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作者授权发布:《橡胶林的回忆》中篇后半部A -- cpcliusi
第十八集 我心中的“琛姑娘”
在村边的大树下,连长似乎忘记了刚才让他火冒三丈的事儿,轻松、兴奋地介绍着第一天战斗打响时他的作为。
村民们看着这些共军在村口停下了脚步,都站在那看热闹,他们听不懂中国军人在说什么,只知道中国军人对这棵大树发生了兴趣,看着中国军人兴奋的比划着,也有不少人跟着傻笑,那种心态我真不知道怎么形容!如果外国军队在我家门前指着家门口的大树说三道四,我的心里一定不是滋味,是他们听明白了内容?还是为了迎合中国军人?真让人搞不明白。
连队离开了危险的地段,连长也不再那么紧张了,看样子他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想借助大树的阴凉多休息一下。连长的轻松也带给我们欢乐,大家也纷纷的回想起第一天在这里发生的战斗。
看来第一天的偷袭,的确给越军造成了不小威胁,我们突然在他们身后出现使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情况,他们不能相互增援,只能凭着感觉向他国内方向逃跑。这里的河、这里的路,都是越军从山上逃跑时经过的,大家在山上像痛打落水狗那样狠狠的过了一下枪瘾,没有什么战斗能比这更解气的啦!
短暂的停留之后,全连继续向指定地域前进,从那以后,我们基本上是在公路上列队开进,如同在我们的国土上行军一样,再没有紧张的奔跑,再没有架枪掩护的动作了。我们全都关闭了武器的保险,大家还相互提醒,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走火,因为跨过红河,大家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行军让我有时间看看周围的情况,来越南20多天,天天是风餐露宿,在丛林中奔走,今天突然走上公路,就像汽车上了高速公路,轻松省力不说,还特别新鲜,因为路两边有生机、有人烟,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越南人口没有我国密集,路边房屋并不多,有几座房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房子多半是村公所和学校等公用建筑,红色的顶,绿色的窗,色彩鲜艳,风格也不同,与我国千篇一律的青砖瓦房相比要好看的多,可眼前的建筑物已是满目疮痍,打得破烂不堪,房顶被炮弹炸了个大洞,墙上弹痕累累。
道路上不停的有行人出现,有过路的百姓,也有玩耍的孩童,其中有5、6个10来岁左右的小孩,他们手拿着钓鱼杆迎面向我们走来,本来还有说有笑,一见我们的队伍迎面走来,立马严肃的把头扭向了一边。
看样子他们是不想搭理我们,我知道他们对我们有仇恨,但当他们走到我面前时,我还是微笑着用越语向他们打招呼。
“去钓鱼吗?”我不想让孩子们在心灵上对我们产生那么深的仇恨。
孩子们显然没有准备,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全副武装的军人会那么友善地和他打招呼,还是为首的大孩子反应很快,马上回答我:“是啊!去钓鱼。”但同样是毫无表情。
我本想多问几句,被老翻译阿关给拦住了。
“别问了,走吧!他们不高兴我们的”。
“我知道他们不高兴,但我就想问问!”我强词夺理的顶了一句。孩子走远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感觉战争给他们带来的伤害比我想象的好得多。
走在回撤的路上,天气也出奇的好,蓝天白云,山清水秀,我们的脚步也显得那么轻松。如果不是那些建筑物上遗留下的弹孔,真的很难想象在20多天前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好歹是结束了,我们都还活着,真的很想好好的放松一下。
我扫视着公路两旁的美丽景色,完全忘了是在异国他乡。当我们路过几户人家时,翻译捅了我一下说:“阿风,快看路边的人,这些就是越南京族人了!”
我扭头向右,看到路边的居民的确与我们见过的村民有很大差距,单从他们的穿着上就能看出是越南的城镇人口,不同于乡村里的少数民族,这些居民的表情也和村里的农民不一样,他们个个眼中露出仇视的目光,再没有村民们的那种傻笑出现了。
“快看这边!那有位姑娘呢!”小翻译提醒着我。我又赶紧把头扭向了左面,确实有一位小姑娘在路边的坡上荡着秋千,秋千是姑娘自家做的,几根木棍支起的架子上系着两根绳子,绳子下吊着块木板,姑娘坐在木板上轻轻的晃悠,微风吹拂着姑娘的头发,显得异常浪漫,与成队的士兵对比起来场面极不协调。
阿昆和阿关给我说,这是正儿八经的越南京族姑娘,为了这个正儿八经,我好好的看了一下这姑娘。她年龄14、15岁,披肩长发散在脑后,穿件白底蓝花衬衣和一条深色宽大裤角的裤子,尤其是那衬衣很吸引人的眼球,白白的衬衣上大大的蓝色花朵很夺目。
当我的眼睛和姑娘眼睛接触的一刹那,我看到姑娘仇恨的目光,她两眼瞪着我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目光完全不是姑娘们通常给小伙子的白眼,而是一种愤恨!一种仇视!我不知道这么小的姑娘为什么会用这么仇恨的目光看我们?难道他家有当兵的兄长?还是有在政府工作的父亲?
即便那姑娘的目光再愤怒,我也没有轻易的收回我的目光,而是上上下下的把她看了够。如果是在国内遇到哪位姑娘这样看我,自己肯定是无地自容,会赶紧把眼光移开,脸还会红的像个猴屁股。可现在是在越南,你们的政府是我们惩罚的对象,你再恨我也白搭!
姑娘长的并很一般,圆圆的脸上是一双凹陷很深的大眼睛,颧骨比较突出,扇翘的鼻子也不可爱,没有任何漂亮可言。可姑娘苗条的身材在美丽的衣衫包裹下,显得婀娜多姿,随着秋千的荡漾,那青春的身体真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我暗自赞叹越南姑娘的好身段。
这一切可丝毫没有让我对她产生一丝联想,我知道是为什么,全被那仇视的目光给灭杀了。
回想整个出国作战的过程,战前想在战争中得到的好事一件也没有实现。想要惩罚占领国姑娘的好事是实现不了啦,可我想要的东西一样也没有得到啊!我是多么想要一支越军的手枪作为战利品,可现实战斗中一支越军的手枪也没有见着,或许他们的军官都不用手枪?或许我们就没有击毙一个军官?想想真是让人遗憾啊!
不仅手枪没有得到,就连金笔、金牙、金戒指这些值钱的东西看也没有看到,许多部队他们打老街,占谷柳,攻柑塘,在那些越南的城市里四处游荡,好玩极了,可我们连城市也没有去过,尽在农村里转悠,哪能见着什么好东西呢?在越军阵地上捡着的手表都是破玩意!没有去人家的城市,就更别想看见美丽的姑娘啦!我日夜思念的琛姑娘的形象始终没有出现过,难道越南的姑娘都长的那么丑?只有电影演员才那么漂亮吗?
不管怎样,你能安全的返回就不错啦!活着比什么都好,想想那些牺牲和受伤的战友,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
可就在几天前还没有宣布撤军的时候,仍然有人在阵地上开枪自伤,多可惜啊!难道自己打自己一枪会比战斗中受伤更好受吗?这些兄弟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啦!如果是在现在,肯定会有媒体大肆呼吁派大量的心理医生为前线官兵治病。有什么可治的,依我看来都是太娇气!该死的人怎么治也治不好的。
最可惜的是我一连的老乡周继端,还是个班长,竟然在撤军的前夜倒在了自己的阵地前!牺牲在自己兄弟的枪口下。我并不认为这是一次自己误伤的事故,只能判定这个老乡自己出了问题。有关这个经过我都不敢去深刻分析,如果他的父母知道了他儿子牺牲的真实经过,真是会气死的!
今天,为了引以为戒,我还是把30年前他牺牲的经过讲出来,即便他的家人知道真相后也会理解的。
那是一个下雨的夜晚,老乡周继端所在的一连在我连右侧的无名高地上防御,作为班长的他开始进行夜间查哨,他向守在战壕里的战友反复交代:他要去检查阵地前300米的班哨,当他返回时,一定不要乱开枪,记得要多问几声口令,以免误伤。
当他回来时,阵地上的战友的确按照他的要求做了,可这位老乡就是不回答,最后在距离阵地前四米,被战友开枪击毙。开枪的战友哭着说:
“我看见一个黑影向自己走来,心里想可能是班长回来了,便开始询问口令,一遍一遍的问,他就是不回答,最后我喊班长的名字并我拉枪机警告,子弹我都拉掉好多发,他还是不理我,只是埋着头向阵地上走,我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人才开枪了,呜呜……”
开枪的战士觉得非常奇怪,我也很惊奇,这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同伴的一个点射,三发子弹全部击中了周继端的胸膛,四、五米的距离啊,怎么就不说话呢?不回答口令或者忘记了口令也罢了,你就说自己是某某班长周继端也行啊!这样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下,多令人寒心啊!
不管为什么而死,只要是在战场上牺牲都是烈士,可这样的烈士多么不值得啊!
古老的川江航道上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三峡口一个叫叫夔门地方,夔门由于河道突然由宽变窄,两岸陡峭的石壁像一扇门而得名。那里航道狭窄,水深流急,地势非常险恶,一块巨石立于江中,让所有的过往船只望而生畏,许多船工往往会躲避江中巨石而撞上夔门粉身碎骨,葬身江底。
船工的先辈们为了提醒后人,便在巨石上刻下“向我来!”三个大字以提醒所有过往的船工注意,通过这里不要害怕,只要对着“向我来”的巨石划过去,就能顺利通过夔门!
这个故事告诉我,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能躲避,必须要面对现实,知难而上!我猜不到老乡周继端的心理,不知道他返回阵地时想干什么?但不管他想了些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因为他的过错而导致了自己的死亡。
说到老乡,我细数了一下全团所有重庆老乡的表现。在我们整个步兵团,重庆市籍的士兵只有十多人,他们分布在全团各个分队,有侦察兵,工兵、炮兵,其中最多的还是在步兵分队。他们的情况千差万别!除去勇敢参战的战友,其中有两位我始终为他们感到遗憾。
那是我们团步兵二营的两个兄弟,两人入伍前就是我的好朋友,为了尊重他们,在这里只称他们小杜和小黄。
两人平时为人性格豪爽,性格也颇为刚烈,喜欢为朋友两肋插刀。在一次周末上街看电影的过程中,与地方的小青年发生冲突,双方大打出手,结果被军保卫处以聚众斗殴的罪名抓去关了15天紧闭。军事禁闭是军中最高的行政处分,两人在禁闭期间,天天在禁闭室里唱着“画眉关在八角笼,八角笼门锁重重”的歌曲,泪流洗面,追悔莫及,尤其是在得知部队就要开拔前线时,更是积极要求上战场,愿把自己青春献祖国!要求领导给他们机会,争取在战场上立功赎罪,可领导最后还是没有准许,理由是,这样的士兵平时都不听话,打架是勇敢,上了战场是否勇敢值得怀疑,最终对他们两人做了提前退伍的处理。
为此,他们没能参加战斗,只能在家聆听着战场上战友的厮杀声。咳!他们其实是好兵,他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父辈们勇敢的血液啊,他们失去了一次为祖国立功的机会,失去了一次当英雄的机会,我为他们而惋惜。
正想着重庆老乡的事,突然路边的战友高喊了起来:“快走!赶快通过,我们要炸桥了!”
叫喊的正是我的老乡胡思贵,他是特务连工兵排的副班长,军事技术相当过硬,不管是埋雷还是爆破都掌握的非常熟练,他担负最后炸毁桥梁的任务。
将要炸毁的桥梁是一座公路桥,它跨越外暂河,连接着谷柳县,桥梁和公路都是当年中国援助越南时修建的。看着自己国家修建的桥梁,现在又要炸毁它,真是非常可惜。
既然可以援助修建,也可以把它炸毁!现在销毁它的意义和作用不仅仅是对他们的惩罚,而是切断越军的追击的通路,以防越军对我快速突袭。谁叫越南政府是那么的可恨呢。
我们在工兵们的指挥下,绕过桥面,走下公路向我国方向走去。桥面上,工兵们忙着用电线连接堆放在那里炸药,其中很多是从战场缴获的弹药。老乡胡思贵给我说:“将就用这些废弃的弹药炸桥,我们把能用的都用了,桥墩下还有很多,一来可以炸桥,二又毁了公路,三又销毁了弹药,不用再把这些东西搬回去了,多好啊!”
从225高地下来,经过近2个小时的行军,走了7、8公里路,路过了孟珊、龙金,转眼间我们就来到了坡光,这是我们第一天攻打滩头阵地下的一个地名,也是我们和友邻37师的分界线。
我们在230高地西侧下的一个砖瓦窑停了下来,按上级命令指示,要求我步兵营完成掩护工兵炸桥任务之后,在原地继续担任防御任务,掩护师工兵营撤除红河上的浮桥,待浮桥撤除后,我们再返回国内。
砖瓦窑是越南集体生产队的财产,没有受到战争的任何破坏,由于挖土烧砖的需要,地上有很多的土坑,这些被挖出的土坑对我们的防御和休息极其有利,为我们构建临时性的防御阵地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任务明确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早我们就要回国了。现在离边界直线距离只有一公里,滔滔流淌的红河就在我们身后,我们与祖国隔河相望,仿佛能嗅到祖国泥土的芳香、感受到祖国的亲近,即将要投入祖国温暖怀抱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大家的心情无比畅快,有说有笑,即便是在艳阳高照的中午,即便是在挖掘防炮掩体时辛苦的作业也显得那么轻松。离开祖国快一个月了,每个人看上去都是蓬头垢面,原来为作战而剃光了头发现在也已长出,有的胡须长的像个老大爷,虽然军容不整,你却能看到每个人那沾满泥土与汗水的脸上绽放出的灿烂笑容。
“嘟嘟嘟!”公路上的工兵吹响了小喇叭,这是工兵们准备引爆炸药的信号。同时步话机里得到通知,工兵们要炸桥了,提醒周围的步兵注意隐蔽,以免落石伤人。
连长高喊着:“大家注意!大家注意!工兵要引爆炸药啦!大家眼睛往天上看啊,别让掉下来的石头砸了头哦!”此时连长发出的命令也不是那么急切和严厉,而是带着调侃,语气轻松和缓和。
“轰!”的一声巨响,坡光的公路桥被炸毁,随着巨大的爆炸声,一股烟尘冲向了天空,碎石和泥土也随之落下,哗啦啦的像下了一场陨石雨,大家高兴地嚎叫着,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我放下了满身的装具和武器,脱掉了军装外套,挽起了衬衣的袖口,在一个土坑里的阴凉处点燃了一支香烟,舒畅地享受着即将回国的幸福。
随后发生的故事是30年来一直让我魂牵梦萦的经历,也是我多年来一直不愿意公开的秘密,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直到今天她仍然会时隐时现地在我脑海里回荡。
那是连队在砖瓦窑安顿下来之后,由于放松了神经,大家不经意之间喝完了自己水壶里所有的水,烈日炎炎下的士兵们个个口渴的厉害,急于要找到新的水源来弥补身体上水分的流失。
我无意间看到土坡下百米远的地方有成片的甘蔗林,这都是越南集体农场的作物,大片的甘蔗可是解渴的好东西啊!
我立刻走到连长面前,向连长建议:由我带领两位战士下到田地里砍甘蔗,用山坡下的甘蔗来为连队里的战友解渴。
连长蹲坐在一个土坑里,背靠在土坑的壁上,悠闲地与指导员说着话,见我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没有多想就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接着说:“连长,砍甘蔗带着长枪不方便,为了防备万一,还是把你的手枪借我带上吧。”
连长笑了笑,很理解我的心情,从腰间拔出了那把54战斗手枪取下套在皮带上的的尼龙绳,将手枪递给了我。
“连长,我不用绳子了,就把手枪取下来就好了。”
连长取下枪上铁扣,把尼龙绳的留在了腰间,随着拿出两个弹夹问我:“还需要子弹吗?”我接过手枪,取下弹夹进行验枪,手枪没有上堂,弹夹压满了八发子弹。
“不用了,有一个弹夹就足够啦!”我边装弹夹边回答连长,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手枪,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在连队里,没有哪一位战士不羡慕连首长的手枪,更何况这手枪现在归我保管和使用,能不高兴吗?
连长也非常高兴!仿佛他是这样想的:这有什么呀,战争眼看就要彻底结束了,自己就要带着这些小战士回去见父母了,玩玩自己的手枪有什么关系?
我重新整理了自己的着装,把衬衣扎进了皮带,扎紧了自己的绑腿,推了一下耷拉着的军帽,把手枪往右裤兜里一装,带上了两位战友并大叫一声:“阿关和阿昆,低挑堆!(跟我走!)”
两个翻译听见我的叫喊赶紧跑了过来,能跟着我下到农庄里玩,兴奋的不得了,愉快地跟在我的身后往坡下走去。
成片的甘蔗林,甘蔗粗壮而又茂密,看着就让你垂涎三尺,当我们拿着砍刀开始砍伐时,已经有很多友邻的战友也在砍伐了。
甘蔗林边上有一家农户,房屋不大,但砖瓦结构的房屋与我们先前看到茅草房已有很大的不同,谁也没有在意那户人家的存在,但阿关和阿昆却放弃了劳动,跑进了农户家。
我想去就去吧,砍甘蔗少了他们两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其他两人照样能完成任务。可还没等我砍完,阿昆就跑过来叫我,要我和他们一起到农户家。
“阿风,你不是没有到过真正的越南人家里吗?这家人可是地道的越南京族人家啊,你去看看吧,到家里喝喝茶,休息一下,砍甘蔗的事情要他们去完成吧,来看看真正的越南人家是怎样的。”阿昆向我解释为什么过来叫我的原因。
听见阿昆这样说,我也来了兴趣,跟着小阿昆来到了这家农户门前,为了安全起见,我让小阿昆先进屋去,自己先对房屋四周做一次检查。小阿昆急于进屋喝茶休息,不愿意多在太阳下晒一分钟,更没在意我的行为。
为了以防不测,我围着房屋巡视起来。我悄悄的拔出手枪将子弹上堂,关上保险后又放进裤兜,而右手始终握着裤兜里的手枪,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情况。
房屋与国内见到的农户没有什么不同,房屋坐落在一个小山坡脚下,院坝前几棵果树让人很容易区别其他农户,门前的农田与房屋后的小树林交相辉映,非常幽静。
房屋旁边是猪圈,非常低矮,低矮的我都不愿意弯腰进去看看里面养的猪有多大。猪圈棚顶被主人用来作为晾晒农作物的场地,上面放着几个竹编的大圆簸箕,晾晒着木薯片。当我继续往猪圈后走时,房前突然传来脚步声,让我提高了警惕,握紧了手枪。
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位越南姑娘在墙角边出现了。
姑娘遇见我后停下了脚步,她并不惊讶,好像早知道我在这里。她好奇的注视着我,嘴角抿着一丝友善的微笑。没有娇柔作态,没有胆怯畏惧,没有扭扭捏捏,仿佛在说:“大兵,找什么呢?难道猪圈也没有见过吗?”
姑娘的出现让我眼睛一亮,天啊!这么漂亮的姑娘啊!这不是我朝思慕想的“琛姑娘”吗?我内心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琛姑娘”是我对美丽的越南姑娘的代名词,是70年代越南抗美战争电影《琛姑娘的松林》中的女主人公,女主人公英勇顽强并且漂亮,与自己的丈夫一同维护着“胡志明小道”,机智而顽强的抗击美军战机的轰炸,为保障后勤运输线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她的美丽给我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姑娘只有16、7岁,花季般的年龄,穿着与电影里的琛姑娘一模一样!青黑色的圆形无领的上衣,陪着一条裤脚宽大的七分长裤,衣衫轻薄合身。她亭亭玉立,瓜子脸上那黑黑的大眼睛明亮而水灵,嘴唇丰满而生动,表情非常甜美,清纯、友善的眼神与先前见到的那位越南姑娘仇视的目光有着天壤之别。
姑娘的美丽打动了我,我微笑着凝视着她,她也微笑着望着我,足足有半分钟,那一刻几乎让我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
好半天我才想起应该和这位姑娘打个招呼,可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相互问“你好”在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个习惯,为了打破僵局,我决定用当时中国最常用的“吃饭了吗?”来问候她。
按常理,问候之前应该有个称谓,可我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叫同志?显然不合适,叫阿妹?我觉得太亲热,叫姑娘?是不是太轻浮?说实话,这三种称呼的越南话我都会说,可我不知道哪种称呼更接近他们民族的习惯,更能表达一个中国军人的素质。
“安哥母啾(吃饭了吗)?”我双眼看着姑娘,用学的越南话打破了沉默。
姑娘听到面前的中国军人说出了自己的母语,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唧唧呱呱一下子对我说了好大一堆话,令人遗憾的是我除了“吃过了”之外,其余一句也听懂,我无言以对,只能看着姑娘傻笑,瞥了半天才对姑娘说:“我不会说越南话。”
姑娘听见回答后,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才知道对面的中国大兵什么也没听明白,难免有些失落,很快恢复了她先前的平静。
我后悔没有把小阿昆带在身边,后悔自己的越南话学得太少,以至于没有听懂她都对我说了些什么。
“这东西是吃的吗?”为了避免尴尬,我指着簸箕里的东西边比划边问姑娘,眼睛却警惕的扫视着姑娘的周围,右手始终握着裤兜里的手枪。
姑娘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她招呼我进屋里去喝茶,意在里面的人都在等我,我爽快的答应了邀请,跟着姑娘进了屋。
进入堂屋,一张八仙桌放在中间,阿关、阿昆和两个主人早已坐在那闲聊了,四人见我到来赶紧招呼我坐下。
寒暄后我即刻向主人问道:“甘蔗是你们的吗?”我怕自己违反《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更担心他们对我们的行为产生仇恨。
主人回答说甘蔗是集体农庄的,不是私人的,我这才放心坐下。
八仙桌上放着一套简单的茶具,一个茶盘上放着几个小杯子和一个茶壶,越南人赶紧为我烫杯倒茶。我端着杯子犯嘀咕,这么小的杯子,只能装下一口水,越南人就这么喝茶吗?
阿关见我有疑问,连忙给我解释说:“这个叫‘功夫茶’,南方人都是这么喝茶的,不像你们四川人是用盖碗喝茶。”从这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功夫茶。
我举杯将茶倒进嘴里,清香的茶水让我惊讶……
或许是太久没有喝过茶,或许是四川的花茶与越南的茶叶有着本质的不同,那甘甜的清茶在我嘴里让我为之一震,口味香甜,浸人肺腑,清凉的像冰水,甘甜的像加了糖一样,我不由得惊呼起来“太好喝啦!”
“你们在茶里放了糖吗?” 我惊奇地问主人。
房屋的主人听完翻译后笑了:“没有放糖呀,这就是茶的味道。”
“哈哈哈!”屋子的人都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包括那位姑娘,似乎在笑这个中国士兵没有喝过茶一样。
老翻译阿关对我说:“这就是茶,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放!越南的茶就是这样的好喝,我最喜欢喝越南的茶喽!”这时刻他似乎忘记了战争,忘记了自己的身世,忘记了自己已没有了家园,忘记了自己早已被越南赶出了家门。
主人见我对越南的茶很感兴趣,便不停地为我添着茶水,我一杯接一杯的喝,直到喝足了才停下来,那一刻我忘记了姑娘的存在。
闲聊的话题并没有因为在座的是越南人而回避了战争,我直接问主人:“战争开始后,你们都做了什么呢?”这是我非常关心的话题。战争就在家门口打响,他们家离我们攻击的滩头阵地非常近,第一天的战斗是那么的激烈,难免他们不受到影响。这么多天里,他们怎样在生活?有没有白天装着像老百姓,晚上就出来干袭击我们的勾当呢?
他们都是京族,并非是越南的少数民族,他们的文化素质要比那些沙族百姓高的多,受越南政府的影响也深刻的多,免不了产生仇恨的情绪。
我扫视了一下房屋,主人共有四口,一位老人和年轻的男主人陪我们喝茶,女主人在一边烧水为我们服务。老人象是夫妇的长辈,男主人大约40多岁,漂亮的姑娘一定是主人的女儿。
年轻的男主人说:战争开始后,他和他的儿子都被我军抓到了中国,一个星期后,中国军人把他放了回来,而他的儿子现在还被留在中国。
我问:“是作为俘虏吗?”
他说:“不是,你们怀疑我们是当兵的,到了中国经过审问后才把我放了回来。”
“在那边生活的好吗?”我问他们。
“生活的挺好的,比我们自己吃的还好,就是没有地方睡觉。”
他边说边笑,谈笑风生,对被抓走的事没有更多的怨言,对他儿子还在中国也很放心,丝毫让你感觉不到对中国军人有什么仇恨,他们对我军的理解真让人难以想象。
通过和他们的聊天,让我又一次的感到“红军是战斗队,红军是宣传队,红军是播种机”的优良传统在解放军中发扬光大,前辈们留给我们的精神正被我们传承,我军不管走到哪里都深深地扎根于群众的土壤,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都无法比拟的。从井冈山到南泥湾的根据地,从消灭蒋家王朝的小车队到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全国大支援,你都能看到我军扎实的群众基础。
对越自卫还击战是我军承担的一项非常特殊的境外作战任务,我军身处异国,与战区的群众已不再鱼水情深的关系,如何做好他们的工作并非易事。我军除了担负作战任务外还要做好战区的安全维护工作,所做的工作认真而细致,不能让战区成为无政府状态。
为越南的百姓提供食品和药物,为他们修补损坏的房屋,为他们提供安全的保障。作战时需要把战区的老百姓都集中予以保护,有的还要送回国内,一是为保证他们的安全,二是能快速的区分敌我,避免了敌军特工混入其中对我军造成更大的伤害。我想他的儿子没有被放回来,就是这个原因吧
“不用担心,中国军人是不会轻易伤害你们的,你儿子只要没有作对不起我们的事,肯定会被放回来的。”我安慰着主人,边说边想到了我们上个星期抓的27人,主人的儿子是否和这27人的命运相似呢?
闲聊中又让我想起了那位美丽的越南姑娘,开始用余光寻找姑娘,我顺着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大门,看到了我至今都留恋的一幕。
那是一扇双开的木门,姑娘靠在门框上,两手背在身后支撑着身体,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尖轻垫在门坎上,姿势优美的像只天鹅,屋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美丽的身影洒在地上形成了美丽的倩影。
姑娘油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光滑而细腻,与古老的木门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副美丽的图画。
逆光中,姑娘质地轻柔而单薄的服装随风撩动,把那青春、成熟和苗条身材包裹的紧紧的,让人浮想联翩……
姑娘看似心不在焉,其实在很认真的倾听我们的谈话,见我在注意她,边将头慢慢转向门外。姑娘俊俏的瓜子脸微微向上抬起,乌黑的长发用一个黄色塑料发夹随意的盘在头上,显得新颖而高雅,那样式和发卡在国内我从未见过,与青黑色的衣衫形成强烈反差。
低开圆领的衣衫露出了姑娘长长的脖子,圆润和修长,宽大的裤子像裙子一样显得飘逸动人,一双光脚套着黑色的塑料凉鞋是那样的自然和清醇。
我看傻了,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赞叹自己终于见到了苦思冥想的“琛姑娘”,我抑制着内心激动的心情,真想好好的看看这姑娘。可逆光下我很难看清楚姑娘的脸。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周围的人都不说话时,我才反应过来不该死死盯着姑娘,那多丢解放军的人啊!
我转身回到桌面,右手不停地压住口袋里的手枪,生怕手枪的握把会滑落出来让姑娘受到不必要的惊吓,我真不愿意在那种场合让他们知道我带着武器。
我无心再喝茶,无法忍受他们莫须有的闲聊,终于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丝毫没有理会大家对我的询问,也许只有小阿昆能猜到我想干什么。
我大大方方的从姑娘身边走过,能感觉到她在我身后停留的目光,有了在阵地上和越南姑娘的交往的经验,我更加充满自信,看就让她看看吧。
在门前的空地上,我招呼着姑娘到我身边来。姑娘大方地向我走来,我们站在院坝前的果树下,开始了并不流畅的交谈。我向她问这、问那,为的就是能看清楚她,能与她近距离的交流。
我站在姑娘身边,开始仔细端详起来。姑娘并不是美艳绝伦,也不是那种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美女,她的眼睛大而明亮,嘴角微微上翘,美的清醇而秀丽。
我想尽一切办法和她说话,恨不得把我所学的越南话都讲出来,可小阿昆教我逗姑娘们的话实在让人说不出口,我更不敢问她是不是愿意到中国去,设想她要是提出早外村两个姑娘同样的请求,我真还不知道怎么拒绝她呢。
她的纯情让我无法用调侃的语气和她说话,我不想伤害她,不想给她留下什么坏影响,只想把中国军人最优秀的情怀送给她。
门前田坎边上的一棵果树引起了我的注意,果树上的吊着的一颗果实硕大无比,像一个“西瓜”,我好奇的问姑娘,可姑娘说出的词我怎么也不明白,我边大声的询问屋内的翻译,老阿关在屋内大声的回答“那是‘树菠萝’(榴莲)”。
“这果实可以摘吗?”我问姑娘,姑娘抿着嘴点点头。
‘树菠萝’吊在树上的高度大约和篮球板差不多,树下是一条只有50厘米宽的田坎,爱好篮球的我自信能通过弹跳将它摘下来。于是,我做出了一个令我后来十分悔恨的决定。
其实哪里是想摘呀,无非是想通过跳跃来向姑娘展示自己的能干,来炫耀自己的年轻的身体,我想这和孔雀开屏的意义差不多吧。
我站在‘树菠萝’下,原地跳了两次都没能将果实摘下,便开始后退几步助跑弹跳,想用篮球运动员扣蓝的动作将榴莲打下来。谁知果实结实的像个铁蛋,只在树上晃了两下便不动了,姑娘笑了,笑得那样甜美,那样开心,刺激的我又一次开始起跳,接下来的结果我真不好意思再回忆了……
随着身体的落下,左脚一滑踩踏在田坎儿的边上,重重的身体落在脚上,只听见脚踝处“喀嚓”一响,一阵剧烈的疼痛传上心来。
“哎哟!”我叫出了声,坐在地上痛苦的只能用双手紧紧的握住左脚踝,那一刻我知道左脚踝崴伤了,而且伤的不轻,说不定还骨折了呢!我不怨天不怨地,只埋怨那不灵活的钢板鞋和裤兜里的那只五四式手枪。
钢板鞋是战前上级专门为参战部队临时配发的“防刺胶鞋”,为了克服战斗中敌方防步兵障碍对步兵的伤害,它的底部装有一层钢板,比一般的胶鞋要重许多,战士们俗称它为“钢板鞋”。该鞋的底部结实,但弯曲和柔韧度并不好,影响了起跳的准确性。
五四式手枪是配发给基层指挥员的战斗手枪,战斗全重近1公斤,体积大,重量重,装在裤兜里沉沉甸甸的,加大了对我的伤害。
屋内的人听见我的惨叫都跑了出来,赶紧把我扶回房前的空地上,还搬出了凳子让我坐,可我根本无法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只能坐在地上,以减轻血液流向脚部的压力,直到最后完全躺在了地上。
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吩咐两个翻译尽快和其他战友会合,把砍甘蔗的任务完成,尽快回到阵地上去。
姑娘见我伤的不轻,完全傻了眼,真可谓是花容失色,呆呆的站在一旁怜悯的看着我。
老翻译阿关开始为我进行推拿复位,痛得我叫了起来。这时姑娘走了过来,蹲在我的身旁,对着我唧唧呱呱说了许多话,我躺在地上看着姑娘心痛的目光,倾听着姑娘铜铃般的声音,仿佛伤痛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她在说什么?”我非常在乎姑娘表达的一切,赶紧问阿关。
阿关为我翻译说,她觉得很内疚,可家里没有药品为我治疗,真的很难为她。
听着姑娘的话,我又一次的将裤兜里的手枪往里掖了掖,生怕让姑娘看到我带着的武器,同时也让我振奋起来!是啊,不能再让一个越南姑娘看中国士兵洋相,一定要站起来向姑娘表明并无大碍。
我强忍疼痛站起来,叫上随行的战友,向姑娘和越南那户百姓道了别,在战友的搀扶下,慢慢地回到了坡上的阵地,思绪也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
连长见坡下的人带着甘蔗回来,高兴地招呼着大家来分享,就像那天分菠萝吃一样。可一见我被两个战友架着回来,脸上愉快的表情迅速消失,尤其在得知我的伤情后,连长又一次地发火了!
“你他妈的混账东西!眼看就要顺利回国了,你就这么不争气!……” 他对着我破口大骂。
我不敢解释,更不敢向连长讲出脚伤的具体情况,只能隐瞒事实,说自己在跨越一道壕沟时崴了脚,羞愧的低着头任凭他发泄着愤怒!
说实话,直到今天,全连战友包括连长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受伤的具体情况,都认为我是在砍甘蔗的时候崴了脚。我在这里写出脚伤的真相,也是为了向全连战友检讨,向我当时的连长检讨,对不起大家!杨云风的脚伤是在越南姑娘面前炫耀而崴的。
我懊恼、惭愧、内疚的想哭,但我始终没有哭出来,我深知自己的冒失给连队带来巨大影响,不仅自己丧失战斗能力,还要牵涉到更多的战友来扶持我,给连队造成了更多的非战斗减员,削弱了连队的战斗力。
我必须忍受痛苦,必须顽强的应对这些困难,一种年轻人的好胜心支撑着我的意志。
我低着头,不敢看连长的眼睛,悄悄地把裤兜里的手枪还给了连长,诚心诚意地接受连长的谩骂和批评,我认为批评是应该的。
全连的战友也停止了手中的活动看着我,仿佛在说:“小子你狂吧,看你这小子怎么给大家交代,看你这小子怎么再跟着我们?”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很对不起他们。
连长对我发泄了3、5分钟后冷静了,再怎么也要面对现实啊。他问我:“伤的有多严重?还能走吗?让我看看。”
我坐在地上,慢慢地开始脱掉那厚重的防刺胶鞋,看到自己的脚踝肿得像皮球一样,哪里还能走路啊!连长二话没说就向通信员要过电台,对着话机向上级报告了有人员非战斗受伤的情况,请求上级给予支援。营部很快就进行了回复,要求把受伤的人员送到后方团部的急救站。
这时,我恳求连长把我留下,表示自己有决心和大家在一起,决不影响连队。可连长哪里愿意再听我的罗嗦,执意要把我送回去,并安慰我说:“反正在越南是最后一天了,已经结束了,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先回去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没办法,我只能接受命令,但拒绝了连长派出的担架,又拒绝了连长安排两人护送,坚持要自己去急救站。
这时,战友马卡站了出来,向连长请战说“连长,我去送他吧!”
马卡是我平时非常要好的彝族兄弟,在215战斗后他接任了六班长,多次担当连队的危重任务,马上要回国了,看到这样尴尬的场面主动出来为我下台阶。
连长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他赶紧帮我把身上的装具和武器脱掉,让我交给战友们带回来,我怎么也不肯答应。
“哟,还逞能呢,你带着有什么用?只能加重马卡的负担!”连长又一次的批评我,好像那气愤劲儿还没平息,但又对我放心不下。
“走吧,我带着枪呢!”马卡小声的对我说,意在让我尽快地离开,免得让连长再批评我,我听从了马卡的意见,把背囊、武器都留给了战友,空着手和马卡上路了。
马卡扶着我离开了阵地,来到了我军临时开辟通往红河浮桥的野战公路上,一上公路,他嫌我走的太慢,便把我背在背上狂奔了起来。
那天烈日炎炎,酷热难耐,在缺少饮水的情况下背着120斤的我在山路上疾走,真让我感激不尽!在马卡的背上,我只能用军帽为他擦拭汗水并对他说“好兄弟,真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别说了,我知道你很难受,好在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他喘着粗气,并不愿意让我流露出过多的情感。
团部的急救站在红河边上的山凹里,距离我们连队并不远,大约有一公里多路,不一会儿我们就看到了远处伪装网下的绿色帐篷。
我们走进伪装网内,顿时感到了阴凉处的清爽,一群军官们站在那里闲聊,其中一个高大威武年长的军官很引人注意,定睛一看原来是我们的团长!
在士兵的眼里,团长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除了一年为数不多的全团集会还有重大的演习能目睹团长的芳容外,平时一个士兵是很难看到自己的团长的。
我们的团长姓柯,由于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贯以威严著称,不仅士兵们害怕他,军官见了他也一样畏惧。此时看见团长真让我害怕,担心他对我又是一顿臭骂和训斥,谁愿意总挨批评啊。
柯团长腰带上挂着手枪,简易枪套里的五四式手枪乌黑发亮,比我们连长的手枪要新多啦!他双手叉腰,见我们走来,态度和气的问我:“小鬼,伤的重吗?”
团长的询问让我感到亲切,没想到团长此时是这么的宽容!我赶紧回答:“报告团长,没有关系。”
“看来这钢板鞋的问题很多啊,崴脚的人还真不少哦!”团长转身对急救站的医生们说。
“啊,就是。”军医一边含糊的应付团长的自语,一边检查我的伤情。 “他这个样子没有办法走路了,只有把他送回去,但救护车回国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他向团长说。
“那就派个大车送他回去吧!”团长向旁边的参谋吩咐着。
正好有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停在伪装网的旁边,司机在那位参谋的命令下跳上汽车发动起来,马卡把我扶上了副驾驶座。
我关上车门向马卡挥手道别,嘴里不停地对马卡喊着:
“国内见啦,兄弟,我先走一步,在祖国等你们啊!”
“你要尽快回到阵地上,小心路上两边的情况,当心地雷哦!”
我望着车边的马卡,心里始终感激不尽,他浑身已被汗水湿透,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的汽车开动。汽车向红河边开去,向祖国的方向开去。
汽车上只有我和司机两人,我担心地问司机:“你的副驾驶呢?一个人开车不害怕吗?”
“我们每天都要在这条线上跑很多趟,没什么可怕的。” 他说。
我指着架在副驾驶车门边的冲锋枪问他:“你们用过枪吗?”
他笑着说:“开战以来我们就没有动过枪,但子弹都是上堂的。”
汽车在野战公路上颠簸行驶,这是一条我军临时开建的野战公路,也是第一天在山头上看到坦克过桥后行进的路线,路两边的菠萝地几乎全部毁坏,许多爆炸后的痕迹依然存在,道路被重型装备碾压的坑洼不平,我只能抱着我的左脚,以减轻颠簸撞击脚部而带来的疼痛。
汽车刚行驶了两百米就遇到了我军设在边界的检查站,检查站的士兵看来对这辆车的司机很熟悉,并没有拦下检查就让我们过去了,接着汽车来到了红河边上,一座制式的军用浮桥横立在我的眼前。
桥头又是一个检查站,守桥的士兵举起了小红旗把车拦下,两位战士一左一右的向我们汽车走来。
一位战士负责盘问,另一名战士负责检查汽车。
“拉的什么?”
“伤员。”
“你是哪个单位的?”检查站的战士走到了我这一侧,拉开了我的车门向我问着。
我如实的作了回答,并把我的军帽摘下来让他看里面的标记。
“你伤在哪里?”
“我的左脚踝扭伤了。”我抬起了左脚给他看。
“你是哪年兵?什么地方入伍的?”检查站的士兵突然向我问起日常问题。
我没加思考的回答:“77年,重庆兵”。检查的士兵没有再多问,关上了车门说:“好了,走吧!”
检查汽车的那位战士也非常认真,他围着汽车转了圈,一会爬上汽车厢,一会蹲下来检查汽车的底盘,认真严肃的态度令我吃惊!
“这么严啊?难道你车上的通行证不起作用吗?”我指着玻璃上贴着的通行证问司机。其实,我并没有埋怨检查战士的意思,只是对着司机发出了感慨。司机给我说,越南的特工活动非常猖獗,所以他们非常认真,即便是他们都认识我,但每一次检查决不会忽略。
想一想也是,我们部队没有统一的证件,没有特殊识别的标志,只能通过看、问、查的方式来识别,如果真要是越南特工化装成我军过河,或者藏在车身上来到桥边,炸毁了我们的浮桥,后果将不堪设想。
经过了边界士兵严格的检查,我们的汽车终于驶上了浮桥,在桥上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可那一刻,当我看着那湍急的河水,想着第一天晚上偷渡时的情景,真是感慨万千!
在桥中心,我趴在车窗上,仔细地看了两个地方——红河和越南。
红河我不陌生,可我从来没有在白天这么亲近的看过它,像黄河一样浑浊的河水在西照的阳光下波光粼粼,越发使人觉得它很适合自己的名字,奔流的河水疾驶的从桥下飞过,完全没想到自己渡过的红河水流是这么的湍急!万幸自己没有掉下去,万幸越军没有对我们进行阻击,否则伤亡一定不小!
越南我也不陌生,因为我在那里生活了近一个月,那里还有我的战友,他们还在阵地上,我真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一样坐着汽车回来,全部安全的回来,再不受那奔波之苦。
我也遗憾,遗憾的是连队的战友们再也看不到这个浮桥了,因为我们的任务就是掩护工兵拆桥,或许一会儿浮桥就会被拆除,我庆幸自己还目睹了浮桥的风采,还能感受从桥上经过的轻松。
我还在想刚才崴脚的那一幕。令我魂牵梦萦的姑娘啊,不是因为她我的脚也不会受伤啊!可惜我连她的名字都没问就离开了,今后也许永远见不到她,我只能叫她“琛姑娘”,她将一直会埋藏在我的心里,她那美丽的微笑泯灭恩仇,让我心醉神迷。
汽车在桥上随着波涛的起伏行驶,我的内心也忐忑不平,只能默默地在心中高喊:
“再见了红河!再见了越南!”
我一刻也不想多在这里停留,我想尽快的踏上祖国的国土,尽快的回到家乡,跪倒在老母亲的脚下,向她老人家说:妈妈,你的儿子回来了!
不!是要站起来大喊:“祖国,你的儿子我回来了!”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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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还要两年后吗?每篇我都送花可惜没见宝。
水质应该还没有被污染。
浮游物,不成问题。80年代初,我们的饮水质量很差。江苏农村,一个水塘,洗衣、刷马桶、洗菜、饮用都全了,人们的抵抗力当然很好,肝炎也高发。
我想对读者说的话
多谢cpcliusi几天来的辛勤劳动!多谢西蒙版主的大力支持!
在网上我的故事终于讲完了,为了纪念30年前发生的事,算是兑现了多年前自己的承诺。文章虽已贴完,但我的回忆不会完,我还会继续写下自己的人生,作为精神遗产留给需要记住我的人。
岁月流失让我已人过半百,虽然我没取得什么成就,但已经没有任何名利的欲望吸引我了,今天在这里贴出我的回忆,是中华军事论坛一直牵动着我的心,是广大的网友牵动着我的心,是那些牺牲的战友一直牵动着我的心,是“勇敢、荣誉、传承”这六个字时刻提醒着我!也为了还原历史真相以正视听,让大家更详细地了解中国人民解放军出国作战的真正的目的,让大家了解如何维护国家利益。
战争是残酷的,也是违反人权道德的,但世界上只要有军队的存在就会有战争的发生!愿我的经历能为年轻的一代提供参考。
在我写的回忆里,有些人是在听故事,有些人是为了好奇,但有些人是在认真的阅读,他们想从中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我想这些东西他们一定能找到,希望我的回忆不仅仅是故事。
《橡胶林的回忆》从今天起将告别了中华军事论坛了,以后的内容不会再贴在这里了,也不会在网上贴出了。目录上的后半部分几个月之后我就会写完的,它将会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有心的人也一定会看到的,那时,即便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它也将是我书柜上最珍爱的一本书。
虽然告别了《橡胶林的回忆》,但我仍将写出我人生中遇到的少为人知的经历,如:在对越自卫还击战中的“中国式的蓝博”,改革开放中的“共和国最大的耻辱”等等故事,以读者猎奇。
电脑和互联网造就了一个时代,也造就了我的写作热情,感谢互联网和电脑,感谢广大的网络朋友和热心的读者,谢谢大家!
喜欢我的人请到我的博客里来吧,可以在那里给我留言,我将在那里与大家交流,回答《橡胶林的回忆》中的具体问题。也可以给我电邮:[email protected],请大家不要再加我的QQ了,人太多了,请大家原谅,要想联系我还是写信吧。
好了朋友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