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大话中药发展史(1)——起源 -- 花大熊
中药那些属性,什么寒,大寒,温,什么热,啥的是怎么确定的。这些属性是定性的还是定量的?
有没有标准化的方法,不同生长环境的同一种药材,药性不同吗?不同的煎煮方法,药性不同吗?不同的切割方法药性不同吗?
其实我总觉得,中医急需一部药典,先不要讨论方子,想把药搞清楚。把各种植物,动物的各个部分精确化,药性精确化,注意事项精确化,也许表述方式可以和西医不同,但是逻辑还是一回事的,内在逻辑要统一起来,有冲突的地方要特别说明。也许这是一个非常基础的工作,也非常复杂,但是没有这个基础,总觉得中医过于神秘化,而不是专业化。
还有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学中医就要看黄帝内经,就要看伤寒论,这种做法其实使中医变成了文化的符号,而不像是医学的范畴。
当然中医还是有旺盛的生命力的,至少一百年内不用考虑生死存亡的问题。
可以在专业的书籍里找到答案。我这里大概的说一下。
寒热温凉被称为中药的四性。最初是从机体对药物的感觉上来定义的。比如生姜吃上去的感觉HOT,就认为是温热的(确切说是温),薄荷吃上去感觉清凉,就是寒凉的(确切说是凉)。
后来发觉这样的定义太粗糙,拓展到病理状态下机体的反映。比如金银花,吃上去或许没什么太明显的感觉,但是对于发热的病人可以降温,就被定义为寒。诸如此类。
四性是有程度差异的,但是并没有定量。个人理解你说的定量是用数字的那种,比如温度降一度,是凉性,温度降两度是寒性。不知对否?很遗憾中药没有这样定量过。但是动物实验的数据和临床使用的结果有支持这种定量的,比如生姜(温性)发热的能力就不如肉桂之类大热的药物。据我对西药简单的了解,也没有西药这么定量的。以种类比较丰富的抗高血压药为例,大致可以按照降压的能力分为轻度,中度,和重度高血压用药,但也没有说用具体数字衡量的。
你所谓的标准化的中药方法目前有很多的学者在做,但是进展不理想,因为标准化用在合成的化学品上比较容易,用在植物上比较费事。甚至有学者提出,这根本就是mission impossible。因为你见过把生物标准化成功的实例么?呵呵,把猪按体重分的这种标准化不算。
你对中药的这种去神秘化,精确化的期望很是代表了非专业人士的共同愿望。也是中药目前努力的方向之一。可惜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中药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短期内这种愿望还看不到实现的前景。
具体内容我会在未来的一些帖子中涉及。
另外,我个人认为看伤寒论和黄帝内经并没有什么不好。关键是怎么看。相反,有些动不动就更新的东西反而让人觉得不靠谱。一个体系核心的东西三天两头变动至少让人觉得还不够成熟。比如基因和干细胞的研究就发展的很快,但还远未达到可以应用的程度。作为科技前沿,经常变动是可以接受的。作为临床治疗的标准,经常变动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中医有它文化符号的意义在里面,不过如果你深入的了解中医,就会明白它不是生来就为了当文化符号的。好比汉字生来不是为了被老外刻在身上做纹身一样。
谢谢你对中医药的信心。不知道我是否回答了你的疑问。
说埃及就有点那个啥了。或许我孤陋寡闻,我没有听说过古埃及以复方的复杂程度而著称。
倒是藏药中颇有些处方,药物的种类多的有些吓人。比如七十味珍珠丸。如果埃及医学中有这么大的处方,很希望你能和大家分享一下。我也学习一下
以我的了解,其实化学和中医很有些类似,尤其是有机化学。
有机化学的标准化,是建立一套标准化的试剂,通过标准化的试剂来量化有机物。因为很多有机化学里的事情,化学家也说不清楚。中医可以不可以建立一些标准化的试剂,或者不是标准化的试剂,而是一些通常的药物,或是容易厘定的药物来建立一个标准化的坐标。也许会有很多覆盖不到的地方,但是最起码建立起来了一个体系,这样才有改进的可能。
比如我们知道姜是热的,以姜的某种状态为一个标准,再建立一个寒的标准。如果这两个点可以确定,那么我们就是可以其他药物的这种状态填空。这样中医就可以推广了。当然可以挑战,但是挑战就需要证据了,这样很多东西就可以参考比较了。
医圣著作好像在这方面着墨不多?熊大能否介绍一二?
您提到葛根汤,我想起听过的白虎加人参汤的“八卦”。此汤用于治疗二型糖尿病,对单味药进行研究,发现知母和人参单味药均能降血糖,各伍以石膏,即知母加石膏和人参加石膏,其降糖效力加强。由此推算,则知母加人参配伍石膏,几个药的降糖作用力合在一起,终值理应达到最大。然则试验效果却不支持,知母人参配合,若人参量大于知母量,其总降糖效力削弱,若知母量大于人参,则在知母比人参达到2比1的比例时,降糖效力达到最大值,非此比例,则降糖作用降低。神奇的地方在于,白虎加人参汤中,知母和人参的比例恰好是2比1。
不知道你说的化学和中医有些相似从何而来?愿闻其详。
你说的标准化是目前的中医药科研体系正在试图建立的。可惜中医的体系是一个开放多变的体系,其原点坐标的选择就是一个颇踌躇的事情。这是中医的优势,也是劣势。也是必须面对的。
所以现在的科技部正在做大样本的调查,试图把这个原点建立起来。
至于中药本身,这个顺序早就建立了。比如附子就是热的极点了,然后顺着往下有很多的药物。比如肉桂,干姜,吴茱萸。但是这种顺序和化学成分上的关联还没有建立。所以西方就此卡着中药。
医圣一方面不是本草的经典。所以俺就草草带过了。
另一方面,类似的八卦研究很多,很多都仅仅是证明,而不是揭秘。复方研究一直是中药研究的炼门。怕贻笑大方,所以俺就更不敢多说了。
科学和科学家对于人工合成药物的后果当然有部分责任啊。这个没得跑。
中医理论糟糕的地方就在于,它常常阻碍了纠错的努力。最典型的就是《医林改错》,本来是改正解剖学错误的一个努力,结果那?被说成“越改越錯”。一堆“物类感生”的荒谬药方,倒是因为符合阴阳五行比附的理论而被长期保存在药典当中……
中医理论并不是没有纠错系统。事实上,中医本身就具有“悬挂”的特点。有点那种随遇而安的味道。不知我说的你能明白否。
打算发展史写完后再开一贴,比较一下东西方医学。估计属于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知道成不成。
个人推荐你看看清华大学赵南元的《认知科学与广义进化论》,那里讨论的关于东方认知体系的特点或许对回答你关于评价《医林改错》的话题有所帮助。
你觉得呢?
况且生物学中的随遇而安,往往是一种“表观”随遇而安。
不是太喜欢总打科学的大旗。因为在和人文,艺术,社会科学上,现代自然科学有时候显得单薄了一点。
说反现代或者比较合适点。个人觉得也更有趣点。呵呵
毋庸置疑,人类社会中,战争是最残酷的,因为战争就是要置人于死地。可与战争截然相反、希望救人于水火中的医学却好像喜欢和战争恶魔一起成长。战乱时期常常是医学知识极大丰富的年代。然后等到安定年代,人们再把这些血与火换来的知识记录、流传下去。
《神农本草经》于东汉诞生后,经过了三国纷争和西晋短暂的统一,中国很快又进入了南北朝的乱世。相较于北方的反复争夺,南方的厮杀似乎少了那么一点点。残存的士大夫略微多了那么一点点。安定了两天人们好像顺理成章似得,开始想为自己的健康做点什么了。毕竟那本“承上启下”的书诞生也快三百年了。与一般人的想象不同,南朝时期虽时有混乱,却是本草学的发展迅速的时期。据记载本草学的著作居然有25种之多。其中甚至还有华佗弟子写的本草呢!如此众多的本草,老熊猜测可能与当时本土宗教——道教的发展不无关系。道家对医药研究的兴趣是众所周知的,而南北朝时期恰恰也是道教的上升期。
在诸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本草专家的簇拥下,我们的主人公陶弘景出场了!
陶弘景的年轻时仕途并不很顺,也就是在一些王爷那里做个书记官什么的。多高也就是从六品的样子,和老熊在西西河的地位差不多。眼见自己年龄也不小了,却升迁无望,陶书记想还是健康最重要,于是辞官隐居到今天的江苏茅山,专心于宗教和健康事业去了。可是他越隐居越有名气,
名气大到什么程度呢?据说梁武帝曾亲自前去请他出来做宰相。
很显然,我们的陶老师是拒绝了。看来这个隐居是真的,和那个走终南捷径的卢藏用显然不是一路货。估计梁武帝当时蛮郁闷的,不就是个搞老庄的么,俺堂堂一个皇帝,居然你都不给面子,老子吃斋念佛、多修佛寺气气你,天底下又不是你道教一家!呵呵!以上纯属瞎猜。
陶弘景在茅山一共隐居了40年。除了炼丹,收徒弟,开补习班(据说有弟子3000),剩下就是写书了。他是道教的一代宗师,写了不少道教的培训讲义,对中药而言,他最大的贡献莫过于写了《神农本草经集注》这一里程碑式的著作了。
《神农本草经集注》原书其实也没能流传下来,只有在敦煌曾经看到过它的残卷,即使这残卷,现在也下落不明。一本残缺不全的书,为什么
会被后人有如此高的评价呢?(口气咋这么象CCTV10)
如果让老熊说里面的内容,估计大家不会有太多兴趣。还是继续侃点不要那么费力的。
集注里一共载药730种=365*2,刚刚好是神农本草经的两倍。以此来表明自己继承《神农本草经》“天人合一”的决心。这倒也不稀奇,后来的总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滴。这回是双料本科的水平了。
陶弘景在这本书里体现了自己很高的学术道德水平。注意到上面图片里有红红黑黑、大大小小的不同字体了吗?红色字体是告诉读者,我这一段是引用别人的了。黑色则表示完全的原创。那时候没有学术道德委员会,没有人肉搜索,更没有网络。陶老先生即便是抄书不说,也不会有人指责,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惹官司上身。可他老人家还是严格要求了自己。再想想现在……,一地鸡毛。
南北朝时期,是中国世袭贵族政治开始崩溃的时期。相比于北朝的外族当权,南朝的遗老遗少们还在极力维护着世袭的贵族体制。
对知识的垄断与封闭,通常是贵族维系自己地位的手段之一。陶弘景作为南方士族的成员,他却并没有秉承遗老遗少们的坏习惯。相反却有那么点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TG作风。坚信医药知识来源于群众,并虚心向群众请教。再想想现在的茅于轼之流吧,都是中国人,咋这么不一样妮(⊙o⊙)?
他的书比神农本草经多了一个总论,就是把药物的一些基本原则先告诉大家,然后在各论里再描述各种具体的药物。这和现代药学专著已经别
无二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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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他老人家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生活在一个南北割据的年代了。因此在他的书里,关于北方的药物记述,相对简单粗糙了点,错误嘛也有点多。其实我翻了翻他的书,说北方的药材记录的少了点倒的确是,但如果说错误就比南方药材多,却也未必——他记载南方药材中的错误也不少。
算了,念在他是俺老乡的份上,就不再说他坏话了。史载陶弘景,丹阳秣陵人,很自然的联系到今天江苏南京的江宁县秣陵镇。当然古秣陵是不是今天的秣陵就不知道了,反正据说那里发现了陶弘景的后代和家谱。不幸的是,江苏镇江有个地方叫丹阳,而且离陶弘景隐居的茅山也不远,更麻烦的是南京的江宁县居然也还有个地方叫小丹阳,那里据说陶姓也很多……。哎!为了争陶弘景这个名人,口水官司可没少打。不知道旅游开发计划做出来没有,反正都是钱闹的。
还是喝水去吧!
只不过在有限的化学的学习过程中,有一些体会而以。就我所知无论化学,工程力学,还有工艺技术,都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比如流体力学中,按照公式计算出来的船体的尺寸经常会有负数出现。但是一来他们一般都承认他们的局限性,二来他们对于局限性的东西的限制范围尽量明确,这样人们会知道哪有地雷,进了雷区怎么办。
但是中医的对于无法说明清楚的区域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虽然也有受到歧视的原因,但是自己的态度是决定性的。同时这些年中医给人以停滞的感觉,无论是总结性的工作,还是开创性的工作都是让人觉得乏善可陈。从我一个外行人的观点,重要的原因是中医的基础不明,而且很少做基础修补工作,总是不断扩张,囊获的东西太多,导致消化不良,前后矛盾的东西越来越多,这样会逐渐失去发展的基础和动力。
在西方学科,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是逐渐分离的,西方如此繁复的应用研究的前提是更加深入的基础研究。我们很难说西方这种应用和基础研究分离的趋势是好还是坏,但是不断扩展的应用研究的建立在更加深入的基础研究应该是一个正确的方向。
我们在专注自己的学科的同时其实很有必要关注一下其他学科,就像现在史学界有一股非常强大的为慈禧翻案的风潮,其实这帮人只要稍微看看同时期明治和稍早一点的俾斯麦就明白,自己干的事情是多么的可笑了。
还有我觉得中医要发展,一定要从古籍里走出来。科学发展和抛弃文言文是相辅相成的。中国古代的识文断字的困难和传统实在是抑制中国科学进步,缩小中国科学的应用范围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所谓言简意赅的文言文在明以后其实士大夫阶层为了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
如果想做一个好的文学家来学习古文是一个好方法,但是我们需要的数以几十万记的医生,他们不可能人人都有很好的天赋,悟性,这种满篇文言文的教材,实在是事倍功半。通过白话文的教材的学习就可以成为一个足够好的医生,在现代中国这应该是成熟的中医学科的一个基本前提。
你说的应该是很多传统学科的普遍缺陷。中医也不例外。对于中医发展的战略思考与发展规划,其实需要中西两方面的通才来进行。可惜的是TG的教育培养出来的大多还是匠人。更何况中医的国家政策其实一直处于摇摆中。
其实要看科技部的政策方向,你会发现他们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具体怎么做却实在让人心寒。有时候中医的落魄不完全是自身,或是别人竞争造成的。不过说到这里就不完全是对学术体系和内容的探讨,而是走入了政策领域。打住!
对于文言文,不敢苟同。个人理想的模式里,文言文和白话文都应该有一席之地的。就好像满大街的卡拉OK不应该对钢琴和交响乐构成冲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