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随便写 一 -- 电饭锅
上段时间,我家附近多了一条空中通道,从交大南门起,一条全封闭的大道由南而北跨越动物园上空,最后落在展览路,带来最明显的效果是动物园的猴山消失了,而相应的,这条道路全程都是用半椭圆形隔音屏围拢着,是为了照顾无处可躲的熊山、中型猛兽馆的所受的噪声影响,这应该是为了减轻以行路诡异出名的西直门桥的拥堵压力而作出的更改。这条飞路在交大南门附近形成的跨线桥被命名为慈献寺桥,据说是根据历史地名所订的,我于是去翻书,发现根据清《日下旧闻考》所记:“慈献寺相传为明代旧刹,本朝乾隆年间重修,后殿恭悬皇上御书额曰法云慈荫。”这法云慈荫的匾额倒好像经常流行于各大寺庙之中。又据《蕉轩随录》所记,康熙三十二年,正是圣祖仁皇帝六旬万寿之时,从神武门到畅春园的路上搭满彩廊、过街彩坊、庆祝皇棚等等,以供军民共贺,这条庆祝的路上就经过慈献寺,慈献寺的前一处便是大柳树处,大柳树之得名是因为当时有古柳树一株,其形硕大,万丝拂空,垂荫盈亩,所以现在我家附近的两个公交站一个名为大柳树南,一个便是大柳树北。在给皇上庆寿这一天,由万福攸同坊至大柳树一带,便是彩廊数百楹,间以荔墙,绣错绮分,计长三里。而过了大柳树,是一个过街彩坊,上写“华渚神光”。出坊有寺,便是这慈献寺了。自大柳树至此慈献寺,同样是彩廊数百楹,绣而云楣,曲折参差,也有三里之长。在这慈献寺前的牌坊上悬有一联,写的是:“顺泰康宁,雍然乾德嘉千古;治平熙世,正是隆恩庆万年。“恰恰嵌入了几个年号,也是个妙联。想来当年这慈献寺应该也是个人头攒动的所在,只是现如今,这寺却全无一点痕迹留于人间,颇为可惜。
说道慈献寺,这附近还有一个慈开头的寺,就是在阜城门外,叫做慈慧寺,当然了,岁月变迁,城市建设,它也只剩下个山门了,而它的旧址呢,就在现在天意小商品市场的位置,这个寺有个出奇的地方,就是它主殿佛像背后的那二进院别有玄机,如果有人经过庭院,人影就从那四扇殿门的圆孔上投射在佛像背后,而且都是人头朝下的倒影,这便是照相机的倒像原理,不过当时大家都认定是神佛显灵。所以慈慧寺又叫倒影庙,也就是因为这点,据说当时这里是寂寞宫女们的指定心理治疗机构。说是心理治疗,其实就是宫里的老妈子们故意带那些不甘寂寞的宫女们到这里来玩,然后让他们无意间发现同伴们的身影都是倒的,而在此时,老妈子们乘机就宣扬她们人影倒下,所以必是命格下贱,只能在宫中服侍终老。顺便说一下,在这庙的后面就是一个静乐堂,一个专门埋葬宫女的地方,这也好带算是一条龙的宫女治疗安置服务了。
再说回来,我家附近还有一个极乐寺,这个寺我以前是一点也没听说过,后来上班骑车从海洋馆附近插入动物园后门的河边骑行才发现的,并且是先发现了一个叫做紫御府的楼盘而后才顺带发现这极乐寺的。这楼盘说来好玩,从外观来看,很是大气,楼盘的大门中式风格浓厚,后来一了解,居然开发商是金悦海鲜大酒楼,难怪这楼盘造的十分之气派。这楼盘距离动物园很近,借园里的大片树荫便利十分清凉,此处的风景也很不坏,所以不免动心了解了一下,结果大吃一惊。原来这里的户型都是300到500一平米的,全部是精装修,而且是一梯直接到户,所以赠送私人电梯前厅,这前厅虽然只有5平米可是也是红木做的大门,雕花工艺的地砖,再进去,是给做好的大理石鱼池,池底贴的是一水的青花瓷,不仅养鱼设备配套,连里头的鱼都准备的是名贵品种。据说到时候还要采购些明清家具来增加门面,屋内的装修更是宫廷风格,采用酸枝木来作装修,还有地下几千米的温泉入户,地板供暖,想象一下就让人向往,所以阿,光装修据说就要1万每平米的标准,看来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了,毕竟这里的物业都是8元每平米每月,而且保姆都有自己的独立保姆电梯,直接进入带有独立卫生间的保姆房,随后当我了解到3万3每平米的价格或是1500万每套起的价格时,我就彻底崩溃了。最后才知道这楼盘只有两栋楼,这两个楼围着一个文物保护名单上的古建筑,便是极乐寺时,我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心理稍稍得到了安慰。毕竟有句俗语叫做:“有钱不住衙前庙后“。因为衙门,也包括军营爬出所公安等地阿,你住在它的对面,他的杀气太重,你就会承受不起,容易有人口伤亡。而寺庙呢,一般都是占了风水宝地,聚拢旺气给自己用,你住在它后面便沾不到什么余气了,也就是所谓的生气薄弱的格局,自然对住户还是不利。再后来又查找到关于极乐寺的一些民间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人振振有词的说极乐极乐,只有到了西方世界才能享受极乐的意味,所以阿,这极乐寺早些年是停放僧人尸体之用的,到了后来,西直门外几个村的人都用这个寺庙来停人,而后择期下葬,这就听着有些毛骨悚然了。不过民间倒是真有在庙里停灵几天以方便让和尚咏经超度的习俗,不排除西外这一带其他的寺庙拆的拆,破得破,而这个极乐寺地处偏僻,因此而受此重用的可能性。其实就算停放尸体也没啥,现在不都是新社会了么,已经进入了无神论的时代了阿。再说了,就算旧社会,也是有应付良策的。当时清朝时,杭州西湖的德生庙后面,就停放了上千个没有下葬的棺材,不过庙里的和尚从来不畏惧这个,因为他们每年给这些棺材作四次道场超度亡魂,烧上几千万的纸钱供他们挥霍,所以仓廪实则知礼节,既然心意到了,也就不会有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穷鬼来捣乱了。在庙里停灵的习俗其实很普遍,北京有个恩济庄的地名,当时就是雍正皇帝特批给给太监们作专用坟地的,所以乾隆年间这恩济庄前就修建了一个关帝庙,也就是和极乐寺差不多的用途。李莲英的坟就在恩济庄,当时他修墓时收购了大批鸡蛋,只用其中的蛋白,然后混拌石灰,外加江米粥灌浆,而筑成坟茔。关于这鸡蛋坟当日还有人吟诗一首:马鬣封头鸡卵坟,黎民血泪染石灰。可叹莲公达显宦,焉与三宝共争辉?
前面说了宫女,现在又说到太监,这两者可差别太多了,简单的说,一般情况下都是太监们要威风一些,话说故宫西面有南池子、北池子所在,多为太监衙署和皇家仓库。而其中就有这么一个专供太监洗澡的混堂司澡堂,这里就能看出太监们的权势有多大了。为什么澡堂又称混堂呢?因为当时澡堂地建设水准已经相当高了,它的内部浴池有大管道与由砖墙隔开的巨釜相通,釜下大火不断,池中冷水就会同釜中热水交流混合成为热汤供人沐浴,故称为混堂。所以澡堂在宋朝还被称为香水行,而元、 明时期,都已改口称做混堂了。这里说到太监混堂司的级别可不低,能在明朝的四司、八局、十二监稳占一席之地,其他三司分别是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这混堂司能充分保护太监们的生理隐私,所以他们的司长是五品的官员。到了清朝,没了这个制度了,皇帝可能考虑到此地前身原是澡堂子,长期熏陶,或有别效,所以在这里建了一个凝和庙,是供奉云神的,还是紫禁城外八庙之一,不过现在么,嘿嘿,也差不多没了,剩下的一点已经被北池子小学围进去了。
回过来说这极乐寺,当初它的规模颇大,坐北朝南,分有山门、前殿、正殿,左右还有东西配殿,东西跨院,正殿之后还有一个达本和尚塔,寺内曾有《创建极乐禅林记》碑,还是严嵩大学士所书,只是现在凋零破旧,只剩下一处正殿了,幸好有房产开放商要为楼盘点衬,所以现在的极乐寺也得以整修一新。只是以前的正殿只是很简单的北方风格,正面是左右两大块淡色的木窗棂间隔的窗户,糊的窗纸都半新不旧,破破烂烂,中间是一块同样规格的窗户,其间多了一扇木门而已,整个色调都很朴素,现在整修后的形容和一般的寺庙毫无差别了,三个无差别的双开大红门平铺了整块正面,毫无特色可言,可能主事者也仅仅只是想借用这个文物的称号而已。
房地产开发商的手段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炒楼连文物的元素都要引入了,不过这文物也不是随手能借到的东风,开放商们一般常用的手段是把售楼处和样板房装点得十分精妙,我见过印象最深刻的售楼处应该是西钓鱼台嘉园的售楼处,确切地说应该是一艘在昆玉河上叫做御水苑号的游船。当时我是站在高楼临眺这艘挂满彩旗的游船,得知此游船为售楼处之时就颇为愕然了,据说里头有楼盘的沙盘模型,接待区更如五星级宾馆一般豪华。总的造价将近1000万元,由香港专业公司打理,有意思的事,还有来往接受的小艇接送客户去游船上参观,同时我当时也看到这个小艇也可以把业主免费送往河对岸去买菜、去上班,这多少也算是个人性化手段。
早年间极乐寺内牡丹遍植,所以寺内有国花堂,同时这个寺又以海棠著称,据说其中绝品者高达一公丈,花开之时恰如七宝浮屠,奕奕有光。更种有文官花,秋初还能结果,这果实常被和尚们拿来做回赠施主的好东西。和尚么,靠施主布施为主,就算自己有田产也不能露富,所以送一些素斋阿,花花果果的东西来结善缘就是个很好的手段了,又不显富,又透出一股文雅气息。不过这些雅物毕竟数量有限,求的人又太多,雨露同沾是不太可能了,而和尚们总要为寺里谋些什么,所以大致可以推知这些花果雅物的去处如何。这其中,当然也出现过一些和尚因为缺乏巨眼识英雄的能力而闹出的一些笑话。
在北京崇效寺,就闹过这么一个笑话,崇效寺,是牡丹出名,出了那些名贵的姚黄、魏紫之外,它还有几株很出名的绿牡丹和墨牡丹,绿牡丹可能有不少地方还能看到,可是墨牡丹就稀罕了,据说清末民初,除了崇效寺,只有去杭州的法相寺才能看到了。据说有这么一次,大学士王文韶想去观赏墨牡丹,于是提早派人通知和尚,和尚们赶紧做好准备工作。次日果然来了一位王大人,和尚们热情相待,王大人十分满意,和尚们又要锦上添花,把那枝墨牡丹剪下来送给王大人作瓶供之用。王大人的脸色变幻了几次,从狐疑到受宠若惊到欣喜交加, 最后还是收下了。结果下午,有位便服小帽的王先生来赏花,一看没有黑牡丹了,一问和尚,也是爱搭不理,气得人家挥袖而去。后来和尚才得知,这位便服的才是王文韶王大人,而早上的那位,据说是一位捐班后补道王大人,这可真是马匹拍错到马蹄上去了。现如今的崇效寺呢,下场和大部分寺庙差不多,消失在城市建设之中了,现在它的旧址上是白纸坊小学。而其中的牡丹呢,还好,都提前迁移走了。这是当年叶恭绰先生的建议,现在这批牡丹都移到中山公园了,和朱启钤先生种植的牡丹花作邻居去了。叶恭绰先生还为此事写过两首诗,如下:
横街冷落旧精蓝,佳种闲余只两三;安得移根归上苑,年年花事衍宣南。
为花请命费沉吟,春事无端扰道心;喜见移根归上苑,宣南掌故记从今。
关于这里的牡丹,杨度也写过一首《崇效寺观牡丹呈湘绮师及同座诸公》,再录之:
闲看世变浑无事,偶作春游也自忙。野寺不复谈治乱,牡丹从古见兴亡。
山川已共名花老,师友犹怜北地芳。时局几回容醉酒,眼前繁艳且倾觞。
崇效寺除了牡丹有名之外,它的丁香、海棠也都种的不错,所以总是吸引了大量的达官贵胄、文人学士甚至羁旅孤踪、山人墨客到此游览。相传寺中的丁香是王士祯、朱彝尊二人所栽,有诗如下:
二老风流倚佛龛,琼葩手植重燕南。曼陀华净毫光见,薝卜香微鼻观参。
碣尾题名镌翠墨,檐牙泛彩斗红酣。前尘新咏相辉映,洛下伽蓝记续堪。
不过丁香也罢,海棠也罢,都已经消逝了,不过极乐寺的海棠却还幸存了一些下来,毕竟极乐寺是以海棠著称的。当时清代方浚颐《梦园丛说》就写到:“极乐寺之海棠,枣花寺之牡丹,丰台之芍药,什刹海之荷花,宝藏寺之桂花,天宁、花之两寺之菊花,自春徂秋,游踪不绝于路。又有花局,四时送花,以供王公贵人之玩赏。冬则……招三五良朋作消寒会,煮卫河银鱼,烧膳房鹿尾,佐以涌金楼之佳酿,南烹北炙,杂然陈前,战拇飞花,觥疘交错,致足乐也。”(其中的枣花寺之牡丹说的就是崇效寺的牡丹,因为当时崇效寺前后种植有大量的枣树,每到开花季节,总是一片甜香,故经常被称为枣花寺)这些赏桂、赏菊、送海棠以及冬日消寒大嚼鹿肉的描写是不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红楼梦中的写意生活呢?陈康祺《郎潜纪闻初笔》卷十二有的都门花事,记述北京寺庙中的花卉,其中也列举了极乐寺的海棠、枣花寺的牡丹、宝藏寺的桂花、天宁寺的菊花,以及丰台乡的芍药、什刹海的荷花等等,这两本书记录的几乎没有差别,可见当时这些盛景是人们所公认的。
极乐寺幸存下的海棠也是拜自己的盛名所致,当时慈禧太后也听说了极乐寺海棠之精美,特意从极乐寺移植了一颗白海棠过来,移植到了颐和园的乐寿堂前,专供光绪帝观赏。幸亏老佛爷当时的灵机一动,才使得我们后人还有机会得见这俏丽的白海棠。
距离这极乐寺很近的地方还有一个五塔寺,这个地方的名气就稍微大了一些,光明顶论坛上还有一则发生在五塔寺的笑话呢,应该是强哥大作,摘录一下:
“五塔寺吊古
莼鲈归客至京,省亲访友不亦乐乎。闲暇之日,好游古迹。一日,与西山寇盗同谒五塔寺,寺又名大真觉寺,内有石刻博物馆。正值九月,古木森森,秋风历历,听古塔铜铃,抚残碑佛壁,颇有兴亡之感。行至碑林,览碑上铭文谥刻,多为历朝钜公,如索尼、张之洞等。莼鲈道:此皆位极人臣者也。西山颔首。及至一碑,远观壁上刻钱能二字,莼鲈喜道:此吾家之先辈也。(注:莼鲈姓钱)西山道:既为兄之本家,当留影为念。莼鲈遂欣然留影,后近前高声诵碑上铭文曰:‘正德二年敕建御马监太监钱公碑,唔,靠,此非吾家之先人也。’”
莼鲈大人之所以会闹出这样的笑话,主要还是这个石刻艺术博物馆的藏品闹得。虽然石刻艺术包含范围颇大,但是这个博物馆收罗来的藏品多以碑刻作品的绝对数量居多,扣除一些功德碑、同乡、同业会馆碑等等,剩下最多的就是上百块的古人墓碑。其中除了索尼、张之洞等人的墓碑外,还有其他名臣的墓碑,比如清乾隆年间名臣傅恒的墓碑,傅恒,镶黄旗富察氏人,一些小白同学可能不太清楚这位大员,但是一提福康安他爹,估计大家就有个鲜明的印象了,这位傅恒大员是个正牌子的国舅爷,自己做事又漂亮,所以从小小的侍卫稳扎稳打的走上领侍卫内大臣的职务,一路上做过总管内务府大臣、户部右侍郎、军机处行走,而且他还是位翩翩俊男,加之他老婆瓜尔佳氏(棠儿),也是位满洲大美人,所以生下个大家所熟悉的福康安也是位英俊小生,怪不得他在金庸小说中轻而易举就勾搭上了马春花。福康安排行老三,四个兄弟依次叫做福灵安、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唯独只有这个老三,在征苗途中薨于军中,被乾隆皇帝封为嘉勇郡王,这是大清廷除了爱新觉罗家族之外,除了在开国之初封的吴三桂等几位异姓王,惟一封赐的外姓郡王,而且清初的几位王爷都是不能世袭的,唯独只有福康安的子孙可以世袭王爵。怪不得只有他被谣传为是皇帝的私生子。傅恒的家族墓地在蓟县的马伸桥镇穆马庄村,当时福康安墓就在傅恒墓的东面,社会改革震荡,现在他们的墓地已荡然无存,所幸留下这个墓碑辗转到此。
博物馆中还有勒保的两个功德碑,勒保乃是镇压苗民起义、镇压白莲教起义一步步升迁到一等伯、大学士的。按照我党的说法,他是用人民的鲜血染红了顶子爬上来的,可是也就是他,最先提倡坚壁清野之办法,令各乡百姓各依山险扎寨屯粮,并团练乡勇以自卫。或许由此看来,白莲教起义对当地百姓而言,才是灾难。关于勒保,有件趣事,当时他任四川总督之时,对属下尤其得客气,也就是所谓的平易近人。为什么会如此呢,是缘于当年的一件往事,当年勒保从笔帖式慢慢经营到成都府通判时,听闻来了一个新总督,是他十年前的故交,于是心中窃喜又不敢告诉他人,等到总督驾临,勒保赶往郊迎,不被会见,心中郁闷,等到总督抵达城外,再次上谒,又不被召见,心中更加的郁闷生气,最后跟随大队人马回转到总督行辕时,大小官吏一一晋谒,唯独没有轮到勒保,可偏偏递上去求见的手版又没有被打回,不敢冒失离去,天气又热,披戴齐整,汗流浃背,按照勒保同志当时心中的想法,恰恰是“中心忿恨欲死”,可偏偏这个时候,传呼有请勒三爷,注意这个称呼,不是称其官名,而是称其排行辈分,一下子就让勒保欣喜起来,于是整衣冠捧履历疾步向前,只见到总督套件中衣,没戴帽子甩着辫子站在屋檐之下,指着他笑骂道:“汝太无耻,乃作此等形状见余乎。” 勒保同志心中更喜,于是装腔作势要磕头请安,果然马上被总督大人亲手拉起,并说:“不要汝磕狗头。”总督大人又对左右说到:“为勒三爷剥去狗皮,至后院乘凉饮酒去。” 勒保同志越被骂越是高兴,按他当时的心中所感,在后院饮酒简直是飘飘然若登仙境,就算是现在他封侯拜相,也不及当时的那份甜蜜劲。待到饮酒至三更而回,勒保同志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府县官一直在官署中等他饮酒回来,还殷勤的捧着他的小手询问总督意旨,而后在衙中办差之时,更是左右逢迎欢笑,十分的快意。勒保同志因此上深刻领悟了官场炎凉之情,所以对待下属便是以礼相待,不肯轻易折辱。
说到这里,注意到上文中勒保同志听到勒三爷这个称呼便内心狂喜,便知事情有所转机,这正说明了吾国文化源远流长,由称呼之细节可见人物深层次之关系。记得开国大典影片中,杜聿明与傅作义在北京会面,两人互相称兄道弟,傅称杜为光亭兄,而杜称傅为宜生兄,这点倒是反映了部分导演脑袋一拍计上心来的急智作风。事实上,傅称杜为光亭兄合情合理,而杜对傅一直是用的是宜公这个尊称。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傅出身保定军校,而杜出身黄埔军校。国民政府时期,期间活跃的大量军人可以比较简单的划分为三代,第一代就是保定陆军速成学堂,与之同辈分的就是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了,这些人从辛亥革命各省武装起义就开始活跃,北伐之后,留下的都是老前辈了,比如阎锡山、程潜、陈仪。第二代就是傅所出身的保定军校了,人员最为广泛,国民政府中各个派系都有分布,比如有顾祝同、张治中、陈诚、白崇禧、唐生智、薜岳、刘文辉、傅作义等人,再往下,第三代才是黄埔军校的弟子,胡宗南、杜聿明、黄维就是其代表人物。所以傅为了表示客气,可以称呼杜为光亭兄,而杜当然要尊称傅为宜公了。影片中,戴笠由于职业的关系,被炒得火热,经常游弋于各大电视剧大片中,所以常见影片中戴笠碰到张治中便称文白兄,碰到陈诚便称辞修兄。而实际情况呢,戴笠是黄埔六期,陈诚却曾在黄埔任教,所以戴虽然长陈一岁,可对陈却一直称呼为老师而自称为学生。而对于张治中而言,他本人是保定三期生,资历比陈诚还老,而且戴在黄埔读书的时候,张正好是黄埔军校教育长并代行校长职权,所以戴完全不可能称张为文白兄,他两人的关系又很明显,所以也不能称张为文公,只能规规矩矩的称张为老师,或者直接称张的官职。毕竟很多导演同志们日理万机,没有空暇考虑到这种琐碎小事,我们也就习惯的睁一眼闭一眼吧。
河里又来大才,。
赞!
还行。
石刻艺术博物馆中的大臣功德碑还有罗极厚贝勒、博博而代、索尼、哈兰图、杨廷章、阿叔等等。其中哈兰图碑的全名是太子太保内大臣原任理藩院尚书加一级二等阿达哈哈番谥壮哈兰图碑文。前面几个职称都容易理解,理藩院么,顾名思义,专管外藩事务,况且它的前身就是蒙古衙门,主要是这个阿达哈哈番是个啥称号呢?其实这只是个满文称呼的爵名,翻译过来就是大家都比较熟悉的轻车都尉了。清初官爵名多袭用明朝旧称,后来清太宗时候才改为满语,比如改副将称号为梅勒章京。待到了顺治年间,安定的差不多了,又将作为梅勒章京改称阿思哈尼哈番。最后在乾隆年,才确定下阿思哈尼哈番的汉字为男。所以在阿达哈哈番之上的阿思哈尼哈番翻译过来就是男爵,再往上就是精奇尼哈番,也就是子爵了。而在轻车都尉之下则是拜他喇布勒哈番,汉名为骑都尉,拖沙喇哈番,汉名为云骑尉,最小的则是恩骑尉了。像红楼梦中秦可卿去世,贾珍为图丧礼上风光,给儿子贾蓉捐了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头衔。贾珍自己袭的是一个三品将军,相当于轻车都尉的级别,属于爵位中的弱势群体,比如当年和珅潦倒的时候,从他父亲手里袭的就是一个轻车都尉的爵位。红楼梦里的官职虽然和清朝实际官制不能对应,但是大体上还能看出一些品阶关系的,其中唯一不太对劲的是贾政同学,他先是被赏赐了一个主事之衔,后来才升为工部员外郎,这个算起来才是个从五品的职位,居然比贾蓉捐的那个头衔还要小,就连贾琏捐的同知也是个正五品的官员呢,更别提走贾政同学们路的贾雨村了,最后堪堪爬到了应天府知府一职,可算得是上从四品的高官了。
除这些大臣之外,另更有些品阶更高的大员墓碑;比如有清睿亲王多尔衮墓碑,还有定南王孔有德的功德碑,这功德碑上还是顺治帝的真迹;除了朝廷官员,又有宗教长老的,比如有明故大隆善护国寺西天佛子大国师张公墓塔记,这位大国师生前所在的大隆善护国寺便是现在北京的护国寺,最早是元代的崇国寺,宣德间重建而已。这位大国师的名讳是桑节朵而只,最初他的佛塔在五塔寺西部数十米处,后来民国期间,附近的几座僧塔陆续拆除,幸而90年代此碑出土,所以顺便就被石刻艺术博物馆收藏了。这大国师的称呼看起来威风十足,其实还不算是顶尖的职称,按照明代针对北京地区的诸寺番僧的职称评定体系分析,其中分为七个等级,依次是:一喇嘛;二都纲;三禅师;四国师;五大国师;六西天佛子;七大慈法王。所以这称号中的重头戏部分在于西天佛子这个称号,桑节朵而只大师生前奉宪宗皇帝命差前往乌思藏,被封阐化国王,后来回京才升上国师职称,而后多年隐居于五台山,后来明孝宗皇帝崇尚秘教,又重新把他召回禁庭,译写各佛修习并给皇帝讲说秘密戒法,由此功劳,所以才在一年后被孝宗皇帝加升为西天佛子,赐蟒衣、金嵌宝石冠、织金袈裟。又赐金印一颗重二百五十两,真不知道大国师平时是怎么使用这颗几十斤的黄金印的。这位大国师最后的封号是:清觉广智妙修慈应翊国衍教灌顶赞善西天佛子大国师。
又有少数民族头领的碑,比如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巴尔达齐碑,此人是达斡尔族的部长,清代文献里一般都称呼他为打虎儿或达虎里,此人端的是忠心报国的好典范,早在后金时期,他就归附皇太极了,在他漫长的政治生涯中,碰到了多次叛乱,叛乱后金、叛乱大清,此人一贯是支持正统,坚决地和叛贼们作战斗,始终站在伟大正确的一方面,而在和平时期呢,他又不断来朝贡,同时忽悠、引导其他部族来归附。鉴于巴尔达齐一贯来忠心耿耿的表现,后金朝政治局总书记皇太极同志亲做月老,把一个宗室的公主嫁给了巴尔达齐,后来顺治年间巴尔达齐入京定居,几次升迁,最后被授一等阿思哈尼哈番,可算得上是一个民族团结的样板人物了。达斡尔族,定居在外兴安岭、黑龙江一带,达斡尔是大贺氏的音译,当地土音为搭呼鲁,乃是辽契丹贵族的后裔,新中国后根据DNA的鉴定结果,也基本认可了这个说法,排除了他的蒙古分支说和当地土著说。这次鉴定顺便也带出另一个结果,就是证明了云南保山地区的阿、莽、蒋等部族也是契丹人的后裔,据说是当年契丹人在蒙古人帐下南征而来,继评定四川、云贵地区后驻扎在云南,经过这次官方鉴定后,这批云南人一致要求恢复契丹族的称号,可惜当年56个民族的评定工作在50年代就宣告结束了,这个官方框架是不可动摇的,所以这批契丹人后裔只好把自己的也改成达斡尔族。无论如何,好歹也算是享受上了少数民族待遇了。
博物馆亦有公主的碑文,比如鲁国大长公主墓碑,乃是金代的一位公主,同时也有她的墓志在旁,巧的是她的丈夫墓志也在,刻的是大金故开府右丞相判彰德尹驸马都尉任国简定公墓志铭。这位鲁国大长公主是世宗皇帝长女,当初世宗皇帝还是济南的留守官之时,他的夫人据说是十分漂亮,但是倒霉就倒霉在当时的皇帝海陵王对女色比较有爱好,一道旨意就把这位夫人要过来,这位夫人颇为贞烈,还没到北京呢,就自杀了,世宗完颜雍也是个痴情人,十分怀念原配,直到做了皇帝也没有立后,因此这位鲁国大长公主就是家里、宫里的实际主持者,所以说起来,这几个碑文所记的人物还是很尊崇的。
说到世宗完颜雍,北京八景之一的卢沟晓月就和他有关,就是他决定修建的,初名为广利桥,只是世宗没看到这个桥完工就去世了,当时永定河在金代称为卢沟河,所以该桥也称为卢沟桥。卢沟河在金代还是属于植被茂盛的地区,但是经过金元两代坚持不懈的破坏植被的连续动作后,在元明两代基本上已经属于水土流失严重的泥沙河了,所以此时这河被称为浑河,别名是小黄河、无定河。这个环境问题持续到了清朝,清朝皇帝也是很困挠无定河经常泛滥闹灾的问题,后来康熙同学灵机一动,把该河重新命名为永定河,企图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结果么,当然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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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还有纳兰性德的碑,和他家兄弟揆叙的碑吧。揆叙的碑是年羹尧写的?雍正朝的年大将军,哈哈,风云际会,前朝后朝。
如果刻意写该怎样?还让我们这些流连在动物园服装市场的人怎么办?
说到金世宗完颜雍,不得不提到他的前任海陵王完颜亮,完颜亮出名的地方在于后人都传颂他乃是极贪美色、颇为无耻的君王,再加上道德观念不够先进,连自己的叔母、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放过。不过同时他也算一位胸有大志的君主,杀熙宗,自立为帝,迁都到北京,镇压贵族造反派,大批任用汉人、契丹人,又鼓励女真人南下耕种农田,各方面都弄得不错,就是心中急切想征服南宋,结果没攻下南宋反而后院失火,被世宗完颜雍占了便宜。相传柳永的咏钱塘之词《望海潮》出名之后,完颜亮这文学青年就中了毒,便“欣然有慕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而且他本人也写了一首鹊桥仙(待月)以抒胸臆,抄录如下:
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
髯睰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
从下片的狠决之意来看,倒真是一首武人之作。
再回来说大金故鲁国大长公主墓志,其上除了刻有“大金故鲁国大长公主墓志铭”之外,亦刻有“朝列大夫充三司判官骑都尉汝南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周昂撰”,“承德郎秘书郎兼戴王府文学记室参军云骑尉赐绯鱼袋庞铸书丹并篆盖”,这两个人棵都算得上是金代的风流才子人物了。周昂,字德卿,最擅边塞诗,随手抄录一手如下:
莫州道中
大陵河东古莫州,居人小屋如蜗牛。
屋边向外何所有,唯见白沙垒垒堆山丘。
车行沙中如倒拽,风惊沙流失前辙。
马蹄半跛牛领穿,三步停鞭五步歇。
鸡声人语无四邻,晚风萧萧愁杀人"
关于北京香山一景,他写过一联也很漂亮:山林朝市两茫然, 红叶黄花自一川。周昂也是个文学批评家,不过他没留下多少文学批评著作,但是他外甥王若虛继承了他的观点,周昂提倡写东西应该把思想內涵放在第一位。所谓的;“文章以意为主,以言语为役”,这样的句子真应该建议某些写诗词不按律不讲究平仄的同学记在小本本上,待到辩论的时候祭出这杆大旗,就会增添许多说服力吧。
另一位庞铸也能诗,书画亦是擅长。录他一段题画诗如下:
君不见李广射虎如射兔,霹雳一声石饮羽。
又不见巨灵擘山如擘云,莲花万仞留掌痕。
鲁国大长公主的老公乌古论元忠墓志的留名者要更牛一些,他们是”翰林侍读学士少中大夫知制诰兼尚书礼部侍郎同修国史提点司天台护军清河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壹佰户张行简撰、承德郎充翰林修撰同知制诰飞骑尉赐绯鱼袋李著书、承直郎登闻鼓院兼秘书丞骑都尉河南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乔宇篆盖“,张行简、李著、乔宇三人也都是博学之人,毕竟乌古论元忠是做到了宰相职位的同志,虽然后期被贬到外地郁闷而亡,但是起码的政治待遇还是保持的么。这个例子充分说明了咱们国家源远流长的等级观念。
大臣、王爷、公主都全了,石刻博物馆中还有太监墓志,比如有鼎鼎有名的魏忠贤碑,还有明故司礼监太守《张公墓志铭》,也就是大明赠内宫监太监张公墓志铭,旁刻“赐进士第资政大夫太子少保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知制诰经筵官兼修国史玉牒青斋刘珝撰”,以文渊阁大学士刘珝的身份撰文,可见张端的身份及明朝宦官的影响力。而莼鲈兄碰到的钱能则是位更加有名气有影响力的太监了,他乃是明宪宗时期的云南镇守太监。在云南十二年,祸害不浅,后来他搞钱搞上瘾了,把脑筋动到了越南人和少数民族头上,这算是触碰上影响边疆稳定少数民族团间的高压线了,后来钱能只好开路逃跑,却一路跑到南京去做守备太监去了。钱能是女真人出身,他们四兄弟,依次是喜、福、能、义,打小就入宫服务,这石刻艺术博物馆,也就是真觉寺,便是他们中间四岁入宫的老小钱义监工修建的,而巧的很,钱义本人的墓志铭“大明御用监太监钱公墓志铭”也在该博物馆中,不知莼鲈兄当日可有见到。
钱能钱义兄弟虽然都是宦官出身,但是却也有专长,这两人对文物鉴赏都很有研究,钱义多在大内活动,所赏精品颇多,据说“凡古今奇异器物,名公书画,人所不识者,一目悉知其详,且能品题其高下。”,而钱能则另有优势,在云南、南京两地搜刮了不少文物,比如云南的沐府,就被他刮走了价值四万余两银子的文物,而钱能看在黔宁王沐英的面子上,多少给了七千两银子,当时沐王府的主人应该是沐英的曾孙沐瓒,40多岁就英年早逝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件事情气的。明陈洪谟《治世余闻》纪录有钱能展玩书画的场景,就可以想象钱能的收藏如何丰富,书中记载:“(能)令守事者异书画二柜至公堂,展玩毕,复循环而来。中有王右军亲笔字,王维雪景,韩滉题扇,惠崇斗牛,韩干马,黄签醉锦卷,皆极天下之物。又有小李、大李金碧卷,董范、巨然等卷,不以为异。苏汉臣、周防对镜仕女,韩滉班姬题扇,李景高宗瑞应图,壶道文会黄筌聚禽卷,阎立本锁谏卷,如牛腰书,如顾宠谏松卷、偃松轴,苏、黄、米、蔡各为卷者,不可胜计。挂轴若山水名翰,俱多晋、唐、宋物,元氏不暇论矣,皆神品之物,前后题识铃记具在。”这里提到的前面几个人都很熟悉,韩滉以五牛图最为出名。惠崇么,僧人画家,苏轼的名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题的就是“惠崇春江晚景”。韩干呢,以画马出名。就是不知道黄签醉锦卷指的是哪一幅?不知道是不是西蜀皇帝画院的黄签,此人最擅画富贵体花鸟画。再往后看,哪个牛腰书不知道指的是哪个?启功先生看过怀素的《草书苦笋帖卷》曾写过一首诗,抄录如下:
笋茗俱佳可迳来,明珠十四迈琼瑰,精纯虽胜牛腰卷,终惜裁缣吝袜材。
不知这里提到的牛腰卷和钱能收藏的牛腰书是否是同一件作品。
石刻艺术博物馆另还有其他知名太监的墓志,比如还有八虎之一的张永,当年张公公曾统督禁军、兼管豹房,最后还在铲除刘瑾、江彬的行动中出了不少力气,在很多穿越回明朝的小说中都会提到这位公公,比较多少他还勉强算的上是正面人物,尚有清誉,和杨一清交好,所以正是杨一清给他写的墓志,不过也就因为这点,杨一清遭人非议,连他本人的作品也不敢收录此篇墓志。张公公的墓原址在西香山乡一带,查慎行曾有题昌运宫(张永所修筑)兼咏张永墓诗云:
老鹳巢古枝,虚廊交冷翠。凄凉前代冢,传是张常侍。
煌煌元老文,苔蚀仆碑字。赐域满西山,斯人或无愧。
张永除了修建昌运宫外,还自己出资重新修造云惠寺,这个寺和太监脱不了关系,因为最早就是太监们“积资捐地,启立寿藏义会”而建立的,最初叫善法寺,张永重建两年前也是两位太监出钱重新修造,当时改名为云惠寺的,而后又过了好多好多年,又出来一位康熙年间的太监重修这个寺庙,又改名为定慧寺,所以后来末代皇帝逊位,把大小太监们遣散,这里就是安置太监们的一个重要所在。最近的一次重修,是八十年代,是我们的空军部队出钱修复的,现在也只是残留下一个四合院式布局而已了,留在市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西四环上的一个叫作定慧寺的公共汽车站牌名了。
北京地区除了五塔寺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太监墓碑之外,就只有京郊的田义墓有这个规模档次了。其实这也是目前全国范围内唯一保存最完好的太监墓了,还保留了大量的精美石刻,因为田义太出名了,所以连带着随后有明清两代十几位太监都葬在他旁边。
田义服侍过三朝皇帝,嘉靖、隆庆、万历,始终宠遇不衰,禄米岁增。而且从9岁入宫一直到72岁去世,始终战斗在司礼监这个最重要的班子系统内,尤其他的最后十年,一直是司礼监掌印,这个地位,按照黄宗羲的说法是“无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实”。
地位有了,相应的待遇自然也不会少,按照《明宫史》水集上记载:“自太监而上,方敢穿斗牛补。再加升,则膝褴之飞鱼也、斗牛也、蟒服也。再升则受赏也。特升,方赐玉带。……再升,则内府骑马。再升,则每岁禄米十二石。如再升,但凡一级,止岁加禄米十二石耳。”斗牛,就是牛角龙形,飞鱼么,其状如豚而赤文,具体形象是弯角龙头,龙身带飞鳍、鱼尾形,至于蟒么,和真龙纹的差别就是此龙只能绣成四爪或三爪,文中提到的膝褴指的是在袍裙当膝处修饰横条式云蟒纹装饰。田义战战兢兢服务了三朝皇帝,自然最后得到了蟒服玉带的待遇,十四年之后万历爷又赏他岁加禄米,累加的结果是最后田义以四品官的职位享受到了二品官的俸禄,再过三年,万历又赏赐他“钦赐坐蟒,许禁地乘马”。由此可知,之前田义穿的还是单蟒,就是绣两条行蟒纹于衣襟左右,现在穿上更尊贵的坐蟒,所以还可以在前胸后背再绣上正面坐蟒纹。又过三年,田义又被赏赐钦赐内府坐橙杌,橙杌有点像简易版本的轿子,一个靠背椅,可以插棍以供人抬,因为宫廷禁地是不准乘轿的,橙杌已经算得上是很高的恩宠了。那么又过了十多年,田老公公因病逝世,万历皇帝居然辍朝三日以示哀悼,又赐祭三坛,又赏“东园秘器”,又特“树享堂碑亭”表示哀悼。这里赏的东园秘器其实就是棺材,王国维在《蜀道难》诗曾写道:“铜鼓聊当蒿里歌,铁笼便是东园器。”不过毕竟是皇帝赏赐的棺材,品质额外不同,按照《汉旧仪》记载,标准规格应该是:“东园祕器作棺梓,素木长二丈,崇广四尺。”别说躺一个人,躺上几口人都没问题了。
其实田义墓现在最值得看的反而是那些精美的石雕石刻作品了,因为毕竟是太监身份,皇帝老儿银子又给的足,所以石匠们发挥余地更多,更多的民俗的八音、八宝、七珍、文房四宝、八仙人物等等都可以随意雕刻,再加上其他十几座太监墓地的作品,可谓丰富多采,千姿百态。比如在田义墓前有三块巨大的石碑,其中一块侧面的石雕装饰画,在不到一平方米的面积上,刻了近十种花草树木,包括蒲公英、喇叭花,又在草丛中和树干上刻一只刀螂,一只绿蚂蚱,一只蝈蝈和一只蝉,体量和真虫大小相同,全是写真手法。
因为那里同时有明清两代的雕刻,有心人顺便可以比较一些两个朝代雕饰手法的不同,毕竟建筑类彩画历代修复的比较多,不好体现风格,而难以磨灭的墓室彩画和石刻能比较真切的反应各个朝代的审美爱好,说起来,可能是明朝表现手法更加厚重、朴实、刻板,而清朝显得更飘逸、繁复、细腻。
当地也有句俗语提到了田义墓的石刻,这句俗语是:“法海寺的画工,田义墓的石工,承恩寺的地工”。这三座景点都聚集在石景山模式口。法海寺也是太监的家寺,明朝修建的,它的殿内壁画在人物刻画、图案描绘上精微多变,而且又使用了多种用金方法(比如沥粉、贴金或描金等等)。我国的敦煌壁画自6世纪至清代连绵不绝,就缺少明代的壁画,偏偏是在法海寺这里补上了。
最初去法海寺参观的话可以在殿门口领一个充电灯,然后进入漆黑的大殿,依次欣赏六面墙上完整保留的九幅精美壁画。并且壁画低处都有玻璃保护,主管方还体贴人意的在精细之处装上放大镜让你仔细欣赏,比如在如意观音这幅壁画处,观音的脚下有狮子、狐狸和豹。在狐狸前面的护板上就装有一个放大镜,透过这个放大镜,可以清楚看到狐狸耳朵上的毛细血管。可是现在去的话,展出的已经是经过“珂罗版”技术复制的壁画了,颜色会艳丽一些,自然精细度也要差一些。原画据说是要封闭保存,不再对外公开,可怜相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以后是更加没有机会去欣赏真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