得常去找我。”

      总理夫妇告辞,我也重新回到码头上。西点已稍有醉意,见我过来,扶着我的胳膊巴拉巴拉地啰嗦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告诉基德去把跟随西点的人找来,问他们今天能不能在这住一晚。西点听见,大笑着点头,又回忆起围城时在我的值班室睡过一觉,还硬说醒来时正撞见我和崔西在做爱,弄得我涨红了脸百口莫辩,只好赶紧让影倩收拾出一栋别墅把西点拖过去。

      晚上九点半,众人相约一起告辞,杰夫趁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突然转身面对我,“李,谢谢你的款待,今天的讨论过程很冷静,感觉很好,谢谢!”

      “哦,不客气!”我没想到他会说话,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泛泛地回答。

      “还有,”杰夫继续跟着我,“我知道你反对我的刚才的观点,能不能写篇文章,我争取能给你发表。另外,你的深蓝公司的标志什么时候开始设计?我帮你找人。”

      “哦……这个让崔西联系你。”我心想你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加快脚步前行不愿意再和他啰嗦。

      送走所有客人,我返身回到内院,去看看西点那边是否已安顿妥当。走进别墅的客厅,跟着西点的参谋已起身敬礼,我示意他随意,然后问他们吃饭没有,话音刚落,基德和苏静娥已带着两个人送了茶点进来。我嘱咐基德晚上加强园内外的警戒,然后就告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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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程序正义+政治献金选主立法制+不得追溯立法前的犯罪行为,

        【程序正义+政治献金选主立法制+不得追溯立法前的犯罪行为,不是民做主,随机抽样众裁才是民做主。

        举2个例子,一个是高频闪电交易问题,美国华尔街寡头们有一种在早期堪称是100%炒股赚钱的妙法,花几百万到几千万美元买一台超级计算机,弄100个工程师、程序员去维护它,给它涉及交易程序。

        让它能在0.00X秒内,比证交所的计算机更快地发现股市里,出低价买股票的人,和出高价卖股票的人,从前者买进,再向后者卖出,只要计算机足够快,就是100%赚钱,一年收入5亿,利润4亿都有可能。

        这个过程他们没有为社会创造新财富,只是用超级计算机合法抢劫已有的财富。然后再用政治献金合法收买议会议员(早期有法人代表政治献金限额法,不过没关系,成立超级筹款委员会绕个圈给钱就行;捐款人名字要曝光就找代理人捐款;政治献金不能用于个人享受就给开各种虚假名义的发票,《Inside job》都说了,用政治现金吃喝,旅游,去外地嫖妓也可以开考察旅行的发票的),

        始终阻挠类似T+1之类的股票交易法案的建立就行了(T+1就是说买入股票后,再卖出至少要间隔1天)……不过后来这么玩的寡头越来越多,可能需要上亿美元的超级计算机才能保证60%的赚钱成功率了。这两年是否成功立法组织这种交易行为不清楚。

        还有一个事件,美国的毒品贩子,把分子式结构和冰毒差不多的东西,做到浴盐里,名义上说成是洗澡用的盐;或者做到花肥里,名义上说成是种花用的肥料,然后实际对外卖的时候是卖给吸毒者的。造成部分州出现吸食这种新型毒品的人,产生幻觉,有极其强大的饥饿感,然后在街上就抓住一个人生吃,咬死对方吃掉对方的大脑的恶性事件都发生了。

        理论上FDA食品药品管理局,根本没有能力管理浴盐或者化肥这样的东西,这种新式贩毒行为,在法无禁止皆可为的体系下,是合法的。不过FDA来了个部门立法,紧急创建一个此行为也要抓捕的条款,然后涉嫌违宪地自己立法自己执行,把这种新式毒贩抓起来,避免新式毒品继续流出,减少了社会危害。

        后一个事件中因为那些毒品贩子还没有发展到很大的规模,以让国会削减FDA预算的方式干扰FDA执法,所以FDA还能违宪式监管一下。但整体上,要对这些新式毒贩进行处罚也有法律难题,因为西方法律,我印象中是没有追诉权一说的,国会立法后,某个行为被视为犯罪,并不能将之前的行为发生者判刑的。

        ————

        真正的民·主理念则是类似古希腊的奴隶主之间的城堡判例法,有一个奴隶主干了某种侵害别的奴隶主利益的事情,但是不违反以前的各种判例,于是被侵害的奴隶主可以在奴隶主之间的城堡内的议会中提出投诉,然后随机抽样若干奴隶主,去众裁这个事情是否合理?是否要惩罚干出这个事情的涉案奴隶主?于是,在以前没有成文法规定某种行为非法的情况下,有奴隶主钻了法律漏洞侵害其它奴隶主的利益,所有被随机抽样的奴隶主,会假设如果自己是此案的损失者,是否感觉这个事件里自己受害了,然后众裁判断出行事方的行为是否合理,若不合理,可以当场创建新的判例法,裁决此事不合理,行事方要交出不合理所得,作为惩罚。

        以后此判例就作为成文法被执行,除非下一次的随机抽样众裁,或更大规模的所有奴隶主的公投众裁中推翻了这次的判例。

        ————

        上面这种才是真的民做主,到真正生产资料公有制的社会,所有奴隶都不存在(或者说机器人是奴隶),完成义务教育,没有因为现行犯罪被拘役的公民,都是社会的主人,因此可以针对侵害社会利益的事件,立即发起投诉,而不管这个事件是否成功地钻了现有法律的空子,这种裁决模式也可以理解为高频立法式司法,并且对于新法律创建前的侵害事件有追诉权。

        随机抽样裁决才是不架空民权的民做主的方式,选主制,不管是选出来苏联陪审员,还是美国国会议员,都是架空民权的,现在只有美国刑事法庭的随机抽样陪审员有点像民主,但是实际执行的时候,如果嫌疑人是穷人,被法庭制定的公费律师联合公诉方吓唬嫌疑人认罪可以减罚,结果也会取消陪审团直接宣布判决,那么被冤枉的人一样可能在恐吓之下认了罪。

        当然为了预防民粹,真正的民做主的法庭也需要有专家证人为各种抽样出来的陪审员,或者人大代表们介绍各种科技知识,来避免缺乏客观知识的时候民众胡乱做判定。

        对了,投票还得搞成每人每项正负(支持或反对票)各10票,而不是正负各1票,这样才能看出来投票决策时中间派系的想法。

        每个要决策的事项至少要有三项候选方案。判两个民事纠纷的责任人各负担多少经济损失(如车祸损失),甚至要使用多点赋值裁决法。

        现在卖菜刀的国外公司菲仕乐,会去发调研问卷,询问中国用户,对某种造型的人体工程力学的外国菜刀,是否感兴趣?觉得卖多少钱合适(满意度+10分)?卖多少钱有点贵(满意度-1分)?卖多少钱太贵了承担不起(满意度-10分)?卖多少钱有点便宜到让人担心偷工减料(满意度-1分)?卖多少钱让人担心可能很容易损坏,一定是劣质品不想买(满意度-10分)?

        然后用这些数据合成客户的心理价格,再把很多曲线合成出一个均衡价格,如果该价格大大高于成本就优先生产此款产品;略高于成本就滞后生产;等于甚至小余成本就不生产。

        用类似算法,其实可以去做一种问卷,问陪审员,你觉得被告负担经济损失的百分之多少你最满意(满意度+10分)?负担低于百分之多少你觉得罚得太轻了,起不到惩罚效果(满意度-1分)?负担高于百分之多少你觉得惩罚太重了,不是罪当其罚(也是-1分)?……

        然后也去生成群体的满意度曲线,合并出均衡值,就能算出来当被告负担民事纠纷的经济损失的百分之多少时,群体的满意度最大化。经济损失总量由相关行业相关产品的估价师,医院的医生(如果有人身伤害的话)来评估,以避免民粹主义。

        赔偿款额度特别高,被告负担不起时,可以转化为强制服劳役的年限时间。

        ————

        不过就文中这种两个民族极端化的国家,感觉真不好办……如果真要讲平等权力,军队、警察系统中至少也要有等比例的胡图族的人才不能算是图西族专制胡图族。

        但谁要这么做图西族一定会政变……这样的话,干脆分裂成两个国家得了。

        说穿了,民做主是在一个团体内寻找群体满意度最大化的问题解决方案,图西族和胡图族根本是两个民族,那就等于是两个团体。互相之间还有族群式血仇。

        民做主不是万灵丹,这种问题民做主解决不了!美国是把印第安人杀成少数民族,给最后的幸存者一个自治区来解决的……苏联是解体了。

        中国历史上曾经有个皇帝叫朱元璋,他是下令,凡是伊斯兰教的阿訇,肯用汉语翻译和传授古兰经,用汉族飞檐斗拱的建筑风格建造清真寺,就可以获得经济补贴,然后扶持了愿意这么做的苏菲派穆斯林,成功地搞出一个文化统一战线来,减轻了民族矛盾。

        太祖的招数是搞人民公社,搞义务教育,宣传无神论,养猪吃肉(有足够的畜牧医疗技术就不用担心古代人所惧怕的猪流感),不过公社现在大规模被砍98%,非得搞一刀切的分田到户,也就没有持续下去。

        改开后,国家还接受沙特的投资,也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用他们的语言介绍和传授古兰经,建造了大量的他们的圆顶风格的清真寺,把文化统一战线给毁了,所以矛盾多了去了(西西河的“石人一支烟”分析的,我在北京街头还真见过飞檐斗拱风格的苏菲派小清真寺)……这就没招了。】

        通宝推:cctothere,97年的鱼,
        • 家园 感谢您对民主的讲诉!

          让我长了不少知识。这方面所知不多,无法和您深入地讨论。也正是基于此种情况,我于《在》中始终保持记录当时情况和当事人谈话内容,并不以自己的知识和好恶去删减或评判。

          诚如您所说,简单地举行个选举,产生个总统,不能解决这个国家的问题。

          但总得要想办法改进吧,不能永远乱下去,对每个人都没好处。所以,以我的见识,保持开放的心胸和对社会实际的真实把握才是一切的基础。

          时间紧,匆匆几句,见谅!

          谢谢!

          谷石

    • 家园 在非洲一百二十五

      “你买的口罩价钱很贵,这是......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张主任跳转话题。

      “十个口罩,一个贵五元,总共五十元。”我的目光直盯着他,掰着手指头仔细算,“约合十分之一美金,现在的比价大概是十块人民币一美金,大约是贵了一块钱,再放大一下,算五块人民币。你觉得为了这五块钱,值不值得单独跑一趟臭市场?为了这五块钱,付出的人力物力消耗是多少?”我见他一直梗着头不抬眼,索性直说,“你的目的我心里清楚,就是想立威抓权。我提醒你,你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但你别惹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没那个意思!两个公司是合作关系,协议里规定得很清楚。”他扭动身体,“上次买钉子,开始买了两袋,第二天又去买一袋,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呵呵!你不说这事我倒忘了,我完全是根据清单买的,那天......”我本想说负责搭模板的木工做事无计划,但转念一想这样说对李同力、公司和我自己都没有好处,而且私下说别人坏话,不算光明磊落,于是立刻改口,“那天的实际情况是缺货,为了应急,我才先买两袋,然后第二天补……等一下,这个情况我记得当时仓库保管员说你问过,我也已经请他向你解释过……而且他告诉我你已经知道情况,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你不应该早上让发动机空转,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他额头上已经见汗,在窗子透过来的阳光下纷乱细碎地闪烁着,“而且只是听别的司机这样说。”

      “好吧!”我看着他的可怜相,突然放松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这是我考虑不周。”

      话音未落,他立刻抬起头,双目炯炯,“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你应该写个深刻的书面检查……交给我。”

      “什么?!”我眉毛立起来,挺直腰身。

      “我的意思是,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你应该反思一下。”他慌忙又垂下目光。

      “我告诉你:早晨要不要热车,这事我没来得及仔细研究,到底是否正确,只能说是存疑,即使最后证明我错了,检查也不会交给你。还有,您能不能换一种说法?怎么老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好吧,鉴于你的认错态度……好,检查可以不写,以后要努力工作。”

      我差点笑出来,不知道如何回答,憋了半天,心想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于是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还有东西要买,我走了。以后有事找我的领导,我忙得很,再见!”

      第二天上午,我向李同力简单汇报了昨天和张主任谈话的情况,他也跟着我一起笑,“什么检查不检查,不理他,以后你也别和他打交道。”

      “知道,我根本不会正眼看他,有一个歇后语:煮熟的鸭子——全身都软了,嘴还是硬的。”

      “哈哈!行了,别得意了,赶紧出车吧!今天只有半天,我看你手里的单子上东西不少,赶紧!”

      “好!走了。”

      中午走进卧室,影倩在镜子前摆弄着自己的长发,歪头看看我,“哎,你说我今天洗不洗头?”

      “嗯?洗就洗吧,这还用问。”

      “你以为那么容易?你们男人说洗就洗,女人头发长,洗的时候麻烦,洗完以后好长时间才能干透。”

      “我帮你洗,”我放下包,“只要你不怕我看。”

      “去你的,没正经!”影倩瞪起眼睛,“先洗头,洗完你出去。”

      “那我可不干,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干!”

      “哎呀,怎么那么啰嗦!下午你还要去杰夫的沙龙,快点!”影倩急了。

      “喳!请夫人起驾沐浴,小的伺候着。”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我赶到首都大学,杰夫的沙龙还没开始。他笑着坐到我旁边,“今天西点和托德都没法过来了,等会去咖啡馆只有我和你。”

      “哦,没关系。本来崔茜也要来,但她哥哥临时找她有事,所以也来不了了。”

      “那真遗憾!”他拍拍我,“时间快到了,我得失陪。”

      “没关系,你忙去吧。”

      沙龙准时开始,这次有许多旁听的学生,所以提问时特别热闹,持续超过一个半小时才结束。我和杰夫走到附近的咖啡馆,在露天的草地上找到位子坐下。

      “今天这里人好像不多。”我环顾四周,“是不是时间不对。”

      “是的,”杰夫抬腕看看表,“这个时间人少。今天的沙龙你感觉怎么样?”

      “还是有很多听不懂,应该是因为我没有专业背景,主讲和讨论的话题大部分都是社会学科,不过我感觉很多人都对未来的经济持乐观态度。”

      “是啊,石英砂矿很赚钱,而且储量很大。这个国家和中国比很小,人口也少,所以同等数量的财富,人均就会高很多。”

      “听西点说你对游击战有过研究,”我岔开话题,“他说你认为研究战争要抛开正义与非正义,这点我很感兴趣,想讨教一下。”

      “嗯……我提出这个想法,主要是因为身处战争中的人不一定能看清自己的一方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二战时的德国、意大利、日本,很多民众都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实际上呢?你也知道。”

      “那战争到底有没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我问。

      “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他皱皱眉头,“我提出这个想法,是研究一二战期间德国的历史时想到的,主要目的是想弄清楚:当自己的国家要进行非正义的战争时,百姓应该怎样发现并避免其发生,从而制止战争惨剧,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哦,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研究方向。”

      “但是很难,”杰夫端起咖啡喝一口,“以当时的德国为例,就算有人识破了希特勒的邪恶,也无法广泛传播其反对观点,所以报纸和电台一定要独立,一定要能够公平地发表不同的意见。”

      “那游击战怎么说?”我不想再讨论有关报纸和电台的问题,“听说您不赞成游击战。”

      “是的,游击战是一种很邪恶的战争形式,它会无差别地伤害所有发生游击战的区域内的生命,所以要尽量避免。”

      “您这个说法有意思,无差别地伤害?难道还有有差别伤害?”

      “有啊!这个说法二战时就有了,盟军轰炸欧洲的时候,对普通民众也造成很大损害,还有在日本爆炸的两颗原子弹,也造成大量民众丧生。”

      “日本人,他们有无辜的吗?”我很不屑。

      “当然有!据我所知,日本人也有反战的,虽然可能数量很少。”

      “先不说日本,对欧洲其他各国人来说,他们有义务为自己的国家而战。至于德国占领期间因为盟军轰炸而受伤害的百姓,就算他们为复国和正义用另一种方式作出的贡献吧,谁叫他们不逃到其他国家去。”

      “啊?!你这样说太……太冷血了,太可怕了!怎么能这样说!”杰夫很吃惊地瞪大眼睛。

      “那他们为什么不抵抗?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他们不抵抗,还想享受抵抗者用生命获得的和平……”我有点急了,“不抵抗就要承受不抵抗的后果!”

      “李,是这样的,”他把手放在桌面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逃离,那些无法离开占领区的人不应该受到伤害。”

      “那他们就该开展游击战嘛!把敌人打出去,自然没有人再伤害他们。”

      “您要让妇女、儿童和老弱病残也去拿枪抵抗吗?”

      “那……当然!”我顿了一下,梳理自己是否有逻辑上的破绽,“中国在抗击日本侵略的时候,老百姓组织了很多民兵、儿童团、妇女团体,都在和日本人……”

      “行了!李,”杰夫突然很不耐烦地打断我,“我看过资料,现在的中国政府那时号召人民以游击战的方式抵抗,把政府和军队的责任推到普通百姓身上,至今还在宣传那时的功绩。一个政府,怎么能不顾无法抵抗的老弱妇孺的生命安全,为了自己的利益,欺骗甚至强迫他人为自己服务?在我看来,这是非常无耻和邪恶的,你还……”

      “混蛋!”我怒吼一声,闪电般起身挥起拳头。杰夫连人带椅子向后一仰,摔在草地上,桌上的杯碟也翻倒跌落,一阵乱响。

      我顺势站起来,握紧拳头对他怒目而视,气得浑身发抖,“你敢侮辱我的祖国?!”

      “我没有侮辱你的祖国!”杰夫瞪大眼睛捂着右半边脸,但嘴里依然不服气,“让百姓为政权拼命的政府就是邪恶的,和纳粹一样!”

      “我杀了你!”我睚眦尽裂,声音都跟着身体一起颤抖,抬腿就要扑过去,被两个赶来的侍者挡住。趁这个空隙,杰夫爬起来,借着桌椅和侍者的掩护绕过我,拿起桌边的包,一溜烟就跑没影了。我回到座位,从包里掏出一沓钱放在桌子上,对侍者说声抱歉,告诉他们打碎的用具我全价赔偿,然后扬长而去。

      坐进车里以后,我渐渐平静下来,有些搞不懂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寻思半天,想起来很可能和上午与张主任的谈话有关,只好自言自语地骂了几句,开车返回。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整理刚刚出芽的花苗,看门人交来一封信,说是刚刚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送来。我看看信封,是杰夫写的,打开里面的信纸,上面认真而整齐地排列着一行行手写的法文。

      杰夫在信里先为昨天的态度道歉,然后开始为自己的观点辩解,我匆匆浏览过去,目光停在第二页的倒数第二段:

      李先生,记得以前,您劝我不要游行时曾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任何抗争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丧失了生命,再堂皇的理由也是无用的。正是基于与您相似的观点,我才不赞同那些提出并采用游击战的方式进行抵抗的人和团体。想不到昨天,您竟然不能同意一个由共同的,尊重生命为基础的观点出发而形成的对战争的看法,这实在令我意外和不解。另外还要提醒您:暴力并不能解决观点的分歧,即使它能暂时让弱势的一方闭嘴,但不等于解决了问题。

      最后还有一件事:您留在咖啡馆的钱,在扣除所有费用以后,还剩余一百四十八元,请有空去取回。

      “又是一只煮熟的鸭子。”我禁不住笑着对自己说,然后抬眼看看四周,把信原样折好放进上衣口袋里。

      傍晚的时候,崔茜开车进门,举手挡着头跳下来穿过雨雾跑进楼里。我在一楼大厅迎上她,“着什么急!看见你进来就去拿伞,还是没赶上。”

      “不用,两步就跑进来了,姐姐让你去吃饭,还有,莫佳娜小姐也来了,服装正式一点,别穿短裤。”

      “打个电话过来不就能说清楚了吗?”

      “姐姐说这边没车,我就过来了。”崔茜抹去额前发丝上的一颗水珠。

      “钥匙给我,靠紧,”我把伞撑起来,搂着她往外走,“莫佳娜来干什么?”

      “啊?姐姐说你前两天给她打电话,有事要和她谈,但她没时间。所以就趁今天是星期天,请她过来一起尝尝中国的火锅。你不知道?”

      “打电话我当然知道,你姐好象没讲过请她吃饭。”我把她送进车里,自己坐进驾驶室。

      走进东方饭店的大厅,莫佳娜一身低胸礼服,正坐在一个包间里和影倩谈笑风生,见我进来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身打过招呼以后,立刻笑着说自己的衣服穿得不太合适。

      “没有啊,很漂亮!”我笑着说,“中国人虽然平时吃饭时穿着可以随意,但和朋友一起时也会比较正式。”

      “莫佳娜小姐的意思是这样的服装吃火锅不太合适,”影倩解释,“已经让静娥去拿一件我的长袖上衣给她,这样容易被汤汁烫到。”

      “哦,对对!”我明白过来,“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当班的侍者走进来,告诉我们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开始,影倩领着莫佳娜向外走,我们也起身跟随。

      在包间内吃火锅太热,所以这次安排在湖边的回廊里。众人在一个大桌子旁落座,这个餐桌是专门为吃火锅设计的,有四个放火锅的圆洞,桌子边缘围绕圆洞形成四个圆弧,象花瓣一样张开。我们四人一人一个火锅,侍者掀开盖子,翻花滚开的汤底冒出的的热气立刻弥散开来。苏静娥站在莫佳娜旁边,一边讲解一边示范,用餐叉挑起羊肉放在锅里涮熟,蘸好调味酱让莫佳娜品尝。

      “嗯,我最喜欢这种蒜泥的酱。”试过所有调味酱以后,莫佳娜笑着说,“不过吃完口气会很重。”

      “我有一个办法,”影倩说,“吃完以后喝杯茶,把杯子里剩下的茶叶含在嘴里反复嚼碎,吐掉以后漱漱口,嘴里的蒜味会去掉绝大部分。”

      “莫佳娜小姐,味道怎么样?要不要加些辣椒?”崔茜问。

      “谢谢!我不吃辣椒,只吃蒜。”莫佳娜回答,“你那个锅里的汤都是红的,我吃了嘴巴会着火的。”

      “哈哈,这个说法真有意思!”我笑起来,“您和我的习惯一样,我也是只吃蒜和葱,多辣都可以,但辣椒一点都不敢吃。”

      “原来咱俩一样啊!”莫佳娜笑起来,“小时候我曾经误食辣椒,一下午舌头都痛,再也不敢碰了。”

      “哎呀,我也是我也是!想不到有相同的经历,敬你一杯!”我把饮料端起来。

      “莫佳娜小姐,”崔茜等她喝完,开口说道,“上次立强给你打电话,你正在忙着,所以今天请你过来尝尝中国菜,我们也准备了西餐,需不需要端上来。”

      “不用不用,这个就很好,谢谢你们!”莫佳娜转向我,“李先生,请问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我虽然觉得这个场合讲不一定合适,但既然她问,说也无妨,“您知道,我在的那家中国公司是从事建筑业的,我想问问最近正在开发的石英砂矿有没有什么建设工程可以做?”

      “这事问我正好,我目前正在与相关部门一起筹划这件事,已经开采和即将开采的矿都有许多房屋要建,如果你们公司感兴趣,我可以向总统先生汇报。”

      “莫佳娜小姐,”崔茜插话,“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公司,专门负责政府工程的管理。从开始直到结束,政府部门只需拨款并进行监管,其他一切操作都由我们的公司完成。您看这样有没有可行性?”

      “嗯……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莫佳娜点点头。

      “哈哈,谢谢!”我兴奋起来,“明天就成立公司,然后去拜访总统先生。”

      “好的,明天我来安排时间,不过上午不可能见到他,”莫佳娜低头思考片刻,“下午也很忙,不过你放心,我尽量安排。即使不能见面,我也可以抽空向他汇报一下这件事。”

      “好的,非常感谢!”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说,然后大家一起端起饮料。

      成立公司的事就这样决定了。影倩和崔西都是利索的人,打定主意立刻动手。我们经过商议,因为政策和法律对本国人成立的公司有许多有利条件,所以最终决定由影倩出面注册了一家名叫深蓝的公司。新公司刚刚成立,还没来得及招人,就获得政府的三个石英砂矿的建设项目。我和崔西忙得脚不沾地,她干脆辞去在超市的工作,全部精力放在新公司这边。李同力非常得意自己当初给我的建议,忙着调配人员开始新项目,同时建议我保留在原公司的职位,并请王总任命我为公司办事处副主任,专门负责获取新工程。齐工自然对这个人事安排很不满意,但他现在实际上已是一个闲人,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好在我根本不在工地办公,两人很少碰面,也就眼不见心不烦。张主任虽然不了解全部情况,可是多少也从两个在工地的省公司的人那里听说了一些,所以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风生水起。

      雨季在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地结束了,新公司的运作逐渐上了轨道。这天晚饭以后我们三个聚在东方饭店山顶餐厅的阳台上,一边闲聊一边讨论招新员工的事。刚成立的时候,莫佳娜推荐了两个朋友过来,但随着工程的逐步展开和工作量的增加,人手越来越紧张,公司必须扩大规模,尤其需要懂建筑工程的技术人员。

      “关于招聘的事,直接在报纸上发广告就行,然后我们共同面试,专业技术方面的考核,可以聘请李同力担任顾问,立强去和他谈谈费用,估计问题不大。”崔茜率先开口,“还有一件事:我建议以后关于公司事务的讨论应该有一个正式的会议流程,包括会前的通知和协调,会议中的记录,会后的处理或执行及检查步骤,考虑姐姐还要照顾东方饭店的生意,建议会议地点就放在这里,山顶上视野开阔,不至于让气氛太沉闷。”

      “呵呵,这个提议好!我看干脆在东方饭店租一座别墅当办公室,现在在市区里租的那个房子太小,也没必要。”我转向影倩,“你看怎么样?哪座别墅合适?”

      “就租停车场对面的那座吧。我把墙拆掉,对着餐厅这边开个门,四周再拉上一个小院子,崔茜,你看好不好!”影倩回答。

      “太好了,谢谢姐姐!”崔茜抱住影倩的胳膊,“明天我去看看,然后和你谈租金的事。”

      “好!”影倩拉长声音,摸摸崔茜的头发,“你们这些美国人啊,一边叫着姐姐,一边谈公事。”

      “那当然,叫姐姐是家事,租金是公事,以后工作时应该叫你……那个汉语怎么说来着……董事长,对吧?我是副总理,立强怎么称呼?”

      “我是亲爱的,”听着崔茜乱说一气,我差点笑出来,趁机逗她。

      “别听他胡扯!”影倩拍我一下,“你应该叫副总经理,副总理完全是另一回事,立强是总经理。”

      “想不到做生意这么容易。”我往后靠在椅背上,举起双手交叉在脑后,“这两个月赚了近十万美金,总共只有五个人……”

      “别得意!”影倩打断我,“要不是莫佳娜小姐帮忙,哪能这样顺利。”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赶忙回答,“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有机会再请她来坐坐。”

      “我和姐姐约她就行,你不用出面,免得她总是痴情地看你。”崔茜立刻绷着脸回答。

      “啊?!”我一下子懵了,以前只知道影倩吃醋,没想到这小丫头也一样。

      旁边的影倩涨红着脸笑得伏在桌子上,摸着崔茜的手背不停地说:“好妹妹,好妹妹!”

      “嗯……那个,看你们笑得!说正事,我觉得至少要招四个人,三个建筑工程的技术人员,一个财务,帮崔茜处理一些财务上的日常事务。”我把谈话拉回正题。

      “用不着那么着急,我看先招两个人吧。那个叫伊娜的女孩已经可以帮我处理一些财务上的事,目前手里的工程有三个,三月份可能还有还会有两个,到时候看情况再招也来得及。还有,那十万美金的利润也不是已经确定,虽然钱在帐上,但必须等到工程顺利完工后才算真正实现,姐姐你说呢?”崔茜看着影倩。

      “我同意崔茜的观点,”影倩说,“公司发展太快未必是好事,长得快的树,都不是什么好木材。还有,要注意应聘者的品质是否适合长期工作,《红楼梦》里宝钗说过:‘勤于始者怠于终,善其辞者嗜其利。’”

      “这个有点难,除了面试的时候多加注意,后面就要在试用期里考察了。”我说。

      “姐姐,你说的那两句汉语是什么意思?”崔茜没听懂。

      影倩拿过纸笔,把两句话写下来递给我,然后又解释给崔茜听。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看看手里的字条,“不过……其实以我自己来说,一开始上班很勤快,后来就渐渐有些懒惰,所以我觉得可能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要另想办法。”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你从哪读到的?”影倩问。

      “我自己想的。”

      “那不准确,自己的感觉只是自己的。”她摇摇头。

      “不一定,自己的感觉是最真实的。我参加工作的时间不长,不过上学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体会。每个学期开始的一两个月很好,后面就有些懈怠。我特别喜欢下半年的学期,因为有国庆、元旦……我想到一个主意:当一个人的状态逐渐下降时,通过休假是不是可以改善?”

      “这怎么能算……现在不是也有节假日吗?这个国家的节假日比中国还多,我也没看见他们有多勤快。”影倩把字条拿回去,“我觉得这个还是有道理。当然,这样做的人不一定就是想骗人。”

      “那是那是。”我点点头,“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是大部分人共有的属性,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改善,而不是从一开始就试图找到会始终勤奋的人。”

      “我觉得你们都有道理。”崔茜说,“从超市员工的情况来看,一直能够认真勤奋的也有,但数量的确很少,大部分人都是最初很努力,随着时间的增长,表现渐渐变差,或者说渐渐变回正常水平。”

      “那我们招人时就要有心理准备,一方面留心能够始终勤奋的人;另一方面认真思考如何解决工作态度变差的问题。”影倩点头附和。

      “好吧,今天讨论到这。”我把杯中的饮料喝完,“明天上午我要去趟医疗中心工地,李同力找我有事。”

      “干吗?”两个女人一起问。

      “不知道,电话里他没说,神神秘秘的,我也没细问,听口气没什么大事。”

      第二天上午,我找到李同力,他交代完工地的事以后把我领进自己的房间,“一天到晚被美女缠着,都忘了我这个兄弟了?”他笑着递给我一瓶芬达。

      “呵呵,看你说的,我忙得脚都不沾地。一号矿人手不足,国内来的人什么时候到?要催催王总了,还有,新来的人先放到这个工地吧。那边刚开始,你得从这里派老人过去,我怕新人出问题。”

      “放心!早就定好人了,周红兵过去任项目组长,你看怎么样?”

      “为什么要用他?”我问。

      “是这样,周红兵是现在所有人里在这时间最长的。上次回国以前,他已经作为组长完成了一个山区的医院,而且他本身也是一个技术很好的瓦工。咱们深蓝公司刚刚成立,一号矿是首个工程,一定要保证质量,所以虽然你和他以前有过不愉快,但我和王总考虑再三,他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你放心,我已经多次警告过他,再像以前那样,不要说你,首先我就不会放过他。”

      “行,就他了。”我点点头,“不过你也劝劝他,别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大家都是来赚钱的,和和气气不是更好吗?”

      “那当然,小组内部不团结,搞不好会影响工程质量。今天找你来还有件重要的事,前几天我去使馆,和大使闲聊的时候,他问我知不知道最近入境的几个台湾人的活动情况,你听说这事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台湾人到这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干嘛要问你?”

      “听说也和建筑工程有关系,所以大使才问我。你不是和托德熟吗,有时间帮着打听打听。”

      “行,我有机会问问他。他马上要当总理,忙得很。”

      “是吗?!”李同力很惊讶,“那更好,你可以通过他拿到更多的工程。”

      “是啊是啊!”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准备交给他的一些资料,“来了几个台湾人,那么紧张干吗?”

      “害怕呗!”李同力不屑的笑笑,“万一弄出个建交事件,麻烦就大了。”

      “建交?和台湾建交?那咱们断交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到处都在讲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唯一合法政府,和台湾建交的国家要是多了,这‘唯一合法’就不好讲了。”

      “合法就是合法,非法就是非法,和讲不讲有什么关系?”我摊开手。

      “好了,就到这里吧,关我们什么事。”李同力笑着拍拍我,“使馆的事记得打听一下,有消息就告诉我,没有就算了。继续说我们的事,这边的电脑你还得帮忙管着,有点大材小用,但再从国内派一个专门用电脑的人过来不现实,好在每月只是月底打一下工程进度报表,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行吧?”

      “行!没问题。”我点头。

      “好!”李同力拿出一个本子翻开,“国内那边要给你办职称英语考试的免考手续,需要你的毕业证等材料,让你父母联系公司的人,叫他们去拿。”

      “都要哪些材料?”

      “王总没详细说,你就把手里的材料都交上去,毕业证、学位证、身份证、……多了总比少了好。”

      “嗯,我今天就写信回去。”

      “那恐怕来不及,信要半个多月,你还是打个电话吧。”

      “行!”我低头算算时间,“下午打,正好上班。还有什么事?”

      “材料采购的事,小东西让老赵去买,但有些量大用支票的东西我不太放心,他不懂法语,所以有时候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如果有些东西老赵不知道去哪里买,你还得带他一下。公司的小车你随便用,呵呵!针对你目前开车的技术状态,就不给你配司机了,大车也可以用,但要和小杨他们说一下,我这边有时候大车还是不够。你看行吗?”

      “没问题!我还是公司的职员,有事当然责无旁贷。”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李同力笑起来,“工作交接完,接手的人上手以后,这些事一般不会再麻烦你。你的深蓝公司如果发展得好,我这边也能有更多的工程,对谁都有利。你放心,工程质量上绝对不会马虎,王总和我也不会象省公司和姓张的那样,总想着占人便宜,搞得兄弟都做不成。我赚钱,你也赚钱,大家长久合作。”

      “好!”我激动起来,“绝对没问题!我敬佩你的人品,生意上合作,生活中我把你当大哥!”

      “太好了!”李同力也兴奋地睁大眼睛,用力握住我的手,“老弟……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我是家里最小的,上面三个都是姐姐,一直羡慕别人有弟弟,这下好了,我也有兄弟了。中午别回去了,我请客,找个地方咱们坐坐。”

      “好!”

      下午回到湖滨村,影倩很快从隔壁过来,见面就问中午去哪了,我这才想起没打电话,赶紧道歉。

      “今天不打电话,明天是不是要夜不归宿?”她板着脸不依不饶。

      “一定改正,一定改正。”我陪笑道歉,跟她详细汇报上午的情况。

      “李同力这人你感觉到底怎么样?我看他有点太好了,还是小心点。”听我讲完,影倩问。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明白。”我倒了一杯水给她,“不过这人能力很强,人品我看也没问题,他来了以后发生这么多事,表现得都很正直,我觉得没问题。今天吃饭的时候他还和我讲:以后医疗中心的工程进度报表有多少就报多少,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多报,一来让监理觉得中国人不诚实,二来也混不过去,每次还得重打一遍。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为什么总是要多报一些工程量,东西在那明摆着,难道监理自己不会看吗?听李同力说,这样做已经有好几年了,基本上每次都被驳回改正,就是没人想到放弃这种做法,每一任项目经理的心安理得,是不是撒谎时间长了,反而不觉得了,这可不好。”

      “还有人格问题,”影倩点点头,“每一个诚实的人,对高尚人格都有明确的内心追求,会主动拒绝谎言。”

      “夫人一说就显得高屋建瓴了,不过升斗小民可能有时候也是无奈,环境如此,个人很难抵抗。”

      “说不同意见还带着拍马屁,油嘴滑舌!”

      “不是不是,这话真心的。”我搂住她,“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书本上的东西和现实生活还是有差距。我这样想:尽量别说谎,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但也最好是不伤害其他人的假话。同时,要在心里保持对高尚人格的追求,就像你说的:即使站在污泥里,也要抬着头。”

      “这个不是我说的,……我也想不起来从哪听到的,觉得很有道理。”

      “的确说的有道理。”我点点头,“还有件事,现在公司成立了,大家都很忙,能不能让小峰多承担一些工作,也让他得到些经验,以后他也要有自己的事业。”

      “我和他谈过,”影倩低下头,“他不干,……真想骂他一顿。”

      “别别!他有情绪很正常,他最心爱的姐姐……反正这事都怪我,你们俩要是为这个吵起来,我真的没法做人了,千万别生气。”

      “知道,”影倩低头摸摸自己的衣角,“说来也奇怪,回来以后咱俩再没吵过架。”

      “唉……怎么说呢?我有时候也会有情绪,但是想到战前那次吵架,心里真是愧疚得不行,也非常后怕,要是从此再见不着了,哭都没地方哭去……想到这些,哪还有功夫吵架,爱都来不及呢!……别哭别哭,现在不是都过去了。”我伸手给她抹去眼泪。

      “没事,”影倩把脸靠在我肩上抹去眼泪,又拿出手帕仔细擦擦,“心里感动。”

      “那就好,千万不能和小峰吵起来!”我还是不放心。

      “不会的,我只是一时着急。”影倩理理头发,“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明天要去买新的办公桌椅和一些用具,崔茜说先到她家的超市看看,你和她一起去。”

      “嗯,好,等一下。”电话铃响,我边回答边过去接起来。

      那头是李同力,他要我明天上午帮忙到石料厂送一张支票,我本想一口答应下来,但扭头看看影倩,立刻改口说请他等一下,我查查明天有没有安排。放下电话以后,影倩笑着点头,于是我赶紧又打回去,告诉李同力明天没问题。打完电话,崔茜也过来了,两个人拉着我一起在湖滨村上上下下走了一遍,让我看后院刚刚建好的玻璃顶晾衣房,湖边已注满水的游泳池和池边新增的躺椅、阳伞及灌木,最后来到湖边的码头上。

      “把公司的事忙出个头绪,就买条船。”我在栈桥的尽头伸展双臂,望向对岸。

      “我想就叫崔茜号。”影倩接道。

      “应该把你们的名字都加上……叫李.影倩.崔茜号。”崔茜说。

      “呵呵!”我看看影倩,对崔西说,“你也不嫌麻烦,一条小船,叫这么长的名字。”

      “就叫崔西号吧。”影倩看着她,口气却像长辈一样决断。

      “好!那我就当船长。”崔茜得意地笑着。

      “好的,船长,我们现在返航吧,回去准备晚饭。”影倩拉起崔茜往回走。

      第二天上午,我早早赶到医疗中心工地,刚进走廊,正碰上一个人抱着被子往外走,见我过来立刻闪到一边让路。我赶紧让到一边,摆手让他先过去,抬头时才看见是周红兵,不由得楞了一下,周红兵有些不自然地笑笑,然后低头继续往前走。

      李同力正在屋里坐着,见我进来立刻把支票递过来,“石子供应不足的问题总算解决了。我送给石料厂厂长两大盒风油精,他马上把我们的订货放在第一位,你带辆大车一起去,今天就能拉三车回来。别弄错了,是那种产量最少的,瓜子大小的石料。把支票放好,这是现金支票,已经签好字了,就和钱一样,别丢了。”

      “明白明白,”我把支票仔细地夹进记事本,放在包的中间夹层里,“还是你有办法,这个厂干活太慢了,皇帝女儿不愁嫁,那种石子从来都是一点存货都没有,我现在就出发,去晚了可能又没了。”

      “去吧,不过你放心,今天至少给我们留一车。”李同力笑着和我一起走出来。

      果然如李同力所说,我赶到石料厂时,厂长立刻跑出来指挥铲车装车,装完后还请我等一下,自己特地爬上车斗看看,然后拿来一把铁锹把车上的石子摊平,觉得量不太足,又让司机把车停在出料口下面接了十几分钟,最后告诉我每车都按这个标准装,下一趟来就把车直接停在这里,随出随装,装满为止。以后要什么规格的产品可以提前一天打电话过来。我表示感谢,然后把支票给他,有点担心地看着似乎有些超载的卡车晃晃悠悠地开出石料厂大门,自己才跳上车直奔超市。

      崔茜已经在超市等我,看好办公桌椅之后,路过冰淇淋柜的时候,我禁不住诱惑,拿了两盒,坐在停车场的面包车里和崔西一人一盒吃起来。

      “哈哈,真过瘾!”我连吃几口,歇下来喘气,“今天中午少吃点午饭,下午游泳减肥。”

      “晚上游吧,我陪你一起,下午阳光太强,过几天移两棵大树过来就好了。小强!”崔茜突然向车外大喊一声,吓得我一愣,未等反应过来,一条大狗已从侧门跳进车内,低鸣着扑到她怀里。

      “小强小强!真的是你!”崔茜喜出望外,扔掉冰淇淋,两手死死抱住狗的脖子,一边抚摸一边仔细观察,“真的是小强,真的是小强,呜……想死我了!你跑到哪去了呀?呜……”

      我凑过来仔细观察,果然就是小强,也喜不自胜,眼睛发涩。

      一个佣人模样的人停在车外,战战兢兢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半天才小声挤出一句话,“女士,先生,这是我家主人的狗,请还给我。”

      “胡说!这是我的小强!”崔茜的声音大得吓人,摘下狗脖子上的项圈扔出车外,“这是我先生从中国大使馆带回来的,怎么是你的狗?!”

      “夫人,这真的是我家主人的狗,已经买来几个月了。”那人一脸焦急,举起双手和崔西解释。

      “那就对了,”我从车上跳下来,“这条狗走失两个多月了,就是在这个地方不见的……给你个电话号码,让你家主人找我,我会详细和他说明,去吧!”

      我跟着崔茜的面包车驶进东方饭店的停车场时,影倩已经激动地扑到她的车门边,嘴里一叠声地喊着小强。

      下车以后,我先钻进面包车里拉手刹熄火拔掉钥匙,然后看着三个女人抢着抚摸拥抱小强。

      过了好一会,三个人渐渐平静下来,小强才有空跑到我的身边,“好了,崔茜的错误已经弥补了,”我一边抚摸着小强,一边笑看这几个人擦脸上的泪,“哪丢的哪找回来,真是奇妙。你们怎么知道小强找到了?”

      “你们还没到,电话就已经追过来了,叫什么艾瑞还是艾瑞克先生,说狗是他们家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放下电话后突然醒悟,问了斯特林,果然是小强找到了。”影倩回答。

      “本想给你个惊喜,结果露馅了……呵呵!实在是太激动了,下次一定记得打电话。”我本想开个玩笑,感觉不妥,又改回来。

      “好了,都进去吧,要不要给小强洗个澡?”影倩又把狗招到身边仔细查看。

      “洗一下吧,虽然看着挺干净,还是洗一下。”我建议。

      “你去吧它的东西都拿回来,我们几个给它洗。”影倩开始分配任务,几个人领着小强离开。

      我转身正要走,看门的佣人忽然从后面跑来叫住我,报告说门口有个艾瑞克先生求见,希望把狗还给他。我听完一愣,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快就知道了地址,于是跟着佣人来到大门口。

      艾瑞克是个身材匀称的高个子,大概三十四岁之间,西装革履,挺值的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咖啡色半金属框眼镜。他先恭恭敬敬递上一张精致的名片,接着为贸然来访道歉,然后再次说明来意。

      “艾瑞克先生,非常抱歉!这的确是我的狗,大概两个半月前就是在那个超市门口走失的,我不能把它还给你。”我尽量保持礼貌,但口气十分坚决。

      “李先生,我愿意出钱再买一次,您可以出一个想要的价格,只求您把它转让给我。”

      “艾瑞克先生,您怎么能……”我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快,“我不可能卖的,请您回去吧,失陪了!”说完转身就走。

      中午吃饭,我说到艾瑞克要把狗买回去,影倩和崔西立刻瞪圆了眼睛。

      “绝不可能!他怎么能这样说。”崔西有些激动。

      “毕竟养了两个多月,我们很理解他的心情,”影倩把米饭递给我,“但这事根本没得商量。”

      “我知道,”我扭头看看在旁边食盆里吃饭的小强,“我一口就回绝了。”

      下午我出门没多远,发现艾瑞克仍站在路边,我有些惊讶,慢慢减速,在一段直路上掉头返回。艾瑞克发现我走过来,立刻迎上来,老远就开始打招呼。

      “李先生您好!您看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商量一下。”

      “艾瑞克先生,这事不能商量,那的确是我们的狗,否则我们也带不走。这事很遗憾,但没有别的办法。”

      “李先生,我在这里一直等着您,您可以感觉到我的诚意,我们真的舍不得,您看……”

      “艾瑞克先生,”我打断他,“绝不可能,您还是走吧,非常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我转身回到车上,掉头离开,后视镜里的艾瑞克仍然呆呆地站着,越来越小。

      再从市里回来的时候,艾瑞克的人和车都不见了。我皱着眉头轻轻松口气,停好车以后立刻告诉影倩和苏静娥不许小强再出院门,把围墙再检查一遍,防止有狗可以钻出去的漏洞。

      随后一个多星期,艾瑞克每天上午一个电话,坚持要和我讨论转让的事,给出的价格越来越高,我每次的坚决拒绝,并请他不要再打来电话,直到有一天实在忍无可忍,影倩告诉他如果再打电话来就报警,他才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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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被杰夫鼓动游行的大学生都有要被没收的家产吗?

        【用杰夫逻辑来反问,被杰夫鼓动游行的大学生都有要被没收的家产吗?

        如果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那么没有的人不就等于为有的人当了炮灰吗?如果有的人多,有的人少,那么少的人不也是为了多的人当了炮灰吗?(我就不信,难不成他们还搞了西班牙蒙德拉贡平权股份制合作社式的经营模式了)

        你所谓的游击队是拿百姓的生命安全当筹码去为了少数统治阶级的利益打击侵略者,和你所谓的为了外国人财产和大额存款账号里的现金不被没收,而发动家里未必有钱到被没收地步的大学生去当炮灰不也是一样的行为吗?

        而且既然军阀金是靠所谓的欧盟压力,外国维和部队才击退胡图族的,为啥你们不去让那些外国人自己找自己国家的领事馆、大使馆去向军阀金施加压力呢?还是说你们先造势,再让外国大使馆施加压力?用本国大学生的命去为外国人的资产不被没收来造势?这样不光是为了少数人利益在拿本国大学生当炮灰,还是为了外国少数人利益拿本国大学生当炮灰嘞。

        而且,日本因为快速工业化,大量土地有重金属污染,今天的日本的粮食自给率也就37%。

        日本本来也是人多地少的国家,说穿了殖民中国就是为了获得更多耕地的;而中国也是人多地少的国家,那是的人口比今天的美国人口还多……让日本长期殖民下去,由日本派来的失地农民必然会和中国的有地农民发生地权冲突……

        最后会发生什么事?要么直接屠杀中国的有地农民,要么组织中国的有地农民,类似韩国,台湾那边的人一样去当伪军,和其它地区的中国军队作战去……

        说残酷一点,从长远上来看,两个人多地少的国家,发生的殖民战争,被占领的敌占区的人“已经死了”,不是因为游击队的抵抗导致被迁怒被杀,也会因为发起殖民战争的本国无产人口的大量涌入而被杀,或者被编入傀儡军队和其它地区的本国军队冲突而被杀。

        所以要抵抗就要趁早。不要像印第安人那样,想抵抗时已经被天花病毒弄死很多人了,人口规模都不足以发动像样的抵抗战争了。而日本是有搞细菌武器和化学武器的计划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日本的统治阶级还真是学习美国的历史学得不错。

        殖民战争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种族战争,硬是用欧洲贵族之间的战争标准来衡量,认为打不过了之后一个贵族及其手下将领向对方投降,对方受降是很优雅的行为,然后要遵守投降契约,不再抵抗,相当之扯淡。

        另外,鼓吹言论自由就能预防战争也非常扯淡,德国面临的问题是,要么公平分配生产资料,学苏联玩土改,然后本国资产阶级和本国无产阶级会打仗,法国、英国也难说会不会趁他们打内战的时候打过去,好更大规模的消灭其生产力,来变相扩大国际市场对过剩工业品的容纳能力都难说。

        苏联搞国家资本主义革命,是遭遇了外国干涉军扶持本国资产阶级军队的,哪怕是在一次世界大战这种本身已经打仗打了好些年,各国无产阶级士兵都厌战的情况下发动革命,照样遭遇了干涉军。

        那么德国人如果走苏联模式,和本国容克贵族开战,有很大可能性因为外来干涉军的缘故而失败,进而本国生产力损失更多——那么很显然的,另一条道路就是在本国要尽可能避免打内战的情况下,去侵吞一些小国,获取矿产资源开发权等等, 把内部危机转化到外部。

        而且,背后给希特勒出政治献金的那些容克贵族资本家,外国银行家,也是希望他发动对外战争的,可以让军火更好卖。

        至于杀戮犹太人富商,对瑞士银行家来说有好处,可以侵吞犹太储户存款,变成死账号,里面的钱在名义上计算利息,但是后继人没法拿出可靠的集中营里的死亡证明,就不能取出来,就等于变相成为了瑞士银行家们可以支配的钱;

        对英国、美国的资本家来说,也可以减少犹太企业生产的产品,减少本国的竞争对手;

        杀戮犹太人的犹太教的神父,可以扩张天主教的势力范围,让人们不敢加入犹太教,这是梵蒂冈可以得到的好处;

        当然,最主要的是,没收犹太人资产后,多多少少可以让容克贵族资本家买到低价资产,并且从中拿出一部分来,给德国本国的工人发点福利,于是德国本国的非犹太人也能分点甜头——但是只要不能把股票也像平权股份制那样分给本国工人,那也就是些一次性的好处,度假1次之类的,对工人阶级来说其实没有太大意义。

        就算是把这些信息都告诉得过普通人,你是想先和容克贵族打一仗?同时又可能遭遇本国皇室遗老遗少们在欧洲的亲戚排出的干涉军(欧洲皇室互相之间都是联姻的),还要再打一次卫国战争?最后建成类似苏联的体系……

        还是想先没收犹太人的资产发点福利,再去打打其它欧洲小国,最后再视情况是否顺利,去和外国打世界大战?

        也很难说大多数人会选择啥。先苦、再苦,再选一个不熟悉的模式,那里比得上先甜后苦。】

        • 家园 大概看了你的回复,下面说得不一定对。

          您一开始就在问,游行的大学生是不是都要被没收家产?家产少的是不是给家产多的人当了炮灰。

          我不知道您明不明白,保护合法的私有财产是什么意思?

          你试图把家产多的和家产少的分开,不如直接说有些是资产阶级,有些是无产阶级。

          这种险恶的用心虽然经过您刻意的掩饰,但我还是看明白了,分化而已,很阴险,但并不聪明。

          转移话题,是某些有阴暗心理的人的惯用手段。他有男女问题,因此他的观点不对!

          把您这套东西收收,现在骗不了很多人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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