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养儿育女 一．家庭的起源 -- 润树

我们结婚时，秀南还在念书，不能要孩子。她在毕业前三个月怀孕，时机刚好。生产却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周。当天她还在上班，中午感觉有征兆，赶快去医院。我得到通知赶到鼓楼医院时，她已入住大房间，我不得入内，只能在外面等候。每过一会儿，就有护士出来通知，某某生了，是男是女，母子平安，外面的人也就松一口气。此时，我们是不知道将要出生的婴儿是男是女，但我心里一直期盼一个女儿，因我这一代是四条汉子，前面两个哥哥的孩子又都是壮丁，全家都盼一个女孩。这样一直守候到快午夜时，我才得到护士通知说生了，是女孩，算是天遂人愿。第二天早晨我去医院探视时，岳母去产房把婴儿抱出来，我才见到这个新生命。看她皮肤皱皱的，全无预想的美人资质，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有点失望。岳母当然知道，赶快说，婴儿都这样。过了几天，我们把她接回家时，看起来就真的是很可爱了。

此时我已在学校分了房，但秀南的月子是回娘家做的。我正日夜准备一个月后的GRE考试，这一下加上照顾母幼，虽有娘家的人，自己也忙得四脚朝天。秀南没有奶，因此是冲奶粉，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婴儿喂奶喂水，一天十几次，加上换尿布，很够忙活。几天后，我的姑父，也就是秀南的大舅，从成都去上海学习，路经南京来看我们。他是小儿科医生，去新街口的新华书店买来一本厚厚的《育儿手册》送给我们。这本书是一个日本人写的，作者名字我忘了。书中非常详细地介绍了从婴幼儿至少年不同时段的变化特征以及哺育事项，令我们茅塞顿开，受益匪浅。这本书教的有些做法，与传统习俗是不同的。其中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他说做父母的天天与孩子接触，对他/她的实际情况最了解，因此要相信自己，没有必要什么事都听别人说应该这样那样，增加了我们的自信。

青青满月后，我们就回到了学校自己的家。那天天很冷，我们把她用小被子包好，再搭上披风抱着。在校园里路遇校长夫人，也是我的同事，她在恭贺的同时，还要我揭开披风看看小美人。她的恭维，激起我这个新生父亲的虚荣心和骄傲感，至今犹存。

三个月后，秀南产假满了，要回单位上班。我们唯一的选择是请一个保姆来照看小孩。从经济上来说，这对我们是一个压力。但孩子得到良好的照顾，比什么都重要，钱只能放其次了。住房也是问题，我只好回集体宿舍打游击。过了半年多，我们升级到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这个问题才得到解决。在我出国前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们共用过四个保姆，其中两个年轻的，两个年老的，我们对她们都是和言悦色平等相待，从不指责她们这不好那不对，因此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很好。她们每个人要走，也是因为自己家里需要或有其它原因，我们都是给路费，把她们送到车站。有这样良好的关系，我想小孩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吧。最后一个年轻保姆，还愿意教青青念儿歌，把踩高跷念成踩高绕，很让大家说笑了一阵。秀南后来还和她有过通信联系。

但是，我现在认为，青青很早地由母亲照料转换到由保姆照料，其后又频繁地换保姆，恐怕有因不适应而产生的心理影响，我不能确切地说是什么，可能是对陌生人的回避吧。

这段时间我们没有给青青施加任何智力方面的教育，保姆教儿歌，并不多，对她的语言能力的开发也许是有帮助的。青青开始说话，大概是在十个月的时候，其后直到上小学，在家里一直是个喋喋不休的小女孩，很讨喜。

青青幼儿期的人格教育我们也没特别做什么，只是从不惯她，这方面我们是从父母那里继承来的。我之所以特别提到这一点，是想到中国人习惯说的“三岁看大”。我猜其中的意思是，一个小孩三岁前养成的习性会影响其终身。有些不好的习性往往是无意识造成的。我看有些年轻父母或祖父母过分迁就小孩，甚至颇有自我牺牲精神，用自己挨打来让他们开心，或自愿为他们所驱使，大概以为不是对外人而无所谓。对此我是不以为然的。迁就往往是父母在小孩哭闹下的被动行为。哭闹要从两方面来分析，一是由客观因素造成的，父母应尽量去消除这种因素；二是一种惯性行为，小孩因为过去受到迁就而食髓知味刻意所为。无论何种情况，应当改进的都是父母而非小孩。一个健康快乐的小孩，是不会经常哭闹的。那么健康快乐又是如何来的呢，当然是父母精心照料下得来的。这好像有点蛋孵鸡鸡生蛋的逻辑悖论，但说父母是决定因素应该是不会错的。如果先有蛋还是先有鸡是个难题，那么婴儿出生的第一天却是可以确切把握的。在婴儿期，父母多花时间陪孩子玩，是使小孩快乐的有效方式。而在幼儿期，让他们与同龄孩子一起玩，在集体的氛围下生活，则是培养他们独立人格的最佳模式。

养儿育女，并非只有辛苦的工作和严肃的责任，其中有很多的乐趣。做过父母的，大概没有人不曾体会到这一点。婴幼儿的天真活泼，是上天给做父母的最好的回报。现在条件好了，可以通过摄影录像，随时把那些美好的时刻记录下来。在青青的婴儿期，我们条件差一些，连一个照相机都没有。但别人有，总是可以借来的。因此，我们也还是为她拍了一些相片。

青青周岁时，我为她买了一件礼物，是一只成人尺寸的塑料彩鞋，里面有一辆四轮车，上面撑着一把伞。我的解释是大脚走天下，如今也算应了。她两岁多来美国，就已经是远涉重洋，飞渡群山，在美国，也去过不少地方。去年，她去西班牙马德里的一个大学学习一个学期，期间跑了好些欧洲国家。今年夏天又要去阿根廷做义工，足迹要印在南半球了。

• 俺家小朋友刚上幼儿园也是小病不断

我是1988年9月申请到F-1签证一人先来美国的。那时青青一岁零八个月，秀南和岳父母带着她一起去上海为我送行。我到学校后两个多月，就很快为秀南办好了来美的文件，希望她能拿到F-2签证来美国。考虑到我的父母弟兄都还没见过青青，我要秀南来美前先带她回四川老家一趟，也可顺便去成都的美国领事馆签证，那里说不定容易签一些。那时是冬天，秀南和岳母带着青青坐四十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很不方便，青青一路不和任何陌生人说话，连厕所也不上，把她们急坏了。到了成都，我的弟弟去接她们，说来怪，青青一下子就和这个叔叔亲热起来。或者是她看到了爸爸的影子吧。我在电话里听了这个故事很是宽慰，在她生日前买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寄给她，妻子说她开心极了。

哪知秀南在成都听说签证很难，就决定还是回南京后去上海试试。面谈时，领事问她，有没有小孩，她说有，领事说你要是带上孩子，我就给你们一起签。我知道了大喜过望，因我们先前的观念是，配偶一人尚难签到，何况带着孩子，谁知这位领事大人却完全相反。我赶紧为青青补办了文件寄回去。果然，她们母女顺利获得签证。此时，我们的一些家人却认为还是不要带上小孩子好，说我们到了异国，自己生活尚且不易，带上孩子，负担会增加不少。但我的态度十分坚决，就是她们母女要一起来。我以为，养育孩子是父母天经地义的责任，如果为客观条件所限而不能，也可理解，如果能而不为，就不对了。而且我也十分清楚，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困难。

我拿全额资助来美国念书，初来时又受到本家亲戚资助，经济上没有问题。我甚至都没有打过工，这在二十年前的自费留学者中是不多的。那时的留学生来到这个新大陆，虽然大多数经济条件差，但精神状态好，很能吃苦，而且大家互相帮助，对未来充满希望。不过有些人也不是没钱，只是看打工赚来的钱，换算成人民币，十分可观，无论今后留美或回国都更有安全感。而我只想早点念完书找工作。

在她们母女来美之前，我停了与原来室友合租的房约，在同系一个印度女同学的帮助下，找到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条件和环境都相当不错。那是在东部的一个中等城市，风景秀丽，气候适宜，人也十分友善。我至今仍把在那里度过的近两年时光看作是我在美国的蜜月期。

当我在机场去接到青青时，她面带羞赧，很勉强地让我抱了抱。秀南说，她们在上海机场时，青青看到飞机，大声地说，这是爸爸坐过的大飞机。这小鬼，还记得八个月前送我的情形。上了飞机，她一直很兴奋，不断地说，这是我们的大飞机，我要坐飞机到美国的爸爸那里去，同机的旅客们看了都笑。接下来几天，我从学校回家，带上妻女，开着自己的八缸老爷车，一辆红色的Oldsmobile Cutlass Supreme兜风，参观公寓附近鲜花盛开，绿草满地，湖水幽静，红墙黛瓦的居民住宅区，真有点娇妻爱女相依伴，良辰美景不羡仙的飘飘然。

但在青青眼里，这可不是什么仙境。自我先期来美后，她生过几次病，性情有所改变。来美后，离开了原来外婆的大家庭，整天呆在公寓，有些不适应，晚上常哭闹。我因考试的压力，听她哭而不止，不能入睡，冲她们母女大声吼叫。(我的此种表现，后来时有发生，在青青幼小心灵上产生的创伤，可能是难以估量的。）我们打算送她去托儿所。我一向是信奉小孩子应该在集体的环境下成长的理论（我自己在三年困难时期上过一段全托，还有一点模糊印象），如今送青青去托儿所是理所当然的。我们预料到她会有反应，带她去看了几个托儿所，一方面了解情况，一方面让她先见识一下，不至于到时太突然。她在实习时很高兴，问她愿不愿意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她说好。但第一天真把她送去时，看见我们要走，就大哭起来。我们也只有硬着心肠离开。下午接她回家，看来还高兴。但其后几天，在送她去的路上就开始哭闹，很强烈，如是者持续了十来天，才完全转变过来。这次环境的改变，加之初时语言上的障碍，在她心灵上恐怕也产生了负面的影响。但是她后来坚强意志的形成，与此应该也是有关系的。正负参半吧。

青青的性格此时也开始显现出来。其中一点是倔犟，与其父相似，或者更甚。举一个例子。我每次去托儿所把她接回来，停下车，车门总是要由她来关。有一次，我随手把车门关上了，她不依，要我打开，由她重新关过。我那天大概心情不是太好，就说没必要，回家。她不肯，我生拉硬扯把她带上楼。回到家，她仍吵闹不停，我听着烦，但还是给她讲道理，说这次已经关了，你下次再关。她哪里肯听（现在想来恐怕她还没有到懂我的“道理”的年龄，或者她根本就认为自己有道理）。这样闹了一阵，我没办法，最后还是带她下楼把车门开了再重新关上才算了事。那时她才三岁，就倔犟如斯，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但分析起来，恐怕还是我一开始就该让步。

小孩子的可塑性和适应能力都很强。青青到托儿所不久就喜欢上其环境了，我们开玩笑说你别去了吧，她倒不肯。年终圣诞节，她们班还排练了节目表演，让家长观看。我问她的老师说，孩子这么小，知道在台上该怎么做吗。她说没问题。当然啦，节目很简单，就是穿着睡衣表演怎么服从老师安排，乖乖睡午觉。看到青青度过了这段转折的日子，我们总算舒了一口气。

• 【原创】孩子是我们的老师——也来发语录（外一篇2）再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