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Going Solo -- 行者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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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Going Solo

    女儿最近看了不少Roald Dahl的书,我也跟着翻了翻,发现他的两本自传: Boy 和 Going Solo。第二本书国内翻译为独行,我看单飞更合适,讲的是上世纪30年代从英国私校毕业后,Roald去非洲做壳牌实习生,然后二战从东非参加RAF接受战斗机训练,参加希腊战役的故事。不知为啥,我对他二战的经历有特别的感觉。之前也读过不列颠空战的纪实,但是会飞的文笔没有他好,会写的又不会飞,尤其是飞行员视角的希腊战役和RAF的训练,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所以想尝试自己翻译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也放一些自己的随想(放在括号内)。我还从来没有写过一个系列,中间不少就是按自己的理解翻译,现在起个头,今后不断补充吧。

    飞行训练-1

    39年11月,当战争开始两个月的时候,我告诉我的东家壳牌公司,我想要加对希特勒先生的战斗(Bwana Hitler: 东非班图语)。公司带着祝福准许了, 还十分大度的表示不管我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只要战争还在继续而我还活着,就会持续支付我薪水。我真的非常感谢他们,然后跳进了我的古董Ford Prefect,开始了从达累斯萨拉姆到内罗毕参加RAF的600英里之旅。

    Ford Prefect 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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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r es Salaam-Nairobi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车不应该老,WIKI说这型号是1938年生产的,一开始是' sit up and beg' style , 还挺形象的。不过壳牌真是大英良心企业啊。)

    当一个人孤零零的处于一段漫长并有点危险的旅程的时候,每一种快乐和恐惧的感官就会得到极度加强,在那穿过中非的两天safari期间有几件事一直清晰的留在我的记忆中。

    在行程的第1天,一个常见的景象是令人吃惊的大量的长颈鹿。通常他们3~4个一群,旁边有一只幼崽。我被他们迷住了,他们出人意外的胆怯,我时不时可以看到他们在我前方路旁不远的地方嚼着金合欢树冠的绿色叶子。然后,我会停下车,慢慢的朝他们走过去,同时嘴里发出没有意义,但是友好的呼喊,此时他们就会慢慢摇动长长脖子上的小脑袋。直到现在我也经常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惊奇,因为彼时彼地在附近50英里完全没有人烟。我脑中所有的禁忌都消失了,我朝他们大喊: “你好啊长颈鹿,你好你好你好,今天怎么样?”然后长颈鹿就会微微歪下头看着我,散漫而又胆怯,但是他们从来不逃走。在这样优雅的巨兽之间自由的穿行,我感到非常兴奋。

    (之后就是他路遇眼镜蛇,象群,鳄鱼,从坦桑尼亚到肯尼亚之间碰上马赛族战士的各种奇闻异事。我印象挺深的是他晚上在肯尼亚丛林里露营。600英里不算短了,壳牌公司的人肯定不缺油,车子还可以拉绳启动,一人一车一瓶酒穿行在磅礴大地之上,是很多男人的梦想啊。)

    我在茂密的丛林的一条窄路上颠簸而行,突然太阳落山了,并且在10分钟之内,黑暗就降临在这片丛林中。我的车前灯非常的暗,晚上继续开将会是愚蠢的,所以我把车停在路旁的一片矮小灌木边上,等待黎明。我坐在车里,车窗开着,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和水。我一边缓缓的喝,一边听着丛林里各种各样的声音。我并不害怕,我的车会保护我免受几乎所有野生动物的伤害。我还带来了一块奶酪三明治,我就着whiskey吃掉了它。然后我就把两侧的车窗摇上来,只留下半英寸的空隙,躲到后座,蜷缩着睡着了。

    (总而言之,第三行星的这一片仍然是平静而原始的,而行星另外一边战火已经烧透了半个天空。就像他所说: 我此刻在去杀德国人或者被德国人杀的路上,但是路上大象们的脑袋里一点杀戮的念头都没有。)

    元宝推荐:加东, 通宝推:GWA,尚儒,菜根谭,透明,红十月,海外俗人,加东,PCB,shyukyo,empire2007,陈王奋起,桥上,审度,大眼,不远攸高,
    • 家园 壳牌对员工确实舍得给钱,一个是有钱,一个是老派。

      壳牌对员工确实舍得给钱,一个是有钱,一个是老派。

      估计经过了大萧条,也知道得出血,不然都不好过。

      • 家园 Shell阴险得很

        英国喷火战斗机和德国Bf109有什么共同之处?它们用的都是Shell的航油。这公司两边押注两边赚钱。希特勒手里唯一的石油来源罗马尼亚油田就是Shell的,如果Shell主动破坏掉该油田非常有可能改变历史走向。因为两边押注Shell二战后也没被清算,赚大了。。。

        • 家园 就算克虏伯也根本没有清算啊。

          就算克虏伯也根本没有清算啊。

          • 家园 只是清算得不彻底而已

            冷战爆发后就逐渐松绑了。

            宝马这公司身上最明显,宝马起家就靠飞机发动机,造车是因为一战后被禁止造飞机发动机,25年洛迦诺公约签订跟英法关系缓和,宝马立刻恢复飞机发动机生产,二战中率先造出喷气发动机,战后再次被禁,这次是被禁止造任何带发动机的东西,只能靠自行车维生,47年冷战开始,宝马被允许生产摩托车,等朝鲜战争爆发后,又被允许恢复造车,最后冷战结束,90年开始立项研制客机发动机,只不过这次落后实在太多后来又放弃了。

    • 家园 B站非著名UP主

      伟大的通辽可汗----小约翰介绍过罗尔德.达尔的生平;【文笔好的人如何靠颜值吃饭?【硬核狠人22】】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934y1z7ZQ?vd_source=f4a4f930c43df29fbe4ee477f1d32521

      创造了通辽宇宙和通辽语,B站不少up主都会多少用一点:如描述西方帝国主义不做人方面的词:感谢die英帝国的大缺大德!如:虽不能说一贫如洗吧,也只能说是家徒四壁这样的废话转折句式。

      建议您女儿也看一下,感受一下国内年轻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他们的语言艺术。

      通宝推:真理,李根,红十月,
      • 家园 我就是仓鼠大王的忠实观众

        我最喜欢他B站里的硬核狠人系列。罗纳德达尔在那个系列里面还说不上精彩,和其他的狠人们相比,甚至还有点平庸。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系列里显示了在人类历史中,无论是正是邪,激发态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看完了之后,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无论漫威英雄怎么拍,你都觉得这点困难和能力都算什么呀?就好像我们都是大部分都是活在标准差1以内的,然后你发现这一群人基本上个个拉到10以上。

    • 家园 首会空中强盗(续)

      转天清晨我一睁开眼,脑子里就只有我十点起飞的事情。今天肯定要在天上与德国空军以某种形式相遇,而且第一次要完全依靠自己了。这种想法倾向于使人腹泻,所以我打听到临时厕所的大致位置就奔了过去。

      在东非我去过一些可说是非常原始的厕所,但是80中队的这个厕所还是打败了他们所有人。只见地上挖了一个6英尺深16英尺长的宽沟,距沟底大约4英尺的高度上悬着一个圆形的木桩。我恐怖的看着我前面的一个人脱下了他的裤子,试图坐在木桩上。这条沟太宽了也至于他几乎不能用手够到木桩。他必须要扭过身子,向后跳跃,期望屁股正好落在木桩上。将将做到这一点后,他必须双手抓住木桩保持平衡。但他失去了平衡,向后翻过去,落进了粪坑里。 我把他拉了出来,之后他匆匆跑到不知道到哪里冲洗自己。于是我拒绝在这里解决,而是溜到屋后去找了一棵橄榄树,就在树下解决了,四周野花盛开:)

      (我tm要笑死。无法想象这木桩到底是竖着还是横着的。这活儿中国人直接挖个长沟就得了。看来老外死活不会蹲着不是传言,战争时期都做不到。那当初斯诺史沫特莱他们怎么解决的尼?还有,四周野花盛开真是讽刺。)

      十点整我在座舱里系好安全带准备起飞。半个小时之前已经有几个人单独起飞,消失在湛蓝的希腊天空里。起飞后我爬升到5千米的高度绕机场兜圈子,等待着下面指挥室里某个人用令人惊异的低效联络手段联系我,我的代号是蓝色4。

      一片静电的风暴里,一个遥远的声音不断地在我的耳机里响起:“蓝色4,现在听得到吗?能听到吗?”我不断的回答:“可以,但是只是将将听得到。”

      “保持警惕,等待命令。”那个微弱的声音说。

      我在天空中巡游,赞叹着南面蓝宝石一样的大海和北面雄伟的高山,开始想象在这样壮丽的环境下来一场大战是多么美妙。此时一阵静电声传过来,“蓝色4,你听得到吗?”

      “可以,但是请大点声。”

      “强盗在khalkis炸船”,那声音说。“方位035,40英里高度8”

      “收到,立即出发。”我说。

      这个简单的信息甚至我都可以明白,其意思是,如果我设置航线为方向35度角,飞行40英里的距离,幸运的话我可以拦截到在8千米上空的敌人, 他们正在一个叫做Khalkis的地方轰炸我们的船。

      我设定好航线,打开了油门,希望一切顺利。我检查了下地速,经过计算,我需要10~11分钟飞行40公里去到这个地方。我爬升到高于山顶500英尺的高度,当我飞过山脉的时候,看到山上有一只落单的黄白相间的山羊在裸露的岩石间隙间徘徊。“你好,山羊,”我在氧气面罩里大声说,“我打赌你活不了多久,德国人就会把你当成晚餐。”

      说过之后,我马上就意识到山羊可以很方便的回敬我,“臭小子,你不也一样吗?比我强不到哪儿去。”

      然后我看见下方远处出现了一个水道或者说峡湾,还有房子聚集在海岸线上。 Khalkis,我想, 这一定是Khalkis吧。水道上有一艘大型货船。当时,在这艘船的周围我看到一处处巨大的水雾喷泉喷发到半空。在这之前我还从没亲眼见过炸弹在水里爆炸的样子,但是我看过很多照片。我望向船的上空,可是一无所获。我继续观察, 寻思着如果要是有炸弹,那么上面一定有人在投弹。轮船周围又有两个巨型的水墙跳了起来。然后突然间我发现轰炸机了。我看到很多小黑点,像车轮一样在船的上空高处画着圈儿。这让我大吃一惊。这是我头一次从我的飞机里看到敌人。我立即把我开火键上面的铜环从“安全”扳到“开火”,打开瞄准镜,一个淡红色的光圈和两道横杠浮现在我脸前方的空间里。向着那些小点我直飞过去。

      (这种细节的确是只有亲历才能写出来,离得远就好像是灯光下找蚊子)

      半分钟过后,小黑点儿们就显像成为黑色的双引擎轰炸机。容克88!我数出六架。向周围和上方看过去,但是我没有看到有战斗机保护他们。我记得当时我保持着绝对冷静和无畏,唯一希望的就是正确地履行我的职责,不要仓促。

      (菜鸟的幻想,打脸马上就到)

      一架容克88坐三个人,这给了他们三双眼睛,所以6架容克88有18双眼睛扫视天空。如果我有更多经验的话,我本应该更早的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在离他们更近之前我应该绕一个圈儿,让太阳在我正后方。我还应该迅速爬升,在攻击之前占据更高的位置。但是这些事情我一样都没做,而只是以他们同样的高度迎着直射我眼的强烈希腊阳光朝着他们愣愣地冲了过去。

      (菜鸟啊,可能心里还喊着:cnm,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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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半英里远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我,瞬间所有6架轰炸机以大角度开始闪避,向下俯冲到Khalkis后面的大片群山里面。

      之前我被警告绝对不要把油门开到最大,除非是紧急状态下。加力开到最大的时候,意味着巨大的罗尔斯罗伊斯引擎产出最大的转速,而它只能保持这种状态三分钟。OK,我想,现在就是紧急状态了。我把发动机推力直接开满,它发出咆哮,飞机一下子窜了出去。我很快就发现敌人现在排成了一列横线,这样使得他们6个后补的机枪手可以同时向我开火。

      Khalkis后面的山脉漆黑荒凉怪石嶙峋。德国人以低于山顶的高度直接扎进了群山之中。我紧紧跟随,有的时候我们距离悬崖是如此之近以至于我可以看见秃鹫惊恐地跳下悬崖。我不断的接近他们,到大约200码的时候,所有6架容克88飞机的尾部机枪开始向我射击。就像大卫警告过的那样,他们用隔光弹。6架飞机的每一个炮塔迸发出了橘红色的明亮火焰,那是6座炮塔射出的6道橘红色的弧线,就好像从6个消防墩里射出来的非常细的彩色水柱。这景象让我着迷。致命的橘红色的细线,刚刚从炮塔里射出来的时候似乎非常缓慢,可以看到他们在接近我的时候在空中弯曲,然后突然就越过了我,像烟花一样炸开。

      (这是种特殊的感觉,距离很远的时候,子弹就像流体…)

      在我开始意识到我把自己置于了一个可能最糟的攻击发起位置时,突然两侧山谷开始收窄。六架敌机不得不排成一条直线。 这意味着只有最后一架飞机可以向我开火。这就好过多了,只有一束橘红色的火焰扑向我。大卫曾说过:“打它的引擎。我靠上前去,不断的这样那样的调整飞机的角度,终于把敌机的右侧引擎套进了瞄准具。我瞄准引擎前方一点,按下了开火键,飓风发出轻微的抖动。一秒钟之后我看到足足有一个餐盘那么大的整流罩碎片飞向了空中。天哪,我想我击中它了,我真的击中它了! 随后黑烟从它的引擎冒了出来, 缓缓的,几乎像是慢动作一样的, 这架飞机向右侧倾斜并且开始掉高度。我收回了油门。他已经在我下方很远了。我眯起眼睛,向下方眺望,可以清楚的看见它并没有一猛子往下扎也没有翻滚,而是像树叶一样不断的转圈,黑烟从右侧引擎里不断冒出来。然后我看见一个,两个, 三个人从机身里冒出来,跳向了地面, 胳膊和腿以古怪的方式向四面伸展。不一会儿,一朵,两朵,三朵伞花展开,在悬崖之间缓慢的漂浮,落向了下面的山谷。

      我都看呆了。我不能相信实际上我击落了一架德国轰炸机,并且我极其欣慰看到了降落伞。(战争中的人道,抑或是未经洗礼的菜鸟的仁慈?)

      我再次打开了油门,爬升到山顶之上。其余5架容克88已经消失了。向下看,我只能发现每个方向上都有起伏的山峰。我向南方飞了15分钟之后在中队机场降落。停好飞机之后我爬了出来。我离开了整整一个小时,但感觉像是只有10分钟。我绕着我的飓风慢慢寻找着任何损坏的痕迹。神奇的是我的机身看上去毫发无伤。那6个机枪手向我这么容易的目标射击的结果只是在我的木质螺旋桨上面留下了一个弹孔。我背上降落伞径直走回了指挥室,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像之前一样,中队长正在帐篷里,而且无线电发报员也在那里,戴着耳机。中队长抬头看我,还皱了皱眉。

      “怎么样?”他问。

      “我击落了一架容克88。”我说,试图在我的声音中不流露出我的自豪和得意。

      “确定吗?那么你看到它坠地吗?”

      “没有,”我说,但是我看到机组人员跳了出来,在空中开了降落伞。

      “好。”他说,“看起来是确定了。”

      “但是我的螺旋桨上有一个弹孔。”

      “哦,你最好去找修理工尽快补上。”

      我们的面谈就这样结束了。我本来期望的更多,至少是在背上拍一下,说句干的不错,还有赞许的微笑之类的。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他脑子里边有太多事情,包括在我之前30分钟出发的荷尔曼还没有回来,他最终也没能回来。

      大贝科克那天早上也有任务,我回去的时候发现他正坐在行军床上无所事事,我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千万别再这么干了,”他说。“绝对不要再跟在6架容克88的后面并且期望着可以侥幸逃生,因为下次你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你怎么样?”我问。

      “我击落了一架109。”他说话的语气平静得好像是在告诉我他刚从街对面的小溪里抓到一条鱼。“从现在起,外面将会非常危险了。”他补充道。“109和101们就像黄蜂一样围过来,下次你要非常小心。”

      “我尽量,”我说。“尽我的全力。”

      (第一次面对敌人,R的新手运气不错了,没有经验的时候无论多少训练就是容易大脑短路。看着下面现在Khalkis的样子,有没有点电影《红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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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宝推:加东,白鹤梁,唐家山,一刻馆皆様,透明,本嘉明,桥上,北纬42度,夜如何其,不远攸高,
    • 家园 首会空中强盗

      所以这就是希腊了。与我5个多小时前离开的炎热多沙的埃及是多么不同的地方啊!这里正值春天,天空是牛奶蓝色的,空气让人愉悦的温暖,柔和的微风从海上吹来,转头望向内陆的时候,可以看到几英里外的崎岖山脊就好像光秃秃的骨头。我降落的机场就是一片草场, 几百万朵蓝色黄色和红色的野花正在怒放。

      我斜靠在机翼上等着腿部抽筋慢慢缓过来,把我从飓风座舱里抬出来的两位工作人员很同情我。

      “在上面有点难过,嗯?”其中一个人问我。

      “有那么点。”。

      “你这个身高的人不应该飞战斗机的。”他说。“你需要的是一架皮实的可以伸直腿的轰炸机。”

      “没错。”

      这人是一名下士。他把我的降落伞从驾驶舱里拿了出来,放在我身旁的地上,站在我身边很明显还想多说两句。“我不明白,”他说,“你带来一只崭新的风筝,一只赠光瓦亮,直接从工厂里来的崭新风筝,并且大老远从埃及一直把她飞过来,来到这个上帝遗忘的角落。然后呢?”

      “什么?”我问。

      “她甚至来自比埃及更远的地方!”他大喊着。“直接从英国来的,万水千山到了埃及,然后又跨过地中海,到了这个国家。为了什么呀?会发生什么呢?”

      “会发生什么?”我问他,他突然的大喊大叫把我有点儿弄懵了。

      "我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坠毁,爆炸,翻滚!冒着浓烟被击落,在空中炸成一团火球,在地面被BF 109舔掉,就在我们所站的这个地方,就在此刻。为什么呢?因为这风筝在这里活不过一周,没有一架可以。”

      “别这样说。”我告诉他。

      “我不得不这么说,因为这就是事实。”

      “但为什么要说末日预言?谁能这样做?”

      “当然是德国佬。”他大叫。“多的就像蚂蚁一样蜂拥而来!在山的另一侧,他们有1000架飞机 。我们才有多少?”

      “那好,你说我们到底有多少呢?”我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很感兴趣。

      “我们的飞机数量可怜。”中校回答。

      “告诉我。”

      “你在这个机场能看到多少架,我们就有多少架。”他说。“14架飓风!不对,算上你,我们有15架了。”

      我拒绝相信。在整个希腊这个国家,我们怎么也不可能只有 15架飓风。

      “你确定吗?”我震惊的问他。

      “难道我在说谎?”他说着,朝向另外一个人。“请你告诉这位军官,我是否在说谎,或者事实就是如此。”

      “这绝对是真的。”那个人回答。

      “那轰炸机呢?”我问。

      “大约4架破旧的布伦海姆式轰炸机,在曼妮迪机场”中校回答。“全部就这些了。4架布伦海姆,15架飓风就是在希腊所有的该死的皇家空军。”

      “上帝呀。”我说。

      “再过一周,”他继续说,“我们每个人都会被推下海,不得不游回家了。”

      “我希望你是错的。”

      “就在不远有500来架德国战斗机和500架轰炸机,”他继续说,“我们用什么对抗他们呢?可怜的15架飓风,而且我非常高兴我不是飞行员。哥们儿,但凡你有点脑子,就该待在埃及啊。”

      我可以看的出他有点神经质了,但我并不怪他。中队的地勤实际上并非战斗人员。他们本来不会上前线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并无武装也从来没有被教授过如何战斗或者自卫。在目前状况下,做一个飞行员实际上比地面人员要更加容易。飞行员活下来的可能性也许远小于他们,但是他至少有强大的武器可以用于战斗。

      从他手上的油腻判断那名下士看应该是一名维修工。他的工作是维护飓风飞机巨大的罗尔斯罗伊斯梅林引擎,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些家伙。“这是只全新的风筝啊。”他把油腻的手放在金属机翼上轻轻摩梭。“人们花了上千小时去建造,然后坐在开罗办公室的傻瓜们把她发到这里。在这里她活不过两分钟。”

      “指挥室在哪?”我问。

      他指向跑道另一侧的一间小木棚,那旁边聚集着大约13顶帐篷。我用肩勾起降落伞,开始穿过跑道走向木棚。

      某种程度上我是了解我闯进去的是什么样的一种混乱情况的。我知道几个月前在小规模空军的支援下,一支小型英国远征军从埃及被派往希腊去抵抗意大利侵略者。只要我们抵抗的是意大利人,那么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一旦德国人决定接手,形势就立即变得绝望起来。英军目前面对的问题是在被杀光或者被捉之前,如何把陆军从希腊完整的撤出来。这是敦刻尔克再现,区别在于,这里并没有敦刻尔克那样的曝光度,因为军事上出了个大丑,最好能掩盖住。我猜测那个下士跟我说的事情啊,八九不离十。但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为此担心,我当时恰巧够年轻,也够天真,把这场战斗看成不过是一种宏大的冒险,那种我可能没法活着离开这个国家的想法,从来没有出现在我脑海里过。我本应该多想想,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惊异于我竟完全没想过。如果我当时犹豫了一下,计算生还的几率,那么我就会发现只有大约1/50的可能活下来,而这会让任何一个人颤抖。

      (希腊战役一开始英国和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希腊远征军还是有二三百架飞机的,此时估计都已经损失了。德国入侵希腊是因为害怕英国以希腊为基地轰炸罗马尼亚的油田,这是二战德国唯一的大型油田。后期由于缺油,巴登反击战甚至想到用烧木头的汽车。英国41年占领伊朗也是要确保石油供应。它在中东的石油产出用于供应中东北非战场,英国本土主要依赖美国的石油产品,高质量的油品支撑高质量的武器系统,令轴心国流下口水。所以北大西洋航线是生命线,维系着石油,粮食和武器,用海外基地换这条航线的安全也在所不惜。Quora上有个帖子说二战供应德国的罗马尼亚油田比英国在伊朗油田的产出还少,美国石油供应则近十倍于伊朗伊拉克之和。能源即地缘,即将到来的台海之战中国的能源源头只有俄国吗?够用吗?容易被破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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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f-109战斗机(又称:Me-109)

      (二战德国主力战机,德国巴伐利亚飞机厂设计师梅塞施米特设计,ME是梅塞施密特,BF是巴伐利亚飞机厂,曾经和BMW-巴伐利亚发动机厂是一家公司。WIKI上讲是二战生产数量最大,生产时间最久和产生王牌最多的飞机-世界前三大王牌都是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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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伦海姆式轰炸机

      (英国的民转军的轻型双发动机轰炸机,一开始是按照公务机设计的。由于速度火力在二战初期都已落后,损失惨重,被蚊式取代,43年后在欧洲战场基本就退役了。)

      我推开指挥室的门走了进去,里面有三个人,中队长他自己,一名飞行中尉和一个正带着耳机的无线电操作员。我从没见过他们,尽管表面上我已经是80飞行中队的一员6个月了,但直到现在,我事实上都没有办法哪怕接近中队。上一次尝试我就在西部沙漠里面摔成了火球。中队长有着黑色的胡子,卓越飞行勋章挂在胸前。他皱着眉,表情忧郁。“哦,你好,”他说,“我们盼着你有一段时间了。”

      “对不起,我晚到了。”我说。

      “晚了6个月。在一个帐篷里给自己找个铺位,明天早上像其他人一样出动。”

      我看得出来他手头很忙,想尽快的打发我,但是我还是犹豫了。就这样随便的对待我,让我相当吃惊。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恢复健康,重新加入中队,我期待着至少有一句简短的表示,比如我们很高兴,你终于回来啦,或者是我希望你现在感觉好点了之类。但这里,我突然意识到,这里完全是一场不同的游戏了。这是一个飞行员像苍蝇一样消失的地方。当你只有14名飞行员的时候,多个人对你来说又有多大意义?几乎没有。中队长需要的是至少100名飞行员和飞机,不是一名。

      我仍旧肩扛降落伞走出了指挥棚。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纸袋子,里边装着我可以携带的所有个人物品: 一把牙刷,半支牙膏, 一把剃须刀,肥皂,额外的一件卡其T恤衫,一件蓝色的衬衫,两套睡衣,还有我的飞行手册和我心爱的照相机。从14岁起我就是一个摄影爱好者, 30年代开始就使用双倍延长相机自己冲洗放大照片。现在我有一架蔡司Super Ikonta相机蔡司鹰眼F6.3镜头。

      我和另外一名飞行员住在一顶帐篷里,当我低下头走进帐篷的时候,我的室友正坐在他的行军床上,用一根绳子穿进他的鞋,因为他的鞋带断了。他的脸狭长而友善,自我介绍他叫大卫库克。很久以后我得知,如果不是死在飓风飞机上, 他如今应该是在英国拥有巨大而美丽庄园的莱斯特伯爵,尽管我从来没有遇上过比他更加不像未来伯爵的人。他古道热肠而又勇敢慷慨,在后面的几周里,我们成了要好的朋友。我坐在行军床上,开始问他一些问题。

      “这里的情况是不是就像别人告诉我的那样棘手?”

      “绝对让人绝望,”他说。“但是我们在设法弥补。德国战机随时就会出现在我们周遭,而且他们有50:1的数量优势。如果在空中他们不能灭掉我们,他们会趁我们在地上的时候把我们抹去。”

      “你看,”我说,“我还从来没有空战过,空中遇上他们的时候我要怎么办?我毫无头绪。”

      大卫库克像盯着鬼魂一样盯着我,即便我说从来没有上过天也不会使他更吃惊了。

      “你不是说你千挑万选来到这个地方,但是根本没有经验!”他大叫。

      “恐怕是这样。但是我本希望中队可以安排我和一个老手飞行,先熟悉一下。”

      “你的前景不大妙啊,”他说。“在外边我们各飞各的。上级还没有意识到我们最好双机飞行。我恐怕到了上面,从一开始你就只能靠自己了。说实话,你真的从来没有在飞行中队呆过吗?”

      “从来没有。”

      “队长知道吗?”他问我。

      “我不认为他想过这茬子事儿。他只是跟我说,明天一早我和其他人一样升空。”

      “那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他问我。“他们从来不会把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新手派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我简要地告诉他,近6个月来发生了什么。

      “我的天哪!原来你要从这个地方开始啊!在飓风上你有多少飞行小时?”

      “大约7个。”我说。

      “上帝呀,这意味着你基本不知道怎么飞这玩意儿!”

      “的确,我可以起飞降落,但是我从来没试过空中机动。”我说。

      他呆坐在那里仍然无法相信我的话。

      “你来这多久了?”我问他。

      “没多久,在来这之前,我参加了不列颠空战。那边已经够糟了,但是和这个疯狂的地方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我们这里没有雷达,也没有信号传递。只有当你处在机场正上方的时候才可以跟地面通话。在空中的时候你也没法跟队友通话,相互之间几乎没有联系。希腊人就是我们的雷达。我们有希腊农民在方圆几英里的每一座山头上, 当他们发现德机就通过野战电话线联络我们。他们就是我们的雷达。”

      "效果如何?"

      “时有时无吧,”他说,“但是大多数我们的嘹望者无法区分梅塞施密特和婴儿车。”他终于设法使绳子穿过了鞋眼,把他的脚放进鞋子里。

      "希腊的德军飞机真的有1000架吗?"我问。

      “看起来是的,”他说,“我认为这是真的,你看,希腊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开始。占领希腊之后,他们意图继续向南推进,夺占克里特岛,我敢肯定这点。”

      我们坐在行军床上思考着未来。我可以看出来前景相当渗人。

      然后大卫库克说。“既然你完全没有经验,我得试着帮帮你。你想知道什么?”

      “嗯,首先,如果遇上一架109我应该做什么?”

      “你要试图咬住他的尾巴,”他说。你要试着转一个半径更小的圈儿。如果让他抓住你的尾巴你就完了。,梅塞施密特机翼下有机炮,而我们的只有子弹,甚至不是燃烧弹,只是平常的子弹。他们的加农炮弹,在击中你的时候会爆炸,而我们的子弹只是在机体上留下小小的弹孔。所以你只能正中引擎部位来击落他,而他可以打中你机身的任何部位,那些炮弹将会把你在空中炸开花。”

      我试着消化他告诉我的一切信息。

      “还有一件事儿,”他说。“不要,绝对不要,把你的目光离开你的后视镜超过几秒钟。他们通常从后面扑向你,并且来的非常快。”

      “我尽量记住你说的这些话。如果我遇上轰炸机,我该怎么做?最好怎么攻击?”

      “你所遇上的轰炸机,很可能是容克88,”他说。“容克88是很好的飞机。差不多和你一样快,而且他有一个尾部炮塔和一个机首炮塔。容克88炮手使用燃烧弹,他们射击时就像使用消防龙头,可以始终看到子弹轨迹,这使得这种飞机比较致命。如果你想从尾部攻击它, 确保你安全的属于它的下方。这样尾部炮手无法击中你。当然在这种状态下你也无法击中他们。你只能射击它的引擎。这么做的时候,记住要打足提前量, 把他们引擎的前端套在你瞄准区域的外侧才行。”

      点看全图

      容克-88轰炸机(Junkers Ju 88)

      (二战德国的主要轰炸机,主打快速,速度竟然和飓风战斗机相似。二战前德国抢先研发了几款领先的武器装备,性能震惊英法,然而无法在能源上面获得优势,反而形成了研发奇迹武器的路径依赖。)

      我很难准确地理解他提供的信息,但是我点点头说:“好的,就按你说的做。”

      “上帝啊,”他说,“我没法用一堂课教会你如何击落德国佬。我是多希望明天我和你一起升空,照看你一点。”

      “可以吗?”我急切的问他,“我们可以问中队长的。”

      “没戏。”他说。“我们通常总是各自为战。除非全体出动,那时所有的飞机会组成队形。”

      他顿了顿,用手指捋了捋淡黄色的头发。“这儿的麻烦在于指挥官不怎么跟他的飞行员交流,他甚至不与他们一起飞行。他之前一定是飞过的,因为他有卓越飞行勋章。但是在这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爬进飓风战机里。在不列颠之战里,中队长总是跟他的中队一起飞行。他提供许多经验帮助新手飞行员。在英国,我们总是双机出动,这样新来的飞行员可以和有经验的飞行员一起编队。而且那那个时候我们有雷达而且通信工作做得不错。我们在空中可以随时与地面联络,并且飞行员之间也可以随时通话。但是在这里完全不是这样。一定要记住,在这里你基本上只能依靠自己,包括指挥官在内没有人帮的了你,而在英国的时候,新飞行员是被仔细保护的。”

      “”今天的任务结束了吗?”我问他。

      “是的。”他回答。“马上就要天黑了,事实上马上就要开饭了,我带你去。”

      军官区位于一座大敞篷里,大的足够容下两张大桌子。一张桌子上放食物,另外一张供飞行员坐下吃饭。食物是炖牛肉罐头和大块的面包,还有一些佐餐的热茜娜酒-希腊本地的松脂葡萄酒。希腊人会耍一种花招,在劣质葡萄酒里加入一些松脂来提味,因为至少松脂尝起来没有这里的葡萄酒那么糟糕。我们喝这些是因为只有这些了。中队里其他的飞行员都是一些经验丰富的,几次死里逃生的年轻人。他们对待我就像是中队长一样漠然。正式的礼节在这里完全不存在。飞行员来来死死,我的存在很难被注意到。在这里真正的友谊也不存在。像大卫那样善意帮我绝对是特殊的,而他也是一个特殊的人。我意识到在这里没有人会照顾像我这样的新手。每个人都被包裹在他们自己充满各种问题的茧房里,完成任务并且尽可能活着的巨大压力迫使每个人聚精会神。他们都非常安静,没有什么人大声喧闹,只有一些关于哪个飞行员今天没能回来的低语。仅此而已。

      帐篷架子上有一个告示板,上面订着一张打印纸,写着第二天哪个飞行员什么时候起飞巡逻的计划。从大卫那里,我得知巡逻意味着在机场上空偷偷摸摸地飞行,等待地面呼叫你的名字把你派往一个确切的地址,在那里我们山头上的希腊同志发现了德国飞机。我起飞的时间定于明早10点整。

      (执行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是什么感觉?从这里开始这本书的气氛开始压抑了。Roald遇上大卫这个室友算是幸运,然而像平时一样,课堂教育和实践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从希腊开始的确糟糕,因为这里试错的成本就很可能是生命。

      除了拉帮结派掐能源,似乎英美系的军队还有个传统是高度重视制信息权,无论是二战时的雷达,谍报还是俄乌的星链,台湾的认知战,目前对中国的纳粹化刻画,都是在信息作战,达到倍增其在大陆的有限军事投射的效果,苏联甚至像个醉汉一样不战而解。所以彭胖说的我们撒谎,欺骗...实际上是少见的夫子自道。现在国内外那么多意见矛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我们面对的不仅是战争贩子,更是几百年来玩弄人心的大师啊,可以做到不依靠硬实力当众颠倒黑白让人为自己卖身叫好的程度。而朝鲜战争,越战处于认知,信息及谍报困境的战争都打的不好。他们最怕的除了科技落后,就是意识形态破防。所以按照英美传统,我们现在已经处于战场了,有可能台海之时大家都上不了网了。)

      通宝推:一刻馆皆様,本嘉明,桥上,不远攸高,
      • 家园 Ju88是俯冲轰炸机,主打对地攻击的,外号秃鹫
        • 家园 这还是个多面手

          wiki上说它号称万能工作机,因为速度快初期作为快速轰炸机和俯冲轰炸机,后期加装夜视装备甚至被改装成夜间战斗机。但是德国缺乏远程重型轰炸机,战略轰炸是财大气粗物资丰富的玩家玩的,德国玩不起。

          • 家园 战略轰炸是长期战争用的,德国六个月打不过英法就必败了

            前线支援轰炸机反而更适合德军的闪电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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