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饮食男女，人之大欲－１９９６年香港电影《色情男女》 -- 燕人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是托名孔夫子的古书《礼记.礼运》中一句话。我觉得这句话是唯物主义的。每个人，无论他怎样的政治立场，都离不开饮食男女。饮食倒也罢了。男女之事，对中华传统的士君子而言，汉朝人张敞的意见是立身原则，“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是不可公开的私事。然而中国古代便有将男女之事公开的图书，为士君子所不齿。所以还有另外一句旧话，“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这两句加以综合，大意得之。

自西风东渐后，电影作为大众媒体取代图书地位，其对大众影响力非图书可比。有鉴于此，香港政府于1988年11月通过《电影检查条例》，将电影分为三级，其第三级为18岁以下不得在电影院中观看的电影。这个制度的推出，与其说保护香港未成年人，不如说成为特定题材电影的广告。从此后，香港三级片成为色情电影的代称，尽管三级电影的规则并不只限定于色情电影。１９９６年香港电影《色情男女》就是打着三级片的旗号，讲述了一个电影导演对于职业和人生的求索。

这部影片是尔冬升联合导演，电影的主题是，怎样在艺术理想和电影的商业成功之间达到平衡。张国荣扮演导演阿星，罗家英扮演制片阿虫，莫文蔚扮演阿星的同居女友，舒淇扮演三级片女主演阿娇，秦沛扮演黑道出身的电影投资人。最有意思的是，尔冬升拿自己寻开心，安排了一个电影导演的角色叫做尔东升，因为票房失败而投水自尽，是刘青云扮演的。

电影以阿星和女友火爆的床戏开始。在床戏中阿星恍惚处于摄影棚中。他已经失业一年了。制片人阿虫打来电话，约他去见投资人。他以为时来运转，却发觉这个老板根本无意于他的剧本，而要搞一部低成本的三级片。晚上在一伙电影同业也是失业的人们中间，他感受到与其坐而论道，不如抓住机会。女友坚决支持他拍三级片，只要拍得“乐而不淫”就行。

电影开拍了，老板安排做自己女友做女主角。她的职业素养和职业道德实在不怎末样，很让阿星挠头。幸好阿虫出面摆平关系。阿虫为了取得广告效果，居然要在室外公共场所拍摄一个镜头。这激怒了包括阿娇在内的所有人。阿星和阿虫为了一个镜头吵翻，中断了拍摄。阿虫和阿星心里都忐忑不安，担心对方撤资或者辞职。其实阿虫早就教育阿星，拍片子是给观众看的。阿星想通了这个道理，将剧本修改后，重新开始拍摄，终于将其完成。然而好事多磨。制片厂内众人庆祝拍摄完毕，未料发生火灾，将一本胶片烧毁。老板拒绝追加投资并辱骂了阿虫，阿虫众人与老板手下大打出手。最后众人克服困难，重新拍摄了最后这本胶片。据说电影中最后这段三级片镜头，是张国荣导演的，尔冬升都自愧不如。

这部电影风格不统一，张国荣的幻想镜头太多，最后结尾部分竟然是他的自述，看起来有点怪。不过不妨碍观赏。

虽然参与拍摄者只舒淇得到一个最佳女配角，从此黄鱼翻身，但我个人意见罗家英的监制阿虫，张国荣的导演阿星，和莫文蔚的女友演绎得更出色。

阿虫实际上是整部电影的灵魂，是他拉扯阿星开始新工作。他的制片人角色，在香港电影业里应该是负责拉投资，为投资人监督拍摄进程，质量和预算控制。同时对于拍摄组来说是个类似项目经理，负责工资和其他项目费用。在此之前，阿星对这份工犹犹豫豫，他教训阿星“交房租没，交水费没，交老妈钱没”，都是很脚踏实地的话。拍摄中阿星试图用自己的艺术手法，被阿虫教训“你只会拍一些自己会看的东西，这有什么用”，接着缓下语气“你不要怕低俗，低俗才是好东西”。他领阿星去看王晶的《满清十大酷刑》，学习领会三级片的手法。他反复在阿星和阿娇中间沟通，还不惜自贬身份为阿星向阿娇赔罪。如果没有他，阿星这电影根本拍不下去。他为取得镜头的感官效果，拍摄时和阿星吵了起来。双方考虑得失后重归于好。阿虫说，“我年纪大，没时间和你搞艺术。你自己拍，不要超支就行了”。他是慧眼识人的。最后与老板翻脸那段，我认为是个败笔，不符合他的个性，尽管他自称“我就是一条会咬人的哈巴狗，不行吗”，还是勉强。

阿星这个角色，估计是尔冬升导演夫子自道。他拍摄《新不了情》时就捏了一把汗。搞艺术的，谁不想有自己的艺术风格，但是老板付钱给你，你的职业道德要求你首先满足老板的投资回报率。阿星这帮人认为三级片低俗而不屑为之。但是生活需要钱，他因此接了这活。他还担心女友和家人的态度。女友开始时无条件支持，但发现阿娇后产生担心，怕阿星被引诱。实际上阿星的确产生了性幻想。这段幻想镜头说的就是“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在最后部分胶片被烧，老板拒绝追加投资的情况下，他无法可想，准备散伙。只是因为足球场上的进球使得他和剧组重振勇气。这个镜头过于理想化。不过大概反映了尔冬升自己的心态。他借张国荣之口以评论足球比拟拍摄电影，“足球是圆的，不是每次都能踢进门，有时会赢，有时会输。”

莫文蔚的女友角色是个警察，如同阿星在电影中说她，“她是傻的”，“神经病”，的确心直口快，有时看着像是傻兮兮的。莫文蔚的表演很到位。影片开始的床戏；在酒吧中与接阿星回家，回击“madam没有去抓野鸡”这个问题时，说“嫖客都在这里”；坐出租车时听说阿星工作确定后的喜悦和支持；在球场看球的投入；和阿星的第二场床戏不遂后呷醋，导致阿星离家产生性幻想；因为怀疑阿娇和阿星有染而与阿星分居，诸多镜头都很真实感人。

舒淇的角色，开始是有喜剧效果的。她第一次出场，阿虫就上来巴结，要与她握手，老板把她的手伸给阿虫，看阿虫握着阿娇的手不放，又把她的手抽回来。她拍片时的表演让人发笑，根本不是专业演员。随着与剧组和导演接触时间越久，她的表演也渐入正途。当然导演阿星的教育功不可没。最感人的镜头，是一直说香港白话的她，突然用台湾国语对阿星说出道的原因，因为家里穷，说“我喜欢你，可你没有钱”。一个人用母语说的话才是真实的内心反映。阿星似乎感动得眼泪几乎要落下，装笑说“傻丫头，拍戏吧，不要胡思乱想。”他是假戏真做。

虽然整部电影的基调是喜剧风格，但是电影里面钱这个问题是个真实且沉重的话题。

• 《西游·降魔篇》（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