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胡评水浒之一:水泊梁山的经济难题 -- 王小棉她妈
正如分析现代农民革命,也不能看领袖。那太祖、周相乃至诸将帅有几个是老百姓?除了石帅彭德怀,就再没贫农。单看这几个领袖,TG就变成地主资产阶级之间内讧的一方了。要看地煞,看梁山队伍的组成。梁山鼎盛时,拥十万众。这十万个人是哪里来的?朝廷的降兵屈指计算不过两万多,大多数还是各地投奔而来。这些人在梁山能够得到什么?又冒着怎样的风险?大宋山东河北数隅之地为什么就会出现这么多为大碗酒大块肉不惜背贼寇罪名上阵拼死的人?比方说,当代的下岗工人这个群体,有本事的自然也都能找到工作,甚至比以前更好。但仍然有相当大部分人生活比较艰难。他们生活比较艰难,当然有自身能力的原因。【但倘若朝廷放任这个群体的艰难而漠视不管,将来出现后果,责任是朝廷的责任。】包括天罡地煞数中,也有不少屈沉下僚的人。论武艺,童贯统领的都监群在梁山众将之前不堪一击。而这些人上梁山前的身份却去都监远矣。朱仝、雷横先时只是一县都头。索超北京斗武之前不过是个正牌军,之后也不过是个提辖。北京众武将,李成、闻达之下实未见有强过索超的。而级别死活上不去。一个王朝之内倘若有太多人才找不到位置,无论如何也是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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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不乏谋反者(不列入起义的),其从军者乃至中下级军官头目,也未必不是来自底层者,然却并不能说其是“起义”。
评定性质,无外几个标准:
1、领导集团;
2、参与主体;
3、政治纲领。
其实这些也不必细细展开了,对照一下梁山:
领导集团不是农民,参与主体细算或是农民,但成分太杂。
而梁山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纲领,顶多是个“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是个框,啥都可以往里装,在宋江等看来,劫生辰纲是,打祝家庄曾头市是,攻州略府是,战辽国,征方腊亦是。只怕如武松帮着施恩黑吃黑,也算是了“替天行道”。
如此看来,梁山实在谈不上是义军的。
武力值低了被扁,提升武力值要钱。能打仗的,极少有良民在里边。所以......
本朝龙兴之时,提出“打土豪,分田地”,后来又有土改,除了理想以外,更多是敛财加投名状的目的,不过曲折多些 ,更好看。打仗,没钱不行啊
若说“替天行道”不是一个明确的政治纲领,它起码是个类政治纲领的东西。是个旗帜,是个方向。有就胜于没有。如果梁山是有,那其他三寇根本就是没有。还是有区别。梁山自成气候以来,在替天行道旗帜之下,的确是“劫生辰纲,打祝家庄曾头市,攻州略府”但这一切行动的本质,还是跟王朝的既得利益阶层做斗争。而与平民无害。
原来泊子里好汉,但闲便下山,或带人马,或只是数个头领,各自取路去途次中。若是【客商车辆人马,任从经过】。若是【上任官员,箱里搜出金银来时,全家不留】。所得之物,解送山寨,纳库公用。其余些小,就便分了。折莫便是百十里、三二百里,若有【钱粮广积,害民的大户】,便引人去,公然搬取上山。谁敢阻当!但【打听得有那欺压良善,暴富小人,积得些家私,不论远近,令人便去尽数收拾上山】。如此之为,大小何止千百余处。
倘若一个组织,它的主要行为是代表王朝的贫民流民阶层与既得利益阶层战斗,那么它的主流评价应该是什么?积极或者消极?黑还是白。【黑社会】永远是所谓【白社会】的反义词。而倘若这个所谓白社会本身【比社会更黑】,那么它的反面【黑社会】就未必是多么黑的东西。TG从创始起就被骂为【匪】指为【乱党】,这并不重要。关键是王朝末期的既得利益阶层主流是什么样的。能不能代表更广大的社会群体。就水浒里那班大人看是够呛了。梁中书在高杨童蔡党中已属贤良,给老丈人送礼每年十万贯。审案贪污草菅人命,拿下属脸皮当草稿,似乎也没资格代表老百姓。如果既得利益阶层本身脱离了广大的社会群体,那么推翻它就不应该是什么坏事情。和平年代,道德泛滥,有些人对水浒总是求全责备的。比如李逵斧子排头砍去,又如梁山打破大名府,都造成了无辜百姓的大量伤亡。然而【可能有一个无论纲领还是行动都完全合乎理想的现实组织存在么?】TG如何?当鬼子进犯时还不是保存实力壮大自己,解放战争的时候还不是扒老百姓家房子吃喝打白条?关键问题在于,这些白条日后是真正兑现了的。这一点就远胜于在扒房子上与这边毫无区别的国军。从来也不可能有绝对的无瑕疵的【义】。相对来说,梁山这个【替天行道】的义军身份还是很过硬的。就是宋江一心想招安,想融入朝廷。本质上也并非想成为与奸党沆瀣共同分享利润的帮凶,而是想借助自己的身份实现政治理想,改变既得利益阶层内部成分的比重。所以宋江到任之后:
且说宋公明自从到楚州为安抚,兼管总领兵马。到任之后,【惜军爱民,百姓敬之如父母,军校仰之若神明。讼庭肃然,六事俱备,人心既服,军民钦敬】。
为这样的一个目标而奋斗的组织,无论如何也不应当比其他组织更加不义。四寇之中,田虎、王庆才是毫无纲领趁乱据势的强贼。宋、方则不是。而宋的理想更高于方,只是在实现理想的过程中由于政治幼稚和对时局把握不足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先前,宋江是个小官僚,爱民如子的话,他的那些钱都是哪里来的?本人以为,那也都是潜规则的钱。和施恩他爹,和花荣什么的,一个路数。
最后,宋江是个爱民如子的大官僚?文中没有细表罢了,以宋江的政治软骨病和道德的双重标准,他根本管不了手下人贪赃枉法。换句话说,个案上或许他是清廉爱民了,他看不见的那些地方,肯定照样乌屈嘛黑。
看来我要继续挖坑的话,只能是拾遗补缺了。
前几日重看《水浒传》,闲看之后,竟看了许多以前没有看出的好处。武大的芳邻,即是小得。武大赁房在紫石街,邻居王婆就不去说她了,单说武大被害以后,被武松强请来作见证的四邻是颇有说法的。
书中写道:先请隔壁王婆---武松又请这边下邻开银铺的姚二郎姚文卿,---又去对门请俩家,一家是开纸马铺的赵四郎赵仲铭,又请对门那卖冷酒店的胡正卿,王婆的邻家卖馉欪儿的张公。
一次见一文介绍说,难为施耐庵怎么写来的,金圣叹一看就知此四邻乃酒色财气也。开银铺离不开个财字,开纸马铺就是一个色字,开冷酒铺不是酒是什么?就是那个卖馉欪儿的怎么解释成气现代人颇费思量,不过文中解释说馉欪儿类似现代混沌汤团之类的小吃,在锅里翻滚看着受气是一定的。今读《水浒》顺着这个思路再看着四位芳邻的名字,原来也不是胡乱取的。姚文卿影射的分明是“要问清”,赵仲铭暗含了“昭众明”之意,胡正卿我理解不太确切,大概是指“呼证清”?张公大概就是“彰公”的意思了。看了许多关于红楼考证的书,顺着那个考证的法子,我把着四个邻居的姓氏放在一起连起来念果然又有新的发现,原来姓氏也是精心安排的“姚”“赵”“胡”“张”连在一起分明就是“要找后帐”。与这四家邻居代表酒色财气连起来就是暗示“酒色财气,要找后帐”。也真难为了施大人怎么想来的。都说红楼梦到处是暗语及影射,谁想过《水浒传》 也有此玄机。
武松这些邻居的故事倒也不是在这里就完了。后文交待,先是随武松去县里公堂上跪着当证人,然后又被县里押送到东平府。武松的案子判了他们才无事还家。后文又交待说姚二郎受武松之托,将变卖家私什物的银两交付于武松收受,作别自回去了。能托付将家里的东西变卖之事,可见那时候为啥说远亲不如近邻了。
押司走些刑名而已,这郓城县里终不能容他只手遮天。宋江的银钱,书里说的很明白。
那押司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于家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上有父亲在堂,母亲丧蚤。下有一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自和他父亲宋太公在村中务农,【守些田园】过活。这宋江自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奉,学得武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
知县情知有理,只得押了一纸公文,便差朱仝、雷横二都头,当厅发落:“你等可带多人,去宋家村【宋大户庄上】,搜捉犯人宋江来。”朱、雷二都头领了公文,便来点起土兵四十余人,迳奔【宋家庄】上来。
人家宋江家是地主,本来就有钱。——什么?您说一个农村小地主能有多少钱?看看史家庄吧。史进从小练武,四面八方请师父。老爹死后,见天杀猪宰羊,渭州城里不认识的金翠莲一甩就是十两一大锭,东平府人家玩的是最高档的花魁。这么败活几年,才回少华山落草。宋江的开销比史进那可省太多了。
而且宋江贪赃枉法这事情,书中绝无交代。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它有且是主流。【设若书中没写出劣迹的我们一概认为有,只是老施包庇。书中写出的我们又一概不放过】,那书里当然没有一个好人。那天下也甭想找出一个好人。
对宋江这个人,现在的主流意见大多是苛刻的。宋江安抚楚州,给了十六个字评语,叫做【讼庭肃然,六事俱备,人心既服,军民钦敬。】棉妈说其实这是假象啊,底下该怎么黑还怎么黑啊。当然,当然很可能是这样。问题是:谁有辙?宋江本人的倾向,无疑是好的。在这样的领导之下,倘若陋规仍然存在,那必是有其存在的历史背景跟现实根源。而【个人意志是难以与已根深蒂固的所有陋规做斗争的】。倘若棉妈认为非要把下属治的上下一体清如水明如镜个个上场就光芒四射宛如洪常青。我且问,哪里有?先朝朱相做到了还是今朝温相做到了,不也都是让下属当三孙子一样诳么?可是这并不能也不应该完全抹杀领导的主观意图。宋江的理想,无疑是做个好官。他的行为,无疑也是在履行他的理想。不能完全实现的原因很复杂。但因为不能完全实现而抹杀而无视对实现的追求努力。某不敢苟同。
针细——呵呵,真细致啊,明察秋毫!
理想化的东西。然而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可能在现实中被很好的实现。因而生出理想不得后的幻灭。过于悲观,洪洞县里无好人。只看到梁山的残暴与狠毒,而看不到更多的有积极意义的东西。一百单八将,只有一个林冲是被【逼上梁山】,这个观点近年来已经看过无数回了。理由很简单,除了林冲上梁山过程较详细外,其他人上梁山没有看到被【逼】嘛,没有看到【社会不容】嘛。那当然是自己的责任。这一段推论的前提是【书里没写到的当做没有】,但在臧否梁山人物的时候,有些人的前提就改了,【没写到的也不见得没有,只是作者没写而已。】
这无论如何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水浒传归根结底是一部小说,而非一部报告文学,或者一份案卷综合。因而不可能将一百单八将每人经历均如林冲一般详写。也就不可能将每个人在现实中如何失落的经历说清道明。社会的黑暗和压迫因素因此被忽略,看起来仿佛都是【自己的责任】。武松起初是想当良民的。哥哥被嫂子和奸夫合谋害死,证据都已确凿,官府被买通,置之不理,武松才自己解决,斗杀狮子楼。尤其需要指出的这时候武松还不是白丁呢,还是都头呢,而且刚替县令上京办过事。那就足以想象一般的又无武勇的平头百姓在相似的情况下,如何投告无门。杨志是三代将门之后,挑了【一担金珠】上城活动。花的磬净,事一点没办成。一担金珠值多少钱?搁今天该办的事也办了。梁中书在奸党群里尚有贤名,而其与李固串连谋杀卢俊义的时侯照样一脸下作。水泊梁山对清官和奸臣分的还是很清的。打破东平、东昌。两个知府,一个灭门,一个不杀。那时候梁山势力已蔚为壮大,荡平东昌府,特余事耳。真杀了知府,也不会有任何人因此而找梁山的晦气。但仍然不杀。这是什么呢?
这就是态度。
记得改革开放初年,那时候什么都是外国的好,于是就有人说中国人太不重视别人的隐私权了。就拣最简单的说,人家老外见面说“哈罗”,咱们可好,见面没别的话,先问:“你干哈去?”还特别用东北方言说出来,憨了巴腾的,土气极了。
估计说这话的人根本不知道中国人见面问“你干啥去?”是祖宗留下来的宝贵的社会遗产---我小点儿声,怕给某人听了去抢先去申遗哈。
看水浒的人看到《鲁提辖拳打郑关西》一节,多半看着花和尚打的热闹和解气了,估计少有人注意到这样一段话:“王观察又捉了两家邻舍并房主人---邻佑仗断有失救应;房主人及下处邻舍,只得个不应(之罪)。”大家看看,花和尚打完人跑了,害得郑屠的邻居挨了仗脊之刑---因为郑屠被打死,邻居没有出来救人。就是她住的店铺和店铺的邻居,也被问了个“不应之罪”,也就是不用挨打了,罚点钱了事。
大家伙看看,那时候的老百姓容易吗?闭门家中坐,祸从邻居来。谁家邻居有人被打或者有个什么事了,包括忤逆呀什么的,作为邻居都是要负一定责任的。---这条援引下来,现在的见死不救不用讨论了,直接把看热闹的人抓进衙门打屁股。
水浒传是个小说,不管普法,在法律上他也多出颠倒黑白,但是这个邻居有失救应的法律还是给普及了一下。按:宋朝王安石变法虽然失败了,可那个保甲法却一直保留着。也就是说,一家人不但要防着自己家的九族犯法被株连,就是邻居家有什么事情自己应当知道却不知道,比如邻居家人犯罪逃走了官府问道回答不上来,那也是要治罪的,邻居家来了陌生人如果行止可疑,也必须向官府报告,--报到保长或者甲长那里。
哎!总之一句话,那年头活着不易呀!老百姓为了自保,没法子才会见人就打听“你干啥去?”。见人就问“你干啥去?”纯粹是为了自保,跟探听人家隐私没啥关系,做不得中国人向来不尊重人家隐私的证明。
另:还有国人曾经爱说的“你吃了吗?”也被诟病,觉得见面说这个真没文化。其实见面就谈天气也不值得炫耀成有文化。我觉得外国人见面问好,祝愿固然是祝愿,不过总没中国人见面问“你吃了吗?”更加有人情味儿。外国人的问好透着彼此之间的漠不关心,而对于农耕社会并且长期处于饥荒的一个社会来说,问人“吃了没有”实在是一种大德。设若一个人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你说他愿意听哪种问候呢?
我曾经跟人辨过这个问题,我最后的结论是,中国的这些传统的打招呼方式固然有些落伍了,但是这绝对是值得骄傲的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嘲笑“你吃了吗?”这样的悲天悯人的问候语,只能算好了伤疤忘了疼。</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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