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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经典中越战争文学,看过的再看一遍

经验值过120,试验一把

家园 【文摘】击毙越南女护士

击毙越南女护士 作 者: 风潇水寒

一、我需要一具尸体

  

整整一天,再没有大的战斗,飘渺游离的雾散去又起,一些残树枯枝在风里轻轻抖动 ,偶尔一声冷枪把一只鸟惊得扑的一声飞起。

我的怀里抱着的是一支射程一千五百米的狙击步枪,通过瞄准镜我可以看到距离射击口 七百米处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具几乎一丝不挂的尸体,只有一具除外,因为她是女人。 前方七百米处,有一条小道转弯,地域开阔、视线良好,是狙击的最好场地。一汪清 澈的泉水就是横尸遍地的理由。

一九八四年老山前线战区,穿衣服的只有两种人:一是营级以上军官,二是女人。

我们部队里没有一线女兵,瞄准镜里第一次见到了越南女人,她戴着斗笠,背着中国援助的苏式AK冲锋枪,拿着水壶,猫腰前进。也许那女人只是个卫生员,她冒死来汲水 只不过是给濒临死亡的战士清洗伤口。

在老山前线,我们有两不打,女人不打,老百姓不打。犹豫的时候,越南女兵又往前 行了几十米,眼看就要进入射击死角。

“女人也是敌人!”这是一个炮兵首长说的话。我咬咬牙,扣动了扳机,狙击步枪发射时特有的闷响划破了山谷短暂的宁静,在瞄准镜里我看到那个越南女人眉心中弹,子弹从她的后脑破壳而出,血浆、碎骨飞溅。她的头向后仰了一下,然后失去支撑的垂落在脖子上,接下来才是身体和腿象抽空了一般的失去力量,软塌下来。

这一切,只发生在零点几秒的瞬间。我不想要她的命,我不把杀女人当成可以炫耀的事情。可我需要她的尸体,准确的说,我是需要她的尸体摆在我的射击范围内。

二、我身后的尸体我的身后也有尸体,那些残缺不全、狰狞可怖肉身分别属于班长杨明和战友李真卫、

黄堰南。昨天,我们还在一起甩那付已经两寸厚的扑克牌,抽连长特意捎来的红塔山香烟。今天早上,越南人又进攻了,经过大约半小时的战斗,他们和平常一样拖着十多具尸体退无功而反。

越南人的炮火准备炸断了我们的电话线,奉班长的命令,我光着身体钻出十八号猫儿洞前去查线。

我们驻守的那个小山头,总共有一百多个象我们那样的猫耳洞,中越阵地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洞穴是我们控制的,漫山遍野的地雷,你埋我也埋,最后谁也不敢保证这里有地雷或者没有地雷。

在裸露的山体上出现的任何活物,你无法计算有多少个枪口在默默的注视着你,在你无法预计的时候,一颗微不足道的子弹会夺去你所有的一切。

从“四•二八”奉命收复老山算起,我在十八号位驻守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对我来说,死早已经不是可怕的事情。

我的裆部和所有人一样被热带雨林的湿热折磨得不堪入目一团模糊,穿裤衩是折磨而又容易成为狙击手目标的事情。每天仰望着阴森的洞口,感觉它象在不断的发出嘲笑。不知道越南人会在什么时候扔下来冒着死亡之烟的手榴弹或者爆破筒,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

里做出最快的反应是拣起来扔出去还是找最有可能的位置躲避。

每天都是在这样的状态中活着,以至于一直到今天,我也是睁着眼睛睡觉的。妻子说我睡觉时候的样子好吓人。

对于一个已经不怕死却又还不怎么想死的人来说,外出执行任务是最开心的事情,至少可以看见太阳,至少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我象蛇一样的滑行,尖锐的石头和草屑很快把我刚刚结疤的档部划开,血留了一地。

我不介意那种疼痛,至少它让我感觉没有那么痒。

忽然有机枪点射打在我的左前方,泥土溅到我的嘴里,我恨恨的骂了一句,继续往前爬行。经验告诉我:只要不是平射炮直瞄射击,我光荣的可能性不大。越南人的炮弹不多,不超过五个人的时候,他们一般不那样做。

接好了电话线我没有立即回洞。

就在我贪恋阳光和空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巨大的闷响,不用回头我就知道这是摸洞子的时候,手榴弹或者爆破筒在帽耳洞里面爆炸的声音,敌人这么干,我们也这么干。

十八号洞子里面冒出了浓烟,就在我享受战地阳光、享受带有硝烟的空气的时候,越南人摸到了我们的洞口,扔下了足以致命的炸药。

转眼间,山谷里枪声四起,我一口气射完了枪膛里所有的子弹,其他兄弟洞口的火力也雨点一样的砸过来,战斗由一点激发,连锁的蔓延到整个战区。

偷袭的三个越南人一个被我击毙,被一个同伴拉着撤退,另一个则担任火力掩护。越南人和我们一样,哪怕是再搭上几条人命也不会丢下战友的尸体。拉同伴尸体的越南人最后慌不择路,跑进了雷区,连同他拉着的尸体被激发雷炸上了半空,弹片将他们大块的切裂,然后落下,再激发其他的地雷,最后变成了碎片。

担任掩护的那个边打边撤,居然连滚带爬的逃了回去。

洞子里,战友李真卫、黄堰南,早已经四分五裂,头和腿和躯干已经分离。班长还活着,血肉一团的在抖动,我赶忙靠近他。

班长杨明的头已经分不清楚五官,不停的冒着血,他的身上也被弹珠击出无数的伤口,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捂住哪里。班长在我的怀里陡然动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三、围尸打援

真正经历过战火的人都清楚??国家机器把年轻的士兵驱赶上硝烟弥漫、血肉横飞的战场时,总会给他们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或为民族或为了祖国。这同样也不仅仅是我们,敌人也是如此。

当战斗真正打响,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候;当最亲密的战友倒在你的怀里永远不再回答你的时候……

生存与仇恨就是唯一的。于是,残忍、杀戮、同态复仇也就没有人计较。我要为身后那些已经成了一团血肉的战友报仇!我要越南人血债血偿!当时,我的心里就只有这些。

“围尸打援”就是根据敌人不肯放弃同伴的尸体制定的,很长的时间里,在战区、在国内被人津津乐道。当国家或者人处于某种需要的时候,人性的东西就被忽略了,当我利用越南人拼死抢救战场上死难的同伴而进行狙击时,没有丝毫的愧疚。

第一个牺牲者留给我很深的印象,那是个勇敢而卤莽的人,他疯也似的冲过来,把尸体往肩上一扛就走,我看到了他的光屁股蛋儿,也看到了他的头从尸体的腰间露出一角。

我没有半分的迟疑。枪响!越南人象木桩一样的倒下。一切归于平静。

我不再欣赏我的战果,把头缩了回来。狙击位最好不要连续放两枪,不然,暴露目标后,敌人的重机枪会把射击位置掏得很大。

天边响起了雷声,风把残存的树和草吹得沙沙做响??要下雨了。

洞子里酷热难当,重重的湿热再一次折磨着我,战友的尸体已经开始发出很奇怪的臭味,可我已经不在乎这些。

“兄弟们,看着我杀????养的越南人!”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班长和战友们,含着泪,咬牙切齿的说。

越南人的爆破筒把一切都毁了,连装大便的罐头盒也被炸得四处飞溅,洞里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

好在还可以找到一些罐头和弹药,狙击步枪是黄堰南的,他是团里的射击冠军,团首长昨天才特意把他派到我们这个最佳的狙击位上来,可惜他的狙击步枪还没有发射过就光荣了。

越南人又派出了抢尸者,这次聪明了很多,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接近尸体,然后用带钩的竹竿钩住尸体,再一点一点的把尸体往回拖。

我看到了那具女尸在拖动的过程中被褪去了上衣,露出白皙而结实、坚挺的乳房。我把眼睛闭了闭,或许女人真的不应当属于战场。

如果那个越南人不是那么心急,也许他就成功了,他躲在水潭旁唯一的大石头后面,那是我的火力死角。就在尸体快要拉到他的身边的时候,他身体前倾,伸出手去拖尸体。

他太不小心了,我暗暗窃喜,越南人露出了他的头,尽管只是一部分,尽管只是很短的时间。可是对于我来说,对于用狙击步枪射杀一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于是,那汪清水边,那具已经裸露的女尸旁又多了一具尸体,和我一样,黄皮肤、一丝不挂??除了子弹袋。

我甚至可以透过瞄准镜看到他的手指在最后的痉挛,虽然生命之火已经被我命中头颅的那颗子弹抽空,可生理上还没有完全的死去,还在不甘心的抽动,一直到最后归复平静。

四、仁慈一枪

身后洞子里传来了如老牛疾喘一般的呼呼声,我们“饲养”的巨蟒饿了,它探出并不很大的头来等待我的罐头。

那条蟒也许才是这个洞子的真正主人,没有人知道它在洞子里已经生活了多久。有一点是肯定的,因为它的存在,我们的洞子里极少蚊子、老鼠以及毒蛇之类。

平日里,它伸出头来以后,我们就把相当于两个人的口粮罐头切成块状喂它,等它吃饱了以后就自然地缩回它自己的世界。就这种在今天看来很恐怖的事情,在当时百般无聊的驻守日子里,我们甚至不惜磕个头欢送它的离去。

战士和蟒之间和平相处、共同生存不仅仅是十八号洞子的事情,和其他的很多洞子一样,我们节省出口粮喂养它,它为我们驱赶我们讨厌和恐惧的蚊虫、毒蛇。

天边的闷雷越来越响越来越接近,一场雨好像顷刻间就会降临。身后那条蟒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一直没有得到我的“饲养”,它好像很不耐烦,慢慢的爬出了石缝,露出了它足有我大腿粗的身体。

我不“饲养”它除了没有心情以外,粮食被越南人的爆破筒破坏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那条蟒居然一点一点地接近我战友的遗体,并且不断地试探着,又看看我,似乎要向我示威再不给东西我吃,可要吞吃你的战友了!

我火了,操起冲锋枪,整梭子扫过去,子弹落在石头上,火星飞溅,几乎要弹射到自己。那条蟒剧烈而疯狂地扭曲扫动,弄得洞内飞沙走石。一直到它颓然不动时我才意识到现在的我,成了洞子里唯一的活物,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把我的心不断地往下拉,很多乱七八糟的感觉一股脑地往头脑里涌,无法描绘,感觉到的只有一个我特想哭!

我还是哭了,那年我才刚满十九岁(现在的我看来,那还是个孩子的年龄)。

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班长和战友们被蟒蛇弄乱的尸体收拾好,他们一动也不动,他们的尸体不象我第一次收拾时那样柔软、热乎,已经变得硬梆梆、冷冰冰了。

最后,**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大声地哭了起来,说不清楚是恐惧还是孤独,我想,那时的我,如果身边还有一个战友,哪怕是还有一个伤员,我一定不会哭的。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累了,也困了。

看着那些血肉模糊的肉体,猛地咬了咬牙,又操起了那枝狙击步枪,瞄准了那片开阔地、瞄准了那具女尸。

我的枪又响了四次,那边又有四个越南人永远地留在了小水潭边。

雨漫无边际地犹如瓢泼一般地下起,那是我见的越南人最后一次抢尸体的努力。至少有一个班的越南人蜂涌而出,宛如飞蛾扑火一般地冲向那死亡的水潭。

我们的大炮响了,也许是兄弟洞子招来了炮火。几发炮弹以后,一切都变了,我听到了炮弹划破空气时的尖啸,也看到了活人被炮弹炸起时手脚的挥舞,还看到了被炸裂的躯体蹿上半空又重重地落下……

天放晴,空中的尽头绽放出最后的一丝暖霞,树间残存的绿叶尖、枯枝上水滴一点一点地落下,声音很动听很清脆。

硝烟过后的水潭,血腥已经被暴雨冲刷干净,看不出曾经的残忍。

深深浅浅的弹坑里积着水,横七竖八的尸体看上去干净而圣洁,让我惊奇的是??这么密集的炮火居然没有炸到那具女尸,她依旧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块石头旁边,透过瞄准镜,我居然感觉到她那双结实坚挺的乳房白得有点刺眼!

还有东西在蠕动,我调整了瞄准镜的焦距才看清楚那是个炮战后余生的越南人,他的一条腿被炸得不知道飞向何处,肚子也开了,肠子在他的身后远远地拖着,也许是血已经流尽,我没有看到殷红的血。

可以断定他活不过五分钟了,看着他一点一点艰难地朝那具女尸挪去,每动一下都有痉挛地抖动,那么的艰难与痛苦。

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也许坚强、勇敢不仅仅可以形容我们的战友,我瞄准镜里那个垂死的敌人何尝不也是如此?不知道怜悯敌人是不是对的,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如此艰难地活着。

枪又响了,就在那个垂死的越南人艰难地爬过一个弹坑的时候,就在他的背正对着我的时候。那颗仁慈的子弹干净而利落地穿透了他的左胸,他几乎只是抖动了一下就不再动弹。我象是被烫着了一样把枪扔在了一旁仰天躺下,急促地喘着粗气。

那天也许是我这一辈子杀人最多的一天,七个无冤无仇的敌人被我躲在角落里一枪一枪地送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感觉到特别的厌倦,于是决定那天不再杀人,敌人也不杀!

五、孤身独守

那天好长,夕阳还是象必要履行的程序一样在没有散尽的雨云中挥洒下来,我极力地把头伸出洞外贪婪地呼吸着。没有硝烟气息、没有尸臭,泥土的、新叶的、水的、风的甚至是夕阳的气息混在一起迎面扑来,有一只孤鸟盘旋着,发出鸣叫一点也不悲哀。

以往的黄昏,战斗结束了,双方战线好像是有默契般地沉寂下来,没有人打冷枪,也没有人偷袭。士兵们三三两两走出污浊的猫耳洞,舒展着筋骨,用一天中最后的阳光晒着溃烂的裆部。

双方最近的时候甚至相隔不到十米,连眉毛胡子都可以看清楚。

越南人很多都会弹吉他,他们弹我们的歌《十五的月亮》、《望星空》,我们就在这边和着节奏唱,最热闹的时候,他们会出来很多的人,拣块平整的地方跳起迪斯科或者交谊舞,我觉得越南人的节奏感比我们好。

不知道越南人是有所准备还是真的坦荡,他们好像一点也不怕我们偷袭。有一次我看他们玩得最热闹的时候,突然弯下腰然后空手做扫射状,嘴巴里模仿着冲锋枪的声音。一大片人哗地趴倒在地,当他们明白上当的时候,我们哄堂大笑,他们悻悻地爬起来,也呵呵地跟着笑了起来。

越南人仿佛都是天才的手工艺者,弹壳、弹片、手榴弹拉环在他们手里摆弄几下之后就成了很精美的艺术品。

我们和敌人的交易其实一直就没有停过,那边的越南人用两个手指头做出抽烟状,然后扔过来他们加工的项链或者手镯什么的,我们就把香烟扔过去。我们扔的香烟越多、越高档,得到的手工艺品也越精致。

那样融洽的场面很难让人想像我们刚才还是性命相搏,也许是明天、也许就是今天晚上,我们又将刺刀相见。也许当刺刀“哧”的一声捅进对方的身体时;也许往洞子里扔着冒烟的爆破筒时;葬送的就是几个小时前甚至半个小时前一块唱歌跳舞、互相赠送纪念品的真诚相视而笑的那个几乎就要成为朋友的敌人!

那天的黄昏没有人出来唱歌也没有人出来弹吉他、跳舞、互赠纪念品。战区静悄悄的,好像是为死去的人默哀。

天,马上就要黑了!

渗水两、三天以后才会褪去。班长和战友们悬浮在水中,昏暗的光线里泛白、膨胀,更加可怖。

我的心充满了愧疚,曾尝试着把他们一块一块地拾起来搁放在没有水的地方,但很快知道我是徒劳的??洞子那么小,哪里没有水呢?

我流着眼泪向那些尸块打拱作揖乞求他们的原谅。

浑浊的污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罐头盒子,那是我们装大便用的,因为不能出洞,所以把大便解在罐头盒子里,等到换防时才一并处理。

越南人的爆破筒把大便炸得到处都是,漂浮在水面上又沾到我的身上,我的胃不断地蠕动,一次又一次地干呕。

和连部失去联系快一天了,没有增援也没有给养,我明白今天晚上我将独自在十八猫耳洞里过夜,将独自面对越南人不知疲倦地“掏洞”以及为今天死难者的复仇。

我将那些罐头盒子收集起来,扔在掏洞者必须经过的两条小路上,这是我构建的第一道防线,在漆黑的晚上,越南人要偷袭我的哨位就肯定会碰响罐头盒,只要罐头盒响了,我就将赢得至少一、两分钟的时间,战场里一、两分钟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如果班长他们早一、两分钟察觉越南人的偷袭,结果就一定不是如此,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可以用得上的武器还不少,至少,我找到了两箱手榴弹,一枝还可以用的冲锋枪,以及几百发子弹。

我把一颗手榴弹紧紧地绑在了自己的胸前,在前线那叫“光荣弹”,也许东方人特别痛恨俘虏和被人俘虏,不管是我们还是越南人都无一例外地给自己绑上炸弹,以备在特殊的时候将它引爆,炸死自己也期待和敌人同归于尽。

做完这些事情我平静下来,把冲锋枪高高地举起,靠着石头眯上了眼睛,我明白我需要体力,我也预感到了那天的夜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六、孤身独战

  

??我居然睡着了,梦是必不可少的。

  

??眼睛透过瞄准镜的眩昏还在,视线里的东西模糊而缥缈,枪响时候地震动却是

  

清晰而刻骨铭心的,枪托震荡在胸前的疼痛都那么真实。

  

??梦境里好像有两个我,一个我匍匐在阴暗的洞子里屠杀,一个我轻飘飘地悬浮

  

在空中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提醒着我:“快醒来!快醒来!

  

越南人来掏洞了!”

  

??睡梦中是那样的舒服,我极力地抗拒着那个不断唤醒我的声音,让自己继续睡

  

去,又极力地告诉自己?D?D快点醒来!越南人马上到了!

  

??夜间,罐头盒与岩石的碰撞尖锐而揪心,我触电般地弹醒!

  

??操枪的动作是没有经过大脑的,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子弹已经朝发出声响的

  

方向雨点般地射去。不可能看见敌人,也无法确定方向,只记得那天枪口喷出的火

  

焰异常耀眼。

  

??一匣子子弹在我漫无目的的射击中很快完成了使命,我紧张得连子弹射完了还

  

不断地扣动班机,是撞针空击让我冷静下来,我爬下身来,颤动的手怎么也插不上

  

新的弹夹。

  

??敌人没有还击。一枪也没有!

  

??夜又沉寂了,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和夜的精灵们鸣唱伴奏着。我的手指没有敢离

  

开扳机,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远处又碰响了罐头盒、还有物体在草丛中渐渐

  

远去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敌人走了!

  

??我没有再睡去,连眼睛也不敢再合上。那天晚上,我一共遭到三次偷袭,都这

  

样在我盲地扫射中不了了之,其中有一次,敌人还击了,打得弹壳横飞、岩石火星

  

乱贱。

  

??我安然无恙,想必敌人也安然无恙。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半截泡在水中的我期盼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启明星

  

、黎明前的黑暗、微明、天际的朝霞。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晨雾起来的时候,山谷没有被 霞染红,把头伸出洞外,风是凉的。裆部奇痒

  

难熬,可不敢伸出手去挠,班长在的时候半开玩笑地警告过我?D?D小心把男人的“

  

蛋”扣掉了。

  

??山那边云一般的晨雾正朝这里飘来,象圣洁的天使洗 友 腥的战斗。

  

??我在入洞的那条所谓的岩石小路上看到一条血迹,那条血迹由两点发出,沿着

  

小路的走向流淌,因为时间的关系,那血已经发黑发紫。不是一个人的血,是昨天

  

偷袭者留下的,我想。

  

??忽然我有想到了什么,放眼向前望去,那是我狙击第一个越南女人的地方?D?D

  

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知道越南人有没有乘着夜色把尸体偷回去。

  

??又睡着了,黎明时分,没有人经历或者听说过受到袭击。

  

??尚赶 来的我又做了个梦:梦见连长拍着我的肩膀夸我是个孤胆英雄;梦见已

  

经开始发福的团长亲自给我戴上解放勋章;我还梦见了和班长他们一起抽红塔山香

  

烟喝茅台酒、侃大山、吹大牛……

七、被虏、受虐

  

??我感到突然一凉,然后呛着了。喝下去的不是醇香茅台酒,我抬不起头,一只或

者几只强有力的手摁住了我的头、钳住了我的手。我大口大口的呛进泡着尸体、蟒蛇

和大便的污水。

??越南人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偷袭了我!

??我挣扎着把手往胸口上挪,我能期盼的是拉响胸前的“光荣弹”炸死自己也炸死

敌人。对方的手强壮有力,我听到了脚在水中和动的声音,然后我的头部遭沉重的击

打,一定是越南人用枪托给了我重重一下。

??我立刻软了下来,残存的意识没有立即消失,我感觉到有人把我往肩上一扛,模

糊间知道那人的肩膀顶着我的腹部,随着他跑动一上一下,说不出的难受。我还看到

了他的两条小腿急促的往前迈着,草和岩石不断地往后走。

??他摔倒了,我飞了出去,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角落里,房间很大,正中吊了一个巨大的灯泡在摇晃着。

墙壁被石灰水刷白,墙根处因渗水而泛着肮脏的黄颜色。

??我的视线一时还不是很清晰,头象要裂了一样的疼,我看到有三个晃动的人影朝

我走来?D?D越南人要审我了。

??他们把我提到凳子上,叽里呱啦的朝我吼了几句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茫然地看

着他们。心里很懊丧?D?D我为什么就要睡着呢?

??很快,我就做出了决定,既然自己做了俘虏就一定不可以再当叛徒,无论碰到什

么样的情况绝不向敌人屈服!我咬着牙,想起了很多的英雄人物,象江姐,我以为我

一定可以做得象个英雄。

??我正盘算着,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的问题。

??有个高个子向我走来,抬手就是一耳光,他的手掌很大很厚实,我的左耳朵霎时

响成一片,鼻子流血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大概过了好几秒钟我才感觉到剧烈的疼

痛,眼泪、鼻涕不争气的往外流。我急促的喘着气,还在极力地想让自己看上去坚强

一点。

??他们又问话了,还是叽里呱啦的那几句。我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吐沫,眼睛已经

肿成一条缝隙,抬眼看着问我话的那个人。

??那个人黝黑硕大,赤裸着上身,胸口有浓密的胸毛,他似乎很享受折磨人的事

情,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另外的两个人左右把我架了起来,大个子一步一步的朝

我走过来,我看到他的手里多了根皮带,那还是我们支援越南人的武装带。他两手一

下一下的扯着皮带的两端,发出清脆尖锐的声音。

??一寸半宽的武装带抽在身上,不仅仅是表面的疼,内脏也跟着震动着,每一下抽

下去就带起一块皮肉,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可以数着他抽了我多少下,到后来我再也忍

不住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

??惨叫绝对能让人减少痛苦,他每抽一下,我就惨叫一声,感觉没有前面咬牙坚持

时候的那么疼痛。

??拷打终于停止了,又有人开口问我。

??虽然还是没有听懂,可不敢再做出激怒对方的表情或者动作,依旧低头不语。那

大个子的表情越来越阴沉,让人不敢看他,他居然点上了一枝香烟,那狗娘养的东西

居然抽的是我们的红塔山牌香烟。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我想:要接受香烟头的考验了。

??他居然把烟头扔掉了,用左手卡住我的脖子,把我从坐位上提起来,然后就一拳

一拳的击打在我的腹部、软肋,每一拳都很重,每一拳都把我打得至少有一条腿离开

地面。

??内脏在翻腾,来不及难受另外的一拳已经到了,我听到了自己肋骨折裂的声音,

错位的肋骨插在内脏器官上,那种剧痛足以令人窒息、痉挛。

??一股腥味从喉咙里涌上来,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最让难堪的是尿液顺着我的

大腿流了下来,我失禁了。最后的时刻里我看到另外的两个人架住了大个子的双手。

??我颓然倒地,人事不省。

??我又有意识了,真不愿意自己醒过来。

??我剧烈的抽搐,脑海里画面闪动很快,那个越南女人一次有一次的在我的枪声中

倒下;大个子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的落在我的腹部;夜战的枪火灿烂、在岩石上贱起蹦

飞的火花……

??我猛的睁开了眼睛!

??这次多了几个人,他们站在我的周围,不怀好意的狞笑。还是上次问我话的那个

人向我说了几句什么,我不懂,一脸的茫然。

??我的下体传来了剧痛,那帮狗娘养的东西居然用细绳连根绑住了我的下体,不断

地拖拉,为了减轻痛苦,我象狗一样的跟着他们拖拉的方向行走。

??他们哄堂大笑,我在笑声中痛得喘不过气来。我想用手抓住那根给我剧痛和羞辱

的绳子,可是没有用,他们跑得更快了。这样的游戏不知道做了多久,他们终于“怜

悯”地放下了绳子,象看动物一样的围着我,不时还有人用脚踢了踢我。

??我挣扎着坐起来察看我的“命根子”,那跟绳子深深的嵌如本已经溃烂的肌体

中,当我颤抖着解开那根该死的绳子的时候,睾丸居然从破损的阴囊里露出了一部

分!

??我哭了,我完全地崩溃,我哭得完全象一个无助的小孩。四周没有人再笑或者话

语,所有人静悄悄地看着我。唯一跟我说话的那个人居然也语气轻柔,不知道是安慰

还是询问。

??我不怕死,真的!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给我一枪,我一定是个光荣勇敢的烈士,我连眉头也不会皱

一下,相反觉得那是多么的享受。可我真的再也受不了那样的折磨,我豁出去了!

??只要能够结束这样的折磨,哪怕是只要能让我早点死!

??我说!我什么都说!

??我站不起来,只能用双手撑着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旁边的人大声吼了一句:

“狗娘养的东西,XXXX你们姥姥!就没有人会说中国话吗?”

  

  八、我活在天堂里

  

??听不到枪声、闻不到硝烟,那是什么地方?不再枪杀活生生的人,不再瞪圆着双

眼防备从天而落的炮弹与爆破筒,那是什么地方?不再泡在污水里,不再与死尸为

伴,那是什么地方?没有毒蛇、蚊虫、闷热湿气,那是什么地方?没有人用皮带拷

打,没有人用拳头猛击肋骨,还没有人用绳子绑住溃烂的生殖器牵着四处游走,那有

是什么地方?

??躺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前线医院接受着最好的治疗也没能立刻恢复我的元气。洁

白的床单、卫生的酒精气息,还有一个美丽而忙碌的护士小姐。

??对我的折磨,因为我最后关键的那一句怒吼而结束。

??连长帮我把故事一点一点的接了起来。

??十八号猫耳洞被掏后与上级失去一切联系,连部以为驻守官兵全部遇难,作战参

谋因为其位置重要,把它列为必须尽快收复阵地,而对我的坚守一无所知。

??连长狠狠的拍了我一巴掌:“你小子不赖!那天晚上你打退了两拨越南人和团部

特务连的进攻!”我哭笑不得,闹了半天:越南人算计我、自己人也没有对我闲着。

??连长说我输得不冤,那天早上,特务连三个最好的战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

我。

??“你是说我挨自己人打也不冤枉对吧?!”我知道我不该对连长发火:“要不要

看看我的‘老二’!”

连长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其他人,塞给我一包红塔山,走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们会整死我的!他们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呜?D?D呜?D?D”我,作为一个男

人,在很短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象小孩一样地哭泣,冲着离去的连长大声吼叫。

??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已经准备好了做叛徒。我怎么也想不通,就算我真是越南

人,我们的人也不可以那样对待我呀!

??尽管不愿意,美丽的护士小姐还是每天给我换药、擦身体。他给我的下体换药时

脸都没有红一下,这比我在那次很多的大男人戏我弄更加难堪,因为我的脸红了。

??护士小姐出门地时候对我笑了,笑得有点坏,或者说含有其它的色彩。

??等我能下床的时候,护士小姐搀扶着我在医院林阴道上散步,三三两两伤兵从我

们的身旁走过。蒙眼睛的、缺胳膊少腿的,拄着拐杖、吊着纱布蹒跚犹豫地晃过我们

的视线。还有人不可以接受伤残的现实,歇斯底里地发着脾气、折磨着自己以及关心

他的人。

??我转过头去对护士小姐笑了,“我活在天堂里!”我大声的说。

??她愕然地望着我超过三秒钟时间才发问:“你是指?D?D相对他们而言吗?”她指

着满世界残缺不全的伤兵。“不!他们也在天堂里!”我说:“只要没有猫耳洞,只

要没有战争,那就是天堂!!”

??现在看来,我知道,那时候我说得有多么的荒唐,可对于战后余生的我来说,没

有其它的表达更能形容我的心情。

  

  九、收获战争

  

??出院那天,护士和我之间已经变得依依不舍,她默默为我收拾行李。医院门口有

个大个子等着我。

??我认识他!

??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一次又一次折磨我长着浓密胸毛的“战友”。我向他走过

去,心里已经不再有恨。“我认识你!”我等待着他的道歉。

??他的拳头又抡了过来,我一点防备也没有。他的拳头仍然和以前一样重,一样的

迅速。

??“XXXX你妈!你丫连人都没有看清楚怎么就乱打枪?!”

??他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我的头上、腹部,和上次没有分别,我和上次一样完全没有

还手之力。

??“你欠我两条命!你欠着我两条命,你知道吗?”大个子的嘴里一直唠叨着这一

句,每说一句就加上一分力气,往死里揍我。

??医院的门口他没能把我打死,很快有很多人上来把我们拉开,我的眼睛也红了,

怎么也想不通,我在哪里得罪了他的朋友,我疯了似的希望找到一枝枪,我要把他打

成筛子。

??后来我知道,那天夜里他和他的战友姚新名奉命上来掏洞子,清晨我看到的两个

血源之一就是姚新名的。

??当时,姚新名就是最早碰响罐头盒的那个人,他被我盲目的扫射击中,救回团部

就已经不行了,和班长一样,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姚新名和大个子是最好的朋友,曾经两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大个子的命,有一次

甚至还为大个子腹部中枪。所以才有大个子不顾一切的要在黎明时分将我生擒。

??大个子最初的那个耳光使我的左耳再也听不到任何的东西,我的军旅生涯就这么

结束了。离开部队时,我带走了属于我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抚恤金。

??二级解放勋章我放在班长和战友们的墓碑前,连着用我的抚恤金买的红塔山烟和

茅台酒?D?D那是他们应该得到的。

??我只是个准备好了做叛徒、杀死了自己战友的小丑。

??祭奠战友们的把天,阳光明媚,漫山遍野的墓碑金收眼底,一点阴风也没有,不

悲不戚,只有悲壮。就好像他们的死一样,一句怨言也没有。

??我没有忘记去看看遥新名,那个被我的子弹夺去生命的战士。他永远笑着长眠在

远离家乡的公墓里,在照片里,他是那样的英俊和自信。

??我再也没有见过大个子和连长。听说大个子牺牲在收复老山的战斗中,连尸骨也

没有留下,连句话也没有来得及留下。连长则在战争的最后时刻里(也就是一九八九

年)触雷,他失去了两条腿和一只手,那时他已经是营长。他将永远在医院或者疗养

院苟延残喘的活着,我没有敢去见他。

??又过了几年,边境重新开放了,那里的人们又象一个村子里的人一样朝发夕至,

他们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情。

??我带着我积攒的几万块钱回到了边境,做起了所谓的“跨国贸易”。

??在越南,我受到象国内对外商投资者一样的待遇,他们的县长陪同我吃饭、向我

推荐可能的项目。

??那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则关于“战地女神”的故事:一位温柔美丽的女

护士为了满足垂死伤员最后想喝水的要求,不惜冒死去汲水,结果被敌人的狙击手枪

杀在水池旁边,为了抢回她圣洁的尸体,一共有十六位英勇的战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

该死的水边。

??我没有向其他的任何人说起过;我其实就是最初那个枪杀护士的狙击手,不知道

是因为懦弱还是其它的什么……

??有必要交代一句的是:也许我真的和护士是有缘分的,料理我的那个护士最后成

为了我的妻子。婚后,她的性情大变,以前的温柔荡然无存。

??我赚的每一分钱都必须上交给她,她不许我……,还不许我……,更加不许

我……

??……

??如果这算是对我的惩罚的话,我还是要象当年一样对她说一句话?D?D我活在天堂

里!

家园 【文摘】英雄传说之---越战

英雄传说之---越战

投笔从戎!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奔腾畏蒺藜

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吾君

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立功勋

一九七九年,中国对越南发动了所谓自卫还击战.战争初期,中国军队伤亡惨重.

刚结束抗美战争不久的越南,拥有一支数量庞大,装备精良而善战的军队.很讽刺的是:这支

军队主要是中国装备和训练的.

中国己好多年没打仗,文革时军队忙著学毛主席语录去了,士兵们(包括我)只在电影里学过

打仗.当然了,都是描写解放军拚命冲锋,然後轻易胜利的镜头.很多人到死都未明白自己死

在那些该死的电影上.他们以为,只要凭著一腔热血,拚命地冲上去,就可以打赢战争.

广西方面死的人特别多,因为广西军主将许世友是个白痴.他全靠对毛泽东的愚忠而受重用,

打仗毫无策略可言,一味只会叫冲啊冲啊,令到许多家庭无谓地失去兄弟、丈夫和爱子.

据说这白痴选将领时是看谁能喝酒,更要命的是:此事传出去後, 不但没有人觉得可耻和痛

心,反而传为佳话!因为和他一样白痴的中国人觉得这样浪漫极了.

浪漫的代价是上万条年轻的生命. 恐怕连计划生育委员会也不能欣赏他. 当火车把染满鲜

血的尸袋,把那些十八岁的小伙子们的尸体从前方一车车拉回来时,两省人民都被震骇! 失

去亲人的父母、情人、兄弟姐妹们的哭声,至今犹在耳边!

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持续了两个月就结束了.

虽然中国伤亡很重,但中国人实在太多.真要灭掉越南,并非难事.但中国还是撤军了. 因为

现在世界还处在春秋时代,道义尚存,即使是大国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 要是到了战国时

代,那就不同了.但不知何时会来临呢.

中国撤军後,越军尾随华军追击,重新在中越边境上骚扰.华军于是再度反击,拿下越方老山

和者阴山两处制高点据守不退.双方围绕这两座山头,展开了持续近十年之久的小规模边境

冲突.

我在八七年参加了桂系部队.那时我高中刚毕业(以倒数第二的优异成绩),因为年青人不知

道死亡是什麽玩艺,所以主动请缨到老山前线去刺激一下.

当官的太高兴了,有人愿去送死嘛.自从改革开始後,这种人已不多见.

最初,别人看我是个书生,把我放在很靠後的位置.

但每次前边招人,我都报名,于是把自己一步步移向死亡火线.

那时我是个疯狂的冒险主义份子,对和平生活中的无聊琐事感到厌烦.热爱军队,崇拜英雄.

军用品和军事装备对我来说是世上最完美和实用的东西.在最美的梦境里,我不是梦见自己

得了很多钞票,而是拿到一支枪!

如果你是个真正热爱冒险的人,你无论何时都可以冒险,无需在战争年代.不过,之所以中国

不出产冒险家,是因为在中国,热爱冒险的人是没人敢爱的.

在新兵营训练时,人人觉得艰苦严格,唯有我总觉得不够,不断要教官给我加码.很快在各方

面都成为教官拿来痛骂战友们的教材,弄到战友们对我极为不满.

"袁是个标准的军人!"教官当众这样说.

"你疯了?!"战友们背後这样说.

不过我也有令教官丢脸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半夜三更突然吹响了军号!我有四百度近视,但

竟忘了或者也来不及戴隐形眼镜,.结果那晚打靶成绩非常差劲,偏偏还有大人物在场视察.

当然不是邓小平了,在我们那里,师长已算是大人物.

事後教官找我去骂:"你昨天没睡醒还是怎麽的?我还向师长专门介绍你!"

我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因为部队一但发现我是四眼哥,就会立即要我解甲归田,或

者要你去干文职(我参军时体检是叫同学帮我验眼的).天哪,我那时的梦想就是去战场上真

刀真枪的干!然後象老祖先袁崇焕元帅一样成为民族英雄!

战场对我来说,是个浪漫的所在.

虽然我很怕死**我唯一只怕死!

但我事先早已做了很多设想,并考虑了很多意外情形,当然是假想.比如说:离机枪手远点;

看准才打;一上战场先找到隐蔽的地方;冲锋时尽量把腰猫低;不要站最前,也不要在最後;

跟著老兵;不要站在指挥官旁边;等等.

後来的实践证明我的可笑,我没丢掉性命90%是运气.

汉家大将出阴山!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

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

半夜行军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七月,我们开赴前线.

我们来迟一步,越南人就在我们到达之前仅三个小时,发动了一次营级规模的进攻.那时

我们还在路上,经过一个炮兵阵地,听见指挥官在叫:"目标xxx!三发连射!打!"炮声象炸

雷一样响起,震得我头皮发麻,虽隔著好远,气浪仍象大风一样吹得车篷碰碰直响. 我胸

中充满悲壮感!心里反复在念:"汉家大将出阴山,不斩楼兰誓不还!" 决心不给英雄的祖

先们丢脸.

两个士兵从路边草里钻出来向我们招手,车停了.原来现在已进入越军炮火射程和雷区.

排长叫我们下车步行,以班为单位拉开距离向前进,班长都是前方派来接我们的老兵.

在树林里穿了一个钟头,当我们来到一片草地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啸:"卧倒!"我赶忙趴

在地上,一发炮弹在远处落下.老兵们都站著,新兵全趴著.

"散开!"排长说.我认定跟著老兵没错,于是追在排长屁股後面躲进一个挖空的墓坑.排

长看了我一眼,然後对著报话机喊:"我们被炮击了!"听起来好象这事不该发生似的.很

快就有很多炮弹从我们头上朝越南方向飞了过去,可以看到天空有有些不明显的亮线.

我们趴了五分钟,没有动静,排长命令班长们带队分批离开.後来我才知道,越南人常常

在较准了火炮後故意不打,等你以为没事了,站起来时,他就打来一群炮弹,炮兵观察员

就在附近躲著看你呢.所以排长叫班长们分批走.

我还呆著没动,排长说:"去,跟著你自己的班长!"我说:"我看不见我的班长在哪."" 几

班?""二班.""那边."排长手一指,我忙猫著腰跳出去,拚命跑, 好象有几十支机枪在瞄

准我.那时我还没听过地雷传说,否则我会跑也不是,站也不是.

接下来全是山路,走得很累,但我心情极度兴奋,并不觉得太怎样.二个小时後, 我们来

到一个戒备森严的山洞里.这里既是兵站也是军火库,据说类似的洞库在战争其间修了

不下一百个,有的大家知道,有的不为人知,越是靠前线越是保密.听说有越南特工曾混

进一个洞库去,把整个洞给炸崩了,死了几十号人呢.他们能说一口标准汉语甚至方言,

对广西云南了若指掌.因为打美国时,中国是他们的後方避难所和训练补给基地.

这些忘恩负义的王八!

我们排成方块坐在凉凉的地上,喝水吃干粮,然後老兵给我们介绍情况.在之前我们已

请来前线官兵介绍,但这回是真家伙了.过去尽说好的,可现在这帮家伙尽给我们讲难

听的,甚至可以说是*血淋淋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版本.

大家一起听完後,老兵们又和我们分组坐谈,让我们提问. 一开始大家很踊跃,问了一

阵後,个个胆战心惊,不敢再问了.现在想起来,老兵们只是说了战场实况,但当时的确

把我们吓傻了,士气突然低落了很多.

以前听政府宣传,我们都以为越南人是笨蛋,一打就垮.现在才感到他们是狐狸, 我拚

命想找个理由证明越南人还是笨蛋,可惜说服不了自己,心里有种阴影挥之不去.

"不要单独外出,越南特工甚至已渗透到南宁昆明去了. 他们随便就可以干掉你,呆在

营房别乱走."我记得老兵这样说,心想,这倒底是在自己国家还是在敌国啊?後来到了

部队,战友们说得更玄了,有县长被绑架啦,民兵队长被杀死在家里啦,等等**总之,浪

漫全消,换了满心恐惧.

其实,我想这对我是一种运气.此时中越交战已近十年,中国军队经过磨练後, 已不象

初战时那样幼稚.他们已明白对手的励害,开始变得小心谨慎.若我不是现在, 而是十

年前参战,很可能早早送了性命.

然後,我们被拆散,分头下了连队.从我们去了以後,营以上的战斗都没有再发生,最多

也只是连级的小战斗.我被分去一个住在山谷里的部队,是警戒部队,不和敌人正面交

火.只能时时听到山那边传来阵阵炮声.这里最大的官是排长,一切他说了算, 包括撒

尿在内----如果他有空管的话.战场上纪律森严,如果违反命令,可以就地枪决, 先斩

後奏.所以那小排长在这里神气得不得了,象皇帝一样,给他当师长也未必肯去.

做老百姓时,你看见个司令也许都不当他回事,等你从这里出去,见到个连长都会肃然

起敬. 开始那几天,没啥事做,我闲得无聊,想去走走.才走了一会,一个哨兵叫住我:"

去哪?""去散步."他脸色怪怪的:"不能去.""有命令吗?""没有,有地雷."

地雷比命令更有说服力,但我望了望,有点不信,连营房门口都埋地雷? 我们前几天不

是才从这里过来吗?哨兵看著我,捡起一块石头往树林里一扔**没有动静,他好象有点

恼火,又扔了一块,我正伸长了脖子看著,突然崩地一声巨响,吓得我趴在地上.

"你们在做什麽鸟!"排长在营房门口伸出头来大喝!我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第一次训练是伏击,班长挂了一溜罐头盒在树上,然後要我们趴在周围树林里,要求他

在十米外看不见我们,谁被他看见的话就得出去做二十个俯卧撑.

我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但班长却第一个发现了我.他记不清我的名字,就喊:"喂, 新

来那小子!"我假装没听见,趴著不动,他过来踢了我一脚:" 有你这样把草往身上堆的

吗?"我才明白,他并不是看见了我的身体,而是远远看到一堆不合乎自然的乱草,就知

道下面藏著一个大傻瓜.

"你会第一个被玩掉!"他说,然後很粗鲁地教我,我很快学会了, 第二次他就找不到我

了,为此他很欣赏.因为另一个和我一起来的老是被他发现,结果被赶去站夜岗了. 那

是个最容易被人从後面插一刀的差使.经常有哨兵在早上发现自己隐蔽的地方不远处

的草被压平了一块,那是敌特埋伏的印记.有的该撒岗却不见回来,于是全体出动去查

看,结果发现一刀插在後心,哼都哼不出来就死了.敌人没摸进来把我们全干掉, 是因

为他们不知地雷和下一个岗哨的位置.

有时越南人发现了我们的潜伏哨兵,就悄悄给你身後埋个地雷,然後不声不响地走人.

等你天亮撤岗时,一脚踩上,他已经在家里睡觉了.或者,他一直埋伏著,等你下岗回去

时,他就跟著你,记住你走的路,然後到晚上就顺这路摸进来,拿枪向帐篷横扫.这本事

可令我妒嫉得很呢,因为经常有人带我走过几次的大街我都会不记得.

基于这些过往的教训,仅仅是站岗都已变成复杂得不得了的一门学问,足足可以写一本书

了.其它更不用说.

学会隐蔽後,班长就叫我们听他口令打齐射:"第一次打不中,再打就麻烦了, 争取一次齐

射消灭敌人!"据说枪一响,越南人就象兔子一样跳进草里不见了,然後就一路骚扰你, 向

你打黑枪.在森林里他们是老师,我们是学生,他们用枪给我们考试.但我总也不信他们动

作比枪还快.

我们趴了十分钟也不见班长叫打,等我脖子发酸,开始走神的时候,突听他一声:"打!" 所

有罐头盒都打飞了,我的枪才在寂静中很丢脸地响了起来,引来众人一阵大笑** 挨了几

次以後我才学乖了,班长认为可以上阵了**

誓扫匈奴不顾身

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就在拔营前移之前一天,排里死了一个战友.十个人去执行任务,两个人背了回来, 另一个

用绳子绑在胸前拖了回来,脚上的鞋不见了,胸前一排弹孔,脸白得象纸,眉头还皱著,似乎

仍感到痛苦**

我第一次体会到死亡就在身边,但我更看不惯那人把死去的战友的尸体往地上砰地一放.

死者脑袋重重撞在地上时,我心绞了一下.我不仅感到恐惧,也感到悲哀和愤怒. 我在想一

个为国捐躯的战士不应受到这种待遇,无论生前死後;我在想自己如果也死去了,他们是不

是也会这样对我?

也许老兵们已看惯了,麻木了,但我觉得这种行为会严重挫伤新兵的士气,我永远也看不惯

这样的镜头!如果我是一个指挥官,我决不允许手下官兵这样对待死去的战友的遗体!

排长亲自给伤者看了伤口,打电话叫了担架队.担架队过了一小时才来,我觉得仿佛过了一

个世纪.他们都带著冲锋枪,排长又派了三个人护送.因为越南人连担架也会袭击, 趁机抓

俘虏立功呢.

不知不觉地,我的眼睛一直看著死者,直到两个人来把他抬走.我抬起头,发现大家在看我,

我走开了.

部队换了营地,此後每三五天就换一次,每次移动都先行侦察好地点,在沿途布下岗,才全

体移动,扎营,布雷.天哪,每次都埋好多地雷,甚至每天走的路都要埋上.我都不知在森林

里有多少雷呢.好在军用地图上都很认真地标明了,但敌军布的雷呢? 有一些雷因为山洪

爆发,冲得到处都是,连埋雷的人自己也不知道.有人挖战壕的时候都挖在雷上,炸瞎了双

眼;连去洗澡都会在水里踩到**唉,上帝保佑!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有一次半夜里我就听到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爆炸,战友们笑道:"越南

崽中招了."天亮後他们去看了看,发现血迹.我没敢去,老兵们的恐怖故事吓坏了我,谁知

那该死的越南人临走前会不会给爱看热闹的中国兵准备一颗地雷呢. 当我把这想法告诉

班长时,他笑道:"不错呀小子,挺能想呢."

两星期後,班长派我和另两个人去护送一个刚从越南潜伏回来的特务到另一处去.这是我

第一次离开营房,我不知道去哪里,只是跟著走,一路上提心吊胆,踩著前人的脚印走, 部

队里关于地雷的传说把我弄得胆战心惊.老兵们回头看著我笑道:"别光踩脚印啊,越南佬

专爱在地雷上盖个脚印引你去踩呢!""我是踩你的脚印啦!"我装出轻松的笑脸回答.

"别光看脚底,注意两边,子弹比地雷还能要你命!"他们提醒我.

走了三个小时深山密林,我们竟然上了老山,我一直想来没来的地方.

我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心想不知是什麽军用品的气味,其实那是死尸的味道.不久我就看

见了第一具越南人的尸体,它躺在离战壕约五十米的地方,远远看去,露在破烂军衣外的手

脚和脸已呈黑色,好象一件纪念品似的摆在那里.随後又见到不少.

这里我见到新兵连的几个战友,我们很高兴地谈了起来,同来的两个人叫我在这里等他们,

我求之不得.

我们聊著分别後彼此的感受,大倒苦水,非常愉快.

他们说部队曾悬赏一百元人民币给抢回我方士兵尸体的人,好多不要命的老百姓为部队干

这营生,有的拖不动尸体,干脆把脑袋瓜子给割掉带回来,也可以拿五十元;有些尸体烂了,

拖著拖著只剩个上半身.当然也有的人踩上地雷,把自己也搭在里面了,不过正面战场上地

雷并不象冷战地带那麽多.现在双方好象要达成协议,互相送回对方的尸体.

我听了直恶心,问他们要了望远镜往那边看,我们这里并不是主峰,敌阵地很近,我一看吓了

一跳,一个穿著短裤的越南人正大模大样地站在平地上,瞪著眼看我,他的脸几乎就在面前,

伸手可触!

这是我来到前线看到的第一个敌人!

在国内,政府宣传中说越南人背信弃义,我们节衣缩食帮他们打走老美,结果他小子调转枪

口打我们;据说七几年他们在边境杀我村民,赶我华侨,炮击村庄,学校, 医院,连儿童也不

放过,我早已恨不得杀光这些龟孙子!

"越南人!!!"我狂喊起来,抓起步枪推上子弹!

战友们按住我:"别打枪!"

"为什麽!!!"我喝道.

他们给我解释了好久,因为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双方默认的.你不开枪,我也不开,大家图个

太平.他们告诉我,曾有一段时间,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结果大家都躲著,屎尿都撒在猫耳洞

里,加上潮湿(下一场雨,洞内积一星期水,人就蹲在脏水里),有人耳朵都发了霉,下身都烂

掉了.最後是谁也打不著谁,自己活受罪.由此双方慢慢达成默契,我出来,你不开枪, 你出

来,我也不打,就这样.

我还以为上了战场就可以乱放枪呢,谁知竟有这麽多狗屁规矩.

"不过我们也不能全走出去,不然他给你来个一窝揣也说不定.每次出去一个,其他人守著."

他们警告我."如果有当官的来了就要特别小心,当官的不了解内情,一声令下,他们不想打

也得打,你站在外面就活该倒霉!"

很有道理,我想我又上了一课,希望下课前我还没死.战场上不用考试的,不合格的学生全

得死,没有补考的机会.这是个恐怖的课堂.我想学校里如果成绩不佳就马上拉出去枪毙的

话,学生们会怎样玩命呢.

不觉过了一个小时,我看见战士们纷纷回到防炮洞里去.

"要打炮了."战友说."不是说不打?"我问."这是当官的例行公事,每天都打,快走吧!"

这是我第一次挨炮击,我趴在窄窄的洞里团团乱钻,躲在哪都觉得不安全.炮弹从洞口侧面

打来,有些就在洞口爆炸,许多东西从外面飞进来落在我身上,我还以为自己被击中了. 一

分钟後炮击到了高潮,耳边全是汹涌的爆炸声,到处在震荡,我象被魔鬼装在盒子里用力摇.

好几次我相信自己被震到全身离了地.

那地上粘粘的全是烂泥,夹著一股尿臊味和其它臭气,但我还是把脸贴在上面,保命要紧呢.

"他们不会冲上来吧?""你说什麽?""我说他们不会冲上来吧!!!!""听不见!!!""我说!!!他

们会冲上来吗!!!"战友用力摇了摇头.

我握著枪,想往洞口看,但飞溅的石块令我打消了念头,心里希望他是对的.

五分钟後,炮击停了.我还没见过炮击两天的场面,五分钟对我来说已经够厉害的了.

"要不要进入阵地?"我还没忘记自己军人的责任.

"等班长指示吧,别一个人跑出去送死,可能还会打呢."他探头往外望.

我看著自己的宝贝七九式自动步枪,乌黑的枪管,雪亮的刺刀,它还没对敌人放过呢.

突然之间炮声又响了,我忙缩回来,大叫:"幸好没出去!"

战友哈哈地笑了,"你没听出来是我们的炮啊?"

我觉得糗死了!

傍晚,我们回到了营地.

初战!

月黑夜风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今晚去打埋伏,"班长说:"我们发现一条越南特工常走的路."

难怪今晚我们几个吃得特别好,敢情要去了.

"每人一杯,别喝醉了,来,干!"

我们干了酒,吃著炒花生,班长老看我,其实我是能喝酒的人物.

吃完,我们五个人进了帐篷,班长扔给我们一人一个袋子,大家打开,穿好.

"拿著这个."班长给我一支AK47冲锋枪,把我的七九式抽了去,我有点遗憾,那是我第

一支枪,我很爱惜地擦得堂堂亮,居然用都没用过.

"走吧,记住,没有命令,不准开枪!"班长这句话象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我们围著营房绕了一圈,因为没有一条通进营房的直路是没有地雷的.我们必须转圈

走出,直线出去,无需占卜,必死无疑.一路走,我们还一路设雷, 把路封住,当然做了

记号.那记号是用刺刀拦腰砍掉路边一丛草,断茎告诉我们,这旁边有东西.如果我们

当中有人被俘,那麽记号又会变.

不能踩枯叶,不能踢倒草,不能说话,不能咳嗽,不能打喷嚏,禁止放?屁**总之不能有

声音.密林里,看见是不容易的,全靠听觉,谁先被对方听到谁就倒霉**倒霉的意思是

去向阎王报到.

我们去伏击敌人,但弄不好也会反被敌人伏击了!"班长的话令人胆寒.

伏击之後还没算完,回来的路上也不会有太多好事等你.

这是我第一次出征,第一次为国征战,我这样想.

一定要干掉一个越南鬼,我下了决心.

我们排成一条直线,轻轻地走.我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我们不停地深入越南境内.走啊走

啊,不停地走**一时间我怀疑班长是不是要带我们去河内?看看表,才走了两个钟头而已.

喔对了,那年头还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表的,我们班就我和班长有手表( 我还有一个连师

长都没有的傻瓜相机),我的石英表比班长那块老掉牙的要准,所以每次有任务,他就会象

抢劫一样从我手腕子上把表撸了去,我要看时间的话还得去找他,而他那神气好象那表是

他的传家宝.

前面的人负责看地面有没有地雷;後面的人注意身後有没有情况,同时尽可能在营地附近

扫除脚印;我在中间,负责看两边和头顶(树上也可能有人和雷或蛇), 同时支起耳朵听周

围动静.

郑友和在後面推了我一下,他嫌我走得太慢了,班长他们都走开好远了, 可我一快就有声

音,急得冒汗! 天黑了,我们还没到目的地,但也只能停了下来.

"你睡觉打呼噜吗?"梁琪问我.

"我都和班长说过了,不打."我说.

我们睡了一夜,各种恶心的虫子在周围爬,蚊子嗡嗡响,周围有不少奇怪的声音.最要命的

还是热,森林里一丝风也没有,我们都穿著全身包严的服装,扎紧裤管袖口,戴著面网, 热

得不住流汗,流汗也没用,只令我觉得更热,我开始担心水不够,我尽量省,也喝去一半了.

这时最好的药就是仁丹,吃一颗透心凉,只有中国军队才有这妙药.万金油是不能用的,因

为气味太强.

差不多到早晨,天气才有点凉,我刚打个瞌睡,就要走了.睁开眼,面罩上黑压压地一层,用

手一拂,轰然飞走,竟是一大群蚊子.一坐起身,许多怪怪的虫从身上身下跳著爬著伸缩著

逃走.

森林里有不少动物,是在桂林没见过的,蛇也经常看见,有鸟叫的地方我们就绕开走.最讨

厌的是钻草丛,那草有一人多高,谁知里面藏著什麽毒虫?我们象钻洞一样拔开草钻过去.

里面原来什麽都有,色彩斑烂的蜘蛛,蜈蚣,蛇,香蕉一样粗的大绿虫**一尺长的无头无脑

的蚂蟥象片树叶一样贴在地上**作为军人,最怕碰到的反而是鸟,把它们惊起来无异于向

敌人招手说:"hi,我在这里*"鸟受惊起飞和平时不同的.受惊时它们大叫著乱飞一气, 不

象平时朝著一个方向飞,无需太多经验也一眼就可以看出.

穿过竹林时,走在我前面的老刘突然往後一缩,和我的脸撞个正著. 原来一条竹叶青正绷

得象弹簧一样张著嘴对著他.我很兴奋地拉开枪刺要和蛇较量一下,老刘把我从他身後推

了过去,我们急匆匆地走了,什麽也不碰.从这以後,不用谁命令, 我的眼睛总不由自主地

注意著树上了.

第二天,我们埋伏下来.然後是漫长的等待,**好长好长,**好象等了好多好多年, 时间在

这时才令人觉得象坐牛车一样慢.战友们互相都看不见,时间久了, 感觉好象只有自己一

个人.我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象老山一样和越南人达成默契,你不伏击我,我不伏击你,

不就完了?再想下去,不如你不打我,我不打你**嘿,那战争就结束喽**

就在这时,我差点闭过气去.一个持枪的人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我面前!

这家伙手持冲锋枪,戴个大竹笠,身穿宽大的黑布衫,破胶鞋,肩上挎著一个粗布口袋.面

容瘦削,一双黑眼睛在斗笠下的阴影中闪烁著,完完全全是一个越南特工队长形象.林子

里虽然很阴暗,但我连他脚背的血管都可以看见!

所有幻想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憋住呼吸,想起自己枪栓还没拉开,现在不能拉了,我

喘口气对方都能听见.看著他那不慌不忙的动作,老练狠辣的表情,我敢肯定,即使我们

同时举枪,他也一定会先打中我.

心在狂跳!!!

他在侧耳细听,一时间我还疑我的心跳声都被他听了去.

我低垂著头,不敢直视他,因为我知道,人眼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假如你盯著一个人看的

话,会把他的注意力引过来.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人群中试一试,紧盯著一个人, 不久

他就会转头望你.如果不望,说明他早就看见你了.甚至,我怀疑紧张的心情也会造成一

种电场,令人感到不安.不然这家伙怎麽在这里停这麽久呢?他一定感到什麽了!

放松放松!我提醒自己,脸贴在地面,用眼角扫著那人,拚命想其它事.

那人望了一阵,轻轻地又向前走,天哪,他踏在满地枯枝落叶上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我

仔细地看著他的脚**忽然想起什麽,支愣起耳朵听**难道**班长不会睡著了吧?

我想,现在只要我一拉枪栓,朝背後抬手一枪,就把那家伙结果了.

另一种恐惧又向我袭来:该不会他已经发现我,但装作不知,然後悄悄走到我後面,一刀

捅死我吧?想到这,我突然觉得後背发紧,但又不敢回头看,怕回头碰得草响会惊动他.

只好在心里喊:"上帝保佑!"

听班长说,敌人的老兵不轻易杀你,通常会把你俘虏了带回去审讯. 若是被刚入伍的新

兵发现了,他会毫不客气地从後面一刀刺死你,因为他没胆量和技术抓俘虏. 我看这家

伙就是个老兵.

我怀疑战友们都睡著了!这太可怕了!他们不会撤走了吧?

不管怎麽想,我还是不敢动.就在这时,又来了几个人**後面**还有,一共十几个,他们

拉得很长,手里都拿著枪,提著袋子,走一阵,蹲下,看看前面,然後再走.其中有几个年

轻的姑娘,样子还很漂亮.我的心情突然放松了,不知为什麽. 虽然我听饱了战友们关

于越南女特工杀人不眨眼的手段.

森林里并没有路,随处可走,我很怕他们会踩到我身上,幸好他们都跟著前面那人的路

线走.假如我这时咳嗽一声,或是放个屁,打个寒擅等等,都会送命.

直到这些人全部走光,我还是没听到班长的信号.我想站起来看看他们还在不在,但我

不敢. 紧张过度後非常疲倦,我差点睡著了,轻轻旋开水 ,无声地咽了一口水.

漫长的等待**

传来一声蛤蟆叫,两声**我心情放松了,回叫了四声,然後是五声,战友们全在,他们没

有睡著,更没有走. 我的水喝完了,但还没有收到指示.我已趴在这里两天** 大小便

用袋子伸进裤子里,贴在屁屁上,趴著拉,然後封好,放在旁边. 第二天,班长终于站起

来了** 然後又是小心的回程**

"班长,为什麽不打?"

"他们人多,我们不能打,下回带多点人去."

"我还以为你睡著了."

大家大笑起来:"我们都以为你睡著了!"

班长笑道:"我就怕你小子乱放枪,见你没动静,心想你还是睡著了比较好."

"那家伙站到我面前我才发现!"我心有余悸地说.

"我看了他们的脚印,"班长说:"他们向前走了十里地就分散了,我们下次换个地方再

试一次."

我躺在竹床上,觉得这烂床这麽舒服,我好象虚脱了一样,一直睡到第二天.中间有人

来叫我吃饭两次,我都没搭理.

然後特别饿,狠狠地吃了一顿罐头.看看周围那些家伙,一个个赤身露体,就我和排长

两个穿条短裤.怎麽热我也不习惯光著身子,不过一个月没洗澡倒是真的, 所有衣服

都有汗味.幸好我在家也经常一个月不洗澡,好象也不臭,因为我的皮肤还可以,有些

家伙已经生疥疮了.

我是个天生的军人,我想.

营帐里总是臭气熏天,弄得排长要下令每个人必须把鞋袜摆在门外.有人说, 如果敌

人来袭没鞋穿怎麽办?排长的理由是:如果敌人来袭前我们已经被臭死那又怎麽办?

看看架上的毛巾吧,全是黑的,用不了多久,排长就会下令把毛巾也挂在门外去的.

唯一令我不爽的地方是那隐形眼镜弄得我眼睛有点红红的.我经常追著班长问:"今晚

没任务吧?**你肯定吗?"弄得他很烦,因为我要确定万事大吉才敢摘掉眼镜,不然蒙著

眼上阵岂不等于送死?

休息了两天,战友们整天打牌,谈女人,再不就是谈洗澡.说得最多的是越南女特工,他

们说越南女特工美貌如花,而且会在被你俘虏时,突然脱光衣服,等你神魂颠倒时就干

掉你;或者,她们常在我军阵地前山泉边洗澡,引得一班傻瓜看得不亦乐乎时, 後面就

有人给你颗手雷.我于是非常想俘虏一个女特工,就算不碰,看看也好.

还有一个极挫伤士气的话题,那就是钱了.要知道,这时候改革早已开始, 经济已成为

人们最关心的事情,向钱看的风潮席卷全国.人们心目中的英雄不再是战争英雄,而是

那些白手发家的经济英雄.很少有人再象越战刚爆发时那样关心前线的军队,反之,不

少人甚至嘲笑冒著枪林弹雨作战的军人是傻瓜.每每谈到这些, 再讲起各自家乡那些

发家致富的朋友熟人,大家都默然.

这时,我们就唱唱歌,宽解一下惆怅的情绪.那会儿部队里流行的是:"再见吧妈妈""十

五的月亮""血染的风采".其中"血染的风采"在六四时被到处传唱,我总觉得有点怪怪

的.

打牌我不会,他们教我,我水平也很臭,因为我那时心里对打牌的人特别鄙视, 只是敷

衍,下的赌注也小,慢慢他们就不要我参加了.我乐得拿本书看.带来的书分两类,一是

军事类,二是文学类.那军事的书以战略居多,并不能教我应付现在的情况. 文学书我

看著看著就会神驰天外,想来想去总会想回到怎样活命这个问题上来. 心里不停地假

设下次可能遇到的情形及如何避免.

可惜,从我所知道的情形看来,简直没法避免.我原以为在战场上只要聪明点就可以活

命,现在才明白,想活下来得靠百分之二十的聪明和百分之八十的运气.每个人只能尽

力而为,谁也不敢说百分之百.

烟是最宝贵的东西,打牌时倍受欢迎的赌注,象黄金一样的硬通货,可以交换任何东西.

即使不抽烟的人也视如珍宝.那时该死的後勤部还不知前线对烟的需要远远超过粮食

和水,把它列在闲得无聊时才送的物品清单内.班长曾经以为我不抽烟,想过来行骗,

结果发现我也是烟筒子,他失望之余,给我起个外号叫"烟罐",我便叫他"老鬼", 因为

他二十三岁了,比我大六岁.

我还得了个外号叫山猫,因为有一次排长要我们估计一下远处一座山有多高,有人说

八百米,有人说两千米.我说是一千米多一点吧.排长问我怎麽知道?我说很简单, 山

上的树木长到山顶附近就长不上去了,说明山顶高度在一千米左右.

老刘笑道:"难道不是被人砍掉了啊?"我说:"谁会山脚的树不砍要爬到山顶去砍?"排

长说:"你还行."我说:"我经常爬山."于是他们叫我做山猫.

这期间,排长又派了二班去埋伏,我们这个排整天就干这个勾当, 所以我曾建议排长

给我们弄个有蛇形图案的臂章,因为我们排总是象蛇一样躲在暗处伏击别人.可惜这

白痴连一点浪漫的感觉都没有.

第三天,二班一无所获地回来了**有一名战友踩中地雷,整个左脚不见了, 只剩一条

血淋淋的裤腿,一直到被担架抬走都昏迷不醒.

我问老刘:"怎麽搞的,是不是情报错误啊?"

老刘说:"不一定的,越南人很少在同一条路上走三次,除非是离我们很远."

"我们发现时不知他们走了几次了?"

"这谁知道?"

"象这样次次扑空,还不如不要去了.不然敌人没打著,我们自己先死光."

"我也这样想."

烈女传

身陷敌营未摧眉,谈笑自若死如归.

扬首叱吒三军震,虽是仇寇亦称伟!

第四天天刚黑,潜伏哨兵抓住了一个越南女人,全排马上轰动了,大家一窝蜂去看.

"喂,脱衣服啊!"色鬼郑友和叫道.大家笑起来,那女人对郑抛了个媚眼,众人更笑

得要发疯.我挤在排长帐篷门口傻看,那女人进去时也向我笑笑,她还长得真叫美

呢.老刘马上在我脑袋後拍了一巴掌:"小子她对你有意思那!"于是大家把我往帐

篷里推,我把头顶在老刘腰上,拿脚踢开他们.

不过如果那女人对我再笑一笑我可能会爱上她.老刘说:"如果她亲我一下, 我就

干掉排长,救她出去."这一句话激起众怒,老刘被k了一顿,得了个外号叫"汉奸".

排长和几名班长用所谓疲劳轰炸术审了一天,还是什麽也没问出来. 那女人一口

咬定她是迷路的老百姓.最後排长要搜她的身,那女人突然下手.

我们全坐在外面,听到帐篷里传来扭打声,就一齐冲了进去,四个大男人把她按住

绑起来.那女人披头散发,伏在地上,象眼镜蛇那样高高昂起头, 眼里发出野兽似

的凶光,牙咬得格格作响,好象要生吃了我们,刚才那种温柔和美丽完全不见影踪.

排长脸上一条血印,咬著牙梆子,骂骂咧咧地闭著眼,戴上手套搜她身, 那女人向

他吐口水,拚命想踢他,一个战友用手捂住她的嘴,冷不防就挨咬了一口, 掉了栗

子大一块肉,气得他揪住那女人就猛踢猛踢!踢得她倒在地上,大家连忙把他们分

开.我开始很讨厌那女人的嚣张,但看到战友这样狠狠地踢得她倒下,又觉得她实

在很可怜.

最後,搜出了一个竹筒子,从屁屁里搜出来的.里面是什麽排长没有当众拆开, 他

打了个电话叫营部派个女兵来搜,因为他已经满头是汗,士气消沉.而大家都怀疑

女特工身上什麽地方一定还藏有更重要的东西,但没人敢动手.

营部来人之前,那女人就象桂林人绑贼一样被绑在一棵树上.垂著头,好象很累,

长发盖住了脸. 排长叫人去给她一点水喝,谁知一走近她就象老虎一样吼叫起来,

去的人都悻悻而回."不喝就渴死她!别说咱解放军虐待俘虏!"排长恼火极了.

过了一小时,那女人的样子好象快死了.她已经被排长审了差不多一天水米未进,

再被那挨她咬了的战友狠踢一轮,天气炎热,现在又绑在树上,真的很难顶.

排长也有点怕,问我们谁去给她送水.老刘说:"这女人可能想自杀咧,谁送也不会

喝.""那就撬开她嘴巴灌进去!"排长火冒三丈,大声说,好象要让那女人听到. 但

那女人垂著头,一动不动,好象已经死了.

我默默地看著她,心里很烦乱.在电影里,我看到的敌人特务都是被丑化的, 长期

以来在我心里,女特务总是妖冶不堪,行为下流.但今天见到这女人, 简直象电影

里宁死不屈的正派角色,而我们倒象反派人物似的.

不知什麽时候,排长站到我旁边,推了推我的脑袋,递给我一碗水:"小袁, 你去试

试."身後马上传来轰笑声,我很尴尬:"不去!"

"笑个鸟?!"排长回头喝道.大家马上噤声.

"去!"排长把碗放在我面前,我犹豫著.就在这时, 那个好象死了很久的女人慢慢

抬起头来,看著这边.身後战友们一齐喝彩鼓掌.我突然来了勇气,站起身,接过排

长的碗,身後又是雷鸣般的掌声!

水装得很满,我的手好久没洗了,脏得很,于是托著碗底(这是全排唯一一只碗,其

余都是饭盒),很小心地走著,四周变得很安静,大家从各个方向看我,好象在看一

场惊险电影.我觉得脚有点不对劲.

走到那女人前面差几米,我不敢再往前去了,看看她,她也在看我,那眼睛黑沉沉的,

藏在乱发後面,那张原来是美丽的脸,已经变得那麽苍老!

身後战友们又在起哄,我的心又开始乱了.听排长吼起来:"别吵!!!"他真的发火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越站越心慌,我忽然蹦出一句话:"你是条好汉,我真的敬重你,请

喝了这碗水吧?"中国实在没有什麽称赞女英雄的言辞,我只好这样说.不知不觉中,

可能还鞠了一躬,我自己没注意,但战友们全看见了,是他们说给我听的,他们称我

为"对敌人卑躬屈膝,有失尊严."

那女人没作声,我试著走近几步*

*再走近几步**

已经到了她面前,然後,胆战心惊地把碗捧到她唇边,这时她随便一个动作就可以

把我吓走.可是**她竟然张开嘴,低头喝了起来**

当我转过身去时,喝彩声、掌声和山那边的炮声一齐响了起来, 我耳朵里一时间

钟鼓齐呜,得意洋洋. "还真有你的咧,啊?以後跟老越和亲得派你去."排长说.他

还真有点预见性,因为那时我们都以为要和小越南打一辈子仗了.

"巴不得呢."我说:"她的手绑得要出血了."

排长叫人去把那女人放了下来,给她松一松绳子.一班长反对说:"别以为啊,她可

能装死呢,一松她就跑."排长道:"几十号人在还给她跑得了?你们也太白痴了吧?"

一班长只好照办.那女人被放下,就闭著眼,侧身躺在地上,双手仍捆在背後.

我被无聊的战友们耍笑了近一个钟头,才把自己从人堆里扯了出来, 帽子和扣子

都失了踪,那帮白痴还跟在我後面不放,我忙跑进营房.

从那女人身边走过时,我看到她倒在尘埃里,脸、长发和衣裤上都沾满了土,就象

街边的乞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也许,我还没在战场上和她们较量, 不知她

们的厉害吧?反正我觉得这样对一个女人,即便是仇敌,也实在有点**

要是在今天,我一定会把她扶起来.但那时我还小,甚至还没形成自己对人生的看

法,跟随众人,是我的愿望,因为我害怕再被战友们嘲笑.不象现在的我,远离人群

独步,敢于一个人和整个世界对抗.也许过去的我是对的,也许现在是对的, 但在

这件事上,我鄙视过去那个我.

营部来了五个人,三男两女,他们又把那女人带进帐蓬去了.我们都觉得这太过份了些,不

过他们并不知道这女人受了什麽罪,可能还以为她在装蒜呢.

部队又要转移,我觉得很烦,因为每次转移就有好多事做.问班长,怎麽才两天就要走? 班

长说这个女特工被抓说不定越南人已经知道了. 如果他们回去搬一门迫击炮来半夜轰几

炮就糟了.我一听这话,恨不得撒腿就跑.

血染征衣!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排长决定一次派两个班出去,他们开了一个小时的会.会後我们每人得到三支烟,抽完就

走.这回我灌足了水,直喝到想呕吐,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水了才上路. 上回渴的教训实

在太深刻.

我想起那天那越南人站在我面前时,如果打起来的话,战友们扔一个手榴弹过来,岂不把

我也给轰掉?我把这告诉班长,他说:"嗯,知道了." 在我看来,被自己人打死是最冤枉和

最不可思议的,後来才知道那简直是家常便饭.

我们走了大概两个小时,突然班长一摆手,队伍停下了,随即所有人悄悄卧倒在地上.一阵

轻轻地响声**哈,定是没有经验的新手在走!我得意地想,觉得自己已是个老兵棍子.

班长伸出四个手指,那是散开的手势.我们悄悄後退,向著声音方向成一个半圆形隐蔽,这

次我们有十一个人.我把伪装网披上(这个动作也许救了我的命),因为我是个多疑的人,

总担心後面,这也是我每天在床上胡思乱想时想到的求生计策之一.然後伏在乱草里, 把

枪压在身下,轻轻地,拉开枪栓,推上子弹.

声音越来越近,走走停停,和上次一样.我想起那次出击的半路上,我们也是听到这声音,

也是这样趴下来,结果,走出一只野羊,它边啃草边走,擦著叶子响.好象一个犹疑不定的

人在摸索前进.

蒙胧的影子在树干和杂草中慢慢晃动,我把枪上表尺定在三十米(密林里最多看到这麽远),

举枪向影子晃动了一下准星,深呼吸,吐气,憋住,瞄准,轻轻压下扳机**相信战友们也这

样做了.这时,我无意中回头望了一下**上帝啊!**我都看见了什麽!!

在我左後方大概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五个人正躬著腰,蹑手蹑脚地向我左边一个地方走

近,我的脑袋轰地一下:"是谁被发现了?",急忙回头向右边望去,还好,没人. 可当我转

回头来时,那五个人一齐象恶狼一样往下扑了过去,呜呜的惨叫和扭打声传来!

"谁?!!"班长大喝一声.

听到战友的惨叫,我眼都红了,端著枪一声不吭地向那边冲了过去,四下里一片乱响,掩

盖了我的声音,我踩著一条倒下的树干过去的,几乎没有什麽响动. 三条人影突然从草

丛里钻出,向我跑来,他们的脸朝著班长叫的方向,我立刻狠狠地扣下扳机!!

树干太多,挡住了大部分子弹,我只看见一个人捂著肚子滚进杂木林中, 另两个人歪了

一下,闪到一边,动作快得难以想象!随後子弹向我扫来,我感到一阵刚硬的风从我脸旁

擦过,便朝班长的方向滚了过去,有子弹从那掠过我头顶,射向树林里.我趴下不动, 枪

声忽停.

嗡嗡作响的耳朵静了静,沙沙声正在远去,敌人在跑,我爬起来,班长也闪出来, 我追到

他旁边:"班长,刚才那边是什麽?""山羊!""谁被捅了刀子?""不知道."班长答, 我们来

不及再说,就追过去.

我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因为急著要为战友报仇,不顾一切地想追上敌人,结果弄得身边

草木哗哗乱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正往前猛冲时,草丛里突然闪电般站起一条人影,枪口向我突突突地喷出火焰,我看见

面前的枝叶乱飞,耳边尽是尖啸声,收脚不及,向前一跃扑倒在地, 眼睛差点被干枝刺

穿,下巴咯在一条胳粗的青藤上,脖子几乎扯断,痛!挺身举枪扫了一梭,子弹没了, 我

伸手去抽弹夹.

这时,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胸口热热的,手一软,跌倒在地.我吸口气想爬起来, 只

觉得右边肺竟然扁了似的,吸不进气!一摸右胸,沾糊糊的全是血!

热呼呼的血在我背後和胸前往下流,我被打穿了!

我想抬手去拿急救包,手却软软的,我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下,胸前肌肉开始抽搐,我

不得不侧过来,但後背的潮湿感越来越大,血顺著军衣渗开去.我又翻身仰卧,以压住

背後的伤口.

右肺扁扁的象个水袋,没有了进气感,每次呼吸,都伴随著剧痛,并有血涌出来,我把整

块药棉按在胸前,再也无力做其它.我开始咳,血马上从我口鼻流出,我动了动舌头,粘

粘滑滑,全是血,我一口口往下吞自己的血.血流得比我吞得还快,不住从嘴角淌下.

我知道流血超过多少会有生命危险,我要止血,但血在体内流,怎麽止?恐惧向我袭来,但

我已不能动弹. 战友们冲去哪里了?他们会来找我吗?能及时找到我吗?我知道象这个速

度流血,我很快会死去.而且,回去的路还那麽漫长!心里明白自己活下来的机会已不多

**

**当时我是忘了,或者有点神智不清,我们离开营地其实还没有多远**

躺在地上,我感到孤单,悲哀罢罩了我,手指和脚尖迅速失去知觉,四肢发麻,那是死亡在

往上爬.我想起那个象破口袋一样被扔在地上的死去的战友.

我突然後悔了**我为什麽要来这里?

阳光透过密密的叶缝,一点点地洒在我脸上,我的眼睛渐渐看不清东西.我极力睁大双眼,

可是仍然越来越模糊**我这时明白了,为什麽有些人临死前会睁著两眼啊.

我仍清醒,忽然回想起自己这一生,只感到浪费和无尽的遗憾.也许是这一刻,我下了决

心要去考大学,要好好读书.可惜,太迟了**

我想起仍未吐出真情的爱人,假如再给我一次生命,我会大声对她说:"亲爱的,我爱你.

"但後来的事实却是:**我仍然没说** 不知什麽时候开始,我慢慢失去意识,是慢慢的.

耳边出现各种声音,象音乐,象有人在大声吟诗**我蒙胧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和我

说话,我清醒了一下,觉得他象是在问我还有什麽遗言.我突然想到妈妈, 她就我一个

儿子,平时掉了一根头发她都会问个不停,养到这麽大,就这样死了, 她以後会孤单地

渡过一生.

流著泪,我告诉战友,代我去看望妈妈**不,我是说,帮我照顾妈妈**也不对,我似乎只

在心里想,却没说出口.我想说,但血流干了,身体渐渐没有了感觉.我的嘴在动, 却不

能说话.我流著泪,心想,妈妈,这世上你最关心我,但我平时没给你好脸色,和你吵架,

在我临死前的一刻,象所有人一样,我想起了你:妈妈,妈妈!妈妈**

我被抬了起来,我仍没有失去知觉,但象做梦一样,被人抬著,摇晃著**

**走啊*走啊**

好象永无止境,好象要走到地老天荒!

我的灵魂好象离开了身体,在森林上空飞行,看著行进的队伍**

也不知什麽时候,我完全昏迷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醒来**

一个戴口罩的脸凑得很近地看我**从来没有人这麽近看过我.

"好了.下一个."他说.

有人来抬我,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个头戴越南士兵头盔的人.

"越南人!"我心里狂呼,全身肌肉猛地绷紧了!原来我被俘了!

这时,那人连忙摘下帽子弯下腰很快地对我说:"是自己人,自己人."

我无力地闭上眼,不管是谁,我现在也毫无办法.

胸前绑著厚厚的绷带,我只觉得全身瘫软,两眼模糊,嘴唇和四肢仍然麻木.

好冷啊,现在是什麽天气?

到了外面,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听到蝉鸣,现在是夏天,可我好冷.

我被送住後方医院,两个士兵把我和其他伤员抬上车,看也没看我一眼,砰地

关上後门,好象我们只是一批货物.我平时最讨厌有人看我,母亲的关心只是

让我厌烦,可现在,我多需要有人关怀地看我一眼**

车停了一下,有护士来给我们每人打了一针,我睡了**

我又被抬了下来.许多人,有老百姓,有军人,有妇女,儿童,老人,围著看, 医

生们大声呵斥:"让开让开,看啥?"

人群推挤著,碰撞著,有一个老太太怜悯地望著我,说:"造孳啊**"我好想拉

拉她的手,祝福她**好人一生平安**而在身体健壮的时候,我只会从鼻孔里

哼一声说:"妇人之仁!"

从小到大,我记不清有多少次和人们一起围观著受伤或重病的人被抬上担架.

今天,轮到我躺在担架上,被人好奇地观看了.

幸福而无知的人那,你们知道死亡的恐惧吗**我这样想.以後,当我再看到受

伤的人,我不再象以往那样带著冷漠和嘲笑地表情去看他,我会上去扶起他.

因为我想起今天**

一辆运兵卡车旁边贴身驶过,车上的士兵们伸长脖子看我,从他们脸上好奇的

神情,我知道这是一批新兵.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此刻的我,满腔豪情壮志全化为乌有,只剩下悲哀**很深很深的悲哀.

只住了二天,我伤势稍有稳定,又转送到另一家大医院.我的伤口处理太晚,化

脓了,听医生说好象要穿胸抽脓.我发了高烧,全身滚烫,好象要爆裂, 差点死

掉.但我此刻并不害怕,似乎觉得能死在洁白的床上,已是万幸.有一种欣快感.

如果我是从家里而不是从丛林里被搬进医院的,我此刻一定悲哀莫名.

我输了很多血,对此有点反感,因为一想到别人的血在我身体里流,我总有点不

舒服的感觉.

护士来问我家的地址,我感到恐慌,我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事.她一直以为我不过

在一个普通的部队里当兵混日子,图个好玩而已,她知道我很爱舞刀弄枪.

"你不说我们也可以去查到."护士说.

"不要告诉我妈."我说.

结果她真的没说.

後方比前方好多了,这是凭祥市,久不久就有人来慰问,送糖果点心给我们.这对

伤员来说真是很大的安慰, 老师们带著学生进来,他们睁大明亮的眼睛看著我,

只有在这清纯的眼睛里,我才是个真的英雄.这时我恨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呢. 开

始我确实很感动,但当伤慢慢好了的时候,我那孤避狂妄的性格又爬了上来. 好

了伤疤忘了痛,对护士们的温情和关爱不屑一顾.我的野心又慢慢膨胀, 快得连

我自己也不信.前段时间连想也不愿想的成吉思汗,拿破仑, 隆美尔等英雄形象

又出现在我眼前.

两眼仍然模糊,不过我知道这是我的隐形眼镜被摘掉了的缘故.

医生护士对我们很好,不象普通病人尽挨白眼,这是真正英雄的待遇,是我用血

换来的,当之无愧! 可惜我是个怕丑的人,总觉得不自在.

要是现在,我可以象住旅馆一样住它一阵子才走.但那时的年龄,血是滚烫的,一

刻也坐不住.我还要去战斗!虽然我对战场仍满怀恐惧.

两个月後,我出院了,去部队报到,他们给我几百元钱(在当时几百元很经用呢),

叫我复员回家,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我是近视眼了.

我就这样,结束了还不到一年的军人生涯,在战场上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月.

无言的结局

从风沙吹起想到季节变更,梦中醒却岁月如飞奔**

参军前,我以为此去不是成为枪下亡魂,就是成为英雄,谁知居然是这样不三不四

的结果?不过,我想起有些终身残废的战友,又觉得幸运.

我一直没有和原来的部队联系,突然消失,是我一种悲壮的爱好,基于我那黑色的

人生观.那天倒底是谁遭了毒手,在我倒下之後又发生了什麽事?

这对我都将是一个永远的谜**

我变得更加孤僻不群,每每只爱一个人到山上去,坐在那里,让火热的南风拥抱我.

点燃一支烟,看著下面忙碌如蚁的人群,默默地把往事一件一件从心底拿出,细细

地品味**

我变得更爱思索**

因为,我总也不能忘记那天,在垂死之际,回想起自己一生时,竟然是那麽空虚和

无谓** 一个曾在生死之间挣扎过的人,对生命的意义有著更深的理解和热爱

愿神将智慧赐与思考者,

将勇气赐与战士,

将欢乐赐与孩子,

将悲伤赐与诗人,

将美丽和与美丽相称的品德赐给少女,

将永恒的生命赐与**我**一个如此热爱它的人**

阿门!

家园 提个问题,那时有隐型眼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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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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