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不要让我选择 -- 张王

前言

看了一天龙门的杰出女西西专访、把自己手中神圣的一票攥了又攥、攥了又攥、终于还是下不了结论。我对自己说、不选了、不选了!干脆建议大家响应孙悟空当年大闹天宫的号召、来个“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吧!可是自知人微言浅、而且正当大选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我的这种大慈悲心终难免被误会有捣乱之嫌!尤其是德高望重的萨苏兄曾推波助澜的要给当选者立碑立传、令我不禁想起被林则徐叹为「奇论」的饶延襄的句子：“明祖以时文取士、其事为孔、孟明理载道之事、其术为唐宗“英雄入彀”之术、其心为始皇焚书坑儒之心。”当然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玩笑话、可是真令我很好奇的是、萨苏兄自己做答案是很轻松的吗、对于这道艰难的选择题!

正文

熊掌与鱼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亚圣孟子如是说。

这个乍看是天经地义的答案、仔细研究起来、还是颇有商锥的余地的。首先是熊掌与鱼在价值上、固不可轻言熊掌一定大于鱼、盖厌倦了山珍的人想尝尝海味也是常情也；其次是即使是判断了熊掌大于鱼、也不宜一定取大弃小、孔文举幼时让梨而不让礼岂无其理哉；再则就是貌似简单的选择题后隐有复杂的附加内容、譬如被邻里目为措大的某童子居然不识得五文钱大于一文事。盖每次问他是要五文还是一文、该小呆厮总是很失败得选了一文那个?D?D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屡试不爽。

熊掌与鱼不可得兼、其实是一道残酷的选择题。因为顾此则失彼、顾彼则不及此、而不论选择了哪一个、在内心深处总难免会为没选的那个隐约着一点或浓或淡的悔。把这个意思说的很透彻是张爱玲、她把不可得兼的熊掌与鱼换成了红玫瑰与白玫瑰、心有余戚地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涂上了玫瑰的颜色、将残酷的选择题目罩了一着浪漫的帘帐。然而透过如烟如雾的浣茜纱、我们隐隐会嗅到遥遥飘来你死我活的血腥。那遥远的血腥来自父亲与丈夫、来自公元前六九七年、桓公一五年。当时因为祭仲专权、所以郑厉公想派雍纠干掉他。可是雍纠不是别人、他正是祭仲的毛脚女婿!所以正当雍纠准备大义灭亲摆鸿门宴打算进行谋杀时、被妻子雍姬知道了内情。面对父亲与丈夫不可得兼的艰难选择、雍姬问计于母亲：“父亲与丈夫谁更亲？”其母回答：“人人都可当丈夫，可是父亲却只能有一个，咋能乱比捏？”于是雍姬告密、结果是其母之夫杀了自己孩子之父!(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将享诸郊。雍姬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遂告祭仲曰：“雍氏舍其室而将享子于郊，吾惑之，以告。”祭仲杀雍纠，尸诸周氏之汪。《左传》)

选择题难啊!

可是还有更难的、比方《水浒传》里张横递给宋江的菜谱里记的两道料理。?D?D张横问道：“你三个却是要‘板刀面，’却是要‘馄饨？’”宋江道：“家长，休要取笑。怎地唤做‘板刀面？’怎地是‘馄饨？’”那梢公睁着眼，道：“老爷和你耍甚鸟！若还要‘板刀面’时，俺有一把泼风也似快刀在这板底下。我不消三刀五刀，我只一刀一个，都剁你三个人下水去！你若要‘馄饨’时，你三个快脱了衣裳，都赤条条地跳下江里自死！”

碰到这种出题人、只有自叹命薄。

会出难题的不只是海盗、还有皇帝。明太祖尝欲戮一人、皇太子恳恕之、太祖招袁凯问之、凯曰：“殿下刑之者、法之正；东宫释之者、心之慈。”太祖怒、以为首鼠两端、下之狱。袁凯妄图两面讨好而搞骑墙、下场固然活该、可是出这种题目的皇帝自己也真够缺德的。当然在皇帝面前也有不搞乡愿的、比方崔蔚林。清圣祖曾问翰林侍读崔蔚林曰：“朱子之格物、王阳明之格物、二者孰是？ ”对曰 ：“朱子不是、王阳明亦不是。”圣祖作色曰:：“然则汝说转是耶？”未几罢职。?D?D就是!就他妈你自己对!伴君如伴虎、此之谓也。

为了不碰见海盗、五一期间足下可以拒绝旅行；又为了不遇见皇帝、足下也从不钓鱼。可是因噎废食毕竟不是办法、因为足下总不能不结婚吧。结果、在妻子与母亲间有那道经典的选择题。即：万一不会游泳的妻子与母亲同时不幸落水、作为在场唯一会水的你、选择救谁？?D?D不特此也、出题目的人还更泯灭人性的补充道：“ 你只能救一个人。”只能救一个人、意味着眼睁睁着看另一人濒死而不救。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救母即杀妻、救妻即弑母也。

而更令难堪的是、题目里的母亲与妻子也来到了考试现场!

怎么办呢？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0期 2004年6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