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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小说】八月照相馆--新奥尔良新娘 -- 嫩水吴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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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小说】八月照相馆--新奥尔良新娘

    “我知道爱情会褪色,就像老照片。而你却会在我的心中永远美丽 ”

    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French Quarter, 正对密西西比河的一条小街Decatur, 寂静落寞的八月照相馆与周围喧闹的酒吧格格不入,白色木百叶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慵懒地倚靠在墙上,像是折断的天使翅膀,橱窗里随意摆放着几张黑白照片,新娘的婚纱照,和照相馆外观保持着一样的素洁。Reve从他的父亲Danielchang手中接过这家古老的家族照相馆以后,曾动过念头,把门面布置得醒目些,但老Daniel坚决不同意。里面深色的橡木地板,高挑空的屋顶,一样木制的梁,猛地一看就象一只兀鹫,冷冷地打量着下边的猎物。圆形的楼梯越过二层的制作室一直盘旋过三层直到尖顶阁楼。Reve从记事起,就对长年累月落着大锁的阁楼充满好奇,但父亲从来不允许他踏进那里一步。有一次,他尾随父亲,从门缝中看到一幅穿婚纱的新娘照片占了整面墙壁。

    Reve的父亲Daniel是华人,母亲是优雅颀长的法国人。Reve长得酷似母亲,深邃不可测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嘴角若有若无地泛起忧郁的笑容,似乎永远藏着心事,却不见对任何人说起。Daniel身材魁伟,细长的眼睛,一只男人并不多见的酒窝,似笑非笑。Reve从没有见过母亲,父亲说她病逝在法国,现在只有泛黄的老照片,在梦中对他浅笑低吟。

    白天永远是漫长的,湿热的八月南方,到处泛着泥沼的土腥。密西西比河上不时吹来温熏的流水气息,古老的蒸汽船不甘寂寞地鸣笛,南来北往的游客,探头探脑,好奇好事。“一个不能安静下来的城市。”Reve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三点一刻才会安静下来”,飘渺而离奇的声音,老Daniel 略带法国口音的英文顺着老式雕花烟斗, 颤悠悠浮在烟雾上边,打了个旋儿,扑通一声被房顶的大鸟掠了去。

    夕阳一点一点的坠下,犹如一滴微熏的橙色眼泪。苍黄的暮色匆匆来临,黑夜舞出了潘拉多的匣子。

    Jerry每天傍晚到照相馆门前,和父子二人相视一笑,便拿出萨克斯。在这个Jazz的诞生地,他却不大喜欢狂躁的节拍。他倾向于Blues,伤感而低沉的旋律, Solomon Burke的None Of Us Are Free。一个东方女子坐在汽车上,听到这首曲子的最后一句,心里跳了一下,抬眼看吹奏者,却看不清容貌,Jerry的帽沿压得很低,眉眼埋在夜色中。汽车在前方缓缓停住,那个清丽的东方女子下车,缓步走向Jerry 。“先生,请再吹一遍刚才的曲子好吗?”

    Reve最先看到女子忧郁迷茫的面容,天边仅存的余辉在她的头上镀了道金边,白色的衣裙随着河上吹来的风舞动,黑色的城市背景,白衣,隐约的昏黄,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Daniel也看到了,大吃一惊,眼睛张开,旋即闭上,再次张开,眼泪夺眶而出。他快步走出去,忙不迭问女子,没想到自己的中文居然磕磕绊绊:“你跟我来,请进来好吗?”,女子嫣然一笑,“等一下,我让车里的人先回酒店。”几分钟后,女子打量着照相馆内的陈列,一架老式的120相机,随意打开的幕布,高高低低的灯架,除了木制的结构,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连窗台上的花也是白色的百合,香气弥漫。

    “你的家乡在无锡?”Daniel试探的声音。

    “先生如何知道?我说话没有口音啊”,女子惊道。

    Daniel沉吟了一声,“嗯,你母亲姓吴?”

    女子心里突突跳了起来。母亲临终前留下的唯一遗言是“八月,新奥尔良,新娘”。父亲离开多年,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她想听下去,生活真的那么巧合吗?难道上帝知道她为了母亲的一句话,不顾南方的酷热,坚持在八月来到这里,因而准备了谜底?

    “你的确很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跟我上楼吧。”Daniel手哆嗦着,摸索出钥匙。Reve恍然大悟,儿时看到阁楼上的照片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和包里妈妈的照片一模一样。女子跪在巨幅照片前,泣不成声。

    Daniel呜咽着诉说。“你母亲应媒妁之言,准备嫁给一个富商,到我的照相馆拍婚纱照,我们一见钟情,但是,现实很无情,她的家庭不允许她嫁给一个身无分文的人。”

    “有些事情永远无法忘记,比如初恋。”Daniel沉醉在回忆中。

    女子放声大哭起来。她对父子说,“我想独自呆一会。”笃笃的脚踩楼梯逝去的声音,渐渐地静如寒夜。

    因为我们长得相象,就一定要有相同的命运吗?

    爱情来得永远不是时候吗?

    为什么不学会忘记呢?

    你究竟爱谁?是爸爸还是你的初恋?

    照片上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还不满18岁。一脸迷茫,或许听不懂她的问话。

    “我怎么听不懂呢。我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找我。”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命运是不可抗争的,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能够让时间倒流,避免生命的劫数吗?不能,尤其不能避免错误时间发生的爱情。什么都可以忘记,唯有真爱不能。傻孩子,我当然爱你父亲,婚姻里更多的是相濡以沫的亲情。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伤感爱情和亲情不能合二为一。其实,得不到的才是爱情,得到的就是亲情了。”

    但是,这对父亲公平吗?她想知道答案,但是再无片言。

    楼下,Reve的脸色更加苍白,这对母亲公平吗?小时候听邻居讲母亲是因为父亲心里存着另外一个女人,含恨而去。他问过父亲,但是没有得到回答。童年和少年都在没有 母爱的孤单中渡过,究竟是谁的过错?

    Reve的目光越来越游疑不定,他恍恍惚惚拿起一把刀上了阁楼。黑暗中,那个恬静的东方女子睡着了,眼角含着泪。白色的衣服,和婚纱一样纯洁的白色。

    “颜色太单调了”,Reve举起了刀,等待色彩出现,就象儿时等待显影一样。

    外边,Jerry的Blues始终未停,那首None Of Us Are Free。他觉得不该停,那个女子还没有完整地听过。

    三点一刻,新奥尔良睡着了,Jerry也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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