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解救被拐妇女亲历记 -- wydygo
在河里关于奴工的事,我也发了好几个帖子了,
在这些帖子里,我多次想表达:这是农村基层组织溃烂和封建宗族势力借助基层自治的机会死灰复燃。但没有说清楚。
我之所以形成如上观点,和我自身参加的一次解救被拐卖妇女的经历有关系
2000年7月,已经在湖北某报工作了近半年的我拿到了毕业证,也得到了第一次独立的跟踪采访任务
总编辑安排我,对一次解救被拐卖妇女的行动进行跟踪采访。
同去除我以外还有4个人:
省打拐办副主任张老师(后面可能简称张或老张),约40多岁
J市妇联的一位工作人员,姓程,也快40岁了
J市两名民警,一老一小,老王大约40岁,小马26岁(这是他自己说的)
那天我们凌晨出发,开着一辆依维柯,在车上,我大致了解了案情
两年多以前,J市下辖某乡共4名妇女被拐卖,被卖入邻省某乡的4个村。大约1个多月以前,其中一人逃了出来,并在当地公安机关资助下得以返家,而她向J市公安局提供了其他三人所在。才有了今天的解救行动。
在车上,老王我交代的注意事项,由于有采访笔记,故可全文录下
1、一切行动听指挥
2、不得未经请示与人交谈,更不得向不相关人谈及我们的来意
3、来了就要当个人用(原话),要多承担记者身份以外的工作
4、机灵点(原话)
历经7个多小时,到达目标所在的县,我们来之前,省里已经和对方相关部门通了气,在当地县委,张老师取得介绍信一封,然后直下目标所在乡,在当地,由乡党委一位干事担任向导,先去较近的a村。
在这以前,一切都非常顺利,我甚至在想,晚上开车回去,可能要和小马轮换开车,现在要养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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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亲身体会才能了解做事的难处。
这个判断和一些地方的田野调查的结果相去不远
我们约12点过一点到达A村,车停在村口,老王和小马都穿着警服,就有人上来,可能他们认识那个乡干事,就直接问他,是不是查计划生育。
不等那个干事答话,老王大吼一声:“,你们村有人在省里犯事了,村长在不在。”
听见他说普通话,就有人敬畏地说:“我们没村长,现在叫村委会了。我带你们去。”
到了村委会,主任不在,村支书和会计都在。
等大家坐下了,也倒好了茶,老张才把县里的介绍信给他看,又把目标甲照片给他看,然后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们可以肯定,她就在你们村,在×××家里。您现在马上带我们去。”(目标所在家庭是在乡里知道的)
支书说:“我刚当上支书不久,村里外来的媳妇认不全,这个我不太清楚,主任应该清楚。”又顿了一顿,“哎呀,主任现在到厂子里去了(应该指村办工厂),嗯,到饭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瞧你们这么大老远来的,真是辛苦啊,不如把主任叫来,我们吃顿农家饭,让他带你们去领人。”
老张赶紧说:“我们吃过饭了。您别忙了,带我们到他家就可以了。”
支书说:“你们从湖北赶来,现在就到了,肯定还没吃饭,你们就别客气了。会计,叫人准备饭,你去把××(没听清)请回来一起吃顿饭。”
这时候小马站起来,跟着老张说:“您就别客气了。”然后往门口一站,把门堵住了。
老王说:“我们认识当事人,您带我们到他家去就可以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呢。”
程大姐说:“您是老人家,解救被拐卖妇女,可是积德的事。”
僵持了好一会,支书才说:“好,我带你们去。他家有没这人我可不知道啊。”
支书带我们去,老张却说:“我在这歇会,老弟(指会计),你们村有什么难事没有啊,跟我聊聊,我大小是个官啊。你们去,你们去。”
等我们走出来,老张又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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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的意义就在于让多数人做主。农村的聚居情况,开放基层等于送给封建宗族势力权利。
就像言论自由的产物之一就是色情工业一样。
我们跟着支书,慢慢往目的地走,一边走,程大姐一边和他聊天,但凡看见附近有个人影儿,程大姐就大声说,是不是他啊,小马,你过去问问。
于是小马就过去,把对方盘问一番,然后马上让对方回家。
(后来我问小马说什么,小马说“支书犯事了,马上回家,不许和他串供。不许帮他逃跑”)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如果当时出现了两个人怎么办呢?但一直没碰到机会检验。
走了没多久,支书说:“到了。”
老王让我去敲门,等我站到门前,老王说,别挡着路。
院里有人问:“谁啊?”,程大姐说:“×××家里,计划生育登记。”
一个50多岁的妇女出来,说:“我家媳妇一胎都还没有呢。”
小马一下跳了过去,一把就把对方摔在我身上了,老王喊:“抱着她。”然后和小马一起冲了进去。听老王的话,我下意识的就把对方抱住了。抱着一个50多岁的妇女,又不是自己亲人,就别提多难受了。
幸好不一会,老王和小马就带了个人出来,说:“在,快走。”
那个妇女的力气真是大啊,一下子就从我手上挣脱了,然后她就去拉目标甲。
老王一下就把她推开了,说:“拐卖妇女,判你刑了啊。”
那个女人一下就倒在地上,哭天喊地起来。都用的是方言,大部分我都没听懂,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自哭声响起,周围一下子围了一堆人,好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
我留意了一下,大多数上了年纪,没什么年轻人,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这时候,在地上痛哭的妇女有了七八个,他们的哭喊我听出来一句“我的儿啊,什么什么的。”
一对父母可以有很多孩子我是明白的,一个儿有很多爸爸也可以解释得通,但一个儿有这么多妈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至今我也没有明白奥妙所在。
话说回来,这时支书说:“你们就这么把人带走,我们工作很难做,我们都不富裕,近万块就这么打水漂了。”
乡干事说:“老×你要配合组织工作。”
老王说:“我们先回村委会,你有什么要求和张书记讲。”
于是老王保护着甲,我在前面,小马在后面。老王一边走,一边拿手机出来,拨号,看到村支书盯着他,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到了村委会,看见会计正在走过来,说:“领导去你们那边了。”
老王对我说:“拉着她(指甲),到车上去。”于是我,甲,程大姐没命的向车子跑去,听见老王喊:“别跟着啦,再跟都抓起来。人口贩子还反了。”
我们上了车,张老师已经在车上了,看见我们来了,他就发动了车。一会儿,老王、乡干事,小马依次上了车。张老师开了车,一边说:“我一听见手机响,就知道快来了,赶快到车子这里,看有没有人搞破坏。跟上来没有?”
“没有没有,他们哪有这个胆。”
车子先往县城那边开了一段,然后掉头,去B村了
抒情语句。无特定意义
农村,农民。
既不能无所作为,又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还要经得起愚昧与成效甚微的打击。
也许只有传教士才有这样的精神……
如果有人拦着,可以控告一个妨碍公务罪吗?
能不能这样,进村还是就几个人,留大队人马在村外埋伏,如果村里人合作的话,没他们的事,如果胆敢无力袭击执行任务的警察和官员,有一个抓一个,抓尽全村也在所不惜,要是有人到政府暴力闹事,同样处理,有一个抓一个。如果地方警力不够,调武警。消息要传出去,看看到底是国家机器厉害还是暴民厉害。
我们出省解救,总共经费才500块,包括高速公路上的往返240元,中途加油一次90,吃饭两次一共花了100多元。
要出动武警,就要省委签字,要找很多领导,跨省调动武警,地方上谁也调不动。
而且,农村现在不敢明着杀警察,但并不怕你开枪,因为他知道你有纪律,弄得不好就是群体事件(当时还没有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