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整理】凛冬待春 -- 神仙驴

想起一件事，2021年底，十年没给我电话的一个兄弟专门电话我说。因为某女富豪案，温总居家协助调查。最后肯定平安落地了。但那是后面太多变化的侧写了。这也是我后知后觉的一个例子了。这事去年虚点过。

相信我们大家都会认同一个现实：腐败是永恒的，反腐永远在路上。

然而反腐这个永远在路上的事业，如果把重心始终放在“反”上，那就一定会钻牛角尖，把路走歪。

反腐与清廉，本质上是社会治理巨大闭环中的一小段体现。

十几年前，当大家对腐败问题深恶痛绝的时候，很多人喜欢吹嘘西方国家如何如何不腐败，或者ICAC廉政公署如何把香港从腐败之地变成了最清廉的城市。现在我们也不天真了，我们知道外国人的利益输送已经制度化了，但以我个人有限的经验来说，似乎西方国家的基层部门，的确没有吃拿卡要的现象。

所以问题来了：西方国家基层的不腐败，是因为他们多年来持续高压“反”腐吗？

上次谈类似的话题时，我发了个帖子，说反对权贵的重点，是培植业务能力强大的新势力，不过帖子发出来之后也有一些河友严厉地不以为然，把我批判了一番，所以这次我打算说说车轱辘话，从几个不同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

腐败和犯罪，都是通过规则所不允许的方式，通过损害别人的利益，满足了自己的利益。所以腐败和犯罪从管理上来说，有一定可比性。

如果我们现在讨论巴西贫民窟的黑帮、墨西哥手握军火的毒枭，我们会说，这些犯罪行为是因为当地没有足够的钱花在治安上吗？不会。因为我们知道，这些地方主要的问题是经济和社会治理上的。贫民窟里的人如果没有别的出路，那自然只能去当黑帮，去贩毒。所以根本问题在于：政府没有能力搞好经济，所以政府管理的触角就伸不到基层，基层的空虚就会被黑帮和毒贩填补。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国家过去几十年，治安领域发生了长足的进步，其原因是因为公安一次次的严打吗？不，其根本原因是经济发展了，所有人都有正事做了，衣食足而知荣辱，犯罪不划算了，那就安安心心过日子呗。

有些人可能不甘心，说“你这是埋没了公安干警的辛苦工作！”

不敢不敢。公安的作用就好比是一剂抗生素，在关键的时刻把细菌瓦解掉。如果我们把社会比作肠道，那公安就是黄连素，或者后来更流行的盐酸左氧氟沙星，在发作期，他们把猛烈增殖的细菌清除，但长期的肠道健康，需要培养出好的肠道菌群，这点和吃的食物、作息时间、保暖防凉、甚至心情好坏都有关系。你会发现，抗生素杀细菌，就像反腐的“反”，只是巨大闭环中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部分其实更重要，但却更容易被忽视。

如果你还是觉得说得不对，这两年正好经济稍微有一点点恶化，不妨想一想：诈骗、割韭菜、境外赌博、出卖肉体等行为，是不是增加了？如果我们稍微把执法标准收紧一点，社会上有多少人——尤其是年轻人，都得被抓进去？

如果想通了这一点，就会意识到反腐的重点，在“反”以外；清廉的结果，是社会治理的成果，而不是反腐机构的功劳。

咱们通过一个案例来研究一下：

某一线城市，这几年搞了很多独特的操作，其中一项叫做“礼让行人”。

这个行动刚搞的时候，使用的方法是大量抓拍，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有人说“哎哟卧槽，今天又被拍了”。然而当时做的事情远不止如此，甚至包括不许停在斑马线上、路口如果拥堵、即使绿灯也要停在线后等待、匝道汇入要交替通行等。

可不久之后，大家还真就习惯了，真就开始礼让行人，即使是在没有监控的地方。有些从外地来的客人，甚至会对此感到惊讶，说：“卧槽，你们这车还让人那！”

作为老百姓，如果要复盘这件事，那我肯定不会说是摄像头和罚款导致了这样的结果，而是它们起到了“临门一脚”的作用，真正发挥作用的，还是这座城市广泛存在的“小清新式骄傲感”——说白了，就是只要法律能让“他”不违规，那“我”也自愿遵守规则。事后，我还能为我的高素质再自豪一把。

这么说的依据，是这座城市，受管理程度大不如汽车的各种自行车、电动车，闯红灯现象也非常少，即使路口没车。

如果只是“严刑峻法”就能解决问题，那所有政策都可以全国推广了。

回到具体的腐败问题上。

本人有限的经历里，也和一些省级领导有些交集，甚至小时候，还有过被人当成了领导的亲戚，红包塞到我手里的情况。必须承认，场面一度很尴尬，后来我和领导真正的亲戚说要上交时，他用行动证明，他上交前，要先从他的红包里抽几张出来当零用钱。

说这些主要是想说，我一直试图从“官”和“民”双方的角度，来思考腐败问题的本质。

我认识的官里，姑且还没有人被拿下，但即使是家里完全没什么钱的官，也难免做过“托关系、找工作、走后门”这样的事，这就是为什么说“腐败是永恒的”，因为它的起点可以那么无奈、乃至无私。可一旦有了开头，有了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葛，谁能确保接下来不会就这么陷进去？人性总是经不起考验，圣人可以有，但不可能整个干部队伍都是圣人。

此外，如果了解一点经济，就会知道在市场上，供需关系是永恒的王者，政策只能短期改变供需关系，时间一长，“黑市”就会出现，代替政府行使分配指责。腐败本质上也是一种“黑市”，无非这里变成了“权钱”、“权色”交易而已。这是从另一个角度，体现腐败的永恒性。

前两天一位河友怀疑我的所谓“激动”，是不是因为一尊削弱了官僚系统，是不是我的圈子就是官僚系统。当时我发表了我的观点，就是随着大数据的发展，经济中政府“计划”的部分会变大，所以官僚的重要性不可能降低。在此刻的讨论中，这就意味着权力交易的诱惑是会继续存在下去的，“黑市”的诱惑不会消失。

所以最终遏制腐败，就一定要像上面提到的那个整治交通的案例一样，尽可能发挥主观能动性，营造一个让人“不想腐、也不需要腐”的环境。这不仅要绕一个大圈子，更需要理想主义的力量。

这话看着有点不着调，但实际上现实中也有案例：那就是很多公司都会干的“打鸡血”。现代人，尤其是年轻一些的人，衣食足而知荣辱，很容易产生理想主义的想法。如果“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这话P用没有，那马云还会拿出来说吗？

现实也是如此。如果大家都有房有车有家有孩子，谁还不想捧着铁饭碗，过问心无愧，甚至道德上还有优越感的生活？这时候最大的风险反而是所谓男女作风问题了。

我们现在的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

我观察公务员这个群体，很多都处在一个比较蛋疼的状态，在一个世故的地方，不知道在干嘛。最近发生的这件事，又把很多基层刚刚建立起来的道德上的优越感给打没了，甚至可以说是把一大堆牺牲了自我、做一件很累的事情的人，从“功臣”打成了“人民的敌人”。

就这环境，经济再稍微差点，工资再拖欠一下，腐败问题真的还能靠“反”来解决吗？会不会迎来巨大的反弹、甚至爆发？

这里还是要重申，我不是反对他反腐，也不是反对他反腐的功绩，我只是在说，如果我们强调的点始终在“反”上，那这份功绩最后是保不住的。这不是我诅咒他，而是上面总结下来的规律推断出来的。

现在已经有这种现象了，民间说他“定向反腐”、“用反腐打压异己”的说法越来越多。

我上次看怀旧视频时又被推送了几个王岐山的视频，其中有两个可以看出他的变化，一个是他在非典期间接受王志的采访，面对各种尖锐问题谈笑风生；另一个是他在2021博鳌论坛，向观众表示“他不是致辞，只有习主席才能致辞，他是习主席的报幕员”。

王岐山不仅是进几十年来，被认为是中央能力强的官员的代表，更是一尊第一阶段反腐的操刀人。这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被折腾成了一副太监模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基层，我们的老百姓，抬头仰望，究竟能看谁？一尊？还是李强？

一个是被广泛认为是能力很强、做了很多实事的官员，被搞了；一个是被广泛认为能力不行、还犯了严重错误的官员，变成了国2。这给社会带来怎样的价值观错乱，怎样的信仰迷失，是确有其事，还是夸大其词？

现在连河里的大佬都搞不清楚上面人事变动的套路，据说上面还开始干起了“藏简历”的奇怪操作，在这环境下，基层公务员又被卖了，大家谈什么信仰？打什么鸡血呢？

与此同时，永恒的腐败，时刻在深渊中注视着，蠢蠢欲动。

• 这种事本人多少也预言过了

公安干警，特别是基层的一线干警，活危险，事多，责任大。这种工作，放在社会上的安保队，一年20-30万工资都算少的，还要包吃包住，甚至给集团福利房。

那么好了，全国公安干警人数大概200万，辅警400万。600万人，一年20万，是12000亿。如果给房子，或者福利房，那10万工资就好，一年6000亿。注意，这是把两倍于干警的辅警也全包进去了。若是财政困难，先解决干警，那反腐刚性支出就2000-4000亿的级别。

全国的GDP已经120万亿了，拿0.2%-1%作为内卫工资支出，很过分吗？全国财政收入是20万亿级别，仅仅中央财政就是10万亿的级别，仅仅2022年给老板们退税就退了8000亿。哭着和老百姓说缺钱，百姓信吗？

把基层的待遇从中央直杆子同到底，学习军队各种基层轮换驻扎，用数字人民币严加看管，保障基层只要按规矩办事不出原则性错误就不细纠。就这么简单的操作，你去看看以后各地的中高层还敢搞事情吗？还敢和地方各种势力勾兑吗？一群连基层都指挥不动的“官”，就只能按照上面的指示，按部就班合法合规进行执勤。若是敢乱指挥，基层轮换后随便往上面提一句话，就能要了这些“官”的命。

不是不能，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