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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史记》人物--游戏风尘话陈平(完-Bater)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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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文摘】《史记》人物--游戏风尘话陈平(完-Bater)

    说起陈平,无外乎两件事:英俊加聪明。

    说起他的外貌,短短一篇《陈丞相世家》,提到他的英俊的就不下五次。这可不是在评选世界先生,太史公这麽频繁的提起,看来此公是真的靓,帅,酷。以至于小子我都以为太史公写陈平应该这么开头:陈丞相平者,楚汉第一帅哥也...

    说起他的聪明,最好的例证当然是他的奇计安天下。注意是“奇计”,不是“妙计”。大多数时候,这小子根本不见影,可真要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此公偶尔睁开眼,其谋却无不削金断玉,而又奇妙难测,是谓“奇计”。太史公评他“常出奇计,救纷纠之难,振国家之患”,“非知谋孰能当此者乎?”。看来是真的聪明。

    总体感觉,此公虽然风风光光的混了一辈子,其实很少真正的殚精竭虑去做什么事情。这也难怪,不小心托生成了又帅又酷又聪明绝顶的Superman,对他而言,这个世俗的世界实在是太简单了,哪里用得着那么严肃认真啊?游戏风尘,足矣。

    太史公说:平“少时家贫”,可又“有田三十亩”。按说有这么多地,该是不太穷呀,以我当年种责任田的经验,三十亩地很多了,种好了,粮食是不用愁的,每年还能养几头肥猪赚些银子回家。然而,陈平“好读书”,原来如此!估计他那点时间尽读书了,不事农事,地里的杂草远比庄稼长得茂盛。也真因为没有干农活的风吹日晒,陈平“为人长大美色”。以至于乡亲都问他:“贫何食而肥若是?”说穷光棍都吃些什么呀,长得这么高大英俊?

    陈平不能自己养活自己,与哥哥嫂子住一起,后人所说的陈平“盗嫂”就发生在这个时期。关于此事的真伪,小子不得而知。不过陈平高大英俊,又风流倜傥,而且他哥哥也曾经把自己老婆给休了,面子上的原因她嫌陈平好吃懒做。这麽看起来:玄!

    可就因为穷,陈平的终身大事还真成了老大难了,“富人莫肯与者,贫者平亦耻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高不成低不就了,这麽一拖,这陈帅哥居然也给拖成了大龄青年了。

    他老家有个富户叫张负,家里是很有银子,估计就是后来市井里头所称的张屠夫的原型。这张屠夫家有个孙女儿,那是地地道道的克夫,“张负女孙五嫁而夫辄死,人莫敢娶”。估计就是她爷爷职业不好,屠宰生灵太多,至而有恶报吧。

    陈平还就偏偏看上这位张小姐了,“欲得之”。找了人去和张负说了这事儿,老爷子打算亲自出马去考擦一下陈平。终于在一次丧礼上见到了陈平。你说司马迁这安排,这可是相亲啊,哪儿不能见呀,偏偏安排在丧礼上,让人怀疑是不是又在帮张小姐埋老公呀?陈平为了得到这位张小姐,还真的动了真格的,不惜力气的干活表现给人看,“以先往后罢为助”,看看,比别人先到,又比别人晚收工。

    估计是他虽勤快,活计却确实不怎么样,张老爷子对他的工作没什么印象。不过陈平的外貌帮了他的大忙,张负对他的外表确实印象深刻,于是就到陈平的家里继续考察。可怜哪,陈帅哥家是家徒四壁,连大门都是用床破席子充数。然而陈平何许人也?带你来就为了给你看这破草席吗?非也!

    陈帅哥“不小心”让老爷子看到了其“门外多有长者车辙”。妙吧?这车辙在跟张大爷说:老爷子阿,可别嫌陈平穷啊,似你这般坐着车来相女婿的“长者”可多了去了,你再不要可就被别人抢先了!果然老爷子回家就跟儿子说:“吾欲以女孙予陈平。”尽管他儿子反对说:“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笑其所为”,老爷子还是“为平贫,乃假贷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纳妇”。哈哈,都倒找钱了。

    然而陈平到底怎么就看上了这位克夫之女的呢?刚开始不得其解,难道是真的穷疯了,图其财?以平之志向,似乎不会吧。后人多有猜测,言此女美若天仙。更有甚者,言此女虽嫁五次,每次都是要进洞房的时候,老公就翘了,所以她还是女儿身...无稽甚也。

    后来搞懂了陈平的为人,终于明白了。他呀,就是奔别人的银子去的!此公游戏风尘,连婚姻也根本没当个事儿。我管你是不是貌若东海夜叉,声若河东狮吼,我管你是不是连克五夫,反正,你有银子解我的急,那帅哥我牺牲下色相也在所不惜了。

    所以这儿太史公说张小姐连克五夫,未必就真有其事,只是告诉我们陈平这厮为了达到目的,那是绝对不择手段的。关于这一点,他在后来的计谋上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要不然,丧礼上相亲,多不吉呀?嘿嘿,我陈帅哥就是不信邪,非要把你这富婆傍到手不可。

    小子我以为,真要有女儿这麽嫁无不克,太也匪夷所思,恐怕第一个就气死了曹雪芹了。

    既然那克夫之说不过是戏言一句,那张小姐嫁陈平之后,平依然健在了好几十年就不足为奇了。反倒是“平既娶张氏女,赍用益饶”,说的是傍到了富婆,再不愁钱花了,因此而“游道日广”。陈平的这一“游道”,使他积累了丰富的社会经验,为他日后的谋略打下了基础。

    陈平初投军,是跟魏王咎混,不得志,又被人告黑状。“陈平亡去”,又跑到项羽那儿,也立有微功,受了赏金,但总的来说是不受用,刚好赶上项羽因为部下吃了败仗要杀将领,陈平一看苗头不对,“乃封其金与印”,派人还给项羽,自己独身“杖剑行”。是不是有点关羽封金挂印的派头?你要理解成陈帅哥也象关二爷那么重义轻利就大错特错了,看了下面发生的事你就知道了。

    他在逃亡途中,有一次坐船过河,那船夫很有点眼力,“见其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厉害吧?一眼就看出他是个逃跑的将领,马上想到陈平“腰中当有金玉宝器”,于是“目之,欲杀平”。毫无疑问,这个船夫也是个白顺,李俊之类的水上好汉,而且请“亡将”们吃“馄饨”也不是一两次了,要不然这么有经验?

    可惜呀,陈平是谁呀?这可是外表靓帅酷(这船夫也觉得他是“美丈夫”),脑瓜快灵狠的陈平啊,人家马上就觉察到气氛不对,“乃解衣?蕉?佐刺船”,这个“刺船”可不是要把船戳个窟窿,说的是陈平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帮着刺水撑船。这衣服一脱,“船人知其无有,乃止”。嘿嘿,知道他为什么封金归印了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终于,陈平在其入党介绍人魏无知的引见下见到了总书记刘邦。看到这名字我就想笑,还记得那个曹无伤吗?就是鸿门宴前出卖刘邦的那位,此公人在汉营心在楚,也算得是项羽的卧底了吧?结果是鸿门宴上,项羽傻忽忽的就把人家给抖了出来,于是无伤无伤,早早的就给刘邦伤了。这儿又来一个魏无知,无知无知,干的居然是帮汉王举荐贤能的活儿,可一点也不无知,他知道的人啊,多了去了,而且还知道得特彻底。这是后话。

    汉王其实和陈平并不陌生,在鸿门宴上,儿人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很多人都说陈平在鸿门宴后还助过一次刘邦脱险,并把这事列入其奇计之一。我查了《史记》,似乎无此事。况那时候,不管怎样,陈平还在项羽手下混饭吃,该当不至于如此吃里扒外吧?

    不管怎样,刘邦很看得起陈平,当天就和陈平畅谈了一次,为陈平的见解折服,“是日乃拜平为都尉”,和陈平一起坐车,还让陈平去监察将领。

    那帮牛哄哄的将领们哪干哪?说:老板哪,这小子不过是个刚逃过来的无名小卒,您还“未知其高下,而即与同载”,还让它来监察我们这帮老家伙。更有甚者,开始说坏话了:“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对帅哥评价不低),其中未必有也”,肚子里未必有真货呢,而且生活作风那么差,“臣闻平居家时,盗其嫂”, 现在又在干贪赃枉法的事儿, 您让他监察将领, "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况且陈平连年炒老板,“反复乱臣也,愿王察之”。

    初看这帮人真是小肚鸡肠,看刘邦那么厚待陈平,就一个个满眼红光。人长得帅又不是他的错;“其中未必有也”,那也未必就无啊;“盗其嫂”,关你个屁事,你又不是他哥的小舅子,操什么心啊?你听说他在那儿受贿赂了那人家就真的受贿了?再怎么不济,人家来了没几天,怎么也得争取给人留个好印象吧?怎么会这么猴急马爬的就受黑钱呢?

    然而高人就是高人,陈帅哥这次又涮了大家一把--此公真的急急忙忙打开私囊往里面填银子了。这刘邦不干了,先把陈平的入党介绍人找来挨训。这个魏无知也不是省油的灯:“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只要有奇计助您灭楚,“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那意思,如果没点歪才,给您一个活雷锋一样的道德典范又有个屁用。哈哈,后来,陈平受封也要捎拉这魏无知一把,实在是太应该了。

    这刘邦还是不放心,又把陈平叫来当面询问,不过这次没提盗嫂之事,估计刘邦自己对女色那个态度,也压根没觉得盗嫂是多大个事。他说:虽说我没反复在大会上讲反腐倡廉的事,你他妈也给哥哥我一点面子呀,怎么这么快就捞银子?对了,上次和你Meeting,你也没说你反复炒老板的事,是不是对我稍有不满也会把我给炒了?

    陈平自有他的道理:“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得,高帽一戴,刘总书记已经在琢磨给陈平升官了。

    陈平坦承在收黑钱,不过应答起来是脸不变色心不跳,“臣?缴砝矗?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画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金具在”,兄弟我封好还给他们,我这一百多斤回老家种地去。

    看看,在平哥看来,和嫂子有一腿也好,炒老板也好,收点黑钱也好,又有多大个事啊?兄弟我孑然一身而来,不收点钱怎么去泡MM?反正这帮子将领谁是没钱的?此君倒有点象金庸笔下的令狐冲,君子是说不上了,倒颇有几分真小人。

    然而刘邦偏偏喜欢了这类人,估计是这类人清澈透底,容易驾驭吧。反正是听了陈哥的辩词,汉王反过来给他道歉,“厚赐,拜为护军中尉”,告诉手下那帮子人,谁不服陈平管束,那就是对我不满。这样子,“诸将乃不敢复言”。

    陈平对财帛官位,一律照单全收。不过我倒不信他这麽个德行,真能去监察什么将领,刘邦不过给他个闲职养着,顺便让他发点小财,以其关键时刻的大用。这不能不佩服刘邦的识人之能。

    这之后很有一段时间,陈哥都不见人影,估计是每天价温柔乡里度日,填补前段时间穷巴巴逃往期间拉下的亏空。太史公有个习惯,写人的话,一旦此人成年务事,那私生活就从此消失了。比如写韩信,提到的韩信的私趣,什么胯下之辱啊,漂母赠食啊,全都是在他投军之前的事。至于他带兵打仗之余,是不是也干点喝酒赌钱话红楼的勾当,几乎全无踪迹可循。

    陈帅哥不干正事的时候在干什么歪事,《史记》也几乎只字未提。然而说陈平之业余常处温柔乡,小子以为是个合理的推测。君不见,陈哥身材伟岸,面如冠玉,又屡受赏金,以陈哥风流倜傥的为人,放着这么些个大好的资本不用,未免有暴殄天物之嫌。

    想想有点生气,这男子帅而好色,人称之曰:风流;同样是色,如果你从天降世的时候是脸先着的地,终于长得酷似青蛙,酷则酷矣,和风流从此绝缘了,谓之曰:猥琐。比如要听到谁说庞统庞士元玩风流,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一直到汉王被项羽围在荥阳城多日,看看粮草将尽,军士们也快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刘邦有点慌了,不知听了谁的馊主意,打算“割荥阳以西以和”,奈何人项羽不干。哼哼,我这没几天就能端了你,那时候啊,什么荥阳西荥阳东的,哪个旮旯儿不是我的?

    看到了吧,弱国无外交,自古如此。刘邦想割地人家还是照打不误,骂了若干句娘希皮,忽然想起我们这位陈帅哥,我养你也有日子了吧,你这艳福也该差不多了,你不是老鼓吹你有奇计吗?哥哥我都混这份上了,你倒是露一手啊。

    陈平给拖到了刘邦跟前,刘邦没好意思直接问“您看我怎么逃出去啊?”,那样子太直白了,一点没帝王风采,不够酷。而是“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啥时候了?还念叨着定天下哪。

    陈平自然是心知肚明,什么定天下定天下,当务之急是怎么走出这包围圈去。只是要奔出这个圈圈,还真不容易,那也难不住本帅哥,且看我手段,不光是走出这圈圈,还得让项羽的那群马仔们作鸟兽散。

    他告诉刘邦,项羽手下如今还有范增,钟离濒,龙且,周殷等若干能人,老板您哪,虽然“能饶人以爵邑”,拜官封地,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从而吸引我们这些“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自我定位准确),但是您“慢而少礼”,没办法勾引那帮子“士之廉节好礼者”,要摆平项羽,得首先搞定这个范亚父,只要这个老头儿还在,老板您就玄。要得到他这个“廉节好礼者”,以大王您的高尚情操,基本没戏。不过要让他离开项羽却不难。要成此事,最好的办法,乃是“行反闲,闲其君臣,以疑其心”,就是搞反间计,让他们互相猜疑。这反间计么,本蟀倒也在行,只是这计策么,得花点钱,所以请“捐数万斤金”。

    看看,绕来绕去,最后俩字:要钱。顺便给自己收点黑钱打圆场,说老板您手下这帮子人哪,都是“嗜利无耻者”,宰他们点钱,天经地义,俺没打出“替天行道,受贿济贫”的旗号就很给他们面子了。

    当然,陈平也没把自己这帮人贬得一文不值,他说咱们这一拨子“士之顽钝”,您“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挥则定矣”,说您要真把我们这帮子人的长处都利用好的话,天下弹指可定。嘿嘿,资本家入党,其实也是与党于国有利的事,看你怎么用他们了。

    高祖此人,只要能办成事,花点钱从来都是不吝惜的,决不是那只进不出的铁公鸡。“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

    好一个“不问其出入”,聪明!问了也没用,陈平会不会贪污,大家心照不宣。现在大家的工作重心得转到突围这档子上来,反腐倡廉的事,以后再说吧。若果突不出去,抱着那一堆黄金向项羽求情,估计死得更快更难看。

    这也是高祖最终能以弱逆强终得天下的心理素质之一,那就是轻重缓急,从来分得清清楚楚,一丝儿不乱。这可以从刘邦处理韩信请封齐王这一件事上看得真真切切,后话,这儿提一下。

    陈平到底怎么花这“黄金四万斤”?前文提到陈平“游道日广”,其社会经验是超级丰富的,他明白反间计这计策不像别的什么美人计啦,空城计啦那么立竿见影。这君臣之间的猜忌直至反目实在是需要一个过程,这个去看看后来曹孟德怎么摆平马超韩遂就知道了。

    陈平也不着急,首先是派人和项羽的下层军官接触,莫名其妙的就给送点金子。那些个下层军官,刚刚开始过上搜刮的瘾,好比久渴之人刚刚饮下了第一口甘泉,胃口比那尚未饮者还狠,这儿有人只送金子还不用帮着办事,傻瓜才不要呐。这金子连着受了几天,任务终于来了,陈平的人告诉他们,“诸将钟离濒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你看那些小混混们在项羽这边还不如他们呢,如今跳槽去跟刘邦混,一个个都发了,所以钟离濒等人“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

    这些军官们信不信这话?信,当然信,他们不发,怎么会有这些金子送给我?那好吧,想得更多金子吗?去,把这话告诉别人,能让另一个人也信了这话,再给你一两金子。嘿嘿,有点像当今社会的推销术,你用我的电话服务吗?去,再给介绍个客户,免你一个月话费!

    在经济杠杆的调动下,你想想这后果,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几天,就到了项羽耳朵里了。项羽为人本就多疑,陈平就是看准了“项王为人意忌信谗”的弱点,终于一击而中,“项羽果意不信钟离濒等”。话说回来,象陈平这麽干,就算是项羽没那么猜忌多疑,也难免心里发毛,架不住人人都这么说呀。

    陈平自己在干嘛呢?在闲逛!这儿走走,那儿看看,跟人交流麻将心得呢。陈平这几天特喜欢去一个人家,而且每玩必输此人几两金子。这个人就是纪信。纪信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件事,第一,长得跟刘邦有几分相像;第二,愿意为刘邦舍命。余下的大家都明白了吧?

    这火药埋好了,得找根导火线了。刘邦这时候已经在荥阳混的山穷水尽了,完全听陈平的摆布。陈平让刘邦去跟项羽说,得,咱不干了,投降,大王您派个人来商讨一下受降事宜。于是项羽就派了个人进荥阳。陈平等使者到了,派人为“太牢具,举进”,也就是大鱼大肉,恭恭敬敬的献了上来,“见楚使,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大鱼大肉,金碗银勺撤下去了,换上来的都是粗茶淡饭,外加二根咸罗卜条。小子我一读到这里,忍不住哀叹:完了,范增完了,这导火线着了。果然,“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

    范增自然知道汉王手下有能人,就怕夜长梦多,主张一刻也不能等,“欲急攻下荥阳城”,然而项王刚刚被那个刚回来的使者上完眼药,哪里还信得了亚父的话,“不肯听”。范增也听说了项羽在猜忌他,而且已经削了他的一些兵权了,由原来的总参谋长降为现在的一级参谋,现在干脆让他只参别谋了,“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请骸骨归!”,奶奶的,老子撂挑子部干了。哎呀,都那么大岁数了,火气还那么大。结果是“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背上长了个胧包就这麽死了。后人多说胧包啊,是给气起来的,人生气了是不是就长包,小子不懂中医,不敢妄断也。

    平哥这招反间计委实厉害,范增是谁呢?如果张良的智力系数是100,那范增的智力系数不是99也是96。陈平在项羽帐下的时候,地位和范增不可同言而语也。谁知道被这麽个人整得这么惨。陈帅哥的奇计不出则已,一出必削金断玉,中其计的人下场都很惨。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他对自己的评价是:“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这个“阴谋”,不是现在所说的一般的阴谋,“阴”含毒辣之意。“阴谋”是不得已而为之,搞阳谋吧,人才比比皆是,哪用得着脑瓜快灵狠的陈帅哥呀?所以古往今来,并无人评价他“足智多谋”,足智是真的,这“谋”却实在不多。市人提起谋士,多言称子牙子房,其实诸君看看被陈平摆平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了。

    看看项羽的头号谋士,大名鼎鼎的范增范亚父就这么被陈平整得负气而去,弟兄们都大舒了一口气,然后是欢呼,再然后是忍不住猛往人帅哥那儿放电,再再然后又开始发愁。大家明白,亚父走了,并不代表已经走出包围圈了。不过大家还是一致认为突围的时机来临了。

    怎么突呢?在汉王召开的的军事扩大会议(反正剩下的人也不多了,扩就扩吧)上,发言最踊跃的,居然是那个纪信,看起来这几天和陈哥切磋麻将技艺还真没白切磋。他发言的中心思想也很明确,那就是:“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王可以闲出”。说老大您哪,也别让我白长的那么象您了,给兄弟我化化妆,穿穿您的袍子坐坐您的车,扮成老大您去吸引楚军注意力,您偷偷溜出去。

    这刘邦为他有这么个死党马仔是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不过他可比刘备硬气多了,愣是没哭。

    毕竟事关中央机关的安危,大家都比较谨慎,虽然大家都愿意以死保汉王出城,但楚兵的强悍大家可都是领教过的,一味蛮干,就算真的一个个都光荣了,也未必于事有补。这时候的陈平已经因去范增而获得了当年的劳模提名,所以最后大家让他出出主意。谁知道此公想都没想,说:女人,我要两千女人。

    大家有点发楞,啥时候了,你他妈还在要女人?而且还要两千?等陈平说了自己的打算,大家是面面相觑,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刘老大拍板,就这么定了,两千女人!

    当天,“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镇守东门的楚军看到有汉军身着凯甲出来了,那就打呗。操起家伙一接仗,马上发现和自己交手的居然全是MM。诸位,这可不是经孙武子特训出来的那支女兵,你可以想象那个热闹,但见:

    呐喊一声如莺歌,比划一招如燕舞,这个蛮腰一扭,那个美目一盼,偏披凯甲之重兮,顶金盔之阔兮,此为凯甲所压倒,彼为头盔而蔽目...

    这哪叫打仗啊,分明是战地慰问团嘛。楚兵那个笑啊,乐啊,High啊,正热闹呢,“纪信乘黄屋车”,扮成汉王的纪信坐着汉王的车子出来了,一边走是一边叫:“城中食尽,汉王降。”这慰问演出算是达到高潮了。

    “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好一个“之城东观”,声东击西的计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成功了,“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就走了“数十骑”,干嘛不都走啊?估计是怕目标太大,会引起楚兵的追击。

    汉王和陈平他们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突围而去。可惜了纪信了,项羽搞清楚了这个汉王是个冒牌货,“烧杀纪信”,对待俘虏,这厮是一如既往的残暴!唉,但愿纪爷已经用从陈哥那儿赢来的金子安排好了后事。小子我佩服他,给他烧根香。

    想起来,这陈哥还真是敢干啊。敌强我弱,来个声东击西之计,这能想到的人也不在少数。然而把党中央的安危就这么押在一群乌合起来的MM身上,简直如同儿戏。估计当时除了陈帅哥自己以外,别人的裤兜兜里都有点湿漉漉的。可偏偏还就成功了,小子我不由得翘根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荥阳突围之后,陈平就很少再离开汉王左右,尽管大多数时候,这陈帅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忙”,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见人影。刚好在这一段时期内,张良张子房也是很少离开中央政府,这就是说,从荥阳突围一直到楚灭汉立,陈平其实是一直在和张良共事。

    在这两年里,司马迁只提到陈平两次出招,且这两次出招还都是和张良联合出手,唱的是二人转,行文也颇简略。小子以为,这两次二人转虽然也都转得其“妙”,然而并不显奇”,估计还是张良的戏份更多一些。既然不奇,本是不打算在此提及,然而因为韩信封王一节,和后面的故事有些牵连,在此简略提一下。

    “汉四年”,刘邦一行又杀了回来,和楚兵在荥阳对峙,因为兵力不足,战事不是很顺,刘邦正慌慌张张的四面调兵,等得两鬓都花白了,这援军呢依然是不知道还在哪儿转腰子。

    这时候,“淮阴侯破齐”,“(欲)自立为齐王”,写了封信让人给汉王送去。这韩信呢,玩假谦虚,明明想当齐王,信里不好意思太直白,只说是让我代理一把齐王。韩信的使者到达荥阳的时候,刚好刘邦,张良和陈平在一起分食黑GOU肉。这信使能同时见到这麽三个大腕,也算是福气不浅,也不知道有没有上去索要个签名什么的。

    按说,这工作业绩高了,要求适当提高待遇这无可厚非,刘邦向不是小气之徒。问题是你韩信这申请提得太不是时候,我这儿等待援军等得两汪秋水都变成黄河了,你倒好,这时候拿这个胁迫我给你封王,你说哪个老大会高兴呀?果然这刘邦一拆开韩信的信,本来憋在肚子里的那团火滕就从头顶儿窜出来了。

    刘邦这个人,向来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那是张口就骂:“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正打算接着骂点子三字经什么的,突然觉得桌子底下,两只脚一左一右被人齐齐踩住,同时看到张良和陈平同时给他猛送秋波。

    这刘邦还真有过人之能,立马就明白了,连顿儿都没打一个,接着骂:“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说这男子汉大豆腐,要当官当就当个真王,当个什么鸟代理呀?

    哈哈哈,这小子厉害!

    等那个使者出去了,这哥儿几个开了个三人会议,张良陈平一致认为:汉方现在形势不是很好,韩信如果一定要称王,那是使门板都挡不住的事儿,逼急了,搞不好会哗变。既如此,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不如因而立,善遇之”,先稳住他再说。“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终于“征其兵击楚”。

    如前所述,轻重缓急,高祖刘邦向来分的是很清楚的,当前的主要敌人是项羽而不是韩信。刘邦对韩信的戒心大约也始于此时。张良走后,刘邦一定和陈平说起过这事,然而这陈平早没心思谈这事了,只是叫穷:老板哪,本蟀的钱又花光了...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汉立后,韩信加封楚王)韩信反”。此时张良早已不问政事,陈平呢?也不知在哪位房里享福呢,其他的将领说实在的在智谋上和张良陈平基本不在一个档次,你看看高祖问诸位将领怎么办哪?“诸将曰:亟发兵坑竖子耳”。

    这答案让刘邦目瞪口呆:这不他妈的屁话吗?你们想活埋人家就活埋人家啊?韩信是谁呀?真按你们说的,哥哥我发兵而去,搞不好当土鳖的就是你老大我,瞧你们如今一个个吃得着脑满肠肥的,拜托用用脑子好不好?

    韩信用兵的厉害,你知道,我知道,刘邦更明白。没法子,只好找陈平去。也不知从哪张床上把帅哥给开发了出来,“问陈平,平固辞谢”。这儿陈哥不太想出主意整韩信,是不是为了什么哥们义气还真很难说,因为一直以来,他和韩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交情,八成还是自己酣睡的兴头被打断了有点不太高兴。说:老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懂不懂尊重人隐私啊,这麽早就拖人起来,才日上三杆哪...

    刘邦也开始耍赖,说:当初还不是你们俩让我封韩信做齐地分部经理?现在事儿出来了,你俩都撂挑子不管了,别忘了,这个月薪水还没划到你卡上呢。陈平没办法,问:“诸将云何?”(看见没,此君确实没去参加刚才的军事会议),刘邦说了诸将及其冒险主义的主张,陈平说:开什么玩笑?“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楚王),而举兵攻之”,这不是找扁吗?

    高祖自然知道陈平会有办法,这次没再玩帝王风采,而是直巴巴的就问:“为之奈何?”,那你倒是说怎么办呀?陈哥又问起韩信知不知道有人告他?在得到否定答复之后,陈哥胸有成竹了,这一次倒霉的是用兵如神的淮阴侯韩信。

    这淮阴侯韩信的故事,说起来就更多了,小子我不想在这儿过多纠缠,否则我这《陈平》写到海枯石烂也写不完了。只想提两件事:第一,毋论是什么原因,你韩信造反也好,不造反也好,反正人老刘这次是一定要把韩爷拿下,谁让你那儿聚了那么些个喽??呢;第二,如果处理不当,刘韩之间会爆发第二次楚汉战争。小子我当然不信韩信最终能玩得过刘邦,但无论如何,刘邦不想和韩爷锅对锅,勺对勺。不为别的,这韩大师傅主厨,实在弓虽,老大我怕怕。

    陈平当然明白老板这点花花肠子,但见陈哥“呼”的一声,展开一张军事地图,很酷的样子,用手指往地图上一点,说:陛下您看,楚的西边界是哪儿?高祖的回答掷地有声:还是楚!――晕!老大您还以为这是脑筋急转弯?龋磕?就别老整天念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行不行?

    一看这启发式教育也不灵了,陈哥也顾不得摆酷了,开始自顾自就侃开了:“陈,楚之西界”,咱们现在在陈的北面,就这儿,看到了?从陈再往下,“南方有云梦”,您指哪儿呢?在这儿,对了,云梦,知道吗?答曰:知道!打猎的好去处。一说起打猎,这厮立马俩眼放光。

    答对了,加十块!陈平接着往外掏:“古者天子巡狩,会诸侯”,说这古时候的天子狩猎,会让那些个分封到各地的诸猴儿来一块玩。再怎么忙,也得来露个脸儿领个盒饭。眼下又是长假,旅游旺季。“陛下递出伪游云梦”,赶紧收拾收拾,假装要到云梦去干那猎杀野生动物的勾当,“会诸侯于陈”,在陈这个地方组团,统一发放太阳帽。

    到这儿,陈平这一计的玄妙之处还看不出来。且听人陈哥怎么解释:从这儿要去云梦,在我军目前尚无空军建制的情况下,陈是必经之地。在那儿集中,除了咱俩之外,谁也不会怀疑陛下游云梦的目的是不是纯洁。目前这个季节,说要去弄几头野鹿回家补补身,也是天经地义,老大您日理万机,身子发虚,需要恶补,天下皆知,那淮阴侯虽也向来谨慎,但“信闻天子以好出游”,他韩信听说您还在玩您的业余爱好,定会觉得“其势必无事”。

    陈哥喝了口水,接着说:又如陛下所说,陈属楚地,韩信看到您大大咧咧在他的地盘上开这个动员大会,更加会放松警惕,不会想到您哪,其实是奔他去的。他韩信也是诸猴儿的一员,也得义务加入这个旅行团,一看天下无事,必“郊迎谒”,跑到郊外备好BBQ以尽地主之谊。

    这刘邦已经俩眼来电了,觉得人陈哥真是越来越帅了。陈哥不管,接着来:一碰到他,“而陛下因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楞个大力士伺候伺候他不就搞定了?一个不够?您手下那么些个肌肉男干什么的?白吃饭乎?让他们搞定韩信,留着您那些一听说韩信来了就尿裤子的大兵们去对付北面的匈奴吧,省得一进汉营就处处见晾着裤子在晒,人还以为是咱新款战旗呢。

    以前汉王执行陈帅哥的计谋,小子以为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心惊胆战的。但现在不同了,高祖对陈平的计策那是从来没二话说,“高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曰:“吾将南游云梦”。

    于是刘邦就带了一帮子壮汉“警卫”,操上弓,别上箭,又生拉死拽拖上人陈帅哥,就这么上路了。这对付的可不是一般人,你陈哥也跟着吧,大不了报销差旅费的时候,领导我签字,给你发双份补助。

    “行未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唉,这还没到陈呢,这楚王韩信就已经把自己给呈上来了。那还等什么呀?“高帝豫具武士,见信至,执缚之”,这韩信用兵如神,武功却还没到超一流境界。一代名将,就这么糊里糊涂给人摁地上给绑起来了。

    曾觉得陈哥这次的棋,行的极险。万一韩信是带着个三五千精兵来的,那高祖这次会诸侯恐怕就要变成跪诸侯了。可人陈平就是吃准了你,只要不让你知道我们是在算计你,你就不会轻举妄动。事实上,高祖都已经进入楚地了,名游云梦,“实欲袭信,信弗之”,可见这保密工作做得好阿,估计是除了刘陈二位,谁都以为这次要去云梦喀嚓喀嚓了。

    你看人陈哥出招这时机的选择,部位的捏拿,分寸的把握,什么叫“小陈飞刀,例无虚发”?反过来说,如果刘邦稍稍露一点要对付韩信的意思,比如说带两个团的兵力,事情就断断不会如此容易了,韩爷可不是那莽撞之徒。

    其实劝韩信造反的人,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奈何韩信本人一再贻误良机,终为所擒。这粗绳大索一捆上身,别人以前那些哼哼教诲顿时涌上心头,韩信是百感交集,大呼“天下已定,我固当烹!”说你刘三啊,猎光了兔子宰狗吃。有什么用?晚了!

    不过这刘邦也没急着杀韩信,只是削去了他的楚王封号和领地,降回为淮阴侯,一直留在雒阳身边。高祖明白韩信的斤两,嘿嘿,你孙猴子再能,能逃出我如来的手掌心?只要在我刘邦身边,就没你兴风作浪的余地,所以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关系?

    韩信一直到后来被杀都不曾获得过一次猛虎归山的机会。推究起来,韩信之败,实始于陈平的云梦之狩,陈哥这“阴谋”地里渐渐的枝繁叶茂了。

    从陈地“狩猎”回来,刘邦那个high啊,简直做梦就会笑醒,赶紧给帮着办事的那帮子人记功封赏。呵呵,看来又有一部分人要快乐奔小康了。由此也可以看出,拥有重兵的韩信一直就是刘邦心头的一大块心病,这次能从你手里彻底拿下兵权,就算您还健在,对不起,老板我也立马跟人去煮喜面吃去了。

    轮到加封陈平了,“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一看到这儿,小子我赶紧推开西面那扇窗户,看看太阳是不是正在从这边出来。陈帅哥推谢封赏,真真天下奇闻。瞧瞧,一直跟党走,人长进了吧?谦虚了吧?也变成“士之廉洁好礼者”了吧?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这高帝也纳闷呀,以前都是你哭穷,动不动就要求预支几个月薪水,还有,要不是廉政公署看看哥哥我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估计你小子如今也只能申请移民,一走了事,今儿咋回事啊?“吾用先生谋计,战胜克敌,非功而何?”哥哥偶用你的馊主意,轻而易举就卸下了这块心头石,节省了大量军费,帅哥你功劳不小啊。

    且看人陈哥的应对:“非魏无知臣安得进?”,没这个无知,本蟀还不知在哪条船上帮人刺水撑船呢。嘿嘿,原来是在帮朋友拉选票哪。

    这儿咱们说啊,人陈帅哥虽然自己没出血,做的是顺水人情,但这么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搞法,还是蛮让人舒服的。果然,高祖也说:“若子可谓不背本矣。”,高祖人正在兴头上呢,最后是不仅依然赏赐了陈帅哥,“乃复赏魏无知”。这陈哥自然也是一文不拉把赏赐照单全收了。

    比较当年的韩信王齐,和如今的陈平辞封,二人在对付老板的手法上,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打住,又阴到一拨子人的偶像了,“谁的砖头在飞,是不是本蟀的眼泪”...

    楚汉之争,最后是以西楚霸王的自刎乌江收场。这楚是灭了然而高祖刘邦的天下还远远没见一个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地方割据势力还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不放,高祖自己亲手加封的那些个小将们,也是动不动就玩造反有理,革命无罪。

    这不难理解,历朝历代在经营之初,都会度过这么一个动荡期。这不,就在刘邦“猎捕”淮阴侯韩信的第二年,楚汉时期的另一个韩信又在北面吵吵着要过一把皇帝的瘾。此韩信非彼韩信,此公是韩襄王之后,名信,受封韩王,多称韩王信,以与淮阴侯韩信相区别。你说这名字有什么好呀?还争着叫韩信!

    高祖刘邦大约是对韩信说他只能将十万兵的评价很不太服气,现在你韩信是指望不上了,那老大我亲自去摆平这个韩王信,我叫你们俩用同一个名字!哼哼,罢了韩屠夫(不能提张屠夫了,那是人陈帅哥家丈杆子),你看我吃不吃带毛的猪。这麽着,刘邦就来了个御驾亲征。保险起见,给弄辆大车,把陈帅哥拉着也一块去。大哥我是为他好,省得他在家闷的慌。

    刚开始战事还挺顺,高祖也打了几个胜仗,把韩王信追得满处乱钻,最后一不小心跑匈奴的地盘上去了。给高祖美的,狠狠的阿Q了一把,嘿嘿,虽然你不是淮阴侯,但是怎么说你也叫韩信,我刘邦在战场上打败了韩信,嘻嘻嘻...

    就这么一得意忘形,加上人陈哥又不见了影子,哪儿知道那个韩王信和匈奴的冒顿单于一合计,居然臭味相投,引为知己。俩人是兵作一处,将凑一堆儿,合起伙来就和高祖的马仔们干上了。这高祖也实在是高兴得糊糊?蛲苛耍?看对面有人就糊糊涂涂的赶,糊糊涂涂的追,结果是糊糊涂涂地被人重重包围在距平城七里处的一个叫“白登”的糊糊涂涂的土包上,史上糊糊涂涂的称之为“平城之围”。

    有时候也很生陈哥的气,你说你那么好使的脑瓜,还总是随军当着高级参谋,可怎么还老是让你们这一拨子人给别人搞的山穷水尽,想找个地缝钻都找不着?这不,你老板又给人围上了,连帅哥你也他妈给人装进了浑天袋,再不睁睁眼哪,可真要成人家瓦罐里的会游泳的小宠物了。

    呵呵,有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还有更让人着急的呢。

    这高祖刘邦刚开始不想惊动人陈哥,想着这麽个假冒伪劣韩信老大我自己都摆不平,多他妈没面子啊!所以一开始是东遮西挡苦苦支撑,也亏得将士们拼死命,才没被人一口吞下。可是当初冒进追赶,大家根本没带多少口粮,这时间一长,弟兄们开始有点虾米菜了,是煮皮带的煮皮带,挖草根的挖草根,一直抗了整六天。

    到第六天晚上,看看实在抗不下去了,不成,这老命比面子重要,只好又把陈帅哥这杀手锏给?Y了出来。陈哥睁眼一看,我靠,怎么搞成这德行了?我说怎么这几天送上来的伙食越来越稀呢。高祖呢,是垂头丧气,一言不发。陈帅哥想了想,说:老大别急,今晚上本蟀去和这个冒顿单于的宠妃阏氏聊会天,顺溜的话,咱明儿就可以回到平城吃晚餐了。高祖一听,头也不回,安心睡他的觉去了。这粮食不够,少动多睡,能节省能源。

    这时候,太史公干了一件最最让人牙根痒痒的事儿,大家都把心吊嗓子眼上想看看这次陈哥又怎么“胡闹”一把,怎么阴人一下,人太史公告你:“其计秘,世莫得闻”。没了!

    你说这不是要把皇帝和太监一并给急死吗?要么你别说,要么给弟兄们说透了算。这人哪,就是有那么一股子挡不住的好奇心,你越说这事看不得吧我就越想看。

    小子我曾追一MM,有那么几封感谢信之类的物事,想显摆一下又不好意思,小子我怎么说也是谦谦君子(别扔砖头,至少表面上是吧?),怎么可以这麽自己鼓吹自己呢?于是小子我做了一个封儿,把这些明明想Show给MM看得东东全都封进去,又拿笔在封上写上“此封不可拆,不可拆,决不可拆”,最后以泥涂其表,做日久状。后来MM“不小心”就发现了这个封,嘿嘿,大家知道MM那时候的心情了吧?就跟你现在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世莫得闻”的“奇计”一样。

    光为这事儿生气也没什么用,你《史记》里不写,难道别处就没写?待俺跳上云端,眨巴眨巴千里眼,放目一搜――结果很令人失望。那些关于这一计的描述,大多停在猜测阶段,能经得起推敲的实在太少了。小子我就说说桓谭的《新论》里的说法,聊以解解馋吧。

    《新论》上说:“高帝见围七日,而陈平往说阏氏,阏氏言于单于而出之,以是知其所用说之事矣”,这“以是知”三个子就是告大家伙啊,偶下边儿编的故事也是根据“高帝见围七日,而陈平...”等语猜出来的。

    首先解释一下“阏氏”,指的是单于冒顿的一个宠妃,大抵相当于楚王之虞姬,汉王之吕雉,及陈哥之张小姐。陈平“往说阏氏”,帅哥亲自出马去游说这个单于宠妃,“必言汉有好丽美女,道其容貌天下无有”,这一提汉有这麽一个千娇百媚的MM,估计这阏氏已经心里发毛。

    “今困急,已驰使归迎取,欲进与单于”,咱们已经派人去接这个超级大美女,打算献给你家老公,咱也不想这么干呀,可被你们围的弹尽粮绝了,皮带都吃光了,剥树皮系着裤子呢,不这么干出得去吗?。

    “单于见此人必大好爱之,爱之则阏氏日以远疏”,后果严重啊,阏氏这会子俏脸儿煞白,毛骨皆悚然而颤:这...可怎么办?“不如及其未到,令汉得脱去,去,亦不持女来矣”。嘿嘿,馊主意出来了,说趁着这大美女还没到,你去想办法让我们突围而出,我们出了包围圈,还会把美女给你家老公吗?这不犯贱吗?

    这阏氏小女子一个,“有妒?i之性,必憎恶而事去之”。早说了,女人最好的营养品乃是酸醋,只要这酸醋一喝,要力气有力气,要勇气有勇气,要智谋有智谋。至于后面她怎么于枕席之间摆平老公,让高祖他们平安而出,这和咱要鼓吹的陈帅哥无干,就不多说了。

    然而这猜测却经不起推敲,最大的疑点是:第一,一点也不阴,看不出谁因之而倒霉了,按太史公的暗示,陈哥这一计似乎极尽阴毒之能事,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让大家知道。可这么猜测的话,岂不是人人得利,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可为外人道之处?

    第二,这阏氏为了不让老公得到这个汉家美女,固然可以吹点枕头风,让单于放你们一马,然小子我以为更大的可能是:阏氏去鼓励老公加大火力密度,日夜强攻,汉军都被逼得献美女了,我看你们还能支持几天。只要在大美女到达之前,本小姐让你们灰飞烟灭,你们还愿意继续献美女给我家老头子吗?

    后来小子我与人瞎侃,有才思敏捷之神君提到一个很现代意识的词汇:美男计!说你看,太史公屡屡提到人陈帅哥靓帅酷,其实是一次也没提到他正儿八经利用过这一资本,都是你小子挨这儿唧唧歪歪老说人拿这个泡妹妹来着,此其一也。

    其二,陈哥计出,必有人遭殃,这一计里司马迁只提到四个人,高祖刘邦,单于冒顿,宠妃阏氏,还有帅哥陈平,那阴谁呢?阴老板?阴自己?有病啊?阴单于?我倒想呢,可阴得到吗?所以八成最后挨阴的就是这个阏氏。

    如果陈哥诱之以美色,再加上陈哥积累的丰富经验,要让这个阏氏神魂颠倒一下,该当不是难事。人家芳心暗许,更说不定珠胎暗结,日日之盼君来,可你陈帅哥呢?头也不会,一走了之,人家岂不是惨不堪言?前前后后,这事儿很光彩么?足以为外人道么?

    小子无言矣!总之是,“其计秘,世莫得闻”,余下的,只好留给大家自己去想象了。

    高祖九死一生,从平城逃了回来,一肚子沮丧,依然为拚了命保自己出来的弟兄们记功行赏,每人加发熟牛皮腰带五根,也好,下次碰上平城这种情况,煮都不用煮,直接就可以啃,那也不必提了。

    花开花落,岁月无情,韶光易逝,红颜易老。一代泼皮帝王也挡不住那日月双轮,终于两鬓霜白,垂垂老矣。偏偏我就是要证明一下寡人我不只能将兵十万,所以一有战事,这高祖就臀不离鞍,鞍不离马。后来淮南王英布又举兵造反,高祖也不看看自己已年逾花甲,一如既往,御驾亲征,孜孜不倦想证明人生那个不变的主题。

    最后倒也打败了英布,可就在攻打英布的战斗中,高祖刘邦不慎为流矢所伤。加上岁数大了,竟然一病不起,好不容易才蹭回都城长安。这时候燕王卢绾又举兵造反了,指名道姓要跟人刘邦单挑。

    刘邦那个生气呀,好你个卢绾,晚几天再造反不好吗?偏偏趁着老大我不能御驾亲征的时候添乱,这自我证明的机会..啧啧。高祖自己实在干不动了,“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攻之”。

    樊大胡子大名鼎鼎,带带兵,打打仗,喝喝酒,骂骂娘,家常便饭,不值一提。不过这次以相国身份出征,这可不得了了,一时间有点晕菜,搞不懂这相国该怎么个御下,管他呢,老子先抖抖威风再说,你看那些个当相国的,哪个见了我不是神气得要死?俺如今也学学他们便了!

    这一学,麻烦来了,惹人不高兴了,哙“既行,人有短恶哙者”,有人告恶状了吧。高帝岁数大了,又在病中,有点神志不清,别人告状说这樊哙怎么怎么怎么怎么地,这高祖还就信了,“怒曰:哙见吾病,乃冀我死也”。说樊哙这王八羔子,看老子病了,就咒我死!

    高祖招陈平和绛侯周勃来一块商量这事儿。这个周勃出了名的不善言辞,关于他的故事也很有意思。后话,这儿提一下。说是商量,其实高祖哪儿还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也就是颁布了一条命令而已。

    曰:“陈平亟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斩哙头”。说:你,还有你,赶快带着老大我的佩剑追上去,瞧,这剑不错吧?陈平呢,你传老哥我的命令,让周勃代替樊哙带兵给老子去抽卢绾的筋儿,扒卢绾的皮儿。你他妈造反老大我不生气,你倒是看看时辰哪,没见老大我病着吗?,对了,他卢老帽儿家的女人们...偶不多说了,老规矩。陈帅哥你辛苦一下,麻烦把樊哙的脑袋给我捎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宝剑锋利!

    老板的话也不能不听啊,那就走吧。这二人就这么磨磨唧唧上了路。俩人其实也都是明白人,岂不知道高祖这不过是气头上的瞎指挥。这可以理解,大凡上了岁数的人,最忌讳别人说他死,好比这女人一过三十五,就算是风韵尤存,你说她傻,你说她笨,都没事,但你不能说她老,闻之必....砖头!别介,这谁把脂粉盒都砸过来了?

    俩人在路上就商量上了:

    平:我说周爷,咱真的去砍樊爷的脑袋?

    勃:唔...

    平:周爷跟老大多少年了?樊爷跟随咱们老大,怕是和您前后脚吧?

    勃:嗯嗯...

    平:立的功虽赶不上您周爷,怕也是数不过来了吧?

    勃:嘿嘿嘿...

    平:人还是老板的小姨子的老公,可是皇亲哪。

    勃:可不是吗?

    平:老大这气头上,让周爷您带着我砍了他去,等气儿顺了,后悔了,樊爷的脑袋...

    勃:你说怎么办?

    平:周爷帮小子我拿个主意,看这样行不行,我给搞辆囚车,带席梦丝加卫生间的,把樊爷

    他活着拉回来,老板他要杀要剐,自己看着办好了。

    勃:我看这法子行!

    ――怎么样?这陈哥有一套吧?

    这人算不如天算,高祖刘邦最后是即没饶恕樊哙,也没杀成樊哙,为什么呀?陈平押着囚车往回走,还不等帅哥回到高祖身边听候发落,高祖刘邦就因病不治,结束了其光辉的战斗的一生。

    陈哥对时局看的极准,知道高祖一死,大权一定落入吕后手中,可不是?高祖刘邦在世的时候,就曾经为立太子的事说过吕后羽翼已丰,他儿子惠帝登基,吕后挂帘子弄权是难以避免的了。再说刘邦身边这一帮子人,若论心狠手辣,无人能出吕后之右。

    在这种抢班夺权的关键时刻,您要还紧抱着《仁义治国》这麽一篇Paper,那你就趁早靠边站算了,省得池鱼之灾。所以后来的唐太宗李世民在夺权斗争中,不惜让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儿的脑袋搬家,你道真的是建成他们十恶不赦?不是那么回事!政治需要,干得对!没什么可指责的。

    既然吕后会得大权,手里这个樊哙樊大将军可就真的成烫手的山芋了,人可是吕后的妹夫呀。这吕后关爱自己娘家人,那好比滚滚长江东逝水,是源远流长。当时的情况是,人都只知道陈平出差杀樊哙去了,可还不知道人帅哥陈没杀,只是请樊大将军坐囚车兜兜风而已。

    陈哥一听说老板死了,马上想到了老板娘的光明前途,也马上记起老板的小姨子有次给自己发秋波,自己给她玩了个看贴不回,又马上想到这小蹄子一定会进谗言给自己小鞋穿,何况我这次公差的任务居然就是来撕她的终身饭票。

    陈哥当机立断,自己带了几个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往回赶,让押运樊哙的车队随后跟来。半道上,中央来了指示,让平哥在荥阳屯扎一下暂时不要回宫。陈平不是吕后死党,吕后当然就怕他这会子赶了回去给自己添乱;但陈哥也不是吕后的对头,所以让他暂时隔远点,等老娘我先把宫里这乱摊子理顺了再考虑怎么伺候你,是笼络还是打击报复,再说。

    这哪成啊,等你理顺了,估计你听到的关于本蟀的坏话都能装一火车皮了,娘的,蟀在外,后命有所不受!于是那坐下白龙马PP上挨鞭子的频率又更上一层楼了,直累得前吐后泻腿肚子转筋,直恨这辈子投错了胎。陈哥返回长安,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高祖灵前那硬梆梆的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哭开了。

    “哭甚哀,因奏事丧前”:我的老板呀,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啊啊啊,您让我出差去宰了樊爷,我想那樊爷可是皇后的妹夫,皇后一家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反您哪啊啊啊啊,因此上,本蟀只是把他接回来和家人团聚几天,并不曾为难他啊啊啊啊,皇后让我暂时屯扎荥阳,我哪能不回来参加老板您的追悼会呀?为了和您话声别,我只好抗旨了啊啊啊啊,您去了,偶也不想活了,您在天之灵,让皇后以抗旨之名楞死我算了,让我跟了您去吧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这通话当然是哭给吕后听的,你要是吕后,听了心里啥感觉?我要是她,首先一听能够派上大用的妹夫还没死,心里先偷偷狂喜一下再说。人陈帅哥又甩给咱吕家高帽一顶,戴着实在舒服,看起来他对咱吕家印象不错嘛,嗯,可以拉拢!为了看一眼死去的老板不惜性命抗旨,忠心耿耿,拉拢了他,日后对老娘我也这么忠心得不惜性命,这个么...就这么定了,抗旨有啥关系?用人之际,那圣旨,重写一份不就行了?

    于是“吕太后哀之”,这个“哀”是同情可怜的意思,看看,陈哥这一科学哭丧而免祸,是不是与卧龙吊孝有异曲同工之妙?吕后反安慰起平哥来了:“君劳,出休矣”。陈帅哥我就是不出去:老板就这么去了,您就让我最后陪着他,多看他几眼吧,呜呜...心话啦:靠,我这一出去,你那个妹子还不是马上进来把本蟀往死里摁?虽说我救了她老公,可是焉知她不算老帐?不成,我得赖您身边,把您对我的好印象再巩固巩固。

    所以在高祖丧葬期间,陈平“得宿磔中”,就睡在灵堂,在吕后心里的分量那是直线上升。丧礼结束,“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孝惠”。做上了太傅,和那个项少龙官职平齐,不过我可不觉得他会和项少龙一样那么威风,这一次的变故,能未被吕后打击,已经算不错了,官大官小,不重要。君不见吕后杀起人来也是个不眨眼的?后来把人戚夫人砍手剁足,挖眼刺耳,就是明证!

    “樊哙至,则赦复爵邑”,自然官复原职!

    大汉帝国第一代领导核心就这么带着满腹心事地去了,次子惠帝立,尊吕雉为太后。世界逐渐太平,汉朝渐渐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在这么个世人向往的和平时期,大家也别指望能看到陈帅哥(该叫帅爷了吧?)什么奇计。他那奇计,有伤阴德,还是少点好。

    然而陈平陈帅哥与吕氏集团之间的恩怨却不能不提。

    以陈哥那么敏感的鼻子,这老板娘心里有多少小九九,那是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可是陈哥也明白,这个为人刚毅的吕太后自己做一个女老板其实没多大问题,怎么说也是高祖刘邦的老婆嘛。然而她这麽眷顾娘家人,却不是什么好事,君不见,在太后身后,一个吕氏灌水集团已象无风时的炊烟一样冉冉升起,这麽一个吕氏集团却是刘汉江山所不能容忍的。

    陈平琢磨着:本蟀虽然风流潇洒,不过要摆平这个吕氏集团,就我一个人好像没什么戏呀,弄不好还有被毁容的危险!得找个人合伙干!找谁呢?...嗯,首先这人得沉得住气,别动不动就象烧着屁股的猴子,走漏消息...最好在军队里头有点沉淀,真砍起来,可别让本蟀以一敌万...唉,排来排去,就这个绛侯...可这老爷子一向嫉妒本蟀这幅身子骨,是个问题...不怕,怎么说周老爷子对咱前任老板还是没得说的,就这么定了...来人哪,查查周太尉的生日是哪天啊?什么?当然是今年的!

    这个绛侯周勃,很是个人物,为人直爽,作战勇敢,但并不是没有心机。他和陈平第一次打交道,是陈哥入党那会,还没说起就忙着收黑钱,跑去汉王那儿告状的,就是以这位周老爷子居首,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陈哥不管那么多,等到周勃开生日party,陈哥是狠狠地出了一把血,备了一份厚礼就去给老爷子祝寿。这周老爷子性子虽然直爽,鼻子的敏感程度也比这陈平差的不远。一看这厚礼,心里就犯嘀咕:老子年年过生日,陈平这兔崽子都不知道在哪儿鬼混,今儿玩甚么玄虚?无事不登三宝殿!就不知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哼哼,管你什么药,就你那两下子,老爷子我通吃!不过保险起见,我家的老少女性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寿宴上,这陈哥是频频举杯,来者不拒,最后是喝了个酩酊大醉。宴罢众散,这陈哥洋相还没出完呢,呕吐狼藉,一团烂泥一般,根本移动不得。周勃暗骂:嘿嘿,帅有个屁用?草包一个,不过如此,得,今儿别回去了,就住这儿吧,倒霉,明儿还得给这小子洗被子床单。

    等大家伙散尽了,咱陈哥的酒啊,嘿嘿,就奇迹般醒了。一条放过主母,铲除诸吕的长时跨的大谋划就在陈哥的醉酒之夜悄然诞生。

    陈哥这一次表现得相当主动,一点也不像从前那样,屎到屁股门儿了才想起挖茅坑。也是没办法,刘老大在的时候,这群马仔们的事,自有老大帮着张罗。如今老大已然作古,这事儿总得有人冒个头呀。

    “六年,相国曹参卒,以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瞧人陈哥混得还真不错,按宪法规定的行政关系,该是第三把手吧。汉以右为尊,人王陵比他还高一级。可实际上,陈帅哥是第四把手,因为这儿还有一个藏在帘子后面看不见的一把手吕雉吕太后。

    这个王陵“少文,任气,好直言”,可能是很有几分彭德怀彭大将军的气质。直言是好事,那你也得看看对象。一味的直言蛮干,弄不好枉丢了性命,就成了贾宝玉所说的“文死谏,武死战”的“庸禄”了。

    举个例子,高祖盛怒之下,非让你陈平去砍了樊哙,你当然知道这么做不对劲,那你也死谏?谏来谏去,你可能真的就死了见了。你就不会和陈哥一样想点别的法子?没听说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吗?所以小子我赞成宝玉的观点,死谏的人,都很笨,做事不动脑子,徒徒丢了性命,就算得了忠勇之名,于人于己无益!呵呵,谁说咱宝哥哥不懂仕途经济学问?

    这王陵最后就折在“直言”上了。他当了两年的右丞相后,“孝惠帝崩”,这大权啊,就连名带实被吕太后一锅端了。太后想照顾娘家人的心性不改,原来还只是隔三插五的偷偷往娘家扛几袋面粉,现在更是“欲立诸吕为王”。呵呵,小子我要有这么个闺女儿就好了。

    有一次早朝,大臣们鱼贯而入,行礼毕,太监扯着公鸭嗓子那吆喝:有事儿快说--,没事儿呆着--。谁敢有事儿啊?那就呆着吧。

    太后“嗯嗯”清清嗓子就问:王相爷,偶这几个兄弟申请晋升王爷,您看他们政审的事儿..

    这王陵直巴巴就说:回太后的话,臣以为这事儿基本没戏!

    太后眉毛一挑:为何呀?

    对曰:咱前任老大你老公早说了,非刘姓的娃不可以当王爷!这个凡是高祖...

    嘿,你还以为太后真的征求您你意见哪?人不过是让你顺着太后的意思帮着吕家集团杜撰几条功德罢了。太后嘴上不说,那肚子里的火都快从喉咙里喷出来了:真他妈王老五!一看这这不对劲儿,是赶紧把他老人家的话打断,回头问:陈相爷,您说呢?

    陈哥的回答让王陵目瞪口呆:臣以为没什么问题!

    太后挑起来的眉毛又展平了:哦?周太尉,那您说呢?――真是问对了人了!

    太尉周勃闪身出列:回太后,臣也觉得可!――够默契吧?

    王陵不干了:可当初先帝...

    太后不等王陵说完:陈相爷您说说吧。

    王陵的话就这么给生生闷回肚子里去了,眼看着肚皮就给撑起来了。陈平说:高祖刘邦当老大的时候就封姓刘家子弟,“今太后称制,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现在是太后您当家了,封几个姓吕的做王爷,这太应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虽然前任老大确实说了那话,但咱们干事儿应该讲求与时俱进,坚决反对两个凡是!

    这陈哥说完了,周勃又跟上来列举了N条吕某某抗战在救灾第一线的事迹。也难为人周老爷子,口才一向不好,今儿居然能有条有理。听得太后是心花怒放,恨不得让陈帅哥赶快休了张小姐(应该称大嫂了吧?)再从他吕家选个撑投点的嫁给他算了,周老爷子么,就算了吧,咱这儿不兴八十二的娶二十八的。

    就看人这王相爷气得差点没被过气去。散了朝,王陵气乎乎把这俩一把拽住,脸红脖子粗就发标:“始与高帝??血盟,诸君不在邪?”说这当年和高祖放血立誓,只要哪个不姓刘的小王八蛋敢封王,大家伙一起抽他丫的,现高祖是不在了,可咱们还在啊,你说吕雉这娘们当了老大,咱们看高祖分上就算了,可现在要封他那么些个七大哥八大舅的做王爷,你们俩倒好,当初的誓言都他妈扔到爪哇国去了吗????

    陈帅哥和绛侯周勃挨了骂,可也知道和这么直性子人也不能抖露得太多。只是撂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夫全社稷,定刘氏之后,君亦不如臣。”说如今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比谁唾沫星子飞得远,咱哥俩不如您,强!咱甘拜下风行了吧?他日保全刘家江山,让刘家子弟重登皇位,您老就不如咱哥俩了。老爷子啊,您可要保重您自己啊,最近您这血压...

    吕太后后来到底是清算了王陵的这笔帐,“乃详迁陵为帝太傅,实不用陵”。呵呵,当上顾问了。王陵呢,气得称病不朝,“七年而卒”。看看,你非得跟自己较劲,有什么用?

    吕太后顾而不问王陵之后,封了若干位堂兄堂弟堂侄为王,又干脆把陈哥升为右丞相,让自己的相好审食其当了左丞相。

    就在陈帅哥为相期间,吕后的那个妹妹吕?粒?也就是樊哙的老婆,曾数次在姐姐面前告状说人陈哥的坏话。小子我就不明白了,人陈哥到底怎么就得罪你了?司马迁说是因为:“前陈平为高帝谋执樊哙”,说不通嘛,陈平不是保全了樊哙吗?如果砍了樊哙是陈平的主意,那还等什么呀?见到了立马给他咔嚓了,那恭喜吕?粒?如今她已经可以再“就业”了。

    小子我想不明白,就安插了说吕?脸迦怂Ц绶诺纾?被人帅哥使出金钟罩屏蔽一节,我随口一说,诸君随眼一看,勿深究也!

    吕?琳獯胃嫒思沂裁囱剑俊俺缕轿?相非治事,日饮醇酒,戏妇女”。该告!你说你在相位不谋其政,堂堂丞相不思为人楷模,整天价“饮醇酒,戏妇女”,叫什么样子?不过小子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儿为什么是吕?猎诟妫?谁封她做纪检会主任了?呵呵,兴许小子我瞎猜她曾在人陈帅哥这儿招了白眼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你看看萧峰和康敏的故事就知道了。

    “陈平闻,日益甚”。陈哥听说吕?猎诟嫠?,反而变本加厉地向一个酒色之徒看齐。高人行事,果然高深莫测。看看吕后的反应,“吕太后闻之,私独喜”,合着这吕后听说了还没事儿偷着乐呢。弄了半天,人帅哥陈又玩上“麻将”了!

    果然,吕后为了鼓励陈哥继续“忙”,“面质吕?劣诔缕皆唬罕捎镌弧?儿妇人口不可’”。当着吕?琳饫咸阕拥拿妫?对人陈帅哥说:这俗话说得好啊,小孩儿和小女子讲的话最信不得了,也不看看我和陈相爷关系那个铁,放心,别管吕?恋男┬砗谧础?

    咋跟个黑社会一样,老大鼓励马仔们去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这麻将麻将,真够“麻将”的!

    就这样,吕氏集团对陈平周勃基本没有防备,根本料不到吕后一死,率人发难的会是这两位。一下子来了个措手不及,连好几个吕家集团的死党都糊里糊涂就把军权交给了陈平周勃,还以为这是俺们娘家人呢,就这么糊里糊涂搞了个全军覆没。关于铲除吕氏集团那一幕,涉及到的人物,场地,背景实在过于复杂,要把这一节交代清楚,恐怕小子我又得再增补五贴。好在里面涉及的有关陈帅哥耍聪明的地方并不多,因为早在几年前,陈哥就已经和周勃把聪明耍下了。

    所以小子就偷个懒,引用一段《史记》塘塞一下,“及吕太后崩,平与太尉勃合谋,卒诛诸吕,立孝文皇帝,陈平本谋也”。三件事:第一,陈平和周勃合谋,端了吕氏集团;第二,立的这个文帝,就是史称“文景之治”里的那个汉文帝,真是立对了人了,有眼光;第三,陈平“本”谋,说的是最初的想法,始于陈平陈帅哥!

    这个绛侯周勃,估计是人陈哥那会宰周勃手下将领的黑钱刀子下的太陡了点,尽管以后俩人多次成功谋事,这周老爷子,对陈平却一直不怎么服气。陈哥当然也知道,这次趁着文帝上台,要对铲除诸吕的谋臣武将论功行赏,陈哥小小的点了周老爷子以下,不能算阴他,毕竟这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能乱阴人的。

    “孝文帝立,以为太尉勃亲以兵诛吕氏,功多”,周勃能亲自冲锋陷阵,陈哥干不来,也懒得干,所以表面现象是周勃功大于陈平。陈哥已经身居高位,薪水足够他腐败奢华了,不打算去和人争,就“欲让勃尊位,乃谢病”。

    文帝不干了,我一上台您就装病,是不是看俺年轻,不给我面子?陈帅哥呢,开始玩上假谦虚了,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平。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右丞相让勃”。说辅佐高祖刘邦,本蟀功比他多,所以我的官品比他高,但这次铲除诸吕,却是他比俺功高,我愿意把右丞相之位让给他。别忘了,陈平在吕后时期就已经是二把手了。这儿小子以为,陈哥他不过是把文帝想说的话帮他说了出来,这样让老板更有面子一点。

    文帝没想到这政治思想工作这麽好做,于是宣布,绛侯周勃升为第一副主席(右相),帅哥陈平降为第二副主席(左相)。同时号召全党全军学习陈哥的高风亮节,提高政治觉悟。

    周老爷子终于压过了陈哥,心里不免也有几分得意。你想想,以前见了陈平,都得低着头“卑职卑职”的谦虚,要骂也只能在肚子里猛念三字经。现在不同了,哼哼,见了小子你哪,可以高抬着头,“本相本相”的吟唱,那爽!

    才上任没几天,老爷子就发现,他妈的又上了这小子的当了。是这么回事,当时文帝刚刚理政,对很多业务还不是很熟,动不动就需要下面的马仔们帮衬一把。有一次早朝,文帝就问周勃:“天下一岁决狱几何?”说这天下一年里头砍掉的犯人有多少?周勃那儿知道这些细节呀?只好很抱歉的说:“不知”。一会文帝又问他:“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说这天下一年收多少粮食,铸多少钱币?这老爷子又不知,好嘛,这一问三不知,文帝要帮偶改名叫做“周无知”就麻烦了。所以两道考题一过,周老爷子已经是俩老腿直颤,“汗出沾背”。

    过一会,文帝又问:天下...,嗯?相爷您怎么啦?你,你,还有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搀着点相爷?――差点就传速效救心胶囊伺候了。

    周相爷给搀着到一边坐着去了,现在就是陈哥与皇上最近了,这文帝也觉得有趣儿,几个问题就把个威风八面的周大将军问成这样。年轻人心性,忍不住就又问陈哥,“天下一岁决狱几何?”,陈哥想也不想:问公安部长;“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答曰:问财政部长!

    这文帝还真来了兴致,接着问:说这什么事都有人管了,那相爷您干什么呀?文帝这一标还真不好接,且看人陈哥凌波微步:“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真TM能侃,中心思想就是说,丞相那是大官,大官那能去管这些小官们管的鸡毛蒜皮?大官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让这些小官们好好干活,供陛下您剥削。哈哈哈,精辟,后来诸葛出祁山,也是官拜丞相,要早看到陈哥的这一段就好了。

    “文帝乃称善”,右丞相周勃听到这一段答辨,恨不得找个地缝往里挤。散朝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拽着陈哥的袖子说:哥们,太不够意思了,你平时怎么就不教教哥哥我这朝堂的应对呀,瞧今儿这洋相出的,都让人扶着坐冷板凳去了。

    陈平这兔崽子也忍不住“笑曰: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问长安中盗贼数,君欲强对邪?”,说皇上要问您这长安城有多少小偷小摸,相爷也硬撑着对?周勃低头想了一下,曰:哥们我只好对“天下无贼”!

    从这时候起,周老爷子才终于服了人陈哥了,“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当丞相没几天,估计尽是类似的洋相,“绛侯谢病请免相”,得,咱不干了,行不?次次让人扶着坐板凳,咱丢不起那张老脸。

    周勃辞职,“陈平专为一丞相”。从此以后,汉废除左右丞相制度,只设一相,所以《三国演义》里头,曹操也好,诸葛亮也好,都只有一相。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完)

    后记:《陈平》系列,凡九贴,终于全部贴完。在此期间,承蒙各位厚爱及指点,小子在此一并谢过。小子涂抹这一系列的初衷,是看到本走廊侃《水浒》者极众,而侃《红楼》者稍缺,侃《史记》者更是寥寥。《史记》和《红楼》,是小子的最爱,所以,想写点东西,激发诸君读《史记》,侃《史记》,辩《史记》的热情。

    在写作之初,还踌躇满志,写到后来,才发现给自己定下的使命过于沉重,几乎不可完成。小子的那些涂鸦,能供诸君一哂,已经足矣。诸君对《陈平》有什么不满之处,千万记住那是小子水平不高,见识有限,而非《史记》之短也!不妨去翻开太史公原著,引经据典,将小子我驳得体无完肤。诚如是,小子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小子我脾气不好,善骂人,而且尽是粗言相向。有时为了引起他人对《史记》的关住,不惜贬低其他作品。在此一并致歉!曾对船兄言道:“重排《红楼》,我申请演焦大。我爱骂人,迟早将被人拿马粪封住嘴巴的”。虽是戏言,然小子我对自己的脾性还是有一二分自知之明的。诸君胸怀宽大之士,断不以此为念,所以,至今小子依然口能言事,未为马粪所封。小子在此再次谢过!

    通宝推:晨池,
    • 家园 我觉得陈平大概对阏氏同学使用了美男计。 看了下文,果然
    • 家园 好,不错,写得妙,不过陈平自知好为阴谋,其后果绝后
      • 家园 陈平绝后出处是哪里?

        孝文帝二年,丞相陈平卒,谥为献侯。子共侯买代侯。二年卒,子简侯恢代侯。

        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二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市,国除。

        始陈平曰:“我多阴谋,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

        阴祸也。”然其后曾孙陈掌以韂氏亲贵戚,愿得续封陈氏,然终不得。

        国除是去掉封国,不是绝后吧?不然哪跑个曾孙出来?

    • 家园 【文摘】《史记》人物--育木而栖话萧何I (Bater)

      前言:‘良禽择木而栖’,本是卫灵公的大将军文子暗示孔子的弟子子贡的话,这儿“良禽”指的是凤凰,“木”指的是“梧桐”。此话本身并没多大意义,有意义的是跟在后面的“贤臣相主而事”。汉高祖刘邦当然是棵梧桐树,择此木而栖的凤凰概有张良、韩信、陈平等等。那萧何算不算凤凰呢?

      说起萧何,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萧何月下追韩信”的佳话了,天下人莫不敬佩此公的伯乐之眼。然而最能昭显萧何识人之能的,却不是他发现了韩信,而是他发现了刘邦!相比较而言,发现刘邦才算真正发现了一个“人”,力荐韩信不过是为他发现的这个“人”找到了一件灭敌的利器,一旦发现此利器有伤主的危险,则毫不犹豫地毁灭之!

      萧何最初识得刘邦,刘邦还远远不是一棵能招来凤凰的梧桐树,顶多就是一棵随时可能夭折的幼苗,正是因为萧何的辛勤浇水施肥,刻意培养,刘邦才终于成为一棵彩凤四方来投的歧山之木。凤凰“择木而栖”,向被称为百鸟之王,如此,萧何“育木而栖”,当称百鸟王中王!

      -------------------------------------------------

      ‘萧相国何者,沛丰人也’,和刘邦是地地道道见面泪汪汪的老乡。萧家是世代书香,估计萧爷当年还差点就被秦始皇当“儒”给坑杀了。萧何要长刘邦几岁,这个刘三还在街上当泼皮混混儿的时候,萧爷就已然‘为沛主吏掾’。这个‘主吏掾’又称‘功曹’,除主管县属官吏的任免之外,还要掺合县里其他政事,如果县令不在,可代行县令之职——合辙萧爷早就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了,不过是在县里头。

      萧何是个严谨认真的家伙,做什么事都要掘地三尺、刨根问底搞个明白,因为要参与政事的缘故,此公把秦朝的律法政令琢磨的一清二楚,也自然发现其中漏洞多多,可萧爷我我就是不说。按秦朝吏制,中央政府经常往地方派遣官员考察工作,名曰“御史”。这大多数御史啊,不过是大鱼大肉吃得脑满肠肥了,到地方上挂“监察”之名,行减肥之实。可这一年给派到沛县的,不知怎么就来个叫真的瘦干狼,翻着翻着县里的档案,就忍不住要问问“此行所据者何”之类的问题,县令给准备的野味乡菜全然跟他妈喂了狗一样,这位御史大人依然一付公事公办的架式。

      这位一县的父母官肚里墨水有限,碰上那些个问题,只有陪着抹冷汗腿肚子抽筋的份,亏得有萧何这个副官,对于御史大人的提问,咱萧爷应答得头头是道,御史大人‘常辨之’,觉得人萧爷就是鹤立鸡群、与众不同,连御史大人自己也目瞪口呆、自愧弗如。

      这个御史还真是个识货的,临走,‘秦御史欲入言征何’,说:“萧爷呀,以阁下肚子里这么泛滥成灾的墨水,窝在这儿当这么个接近芝麻的小功曹,哥哥我的心都快要碎了,等哥们我回到京城,一定极力举荐,调您到京中任职”。

      这事儿搁一般人头上,还不屁颠得跟范进中了举人一样?谁不晓得京城一夕官,胜打十年工啊?可惜萧何不是范进,一听要调进京去,‘何固请,得毋行’,反正一句话:打死偶也不去!到底怎么个“固请”法,估计萧爷先是打躬作揖地玩假谦虚,说点什么能力不足尚需锻炼云云,其态也惴惴;然后又打出感情牌,高唱“生我是这片土地咦——,养我是这片土地...”,其情也切切;实在不成了,乃大喝你你敢调我,我我去刨你家祖坟,其势也汹汹...

      那萧爷到底为什么不肯离开家乡去京城图发展呢?为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后来的汉高祖刘邦!

      前已提及,“主吏掾”主管的是县属官吏的任免,自然要和县里各色人物打交道,不幸得很,这各色人物里头就有刘三这么个泼皮。萧爷最初与刘邦“相亲”,充当红娘的是沛县里头另几个官员,地点呢,说起来丢人,却是在沛县的班房里。原来萧爷的几个同僚深入基层体察民情,被一个年轻人戏弄了个灰头土脸,这哪成啊?也太损咱官爷的官威了!哥儿几个一合计,动用了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就把这位给带县衙里来了。这个从不拿官员当根葱的年轻人自然就是后来的泼皮帝王刘邦刘季刘三刘大虾咯!

      这几位回到县里还在互相埋怨,我说是你不好,害我帽子里被尿上尿;你说是我的不是,害你裤带被斩成寸断,到处找麻绳系裤子。给萧何听到了,就问起这事儿。这帮家伙自然红着脸不肯讲,不过这纸嘛,总是包不住火的,终究是给拉这帮人出去的马车夫给抖了出来。这个马车夫不是别人,就是后来从刑场上救下一代兵仙韩信的滕公夏侯婴!当其时也,这个夏侯婴‘为沛厩司御’,就是负责县里头养马驾车,相当于前些年汽车不多的时候,县政府里负责接来送去的司机。

      夏侯司机估计是没挨刘邦的整,眉飞色舞就把这事儿告诉了萧何,这位司机向来口才成问题,不过连喷唾沫带比划,终于把事情交代了个大概,末了还连称来劲来劲。萧何也觉得有趣,就跑到班房里去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泼皮。这刘三知道这次事儿搞大了,没敢再对萧何过于放肆,这萧爷何等眼光,一席长谈,萧爷是俩眼直放电:璞玉呀,稍加雕琢,必成大器!此人于治世不过是堆渣滓,乱世却必有一番作为!嘿嘿,暴秦政局不稳,隐隐已有乱起之象,那么此人...

      有萧何罩着,这次探监的结果自然是以刘邦的无罪释放而告终,最后是县衙倒贴盘缠,外加五刀惊吓费,又让县里的司机夏侯婴开着八条马腿的车把刘季送回了家———真他妈没天理呀!夏侯司机与刘邦的交情倒是由此而来。

      说起来,这两位开发出刘邦这个人中之龙与后来发现韩信这个兵中之仙如出一辙,都是夏侯婴先觉得此人不错,但到底好在哪儿说不清,然后萧何去用他那双透视眼去把人肚子里头的花花肠子点了个一清二楚,确定这人到底是骡子是马。从这时候起,萧何就开始找机会刻意培养起这位以戏弄官员闻名乡里的泼皮来。

      偏偏这个刘三不大争气,动不动就又进宫了,为这事儿萧爷也头痛不已,你说这培养一个人儿,什么场面都可以让他尝试一下,唯独这蹲班房的功夫大可不必训练了。没奈何,萧爷只好动用职权了,他又精通法律,就象现在的律师,想方设法找理由给刘邦开脱,别人辩不过他,一口口窝囊气只好往肺里憋,没多久一县官员得肺气肿的不在少数。‘高祖为布衣时,何数以吏事护高祖’,指的就是此事。

      当然不能说刘季一无是处,真那样的话,萧何又不是睁眼瞎,非得在他身上下变废为宝的赌注?高祖‘仁而爱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豁达大度,又仗义疏财,所以此公的人缘其实是相当不错的,可此公天生见不得别人一本正经的酸腐样,尤其没把官吏当个P事,要是哪位特注重官威排场的老爷碰上刘季,那恭喜他,死定了!

      刘邦这个“优良品质”一直到死也没啥改变,后来称孤道寡,就因为没把这些个官位当个事儿,于是乎侯爵满天飞——荐人有功者,封猴儿;带百十号人投诚者,封猴儿;说了两句稍微管点用的屁话,封猴儿;项羽最后抹了脖子,分了其尸首的那五位,个个封猴儿...好嘛,后来的汉营啊,整个儿一花果山,个个是猴儿!

      这萧何恰恰就是从刘邦上佳的人缘和视侯爵如粪土这两点看到了一个乱世帝王的影子,你想啊,如果你是一介布衣,藐视权贵,等着他的当然就是班房里的那堆稻草;可如果你是乱世里的一方首领呢?这两点却是招贤纳士的不三法宝!后来的楚汉之争,项羽手下如陈平、韩信等这样的金凤凰都栖到了刘邦这棵梧桐树上,无不是这俩法宝起了作用!不得不佩服萧爷的识人之能!

      这都是将来的威风不是?暂时把眼光收回来。萧爷此时还得应付刘邦同学动不动就几进宫的现实,这萧爷也绝,咱不是管县里人事的任免吗?不久逮了个机会,干脆让这个调皮蛋当上了泗水亭的亭长!记得大概是初中的时候,俺班上就有个家伙尽是干调皮捣蛋的勾当,老师也镇不住他,就干脆让他当班长,嘿,还真灵!呵呵,这萧爷也玩上了这一招。

      奈何他碰上的不是一般的泼皮,而是刘邦,结果这个刘邦是一如既往,‘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那些当官的,就没有不被这刘三捉弄戏耍的头昏眼花的,说起这位刘亭长,这帮官员立马肺病复发,无不愁眉苦脸。

      不过刘邦对萧何却向来敬重,一来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萧爷屡次罩他,他是明白的;二来么,刘邦初次为吏,政务不熟,好多事得仰仗萧何,‘高祖为亭长,(萧何)常左右之’,刘邦呢,也对萧爷的治政本领佩服的五体投地,后来稍有地位,就迫不及待封萧何为相国,治理后方,打点军需,后话。

      就在萧爷培育刘邦这棵梧桐的关键时期,那个“御史”大人却想调他去京城任职,你说萧爷会去吗?况且萧爷已经敏锐的预感到风雨欲来,以其去京城见人就打躬撅屁股,还不如留这儿继续浇水施肥,谁不知道到了咸阳嫌自己官小,到了洛阳嫌自己钱少?

      尽管这刘三顽固不化,并没因为自己当了个破亭长而改变自己那臭德行,但确实从中学到不少作为一个为政者的手腕。萧何也从这一段共事中越来越感觉到刘邦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领袖魅力,二人的关系那叫一个铁。刘邦有一次要到咸阳出差公干,大家伙怕这厮刘姥姥进大观园,过于寒酸丢咱沛县老少爷们的脸,于是由这帮官员一起捐款凑盘缠,以便刘季在外边日子过的腐败一点,‘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看看,独独萧何放出差不多两倍于同僚的血。

      这也难怪,别人顶多拿刘三当个同事,萧爷却是拿他当未来的老板呢,自然与众不同。世人稍有点地位,于芸芸众生中开发出个顺眼点的马屁精来培养一下做自己的的下属,为己所用,这不足为奇。萧爷能从市井中找出这么个泼皮来,一心一意的培养他来当自己的老板,非常人为非常事也!

      刘季在萧爷手下混吃了两年秦朝的公家饭,就一半被逼一半主动地把这个饭碗给捐了出来。当时,‘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徙郦山’,奉命带了一帮子壮丁到郦山服劳役,这帮子壮丁呢,知道这一去,基本就是和邻村的孟姜女的老公万喜良一样,泥牛入海,连是不是能有把骨头回乡都难说得紧,于是乎‘徒多道亡’,半道上,一有机会就脚底抹油开溜。

      这刘亭长一看,‘自度比至皆亡之’,估摸着这样下去,挨不到郦山俺老刘就得混成个光杆司令,也好,可以提前自称“孤家寡人”了,只是这么些人的活让兄弟我一个人干的话,估计不吃不喝不拉不睡干到下辈子能完成个大概齐。他姥姥的,老子也撂挑子不干了!胸中那豪气一发作,化作了波涛汹涌的酒瘾,于是乎买了几坛子二锅头,和那帮还没逃走的弟兄们痛饮一番,然后拿剩下的川资给大家伙分了,跟大家说:‘公等皆去,吾亦从此逝矣!’弟兄们都快逃吧,哥哥我也得另找地方安身了。

      感念刘亭长的仗义,‘徙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刚好一个班,于是刘邦不当亭长了,自立为无敌班长,醉醺醺带了这一班人连夜逃亡,‘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

      刘邦这伙人虽然作了真真儿的亡命之徒,却又不屑去干那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勾当,这收支平衡就无从提起了,没几天自然就坐吃山空、囊中陈米清可数了。没辙了,肚皮子要紧呀,于是乎壮起鼠胆,居然派人跑去和萧何接头。一通“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对上暗号之后,来人也没废话摆酷,掷地有声就吐出八个大字:要米,要面,钞票若干!

      萧爷得了刘邦的确信,又喜又愁,一边暗暗筹备钱粮,一边又派人连络夏侯婴、曹参、周勃等死党。哥儿几个变着方儿把太座的压箱钱都骗了出来,买好米面;樊哙光棍一根,没人帮着攒箱底钱,只好施展出祖传独孤九剑第十式———破犬式,无招胜狗刨,把人家好几只宠物狗变成了鲜狗*肉,然后一并让夏侯婴驾马车神不知鬼不觉就给刘班长送了过去。

      正因为逃匿的刘邦需要萧爷等不停补给口粮,这兄弟几个对刘三的藏匿之地都心知肚明,也就是那位县太爷还被蒙在了鼓里头。萧爷又伙同这几位偷偷给刘邦造舆论,经常鼓吹刘邦头顶有什么‘天子气’,不信么?那你跟我来,看我顺着这股子天子气一下子就把你小子带到刘季跟前。‘沛中子弟或闻之,多欲附者矣’。

      这说起来,萧何搞后勤、筹备粮草、补充兵员的历史真是源远流长啊,刘邦在称“沛公”之前,就已然把萧爷当成了自己的钱包子、米袋子、取之不竭的兵灶子。

      不久,萧爷预感的乱世果真来临,‘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至陈而王,号为张楚’,天下云起而应,‘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消息传到沛县,这县太爷心里直犯嘀咕,就怕哪位子民家里缺夜壶,想拿本老爷的脑壳充数。‘沛令恐,欲以沛应涉’,奶奶的,与其被革命者砍脑袋,还不如本座自己先下手为强,顶着脑袋革别人的命!于是派人去把萧何、曹参找来商量一下———咳,偏偏找上了这两位!

      等萧、曹这二位爷到了,县太爷把自己拉杆子的打算捧出来和二位商量,萧、曹二位对望了一眼,心话呢:终于等到了这么个机会,靠,你算哪根葱,也想当把混世魔王程咬金,门儿都没有!

      萧爷不动声色:“老爷,这个姓陈的乡下娃反的是谁呀?”

      太爷这次没被难住:“当然是秦啊!”

      萧爷进一步:“那咱们吃的是谁家的公家饭呢?”

      太爷想也不想:“当然也是秦家的啊!”

      萧爷微微笑:“大家伙反的就是秦,说明秦内阁不招人喜欢了,‘君为秦吏’,属于被革命的对象,如今赶把时髦,陈王自然是欢迎您的,可本县老百姓可不一定卖账啊,怎么说您也是响应党的号召,为秦政府办了不少实事的,比如说征办壮丁!所以咱们想‘率沛子弟,恐不听’”。

      这县太爷额头上又有汗想破皮而出:“那、那...你说怎么办呀?”

      萧何深情地为老爷着想:“我看这样,咱们把那些已然逃亡在外的沛县子弟招回来,‘可得数百人’,在您的英明领导下,‘因劫众,众不敢不听’,刀子架脖子上,这些刁民还敢不听?”

      太爷忽然变聪明了:“且慢,那些招回来的亡命之徒会听本老爷的吗?”

      萧爷早料到有此一问:“老爷呀,这些人是在提心吊胆地逃亡啊,见不到亲人不说,还随时随地有脑袋搬家的危险,更别提吃了上顿没下顿了,老爷赦免他们的罪,允许他们与亲人团聚,再给他们吃几顿饱饭,他们不感激涕零才怪!”

      太爷还是不放心:“可当初征他们壮丁的,也是老爷我啊...”

      萧爷应对自如:“当初征壮丁,逼他们的是秦,现在老爷您宣布反秦,他们会不高兴吗?俗话说:打一巴掌揉三揉,只要揉得得法,别人会只记得您帮他按摩过而忘了你揍过他。”

      呵呵,萧爷这打揉哲学后来被老毛发扬光大并滥用之,你看那些老帅们,先充分打倒,再来个平反昭雪补发工资等等,这些人谁还记得老毛的恶呀?

      这县令想想也有道理,又征询曹参的意见,曹参岂不知萧何葫芦里卖的什么仙丹?自然是来了个吐血大赞助。这县令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就批准了这一计划,顺便把脑门子上想冒出来的汗给憋了回去。

      招收亡命之徒的工作进展的出奇的快,没几天,‘樊哙从刘季来’,呵呵,一个个的轻车‘熟路’,能不快么?此时,‘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来到城外驻扎,萧何、曹参也表现得出奇的兴奋、殷勤,终于露出了马脚。

      这县令纳闷,这俩兔崽子抽啥风呢?以往老子出差一去个把月,回来也没见他们这麽屁颠屁颠忙活着接待;来得这么快?他俩与这帮亡命徒以往就有联络?再说,连人数都知道的大概齐...派心腹去一打听,才发现那帮亡命徒的首领乃是萧何的死党、本老爷的情敌刘三,终于恍然大怒,和辙你俩给本座喂臭豆子,偶还当是香饽饽呢!

      这县太爷‘乃闭城城守,欲诛萧、曹’,他奶奶的,我让你们俩一唱一和地拿本老爷开涮!反正现在反秦了,用不着你姓萧的帮着应付御史大人了!‘萧、曹恐,逾城保刘季’,也难为萧爷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还得跳墙摔屁股墩儿。

      刘季怎么混成了县太爷的情敌,还得从刘三的丈杆子吕太公说起。

      刘三的丈杆子吕公是单父县人,和沛县县令是老乡兼好友。这一年不知怎么就得罪了人,这个被得罪的家伙很是个王八,不依不饶,屡屡欺人上门。这吕老爹一看老家混不下去了,‘避仇从之(沛令)客,因家沛焉’,拖家带口,就投奔沛县这个县太爷而来,开创政治避难移民的先河。

      这位县太爷起初看在老友份上,给办了绿卡,吕家初到,县太爷帮着找Apartment,并亲往探视。出于感激和礼貌,吕老爹把自己家人依次介绍给这位好友,等介绍到吕家大小姐,这县太爷俩眼一直——哇,不得了,这辈子就没见过这麽清丽、这麽脱俗的MM啊,俺家后院里那一堆...粪土啊粪土!至于后面还介绍了谁,太爷脑子里是一团浆糊,视而没见!

      这吕家大小姐是谁啊?就是后来赫赫有名兼心狠手辣的吕雉吕太后!县太爷从此对吕大小姐念念不忘,终于托人和吕老爹提亲,要讨来做妾。———这老色狼,想趁人之危,小子俺愤恨兼妒嫉ING!

      吕老爹不大高兴,满心不愿意女儿给别人做小,更不愿意她去跟这么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二把子老汉,可又不敢发作,就推托说小女说了,自己的夫婿自己挑云云。这县太爷满以为有戏,有意要在吕大小姐这儿狠狠秀上一把,于是决定给吕家来个超规模的接风洗尘宴,暗示手下大小官员都去捧场,当然哪,别他妈空着手去白吃,并定下了‘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的规矩,送礼金不到一千的,不得进入大堂吃正席,只能蹲在外边经济舱啃点干馒头!很不幸的是‘萧何为主吏,主进’,负责收礼带位。

      县太爷想玩一箭三雕:一、给吕家,尤其是吕家大小姐一个大大的面子;二、让她看看本老爷何等威势,你爹在本县目前的知名度约等于零,不过因为是本老爷旧友,这满县头面就都得给面子;三、跟着本老爷,钞票大大的有,你看随便整了个接风宴,就能让你们这一家人先富起来!

      ‘高祖为亭长’,没辙,这公家饭还得吃呀,尽管‘素易诸吏’,平时就没把这帮官员当个事儿,那也得去呀。可这泼皮就是改不了他那个老毛病。空着两只手老实不客气去白吃,进门装模作样递上个空红包,上书“秦币一万刀”,‘实不持一钱’,刘季自己还扯着嗓子代萧何吆喝:“亭长刘季,贺钱一万———”,‘吕公大惊,起,迎之门’,眼珠子瞪得溜圆,要看看谁这么大出血。

      萧何一看刘邦这厮又开了这么不大不小的一个玩笑,赶紧过来帮着打圆场,跟吕老爹说:‘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说这位刘亭长经常就这麽满嘴跑火车,您哪,千万别往心里去。这刘三呢,七不管、八不顾,‘遂坐上坐,无所诎’,径直爬到上席上一屁股塌了下去,是脸不变色心不跳,然后操起家伙开始祭自己的五脏庙。

      这儿吕老爹着急呀,就琢磨着在宾客里头赶紧给女儿抓个撑投点的夫婿,断了县太爷那根歪肠子,偏偏来的人吧,要不就是早就拖家带口不容易,要不就是生的象个隔年皱了皮的南瓜,再要不就是比俺吕老爹胡子还白。终于等到咱们这位刘三刘亭长,刘亭长长的可不是歪瓜裂枣,‘隆准而龙颜,美须髯’,说不上是大帅哥,然而很有气度,尤其一部胡须,看起来相当的性感!

      吕老爹‘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目测以后,心里先给刘邦亮了个九分,又悄悄去跟萧何打听打听这位刘亭长,可还是自由身?家境如何呀?待父母如何?...好嘛,这可问对了人了,萧爷理所当然的当了把义务红娘,一通鼓吹,这刘三就基本没什么缺点,直让刘老爹乐了个心花怒放。于是席间,‘吕公因目固留高祖’,秋波频送,眉来眼去,示意刘季等席散了留下来,有要事相商。

      酒后相商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直把这个‘好酒及色’的刘三乐得嘴巴裂到了耳朵根。吕老爹又趁热打铁,赶紧选了个日子,吹吹打打,忙不迭的坐稳了这首席岳父(后来刘邦又另挣了不少岳父)的交椅。县太爷为人作嫁,直气了个仰巴叉,可这刘三有萧何罩着,县太爷又不好咋地,无论如何,指望着这萧副官应付上头派下来的御史呢,摆不平御史大人,这县太爷基本也不用当了。后来这县太爷终于给刘邦找了个往郦山送壮丁的苦差,自以为出了口恶气,不想倒促成了刘邦的率众逃亡,如今萧、曹二位恭恭敬敬“请”回来的爷原来居然就是这位横刀夺爱的刘三,本太爷焉能不气?

      书归正传,这萧何挂着一屁股的泥和曹参连滚带爬逃出县城与刘邦会合,大家伙顾不上给二位接风洗尘(接风没多大必要,这满身的尘确实需要好好洗洗了),就聚一块商量怎么办。考虑到大家的家人都还在县城里,投鼠忌器,还真不好以武力攻打,商量来商量去,还真没什么好主意。

      萧爷自来不爱掺合军事,别人挨那儿七嘴八舌出馊主意,萧爷只顾喝他的水。末了,大家也没整出个头绪来,就让萧爷也好歹费点话灌点水,萧爷呢,把茶杯暂时离开了嘴巴,笑眯眯的说:“做了他!”

      刘三纳闷啊:“做了谁?怎么做?”

      萧爷不紧不慢:“当然是做了县太爷啊:)”

      夏侯婴和刘邦对望一眼,有点不忍心:“这...”

      萧爷装作没看见:“尽管刘哥这段时间一直在外边混,可您知道您现在在沛县的名气吗?那就象那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啊,如今只要您出面振臂一呼,沛县子弟必闻风而动,等有人砍下了县太爷吃饭的家伙,咱们再进城不迟!”

      刘邦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个性温和的萧大哥:“靠,怎么比本大爷还狠!” 想想也没更好的办法,不妨试试吧,于是乎几个人在一起捏造了一封“致沛县老少爷们的公开信”,绑箭杆上,但见刘大侠摆好架式,拉弓如满月,发箭似流星,“咻”的一声,酷呆了!大家睁大双眼,含情脉脉目送这枚挑战者号,“噔”的一声,太矮了,撞城墙上了,没进去!娘希屁!重写一份,樊屠夫,你劲儿大,还是你来吧。

      樊大胡子可不用那么装腔作势,随随便便就把根箭射进了城里。城里老百姓加防暴警察,早就为今天萧、曹二位出逃的事儿搞得沸沸扬扬,都在瞪大了眼珠子观望。忽然见到有箭书射进来,赶紧找个会认字的,大家聚一块看看写的啥?却见这公开信上写道:‘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说这暴秦可让大家伙喝够了苦水了,如今外边的世界很精彩,烽烟遍地,群起反秦,老少爷们们哪,你们想帮着县太爷守城,迟早被反秦大军攻破,那时候哪,沛县恐怕要惨遭屠戮了,不如大家合伙干,宰了那个骑各位头上作威作福的县太爷,‘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大家另推举有本事的沛县子弟当头儿,响应反秦大军,这是保全家小的唯一出路啊!

      箭书的末尾是刘季龙飞凤舞的签名。这位县太爷平时不积功德,在沛县子民心中早有不满情绪,加上许多人受了萧何等暗中教育,早拿刘邦当了真命天子,得了这箭书的深情召唤,‘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这位县太爷的脑袋到底还是被人砍下来当了替补夜壶!

      刘邦率部雄赳赳、气昂昂开进县城,萧爷悄悄去城墙边找到刘邦射失的那根箭,偷偷收了起来不提。

      沛县县城里头因为刚刚实施了斩首行动,群龙无首,局面有点乱套,当务之急是赶紧选出新的领导核心、组建新的领导班子,稳住局势。按说这不是问题,这头把交椅摆明了就是给刘邦准备的,沛县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欲以(刘季)为沛令’。谁知道这刘季关键时刻却少有的亮出了书呆子的脾气,要耍什么‘三让’的调调儿。

      且看刘邦的这鸭子不肯上架的理由:‘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说的也是,俗话说“兵慫慫一个,将慫慫一窝”,身逢乱世,如果当头的是TM个窝囊废,对他下边当兵的也就甭指望他们活得象个爷们!‘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说这可不是兄弟我贪生怕死,实在是本事不太大,恐怕不能担当保全父老兄弟的重任,大家还是好好民主一把,找个本事更大更合适的冤大头吧。———你别说,这刘三玩起谦虚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可把萧何、曹参等人急坏了,心话呢:“好你个丘八,哥儿几个费了牛劲,还差点掉了脑袋,就是要让您回来当这个老大,您这一通冠冕堂皇的屁话,要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屁孩一屁股坐上那把交椅,咱们还不得再来一次斩首行动?” 果然看到刘邦一再推脱,就有人来推举萧何、曹参来当这个老大,萧爷终于逮着个机会再挺一把刘季。

      萧爷语重心长的告诉大家:“按照秦律,聚众造反,对主犯和从犯的惩处是不一样的,对从犯是治一人的罪,对主犯却是要灭三族的;如今诸侯与强秦相争,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兄弟俺“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怕万一诸侯败落,暴秦政府秋后算帐,灭俺三族!所以俺...闪!”

      萧爷精通秦律,远近皆知,他既这么说,一下子吓住了一帮子跃跃欲试的愣头青,好嘛,这自己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老爹老娘小子丫头七大姑八大姨一起陪着玩完,这个这个...于是乎尽管‘刘季数让’,奈何‘众莫敢为’,刘邦一付美臀终于给按到了那头把交椅上,萧何和曹参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相视而嘻———这俩兔崽子!

      凭萧爷那双眼睛,早看出暴秦行将就木、气数已尽,要不然早跑京城图发展去了,什么恐事不就、秋后算帐、罪及三族云云,都不过是搬出来给刘邦开路的危言耸听,这姓萧的真那么既怕死又没有信心,那他窜掇什么造反啊!

      反正是一通连蒙带骗,刘邦就这么众望所归地当上了偶像派明星,手下百十号人来七八条枪,暂时还够不上实力派的格。接下来是得对这明星好好包装一下,以便扩大影响,拓展营业范围。首先得给他整个艺名,革命么,推陈出新,总不能还叫县太爷吧?

      萧爷读的书比别人多,当仁不让:“这样吧,我看就叫‘沛公’吧,‘沛’表示起于沛县,不敢忘了乡亲父老;‘公’么,古时候多尊称贤者为公啊”——老百姓可不管你是咸者淡者,反正大家都知道这刘三不是个母的,这有吕大小姐作证,那就叫‘沛公’吧!

      再然后是做宣传、贴海报,‘祠黄帝,祭蚩尤於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又派干将四出游说拉赞助,‘於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沛公刘邦的娱乐公司就在大家伙的群策群力之下隆重上市,刘邦这棵梧桐终于隐隐然象一棵树了!

      刘邦、萧何、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就这样各自丢掉了自己的老本行,走上了戎马生涯。出沛县几个月后,又碰上了正到处找梧桐树搭窝的超级凤凰张良张子房。张良正打算去投奔楚假王景驹,‘道遇沛公’,天幸就碰上了沛公刘邦,俩人坐一块儿摆了会龙门阵,立马就眉来眼去来了电,子房一看原来这梧桐树长这模样啊,‘故遂从之(沛公),不去见景驹’,楚假王那儿俺也不去了,就这么着,生生被沛公刘邦截胡了!

      萧何本身并不善军事指挥,更甭说冲锋陷阵了,可目前沛公还没一块象样的地盘作为大后方供萧爷经营,所以也暂时跟着沛公转战南北。这一段时间在军中,‘何常为丞督事’,也就是负责将士们的锅碗瓢盆呀、战袍冬衣呀、零花钱发放啊等等,呵呵,确有点高射炮打蚊子大才小用的味道,也没辙,创业期嘛。

      沛公刘邦也注意到萧老哥最近比较郁闷,一再鼓励萧爷说军事这玩艺儿,贵在掺合,大大小小军事会议,总派人去把萧何也拉来参加,萧何呢,老实不客气把军事会议厅当成了自己的品茶小轩,别人在那儿纸上谈兵,他就在那儿品他的香茗,一到散会,第一个冲出会议厅的必是萧何,干嘛呀?去尿尿啊,刚刚灌进去的茶水哭着喊着要出来了!

      好在沛公刘邦福星高照,一路上过关斩将,该打的打、该招的招、该蒙的蒙、该骗的骗,手下喽罗越打越多,曹参、樊哙、周勃等武将现学现卖,在战争中不断成长,作战经验越来越丰富,几年下来,居然个个攒下了不小的万儿。更令人欢欣鼓舞的是沛公大军一路向西,竟然先于项羽征服关中,迫降秦王子婴,进驻咸阳!

      这家伙可给沛公手下那帮将领兴奋坏了,这些年每天提着脑袋东征西讨,现在总算要有收成了,谁不知道“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找秦始皇”?秦皇城里有的金银珠宝啊,那就海了去了!那些下层土包子将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见面不是问“吃了吗”?而是问:“今天你分了没有?”

      上点档次的如夏侯婴、曹参等自然不能如此没绅士风度,夏侯婴直向秦皇的御马房飞奔,想要搞几匹赤兔马淘汰掉现有的二流坐驾;曹参直扑秦皇的兵器库,要顺几把名剑来提高自己的武力指数...

      刘邦自己呢,流氓本性不改,跑秦后宫去遛跶,直遛得俩眼发直、俩腿发软,舍不得离开,‘欲止宫休舍’,琢磨着是不是住下来算了,樊哙、张良生拉死拽才把这位领导核心给扽了出来!

      萧何奔哪儿?‘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读书人就是读书人,首先去的地方是“大秦图书馆”,把记录‘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者’的图书偷偷搬自己帐中保存———高明!有远见!须知,与人争天下而不知‘天下厄塞’、‘强弱处’,就这么棉絮包脑壳撞哪儿是哪儿?治理天下而不知各地‘户口多少’、‘民所疾苦’,盲人骑瞎马一笔糊涂帐,如何能做到因地制宜、对症下药?又如何使百姓安居乐业?楚灭汉立后,高祖坚称萧何功劳第一,归根到底,即源自这些图书!

      忽然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电影,讲的是军阀孙殿英掘墓盗宝的事:一声巨响,慈禧墓被炸开,一帮子人一拥而入,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一个个的见了黄金白银俩眼发红、见了珍珠玛瑙俩眼发绿,竟无一人对那些字画典籍看上一眼,落在地上任凭践踏,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要是有个萧何一样的人一起进去,能就为我等救下多少文化遗产?话说回来了,孙痞子帐下要有个萧爷一样的人,也不致干出如此生儿子没**的缺德事了!

      沛公入驻三秦,实在是太喜欢关中这块地方了。也难怪,‘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再加上秦后宫的佳丽三千,任谁也舍不得拱手让人不是?于是乎刘邦也不知道听了哪位狗头军师的馊主意,‘急使兵守函谷关,无纳诸侯军’,打算堵住函谷关,不放别人进来染指这煲靓汤。这可惹急了本来是沛公哥们的项羽,函谷关一战,刘邦被扇了个鼻青脸肿,刘家军遭到自组建以来第一次完败。项羽终于拥兵入关,自封西楚霸王,大刀一挥,把天下化整为零,分封十八路诸侯!

      项羽‘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巴、蜀、汉中在当时都还是兔子不拉*屎的荒蛮之地,明眼人自然一眼就看出项羽这厮那一脸的阴笑:“嘿嘿,给你刘三这几块边皮角料,我我让你吃不饱穿不暖,营养不良,面黄肌瘦...”

      在分封大会上,刘邦慑于霸王之威,强装笑脸委委屈屈接受分封,回来的路上一想起手下那帮出生入死的马仔,心里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满不是味儿:“他妈那个蛋,这让本公怎么跟手下诸‘公’交待呀?大家伙跟着俺东拼西杀,到头来就为了去那荒无人烟的地方代替兔子拉*屎么?...说不得,只好演演戏了,且看看俺手下这帮弟兄的反应再说,嗯,就这么办!”

      刘邦一回到营帐就把一批高级将领召集起来,当着大家的面,一边骂三字经,一边通报了项羽分封的惨无人道,末了还情绪激昂的高呼:“项羽这厮欺人太甚!本公‘欲(与诸公)谋攻项羽’[注],弟兄们抄家伙,这就一块儿去抽他丫的,大不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同归一尽...” 呵呵,生怕大家真的抄家伙出门,赶紧捎带上“鱼死网破...”云云提醒大家,现在去和项羽死拼哪,一定死得倍儿难看!

      周勃、樊哙等将领自然也听出了老大的话外音,‘皆劝之’,劝是劝了,可对将来到底该怎么办却是张飞穿针线——大眼瞪小眼,难道真的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么?巴、蜀偏僻,人烟稀少,没了老百姓供咱们剥削,别人不来打咱们,咱们自己先一个个饿了个英年早逝,总不能靠樊大胡子整天价猎杀野狗来养我们吧!

      关键时刻,萧何不能再自顾自品茶了,站了出来,力主暂时忍辱负重,接受鸡肋,移民巴蜀,开发大西南!‘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虽说汉中之地目前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可在那儿当个穷老大,也总比现在去白白翘辫子强啊,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吗?蜀中虽穷,然土地肥沃,不过是因为人口不足尚未开发罢了,‘臣愿大王王汉中’!———注意,第一个称刘三为“大王”者,萧何也!

      一看大家伙还是满脸旧社会提不起胃口,萧爷也不竟慷慨激昂了一把:“咱们‘收用巴、蜀’,‘养其民以致贤人’,弟兄们自己先憋着点勤俭一些,优先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制定优惠政策,休养生息;拥有了民心,有本事的‘贤人’就容易被吸引过来;只要有了能人,我们就可以‘还定三秦’,然后‘天下可图也’,到那时诸位就可以放开肚皮腐败,要补上这一段拉下的亏空,不费吹灰之力!”

      萧何为政的本事,那是有目共睹的,他既然说愿意去治理巴、蜀,自然大有指望,至少肯定是不用为米袋子发愁了;躲过了今日这番风口浪尖,他日杀将回来,吃香喝辣,未必遥不可及。于是乎来了个角色大变脸,大家伙一起反过来劝刘邦入蜀称汉王!

      看看刘三这耍无赖的水平,明明是他在项羽面前装了回孙子,回来这出戏一唱,一来充了把好汉,保住了作为老大的颜面;二来摸清了各位将领的心思,争取到了大批愿跟随入汉的高级将领;三来把主张入汉的责任转移到了诸将头上,等过到那边,谁也休想因为待遇差闹情绪,因为...因为是你们自己要来的啊!———呵呵,高明!有一套,是块做大事的料,萧爷眼光要得,硬是要得!

      然而大家都忽视了萧爷的另一个话外音,萧何强调,要还定三秦、争霸天下,光凭在座的这群地痞流氓是不够的,还需要另招‘闲人’!言下之意,咱们今儿混到这份上,毕竟还是兄弟们缺少盐分,咸(贤)得不够!萧爷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已然认识到现有诸将军事天分的不足,要不然函谷关一战,能让人揍的这么跟三孙子似的?从此萧爷开始留心咸菜(贤才)的发掘,从而直接导致了一代兵仙韩信这根超级咸菜的脱颖而出,后话。

      既然大家都同意辅刘邦称王,那就赶紧整编动身吧。第一步是给马仔们授衔,前已提及,汉王对这些侯啊爵的,从来没当多大个事,于是乎叽里卡嚓就派出一大堆高帽子,一串侯啊爵的把诸将摆得服服贴贴,虽然暂时看不到实惠,那也能先拿这虚名过过干瘾,再说这些名头就象汉王打的白条,等条件改善了,老板得兑现的。

      小子我以为这次弟兄们加官晋爵,汉王唯一认真的就是封萧何为丞相。鉴于汉王的个性,其前后封过的丞相至少有一个班,韩信、樊哙等都曾经挂过丞相之名,但萧何处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历时最久,从刘邦初为汉王,一直到萧何去世,都不曾有人越过萧爷,这足以昭示刘邦对萧何与众不同的器重了。

      汉军历经艰辛,终于到达汉都城南郑。这一番长征,可让兵将们见识了什么叫“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姥姥的,见过偏僻的,没见过这么偏僻的!由于环境恶劣,汉军的士兵和下层军官普遍对前途丧失信心,‘诸将行道亡者数十人’,一路上动不动就有几十号子人不见了踪影,汉王也无可奈何,只好拿“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溜去吧”来安慰自己。

      到达南郑安顿下来之后,萧何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研究从咸阳搬过来的那些图书,主要精力自然是在琢磨巴、蜀、汉中以及三秦之地的地理人文,琢磨如何使这片封地上的老百姓尽快脱贫致富奔小康,琢磨如何把三秦这片乐土纳入汉王版图...

      这一天萧何正在研究这一片地方的MM们为什么即漂漂又能干,简直能和诸“公”一样当壮劳力使,听见外面一声震耳欲聋的马厮,就知道是夏侯婴这厮到了,哼哼,每次都说是拉本相出去兜风健身,还不是为了让我帮他遛那几匹从秦宫搞来骏马?别人骑马上就知道狠抽鞭子,不如俺这副好脾气!这扣门精,霸着这么些好马,宁可请人帮着遛,赠给本相的偏偏是他淘汰下来的老货,还不是以为俺不懂养马?幸亏俺不好那口儿,俺脾气好,不和这厮计较。反正俺想这些MM也想得头昏脑胀了,那就和你出去换换脑子吧。

      一边想一边扔下图书低着头往外走,还没出门呢,却和风风火火往里闯的夏侯婴撞个满怀,差点就玩个四脚朝天,还好夏侯婴手快,才一把给扶住了,此公如今不叫“夏侯司机”了,受封“太仆”,称‘腾公’,其实还是汉王的司机!这腾公顾不得问丞相肋骨断了几根,就眉飞色舞直嚷嚷:“丞相,我发现个人,来劲!来劲!”

      书接上回,人萧相好不容易把眼睛里的两个夏侯司机重合成一个腾公,又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脑子短路了两秒钟,才恢复正常供电,于是让这位爷把这兴奋得眼放金光、口吐奔雷的原因说来听听。

      原来几天前,夏侯婴一时技痒,在那儿亲自训练两匹骏马合作拉一辆车,结果这两匹马吧,单跑起来都没得说,可一合伙做Project,却怎么尿不到一个壶里,把辆车拉得东倒西歪、惨不忍睹。呵呵,想想也是,一辆车安俩发动机、俩传动系,要协调不好,这车非散架不可!这腾公惜马,舍不得下鞭子狠抽,任由这俩马大爷是一通儿东扯西拉,抬头一看,给拉到不知哪个团哪个营的刑场上来了,那边相正咔嚓咔嚓砍人脑袋呢。腾公正要骂晦气,却听那边有个待斩的死囚冲他大叫:“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

      腾公心里一震,‘奇其言’:“嗯?这谁呀,小兵里头居然有这等人物?怎么知道咱们目前惨成这个德行,依然有东归争天下之心?” 要知道密谋东归,在当时还是只有高层才知晓的机密啊!在下层,大家看到从秦地过来的时候烧毁栈道、自绝归路,都以为要在这荒山一抔净土掩风流了!反正滕公也被这俩畜生折腾得哭笑不得,不妨过去看看吧。

      于是腾公先喝住刽子手,下车,跑过去打量这个死囚,‘壮其貌’。帅哥么,和美女一样,到哪儿都占几分便宜。腾公发话了:“兀那耍大刀的,本公要和这位先嘀咕嘀咕,您嘞,先去上把厕所再回来挥刀不迟”。腾公说话,汉王也得买帐啊,那位刽子手只好听话去上厕所,不想去也得去!

      于是夏侯婴‘与语’,就和这个死囚聊上了。不聊则已,一聊‘(腾公)大悦之’,他能不大悦吗?须知这个死囚就是后来威震天下的淮阴侯韩信!

      腾公发现了宝贝,赶紧‘言于上(汉王),上拜(信)以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唉,夏侯婴这活宝眼光是有的,偏偏口才巨烂无比,估计他会的马语比人话都多。把韩哥推荐给汉王,翻来覆去就是“来劲”“过瘾”之类的词儿,汉王根本没觉出韩信有什么过人之处,碍于夏侯哥们的面子,就给韩信封了这么个团级粮草官!

      腾公一看怎么让韩爷去管粮草,根本不Make Sense嘛,可自己又说不清楚,于是兴冲冲跑来找萧丞相,急着要显摆一下自己发现的这块宝贝,就这么着,急冲冲的进来把萧相撞了个骨头重组。

      这夏侯婴掰了半天,萧相还是没搞清楚这韩哥怎么个厉害法,只是搞明白这腾猴儿从刑场上救下了一个死囚,这个死囚目前被汉王划归本相属下管粮草搞后勤,至于这韩哥到底是更适合做妇女主任还是街道办事处管图章,却是一笔糊涂帐。这倒让萧相想起这个夏侯司机当初发现刘季,也是一个劲夸刘季“来劲”,如今此公又整出个“来劲”的角色,不会又给俺找出个老板吧?这事儿啊,马虎不得,老哥俺得亲自看看去!

      好在韩哥目前是萧相的下属,随调随到,等打发走了腾猴儿,萧何就派人去把这个“来劲”的韩信叫来亲自考察一把。考察结果是‘何奇之’!——上苍佑汉,赐下如此奇材,天幸又在刑场为夏侯司机所救,这不就是本相一直在掘地三尺苦苦追寻的咸菜吗?一想起这韩公子差点就做了刀下亡魂,削相爷的冷汗就坠如瀑布!

      小子我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冥冥之中的天意,阴差阳错,终是成就了一代军事奇才,也成就了一代泼皮帝王,华夏第一大族——汉族,也因此而得名!夏侯婴为车马所引而误至刑场,虽是小子的借题发挥,但韩信临斩遇滕公,确是无可争议的正史!

      萧爷参听的军事会议可谓多矣,然单以用兵之道而论,汉王目前麾下那帮泼皮无赖无人能望韩公子项背!萧何自身并不善军事指挥,但这丝毫不影响其识人的眼力,这就如一个字写得一般的人依然能欣赏名家名作;伯乐识马,却并不需要自己也得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随后的几天里‘(韩)信数与萧何语’,话题自然而然开始扯到如何出汉地、定三秦的事,韩哥提到除业已被烧毁的秦岭栈道之外,如果能另觅得一条出汉入秦的密道,三秦弹指可定。萧何就搬出那一摞图书,拿出放大镜,撅着屁股趴地上在那儿苦苦搜寻...

      这一段时间,萧相对韩信的才能了解的比较透彻,却对韩爷的性格脾气有些疏忽,尤其没注意到韩信急于建功立业的心态,于是没有哭着喊着逼汉王赶紧封韩信个大官,终于导致了韩信的绝望大逃亡!(详见《谁与争锋话韩信》)

      这天,萧丞相终于在一本很不起眼的小册子里发现一条废弃多年、偏峭无比的羊肠小道,可直通三秦军事重镇陈仓!萧爷喜出望外,确认无误后,于当天晚上派人去请韩爷来聊聊天,要给韩爷来个惊喜。一会派去的那位小赤佬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惊喜没带来,却给萧相带回一个地地道道的惊雷:“韩爷不在岗位,听说也想跳槽,跑啦!”

      ‘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这还了得?这等咸菜咱们要吃不着也绝对不能让别人吃啊!要知道谁吃了这根咸菜都会跟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力大无穷啊!实在来不及通知别人,自个儿就扑上腾侯夏侯婴转送的那辆二手车,直接挂五档起步...唉,可怜那匹老马呀,岁数一大把了,本打算就这么跟了好脾气的相爷安度晚年了,谁知道今儿这么饱受虐待?幸亏当日月明星稀,要不然这马老眼昏花,还不给萧相来个“真酷、真酷,误入烂泥深处”...

      还别说,这韩公子就愣让萧爷给追上了,估计是韩爷离汉他投的决心并不坚决,一步三回头,是以走得不快。于是二人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就双方感兴趣的话题广泛交换了意见,萧爷自然少不了一通劝说、鼓吹,反正萧爷帮刘三鼓吹又不是头一次,吕雉他爹还不就是听了萧何的一通“诚恳”的鼓吹,稀里糊涂就把女儿嫁给了刘三?最后,会谈双方一致认为,该回到汉营碰碰运气!

      通过这次深谈,萧何终于对韩信的品行脾气搞了个一清二楚,对韩信建功立业的渴望拍胸打肚大打保票,直让这位天真的韩哥感激涕零、引为知己,也为最终折在萧爷手里埋下伏笔,后话。

      一听说韩咸菜要离汉他就,急得萧相屁都没来得及放一个,就自己上马狂追,而且一去就是好几天,结果汉营里谣言四起,‘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有人甚至去报告汉王刘邦,说丞相萧何也逃亡了。这还了得?‘上大怒,如失左右手’。

      那些个小虾米成群结队开溜,刘邦都不露声色、假装镇静,萧丞相是什么人物?刘邦的心底石、汉家二把手啊,还指望他治理属地、吸引咸菜呢,这位爷要逃亡,兄弟们连饭票子都玄,你让汉王如何不惊慌失措?这个“怒”里头啊,恐怕更多的是绝望的成分。

      ‘居一二日,何来谒上’,幸亏,过了一两天萧何就回来见汉王了,要不然刘邦非急得跳楼不可!萧相生怕这韩凤凰再次另觅高枝搭窝,不敢再耽误时间了,于是急匆匆就直奔汉王寝宫,还没进门就闻得酒气冲天,进门一看,但见...

      • 家园 【文摘】《史记》人物--育木而栖话萧何(完)

        萧相爷撞入汉王的寝宫一看,好嘛,俺们敬爱的领袖只着内衣,光着脚丫子,脸不洗头不梳,歪地上还在喝呢,一双眼睛红得跟猴子PP一般,旁边横七竖八散着几只空酒坛子。

        汉王抬头瞪着红眼睛傻愣了几秒钟,终于搞明白灰头土脸进来的原来是萧何这厮,‘上且怒且喜’,心情那个复杂啊!他奶奶的,想起老子这几天活的这个不爽,汉王“腾”的一声就弹了起来———难为他,喝成这样,还能弹起来———指着萧何的鼻子,老实不客气就开骂:“若亡,何也?” 老*亏待你了吗?连你他妈也要逃?

        丞相累的骨头都快散了架,先一屁股往椅子上一瘫:“臣安敢有逃亡之心,是去追一根想舍您而去的咸菜...”

        汉王将信将疑:“是吗?‘若所追者谁何?’”

        丞相正了正身子:“就是腾侯给您推荐过的那个韩信韩爷!...”

        汉王再次蹦高:“放屁!俺手下那些员工自动下岗的今天二十,明天十八,那么些人都没见你挪挪脚丫子,走了一个韩信,就把你忙得跟老婆赌气回了娘家一样?”

        任凭汉王在这儿不停地练习双脚跳,萧相依然不紧不慢、郑重其事、侃侃而谈:“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好一个‘国士无双’!对于用兵一道,韩信确当得起如此评价!就你刘三手下那些溜兵健将,和韩爷一比,根本就是瓦砾对珠玉,不值一提!大王您如果打算率领大家伙扎根边疆,老死荒山,那就不必费粮食养韩信了;如果还想玩得波澜更壮阔点,活得更爽点,臣就武断地说:非用韩信不可!

        一看丞相这么当事儿,刘邦终于停练骂功,身子一软,又歪地上了,估计气儿也顺的差不多了:“‘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一统天下,谁不想啊?可是...嗨,这这这不是胳膊粗不过大腿吗?”一想起这事儿,刘三的手就下意识的去摸酒壶。

        萧相终于击到了汉王的痛处,赶紧趁热打铁:“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遂留;不能用,信终亡耳”。——您再不给人韩爷整个大官干干呐,过不了三天,人还会炒咱们鱿鱼滴!

        看萧相这么下死力推荐,汉王也不由得狠狠心:“看您老面子,本王让他做个方面军司令。”

        萧何不依不饶:“虽为将,信必不留!”——老大,当韩信要饭的?不成!再大点!

        汉王眼珠子瞪得溜圆:“难为相爷您累成这德行去追他回来,得,偶让他做三军总司令好了!”

        丞相这才满意了:“幸甚”。———呵呵,大汉幸甚,汉王幸甚,群臣幸甚!韩信幸甚?

        看萧相这么挖心掏肺力荐韩信,汉王也心里痒痒起来,想看看这姓韩的到底怎么个三头六臂,‘于是王欲召信拜之’。火烧火燎,这就想派人把韩信叫到寝宫来受封。萧相一看这厮老毛病不改,赶紧站起来阻止。

        ‘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此乃信所以去也’。大王您看您衣冠不整,袒胸露肚,走光了!把人家当三孙子一样呼来喝去,哪像个拜将的样子?您这一套对付您手下那批地痞流氓,行!对韩信,没戏!要让韩爷老老实实为您出力,三件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否则免谈!

        ‘王许之’,得得得,都听您的,您别也闹情绪撩挑子就行啦,本王这几天可是把库存的三鞭酒喝了个瓶干壶净了,您要再来这么一次,本王酒也没得喝了,只好去上吊了...

        随后的几天,汉王刘邦老老实实斋戒、筑坛、沐浴、焚香、登坛拜将,韩信撑杆一跳而成汉军总司令。萧何又把图书中记载各地关隘、险要者相赠韩信,后来韩哥用兵,多有用到这些山川河流等地理因素,终成一代名将,成就万世功业,是谓“成也萧何”!(关于韩信,有兴趣请看《谁与争锋话韩信》)

        韩信的处女作“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正是利用了萧相发现的那一条偏僻山道,出其不意,兵出陈仓,收复三秦。这期间,‘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抚谕告,使给军食’,正式脱离前线,集中精力从事后方根据地的经营,为前线将士筹集粮草、军饷。

        巴蜀之地,从此有了相当完整、高效的行政格局,人口剧增,经济起步腾飞,由过去的安置遭发配罪犯的夺命岛,发展成后来的世人向往的天府之国!《三国演义》中,刘备死皮赖脸也要从刘璋手里巧取豪夺弄过来的,就是这块巴蜀之地!萧相鼓励黎民休养生息、以增加人口的大计一直延续至今世,君不见,四川当今人口之众,冠绝天下,嘿嘿!

        ‘汉二年,汉王与诸侯击楚’,刘邦、项羽这哥俩终于彻底扯下面皮,实实在在面对面操练起来。萧丞相把巴蜀整得欣欣向荣之后,又把办公室迁到了关中,着手整编三秦,‘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刘邦在受封汉王开赴巴蜀之前就在此打下了极好的群众基础,所以三秦之地治理起来要容易得多了。

        在经营市场、狂刮银子广集粮方面,刘邦自知才能与萧相比差得太远。于是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上以此专属任何关中事’,让萧丞相全权担当关中这位体态丰盈的MM的经纪人。虽身居要职,萧何对自己的身份,却始终门清一条龙:尽管自己位极人臣,可毕竟人家才是老板,所以一旦对关中有诸如健身减肥、纤腰隆胸等大点的动作,‘辄奏上,可,许以从事’,都是先打报告征得老板的同意;‘即不及奏上,辄以便宜施行,上来以闻’,碰上有人往MM身上浇大粪之类的突发事件,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后也一定要上报最高统帅。在恭敬主上方面,萧何比韩信要老道百倍!

        汉王在前线与项羽挥拳抡棒槌,战事却并不是很顺,‘汉王数失军遁去’,好几次都被项羽揍得丢盔弃甲,混成了光杆司令落荒而逃,都幸亏‘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萧丞相都及时征召根据地的有志青年入伍,开赴前线接济汉王,使汉王得以重整旗鼓,屡败屡战。

        久而久之,刘老大的心理却发生了微妙变化:“靠,本王挨这儿经常混的山穷水尽,孤家寡人,你姓萧的倒好,不出血不流汗的,可这大后方给您整治的人模狗样,连本王都好几次托了您的宏福才保住了这条老命!这后方老百姓不知项羽的厉害,还不以为您萧相爷强过俺老刘百倍?长此以往,老子出血出汗打下的地盘上岂不是只知有萧、不知有刘?”这么着,这泼皮刘三开始玩花花肠子,‘上数使使劳苦丞相’,不停地派人去慰问萧丞相,自然不少话讲:“丞相日理万机,劳苦功高,万民拥戴,主上让我来...哈哈哈”。

        这萧何心里也纳闷:“从来就只听说从大后方派慰问团上前线的,俺这位老板怎么倒过来了?这种慰问,偶尔有一两次也就罢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哈哈哈,老板葫芦里到底哈的啥药啊?”———萧爷敏感性是有的,可对这些驭人的歪门邪道,就远不及汉王刘邦了!好在萧爷毕竟不是目中无人的自大狂,自己想不明白,难道不能去问问别人么?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还真就有人一眼就识破了刘三的这点小九九,‘鲍生谓丞相曰:王有疑君心也!’ 这个“鲍生”是谁,无需深究,总之是萧何的朋友无疑。说这不明摆着的吗?老大在前线吃草流血,相爷您在后方吃肉流油,您隔三差五的组织个美女如云的文工团去前线哈一下“诸公”还差不多,现在却是掉了个个儿反过来了!汉王遣过这些人来,不过是借用一下这些人的一对对招子,看看您是不是在后方网络人心、别有所图,这是对您老起了疑心的干活!

        为人臣者,天不怕地不怕,可千万别和韩信那样拿老板不当领袖!萧相如梦初醒,自然也有几分紧张。鲍生又为萧相支了一招儿,萧何也‘从其计’,纠集自己所有的兄弟子侄,凡是一顿吃得下三碗白米饭的,尽数光荣参军上前线,来到汉王身边听从调遣。一看萧丞相把自己的至亲都送来当兵吃饷,并没打算培植自己的势力,‘汉王大悦’!

        萧何一贯温和宽容,一幅慈眉善目的佛爷相,同僚多视之为宽厚的父兄长辈。却不知在萧爷心中,高祖刘邦才始终是他的唯一,为了这棵他亲手栽培起来的梧桐树,任何牺牲都是绝对在所不惜的!前有斩首沛令,今有悉遣子侄,后有诱杀韩信,无不表现得心、狠、手、辣!

        有了萧何的治国安邦,张良的运筹帷幄,韩信的百战百胜,汉王刘邦终于于汉五年彻底击败项羽,逼得‘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自刎乌江,还饶上一千娇百媚的虞姬MM。汉六年,‘正月,诸侯及将相相与共请尊汉王为皇帝’,刘季这泼皮终于站在雒阳城楼上,一字一顿高声宣布:“大汉儿郎从此抖起来了!”那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爽!

        虽说如今‘天下大定’,高祖刘邦却没爽几天,就又陷入拿三鞭酒浇愁的地步。这次却不是为了抡砖拍不过人家,为的是手下那帮子马仔们争功论封。咱们现在说起这些个官僚的待遇,就是什么部级啊厅级啊处级啊等等,各级有各级的工资水准和福利等级。

        刘邦那会儿的情况要比现在复杂得多,做臣子的,最高的级别是封王,划出一片地皮,由获得王位的臣子全权治理,王爷自己会建立一整套官僚机构;次一等的是封侯,侯爷的待遇是以封‘食邑’的形式来体现的,所谓“万户猴”,就是老板指定一片大约住有一万户老百姓的地盘,称作‘食邑’,这片地盘上的老百姓交的租粮,供猴爷造粪,收上来税金,供猴爷腐败,“千户猴”等等依此类推;对普通的官僚,才是按月按级别发放薪水。

        刘老大指缝宽大,封侯无数,战争期间,马仔们出生入死,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还不是特别在意,如今天下一统,这个待遇问题可是绝对马虎不得的,尤其是这些“食邑”可以作为遗产世袭,实在是一份一劳永逸的家业,不是都老喊口号要“造福子孙”么?

        天下就那么大,老百姓暂时也就那么多户,于是乎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前挤,互不相让,谁都明白只要能往前挤一位,就意味着能多得几百户老百姓供自己压榨。‘群臣争功’,一帮子地痞无赖闹哄哄,害得‘论功行封’一拖再拖,‘岁馀功不决’,刘老大头上的白发也因此平添了三五根,这就是汉初有名的“诸猴大排队”事件。

        也难怪刘老大满心不爽,吵吵了一年多,连谁该坐这开国第一猴位、享受最多的“食邑”都还没能定下来。这天刘老大再次召开职称评审会,一上来就恶狠狠的告诉大家:“这种会,他妈的第几次了?今儿老大我已在会议室各出口外埋伏下狼狗若干,不把这第一猴的名分议定下来,谁他妈也甭想出去!”

        大家伙都晓得这位老大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过这关门放狗,倒还是头一次练。樊大胡子虽然剑法精良,宰犬无数,偏偏今儿大家都没敢带兵刃,没辙,那就议吧!尽管知道今儿是没跑儿了,可真议起来大家伙还是和以前那样跟斗鸡似的寸步不让、口水横飞,吵了几个时辰,这兴汉第一猴的人选依然在难产中。

        刘老大一看这一招又要被这群马仔们拿来泡汤,终于认识到民主过头了其实是浪费时间,必要时候独裁一下子有利无害,于是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底牌:‘以萧何功最盛’,为这一位子的不二猴选!

        这一下子会议室乱了营了,文吏们自知不能和萧何争,也还罢了,可那帮子九死一生的武夫们哪儿干哪?“臣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馀战,少者数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咱们把脑袋拴裤带上跟着您干了这么久,能活着坐到这屋子里来,我容易吗我?他萧何是文官,‘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论’,这摇笔杆子和抡刀把子谁的风险系数大?耍嘴皮子和掉脑袋子哪个更酷?凭什么论功行赏起来,他还排在咱们前面?

        刘老大的耐心早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老实不客气口水就吐向这帮子武将:“诸位都懂得打猎吧”?说起打猎,武夫们谁不在行?“要比这个么,俺保证比萧爷能干多了”。嘿嘿,高祖刘邦哪那么容易对付?“这个打猎呀,‘追杀兽兔者狗也’,那不过是体力活,技术含量不高!可是发现野兽的踪迹,给猎狗指示方向的是猎人!那才是地地道道的技术活儿!各位在战场上大开杀戒,斩将杀敌,‘功狗也’。‘至如萧何,发踪指示,功人也’。是猎人功劳大还是猎狗功劳大?嗯?”

        得,咱们怎么糊里糊涂就变成狗了?既然老大这么说的,狗就狗吧。可如果我们是聪明狗、能干狗、猎坛高狗呢?不要猎人指手划脚也能逮着兔子吧?

        刘老大一听这话,马上阴险的宣布:持这种论调的人,待会一律不供应午餐,让他们自己在门口伺候着的那些狗里头挑几匹“猎坛高狗”轰到山上自行捕猎,猎到的野味给这几位做午餐、打牙祭!

        诸将目瞪口呆,这一想也是:没萧相告诉弟兄们何处有关,何处有险,敌人何处可能屯有重兵,我等又有何等地利可用...完全靠俺们自己盲人骑瞎马,估计坐在这屋子里的有一大半如今骨头都能拿来击鼓了!哪儿还有命在这儿争待遇?合辙和萧相一比,咱那点功劳,还真只能算只狗啊,顶多是只威风神气狗!悔只悔啊,当初入咸阳,俺们尽扮土包子,打的是那些黄货白货的主意,压根没想起大秦还有个图书馆,嗨,想起来了也没用,俺看不懂,唉...

        高祖看大家都鸦雀无声在反省,进一步哼哼教诲:“且诸君独以身随我,多者两三人。今萧何举宗数十人皆随我,功不可忘也。”说各位大部分也就是自己一个人跟着老大我掺合,顶多也就是再拉扯上一两个草包兄弟来混饭吃,人萧相爷可是把好几十个兄弟子侄都给捐献给了大汉的革命事业,你们如何能和他比?

        ‘群臣皆莫敢言’,终于这项最佳男配角奖情归酂侯萧何萧丞相!不容易,历时一年多,把各位的口水收集起来都能灌满一个论坛了!凭心而论,刘邦从一个乡间泼皮最终夺取天下,贵为高祖皇帝,萧何确实出力最多,老刘为这位老哥多争取点福利待遇,应该!这也正是刘邦的可爱处!

        福利待遇争完了,麻烦事还没结束呢,大家又开始争朝堂上的座次问题。说起来这好汉排座次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然宋江也不至于搞出了一个天降碣碑的玄虚才把手下那帮子变态们排好队。这不,轮到刘邦了。

        武将们满心要扳回一局,皆曰:“平阳侯曹参身被七十创,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力主曹参第一,不信去数曹爷身上的伤疤。高祖刘邦尽管‘心欲何第一’,但考虑到在论功行封的时候搞了把独裁,在这排座次上面不好意思再不顾群臣的意思,要安定团结嘛。

        有意思的是,刘老大想妥协了,还有别人不干啊。关内侯鄂秋又站出来为萧何说话:“我说诸猴啊,咱们不妨来假设一下,咱们要是没有萧相爷坐阵关中,会怎么样呢?”这么一提,从高祖以下大家都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刘邦:“姥姥的,要没老萧呐,第一个玩完的就是老大我,和楚霸王奋战了五年,老大我‘失军亡众,逃身遁者数矣’,当光杆司令,俺工作经验丰富,要不是‘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俺这孤家寡人能蹦腾出去几步还真难说,真他妈没面子”。

        诸将:“要是没萧相爷么,估计本猴现在最多是只死猴———饿死的!本猴在荥阳这几年,好几次‘军无见粮’,每次都是‘萧何转漕关中’,想方设法给大家伙搞来几袋子面粉、大米,‘给食不乏’,那几次荥阳被项羽这厮攻破,弟兄们落荒而逃,要是没萧相爷把关中这片地方整成这么个安乐窝,咱们只好沦落街头,加入丐帮荥阳分舵...”

        看看大家都不说话做思考状,关内侯再次启发大家:“如果没有平阳侯曹参的攻城略地,斩将立功,大汉江山又会如何?”

        “这个么...,曹爷的那些战功大多是作为淮阴侯韩信的部将的时候立的,无论如何,曹爷还不象韩信那么不可或缺吧,韩信如今贵为楚王,那也不用提了,只是要是没曹爷么,问题似乎不太大啊...”

        关内侯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做结:“‘今虽亡曹参等百数,何缺於汉?汉得之不必待以全’,曹将军这样的人,得之是汉之幸,失之汉却不会因此而亡,找个替换他的人,不是难事;可象萧丞相这样的人,‘失之则必无汉矣’——没有萧丞相就没有大汉朝!是以‘萧何当第一,曹参次之!’”

        话到如此,群臣再无异议,‘於是乃令何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可以穿鞋带剑上朝、不必躬身碎步,萧何乃汉臣第一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高祖刘邦终于把这帮子牛轰轰的耍嘴皮子的、舞枪杆子的排好了队,满意的呢欢天喜地跑自己“食邑”上收租征税,不满意的呢恶狠狠地跑自己地盘上大搞“促生产”,鼓励大家多生优生,做英雄母亲,而且最最重要啊,不许分家!他奶奶的,五百户就五百户,我要让每户的年“生产”总值在十年内翻两番!

        刘邦这厮也很有意思,就因为鄂秋帮他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于是把他由关内侯升为安平侯,长两级工资,倒也进一步表明了萧何在高祖心里的份量。刘邦又童心忽起,‘益封何二千户’,说是报偿当年刘三当亭长时到咸阳出差,萧何比别人多给刘邦凑的盘缠,尚记否:‘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这个活宝刘三!

        楚灭汉立,昔日的小亭长如今贵为高祖皇帝,群臣也各就各位...似乎汉军将士已然可以兵甲入库、马放南山了,事实却远非如此。历朝历代在立国之初都有这么一个战战兢兢的动荡期,刘汉天下自也概莫能外,其特色表演就是受封各地的诸猴们一系列的造反有理。自然,战场上摆平这些叛军,与身为文丞的萧何关系不大,值得一提的有这么两个叛臣:韩信、陈豨。

        高祖刘邦拿下楚王韩信是汉六年的事,在此小子不准备细述,有兴趣可参阅《游戏风尘话陈平》系列,总之,高祖‘用陈平计,乃伪游云梦,会诸侯於陈,楚王(韩)信迎,即因执之’,‘至雒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韩信后随刘邦迁往新都长安。

        ‘汉十一年八月,赵相国陈豨反代地’,刘邦这厮不甘寂寞,决定御驾亲征,国事暂时交给他老婆吕雉把持,并特意交代萧丞相多多用心,然后刘老大‘自将,至邯郸’。

        这天下午,萧相散朝回来,脱下拖泥带水的朝服,打算换上方便舒适的全棉便服,赫然觉出这腰带子怎么又进展了几寸,未免感叹岁月不饶人,当初的那一拨同学少年如今都到了挺将军肚儿的年龄了,这不,俺萧相以身作则,捷足先登了,郁闷!再加上老大亲征,却迟迟没有消息,不由得更加提不起精神。对刘邦的用兵水平,萧相一直不大放心,要是韩信这小子如今还能为大汉出力,代主出征,那就一点悬念也不存在了,偏偏这个淮阴侯...唉!

        这相爷就这么穿着短衣挨那儿发愣呢,管家悄悄进来,轻声禀报:“相爷,皇后有密使到,要相爷火速秘密进宫,小轿已经备下了。”萧相心头一凛:莫非主上有事?知道问这些跑腿儿的也不可能有答案,赶紧抓过一件外套,上轿,悄没声息直奔长乐宫。

        皇后吕雉正襟危坐于密室,柳眉微绌,有太监正奉茶。见萧何进来,皇后免丞相行叩拜礼,即刻让左右退下。

        皇后站起:“丞相可知,我等危矣!”

        萧相一颤:“莫非主上...?”

        皇后有点气喘:“非也,是有人谋反,而且起事在即!”

        高祖无恙,萧相心里一宽:“究竟何人大胆?”

        皇后字从牙缝出:“淮阴侯韩信!”

        萧相一震:“臣愿闻其详。”

        吕后声调提高:“韩信与陈豨谋,陈豨举兵反于外,韩信聚众叛于内,互为响应。眼下韩信已谋定假传诏书,释出狱中人犯,兼收京中官员的家丁、奴仆,整合成一支奇兵,攻杀本后和太子!”

        萧相狐疑:“敢问皇后如何得知此事?”

        吕后往前跨了一步:“韩信有个家人获罪,被韩信囚禁,欲于起事当日以此公头颅祭旗。此人的兄弟设法逃脱,将此事禀与本后。请丞相来,务请看陛下面上,代为筹划。”

        至此,丞相萧何完全冷静下来,沉吟半晌,乃对曰:“皇后,这淮阴侯对主上不敬,对诸侯不服,老臣耳闻目睹。其奴虽有因私恨而陷旧主之嫌,然当今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再者,我等亦无时日以求证此事的真伪,一旦打草惊蛇,必为其害!须知此子用兵,鬼神难测!当今之计,臣以为:先下手为强,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人!”

        吕后坐回原处,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注视着萧何,注视着这张依然温厚的脸,萧何不躲不避,也注视着吕后的眼睛,良久,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当晚,一顶大轿停在淮阴侯府前,轿中人峨冠博带、满面春风,出轿,径入韩府,家人高声通报:“萧丞相到--”此次韩信称病,未随高祖出征。闻恩相到访,韩信礼迎何于客厅。萧何一见韩信,即大呼:“大喜啊大喜,哈哈...”

        韩信诧曰:“小弟病体,何喜之有?”

        萧相一脸的甜蜜:“贤弟有所不知,主上出征多日,我等日牵夜挂。上苍佑汉,老哥刚得的讯息,主上今日遣使归来,‘言豨已得死’,主上不日即班师回朝。此非大喜而何?”

        韩信脸色微变:“陈公他死了?何以小弟未知一丝一毫?”

        萧何满眼含笑:“皇后已然知讯群臣,群臣皆欲入宫一贺,唯体谅贤弟病体,欲毋惊动也。为兄自衬如此美事,弟若不俱,实憾事也。故特来知会贤弟,一同赴会。须眉男儿,些许小疾,何足道哉?”

        萧相慈眉善目,看着韩信的脸,韩信的眼睛躲避着这温软的目光。韩信对萧何素来恭敬,引为恩师、知己,对这位恩重如山的兄长从没有过丝毫的怀疑。萧相既言陈豨已然兵败身死,可见本侯所谋无望了!如此朝贺,不知则已,知而不赴,与人口实,恐招人疑也!

        萧何见韩信脸色有异,心中有数,假意问曰:“贤弟很不舒服么?”韩信一惊,强笑曰:“不碍事,丞相稍待,容小弟更衣,同往。”

        于是韩信更衣,随萧何出。门外月色皎洁,韩信抬头看了看天,不由得想起恩相萧何匹马相追的那个晚上,依稀也是这轮明月。上轿,随萧相进宫。下了轿,萧何携了韩信的手,曰:“我俩来迟了,想群臣皆已入大殿,倒让此外厢冷清如斯,贤弟,我俩得赶几步了。”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韩信想也没想,亦步亦趋,恩相的手依然温暖如初...

        正行间,忽听一声呐喊,身边涌出武士数十人,不由分说,把韩信按倒于地,五花大绑起来。伴着太监的一声长喝:“皇后驾到---”,宦官二人抬一凤椅至,吕后出,落座,冷眼视韩信,不发一言。韩信大呼:“臣无罪,丞相救我。”却见萧何出,立于吕后之侧,亦不发一言。吕后侧目视萧何,何缓缓点一点头,吕后启朱唇,拖长音:“斩———”

        韩信知再辩也无用,绝望而叹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兒女子所诈,岂非天哉!”可怜韩信,用兵如神,对这种政客间互设心机、尔虞我诈的伎俩,却始终是个门外汉,至死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叱咤风云、无敌疆场,却屡屡折煞于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兵盲的小字辈之手!

        ‘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宫)钟室’,‘遂夷信三族’。一代兵仙,魂归茫茫夜空,那一轮本来依稀如昔的圆月,不知何时转过了她的脸,不忍目睹这人间的惨剧...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萧丞相利用了韩信对他的信任,没费多大力气就为老板刘邦启掉了这枚威力超强的不定时炸弹,虽然客观上确实达到了稳定刘汉江山的效果,但读起来终究让人嘘吁,然而...这就是政治!

        韩信已除,关于萧何的大事记其实已然全部写完。高祖何幸,得萧爷辅佐大半辈子,从萧爷发现刘季,历经提拔为吏、助娶吕雉、奉为沛公、辅称汉王、力荐韩信、资汉灭楚、计除淮阴,高祖也对萧爷予与汉臣第一人的丰厚回报,似乎二人始终相辅相成、水乳交融,连牙齿误咬舌头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其实并非如此。

        ‘汉十二年秋’,继陈豨之后,淮南王英布又拉起了杆子,高祖刘邦大约也觉得“与人斗其乐无穷”,一如既往,马甲裹身,御驾亲征。战火间隙,‘数使使问相国何为’,嗨,老一套,楚汉相拒时期,汉王就曾派人打听萧何在大后方的所作所为,萧相受人点化,轻描淡写地让自己的所有兄弟子侄都去当兵吃粮,如今都已然在军中了。没了兄弟子侄可遣,萧何‘悉以所有佐军’,所谓有人的捧个人场,没人的捧个钱场,萧相这次是倾家荡产,捐助军队。

        萧爷于驭人一道,功力与刘邦相去甚远,有了上次的经验,萧相明了高祖所行不过是怕本相在后方势力渐大,威及主子。这一点是不错的,然而时过境迁,当初把兄弟子侄送到军中随老大征战,确实打消了汉王对丞相在后方培植自己小集团的顾虑,可如今您萧爷已然贵为汉臣第一人,依然如此大公无私、拿家产充军费,岂不是网络人心、培养粉丝么?另立大功,让主子如何封赏呢?以天下相让么?

        亏得萧爷养的食客还真不全是饭桶,其中就有这么一个,及时地给相国指了出来,并建议‘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 萧爷如梦初醒,赶紧派人快马加鞭,把那几十车饷银追了回来,又是强买田地,又是狂放高利贷,可着劲的往自个儿脸上涂墨,‘上心乃安’。在帝王眼中,养着道德楷模一样的臣子,永远是危险的!

        偏偏高祖马甲不够厚实,在一次群殴中被一枝流失射穿,加上高祖此时已然年逾花甲,免疫力下降,竟然一病不起。支撑着班师回朝,将近京城,突然涌出一群老百姓拦路告御状,告谁呀?告相国萧何!想想也是,萧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告御状,除了皇帝,谁还能动他呢!告他什么呀?‘言相国贱强买民田宅数千万’,得,强买民田的事儿犯了!

        刘邦收了一大摞状纸,却没事偷着乐,心里那高兴。这老小子成心要给相国难堪,就带着这一群老百姓一块进城。老板凯旋班师,相国自少不了率文武群臣夹道迎候。见了萧相的面,高祖第一句话居然是‘笑曰:夫相国乃利民!’说合辙你老头子也是个唯利是图的主儿啊。挂着奸笑,把那一摞状纸朝萧相一摔,曰:“君自谢民!”您自己给子民们谢罪吧,一脸的幸灾乐祸。

        强买民田,本就非萧何本意,几亩破地,稀罕么?既然老板让谢罪,这有何难?不就是答应归还田地么?大不了每户附加若干精神损失费,再打几个躬、作几个揖?这难不倒本相,三下五除二,这帮老百姓就心花怒放,三呼万岁了。你三呼万岁也就罢了,偏偏跟着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大家伙跟着五呼相国九千岁!

        刘邦心里那个满不是味儿:他奶奶的,五九四万五,不就超过三万了吗?心里正发酸呢,萧相一晕乎,把那个食客提的“自污”的宗旨忘了个干净,顺着田地这话头又奏曰:“说起土地,‘长安地狭’,如今人口越来越多,田地已然不够耕种,老臣见上林苑中空地颇多,‘愿令民得入田’,增加粮食以养民,所剩枝叶亦可喂马养驴,望陛下恩准!”那群状民一听萧相国建议把皇上的私家苑林捐出来让老百姓解决温饱,更是把句相国九千岁呼了几十上百遍,全然不知皇上的脸紫得象一付肿大的猪肝!

        高祖气呼呼的判决如下:“上林苑之事,容后再议。萧何身为相国,强买土地,触犯众怒,着廷尉镣铐拘禁,日后再审!起驾!”一溜烟进城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萧老爷子和面面相觑的一群状民...

        为官之道,萧何其实始终缺点天分,满脑子都是经济、人口、银子、粮食,也不知道好歹给老板做做脸,能有今天,凭的是治政的才能、若谷的虚怀和对刘汉死心塌地的忠诚,这次让他“自污”,他倒好,反把老板给污进去了,就这么糊里糊涂给下了大狱。这倒让人想起汉臣里另一位牛人陈平,这厮古灵精怪,把老板的心思吃的贼透,不差分毫,高,实在是高!

        刘邦身在病中,脾气比较大,面子上一个挂不住,把个老相爷关了班房,事后想想又有点过意不去,就和一个王姓心腹贴身侍卫聊起这事,说老王啊,萧相的事,大家伙都怎么看啊?侍卫对曰:“奴才愚钝,终究想不出相爷到底犯了什么大错,难道就为买了几亩地,皇上就这么严惩相爷么?”

        刘邦伤病不轻,勉强笑了笑:“老王啊,有些事你哪里想得明白?你看人李斯当了秦皇帝的宰相,‘有善归主,有恶自与’。如今萧相国也不知收了人家什么好处,居然打起上林苑的主意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等闲了就爱跑个马呀,打个猎呀,没了上林苑,难道去猪圈跑马,猎杀家猪?他分明就是‘以(此)自媚於民’,收买人心,不关他我关谁?”

        这侍卫也真敢说:“皇上,请恕奴才直言,为黎民谋福,乃为相者本分,发现有利于民之事,而为民请之,‘真宰相事’!皇上何以因此而疑相国受人贿赂?皇上以前‘距楚数岁’,后来‘陈豨、黥布反,陛下自将而往’,相爷独守关中,那等好时机,相爷若有反心,随便抬抬脚,关西之地就不姓汉了;相爷连江山这等大利都不取,又怎会去贪那点可怜的贿赂呢?既无取天下之心,网络人心又有何用?”

        高祖沉吟半晌,兀自有气:“那他也该给主子留点面子啊,怎麽不学学李斯?”王侍卫续曰:“皇上以为那样好么?‘秦以不闻其过而亡天下’,李斯难辞其咎,‘又何足法哉’?” 妙!这小子,怎麽才混了个侍卫?

        高祖再次沉吟半晌,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躺倒,叹了口气:“老王啊,持我的符节,去赦相爷出狱吧...”侍卫跪而泣:“皇上圣明!奴才三生有幸!”

        萧何比刘邦还要大着几岁,如今也已是垂垂老者,从班房出来,听说高祖病情不轻,顾不上洗漱,光着脚丫子,就来到高祖病榻前,跪下谢罪谢恩。高祖勉强起身,微笑着:“相国免礼!‘相国为民请(上林)苑,吾不许’,我不过是桀、纣之君,‘而相国为贤相’。我所以把你下大牢,‘欲令百姓闻吾过也’。” 何再拜而泣,不敢起。

        呵呵,和刘备托孤异曲同工,刘备说:阿斗不灵,先生自立!诸葛亮从此死心塌地扶那个扶不起来的后主;刘邦说:我是昏君,你是贤相,那意思:以后有金纸往我脸上贴,有锅灰往你自个儿面上糊,知道吗?

        高祖刘邦终究未能抗过这次伤病,一代泼皮帝王于汉十二年撒手西归。其子立,为惠帝。萧何一来年事已高,二来为高祖的去世,终日郁郁,身子骨每况愈下,于惠帝一年年底一病不起。

        惠帝亲往探视,言及继任者,问萧相:“相国百年之后,‘谁可代君者’?” 何对曰:“‘知臣莫如主’,还用老臣多言吗?”惠帝顿悟:“相爷是说平阳侯曹参?” 何顿首曰:“‘帝得之矣’!臣虽死无憾!”

        萧何和曹参同随刘邦起于沛县,本是很铁的哥们,后为了种种原因,逐渐疏远,世人皆曰‘(萧)何素不与曹参相能’。当其时也,曹参远在齐地为地方官,听说萧何病故,马上告诉家人打点行装,说:“吾且入相”,深知萧何必荐自己接任汉相。‘居无何,使者果招参!’这哥俩,真知己也!

        ‘孝惠二年,相国何卒,谥为文终侯。’(完)

      • 家园 请教一下:刘邦到底是老三还是老四?

        “季”难道不是排名第四吗?

    • 家园 flower !
    • 家园 实在好看,献花献花!
    • 家园 三十亩恐怕确实不够

      东汉时期人口普查,平均一户(包括了非农户)农田70亩;晋武帝司马炎颁布占田法,一户基准为100亩;唐朝法令,一户基准80亩,具体实施时长安洛阳等地附近因为人口稠密只能保证40亩,结果引起农户逃亡。30亩不到这个数字一半,恐怕就是穷困。

      • 家园 咱们算算产量和收入

        我们来一段小学数学吧.要想计算陈平家的粮食总产量要先了解他家的土地面积和亩产.

        首先申明,我不确定西汉的亩是不是和现在的亩一样大,我就先假设是一样吧.所以他家的土地面积是30亩.

        至于亩产我估计在一百斤左右小麦或大米.我自己来自南方,对稻子比较熟悉,目前早稻的产量大约是800斤,晚稻大约是1000斤,但是这是建立在优良的种子,化肥,农药和精耕细作的基础上.记得老人们回忆解放前,亩产也就300斤左右,500斤算高产.而西汉在两千多年前,那个铁犁还不是很好,记得历史书里说这东东在唐朝还经历了大改进呢,牛呢估计都给中下级官员当座骑了,为啥呢?刘邦老兄还凑不起四匹白马呢,中下级的官员估计也就人均一牛.所以我估计亩产100斤不算低.如果他老家种小麦,那产量就更低.

        我相信计算总产量这里的XDJM都会,那就是30乘以100是3000斤,然后交各种苛捐杂税50%,陈平也就能支配1500斤的粮食,还真是不多.如果他不在农闲的时候去城里打点工,肯定也就能刚刚好填饱他的肚子.

        • 家园 那时侯的产量,十亩地的收成够一人吃一年

          亩产三石,而一个成年人一年要吃三十石。

          陈平家三十亩地,如果家里只有哥哥嫂嫂和他自己三人,刚好够吃,赋税和其他杂用还要另外想办法,如果家里还有其他人,那就更困难了

          • 家园 想请教曹二哥一个问题,西汉东汉时一石谷子能卖多少钱?

            西汉初年王莽胡来董卓乱政时离谱的价格就不讨论了。我记得《通典》上记载一石谷子价格降低到五钱时政府被迫采取措施提高谷价。记得什么地方有一石五十钱的记载,不过似乎是汉文帝时期,五铢钱货币体系还没有出现?我一般都按照二三十钱估算。如果这样,按照西汉制度一个大人人头税40钱估算,小孩子20钱,一家两个大人两个小孩要120钱,相当于二三亩地的收成。外加1/30 - 1/15的田租和兵役徭役,负担有点过轻的感觉。但是这么算东汉末年桓帝时一亩加税十钱可太狠了,等于一下子拿走农户1/6的收入。

            不过东汉整体对一般农民本来就比西汉狠。

            • 家园 请教不敢当

              还没有能普遍性代表当时粮食价格的材料,起扶比较大,比如文帝时期,低时是十余钱一石,高时是百余石。

              五钱一石应该是汉宣帝时比较有代表性的价格,赵充国的奏章提到一件事,说当时西北边地粮食价格是八钱,他请求政府购入两百万石加强军备,认为边地有了这样的粮食储备羌人必然不敢反叛,但汉宣帝只批准了一百万石,从这来看,通过政府购买提高粮食价格执行得并不是非常有力,边地价格为八钱,政府并没有感到有需要通过大量买入提价的压力

              总的来说汉朝的粮食价格是偏低,这也解释了为何在社会生产发展十一而税的同时,为何有那么多的农民在赋税的压力下被迫卖出土地。

              粮价偏低的原因,一方面是贾谊以来政府导向农业的单向性的发展,造成一种畸形的产品结构,粮食生产过于丰富。另一方面则是豪商对于价格的控制。桑弘羊最早提出用平准法政府参与粮食买卖,低价时买入高价时卖出,声称这样可以调控粮食价格,汉宣帝时那套方针就是其延续,后世的常平仓同样着意于此,但政府又不可避免的把常平仓作为一种获利手段,所以常平仓的意义并不是非常显著,而成了“与民争利”

              这就形成了一种怪圈,一方面政府导向性的单一的发展农业,另一方面又不能为农业产品价格提供保护,所以农民始终难以得到利益,生产繁荣的同时是过度生产的粮食以极低的价格流入政府,在官舱里发红烂掉(这是盛世之代表性景象,史家往往以赞美语调描述的),其归宿,除了对外战争把他消耗掉好象没有更好的方法,由此来看汉武帝隋炀帝明成祖等等的开边,其实也是势所必然,儒家学者强调他们大量消耗了政府财富,但在粮食生产过度发达的情况下,不消耗又能怎么样呢,就象美国的武器库,反正不用掉也要被更新销毁。

              回到赋税来说,在导向性的单一农业和粮食价格不提供保护的情况下,征收实物税可以说有相当的必要性,这一点在唐朝人议论两税制改革的弊端时已经谈得很清楚了,政府改收货币税,粮食价格不断下降,实际税率在上升。有些人从西方历史的角度出发,鼓吹商品经济,一看见收实物税就斥为落后或者历史倒退,舌辩滔滔,哪知道中国古代政治家治法定制的良苦用心呢。

              啊,说得太多跑题了,打住

              关键词(Tags): #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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