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淘书记（四十七）对永恒主题的追求 -- 履虎尾

昨晚做梦，梦见了老家小河沿的水上跳舞厅。

“小河沿”？小河沿在哪儿啊？沈阳地下书市的场子在“东行”，出大东门向东再向南走，向东南方向直线距离走出两华里左右，就来到了沈阳最有名的公园——“小河沿”。呵呵，“小河沿”是这个公园的小名，公园的大号呢，叫万泉公园。小河沿里边运河河面上有一座洁白的建筑，这就是小河沿水上跳舞厅。这个水上舞厅是圆形的，不大也不高，外表是白色的。在周围灰蒙蒙一片的环境中，洁白的水上跳舞厅特别醒目。小河沿水上跳舞厅建成于中苏友好时代的末尾，直到八十年代初期还存在在那里。水上舞厅刚建成的时候，也曾经热闹风光过。每当周末夜色降临，成双结伴的红男绿女们，鱼贯来此，购票后进入舞厅。跳舞厅里灯火辉煌，“蹦嚓嚓，蹦嚓嚓”，通宵达旦。当是时也，全民哈苏，举国皆舞，著名相声演员侯宝林曾创作一相声段子，名字叫《跳舞》还是《舞迷》俺记不清了，内容挺逗的，是对迷恋于跳舞的同胞，微微的讽刺一下，给他一小哄。

小河沿水上舞厅的生意在吃饭要粮票不久突然停了下来，这一停就停到了八十年代，俺八零年暑假回沈阳老家时，特意去小河沿看看，水上舞厅还是像没睡醒的睡美人似的孤零零地被遗忘在水一方。

禁止跳交际舞这一命令，是全国统一的，据说还是老人家亲自发布的。颁发此令的原因，据说是跳交际舞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严重腐蚀中国人民的革命斗志。水上舞厅的歇业就像是个信号，随着交际舞的被禁止，舞台上，银幕上，书报杂志里面的有关情感婚恋的内容，开始一点一点地，一步一步地淡化消隐。关东的地方戏“蹦蹦”、“落子”的一些老段子，像《王二姐思夫》啊，《小姑贤》啊，《茶瓶计》啊等等的，戏匣子里就不再唱了。解放后创作的那些新段子，像《小女婿》呀，《刘巧儿》呀，《小二黒结婚》啊等等，声音也越来越弱了。至于《刘云打母》，《包公赔情》，《杨三姐告状》等等的老戏，虽然没有牵扯到婚恋情爱，但是也停播了——这些东西没有牵扯到咱们所关心的情爱话题，也就不管它们了。不久，报刊杂志上开始了对一些文艺作品的批判，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批判的口气也越来越严厉。终于，平地一声雷，那位前二流女演员在副统帅的委托下出镜登场了，她要一拳砸碎整个“十七年”。\\

演员出身的伟大旗手首先把火烧到了舞台银幕上：《芦笙恋歌》，《柳堡的故事》，《战火中的青春》等宣扬“卿卿我我”的漏网毒草自然在劫难逃。紧接着，革命小将们又把这熊熊的烈火引向了书架……

不说了，俺履虎尾的这张小帖无法说尽当年的那段历史。反正在那个时候啊，舞台上唱着八出戏，书架上摆着两本书啊。哪两本哪两本？呵呵——《艳阳天》和《金光大道》呗！上层建筑舞台必须由英雄人物来占领，革命的文艺作品只能歌颂革命的高大全。而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的小布尔乔亚情调，毒害人民，腐蚀斗志，必须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不信你瞧，蹦蹦跳跳大出风头的那几位风流人物，要不是寡妇啊，就一定是鳏夫也。

俺履虎尾事后诸葛亮，有时呢也设身处地替老人家着想一番，觉得当时的策略似乎有点问题。对情爱这个东西，应该用“导”的办法，而不应该一味的“堵”。想当年号召泥腿子揭竿而起的时候，一个有力的口号不就是“婚姻自由”吗？当时的一些作品像《王贵与李香香》，《小二黒结婚》，《白毛女》，《新儿女英雄传》等等的，不是起了很大地宣传鼓动作用的吗？大胡子卡尔先生早就说过，“向宗教宣战，是最愚蠢的行为”。同理呀，向情爱宣战不也一样吗？向“爱情”宣战，就好比挑战风车和持枪冲入羊群一样，其实是大可不必的。

其实，有些东西是禁止不了的。书，你可以烧，但是，你封得住悠悠天下之口吗？你能投鞭断了长江水吗？读书人不敢说不敢写不敢读了，可是你能封得住老贫农老工人的嘴巴吗？工农口头传说的荤段子，以及经过多少人的加工而口头流传的“荤四大”，都是啥水平的，你不服气行吗？哼哼，网上的所谓“教授”，跟人家比一比，呵呵，就你那水平啊？还“教授”呢，切，充其量不过是“专科生”而已。有句话说得好啊，“刘项原来不读书”啊。

呵呵，越扯越远啊，咱们不说那些了，继续淘书吧。《红楼梦》里的薛小妹曰，“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也。你禁你的，俺淘俺的，呵呵——你越是禁，俺们越是要淘也！

爱情是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世界古典文学名著，十有八九离不开情与爱。大师们描写情爱，渲染情爱，颂扬情爱，一部优秀作品，往往也就是爱情的一曲赞歌。像莎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席勒的《阴谋与爱情》，小仲马的《茶花女》，托斯妥也夫斯基的《被污辱与被损害的》，每一部著作，都深深地感动着少年履虎尾们。

大师们写情写爱，有时也写“欲”写“色”，不过，大师们在尺度的拿捏上非常非常有分寸。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刻画描写能达到什么程度，古典文学大师们在他们的作品中，实实在在地给读者们演示了一把。

与今天网络上的一些帖子相比，古典名著里面的情色描写，是非常非常的肤浅的。大师们往往是蜻蜓点水，一带而过。哇——不得了不得了，两个人已经“拥抱”了，已经“接吻”了，呵呵，其实也就到此为止了。充其量，再点上六个点而已，留下空间，让你自己去YY吧。

莫泊桑的书《俊友》和《人生》，在书市上是热门的抢手货，一些懂行的淘友翘着拇指称赞：好，好，“粉”，够“粉”！学术界把莫泊桑的风格定位于自然主义流派，而当时的国人则认为，所谓自然主义，就是不受约束地贩卖色情也。除了长篇小说，莫泊桑的一些中短篇也够“粉”的，不过，莫泊桑的中短篇小说当时没有全部介绍过来，当时所能看到淘到的，都是经过“去粗存精”严格筛选之后，才出版发行。直到改革开放后，才正式出版《莫泊桑中短篇小说全集》，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也才有了得到全面欣赏莫泊桑作品的机会。

令俺心仪以久的两部书，薄伽丘的《十日谈》和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一直没有在书市上露面，俺仅仅从周煦良先生主编的《外国文学作品选》中，读到了其中的几篇故事。在众淘友闲聊的时候，几个老资格的中年淘友卖弄着侃起了“安装马尾巴”、“魔鬼打入地狱”、“磨坊主人”等故事，谈得那是相当相当的津津有味。俺们这些中学生们只听得食指大动，口水长流，恨不得立马把原书抓过来，大块朵熙。后来才知道，乔叟的“故事集”虽然翻译了，但当时没有全部出版，出版的是筛选过的《坎特伯雷故事选集》。当然，即令是这部“选集”，俺也没得摸着。而薄伽丘的《十日谈》，文革前出版了两种本子，一种是全本，一种是节本。全本的《十日谈》不公开发行，它同《金瓶梅》一样，只有行政级别在若干级以上的官员，以及高校正教授，才有资格欣赏和享用。

再一位自然主义作家是左拉。左拉的作品俺没淘到，只是从一位淘友那里借来读过左拉的《娜娜》。《娜娜》的主人公名字就叫“娜娜”，她本来是一个妓女。娜娜不甘心沉沦，想当歌剧演员出人头地。可是，娜娜的嗓子实在不敢恭维，第一幕刚开演，一张开嘴巴便招来了一片嘘声。怎么办，娜娜有绝招，第二幕上场时，娜娜露点出台，娜娜美丽的裸体一下子惊呆了全场观众……左拉的这部《娜娜》，名字虽然起得怪香艳的，内容其实很严肃，一点也不出格。倒是另一部作品《萌芽》，里边真有点“实实在在”的干东西。俺在书市上没有淘到左拉的《萌芽》，后来在学校图书馆的书架上找到了它。《萌芽》的主题是工人运动，可是，左拉却在书里边藏了一点点儿的“芯”。就像深山里的钻石一样，你埋藏得再深，也会被人挖掘出来，《萌芽》里的这个“芯”，自然也被挖掘出来了。抓起《萌芽》从侧面一看，两边都是白白的，中间一条黒线。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走出了路。呵呵，不知有多少读者，掀开了厚厚的《萌芽》，前边的也不读，后边的也不看，只欣赏书中间那几页内容，呵呵，就是书页的边儿被摸黒了的那一点点的内容。

老托尔斯泰的书很严肃，但是，人们往往忽略了一点，托翁其实也是煽情老手。《安娜卡列尼娜》中有一段情节，少女吉蒂情场失败后，害了一场大病。家里的人很担心，急忙给吉蒂请来了一位医生。这个医生给病人初步诊视后，说，要进一步检查，要对病人进行全身检查。家里的人和吉蒂都很吃惊，因为这个医生是一位青年男子，怎么能允许一个男子查看女孩的身体呢？而这个医生则坦然回答说：由年轻男医生处理女患者的身体，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还有，还有俺前边说过的，俺的《复活》中被撕去的关于复活节之夜，聂赫留朵夫与卡丘霞的肌肤之亲的那段描写，也是非常激动人心的内容啊。呵呵——当年，履虎尾们就是读着这样的情节在YY着啊。

• 【原创】淘书记——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