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中美企业差异随想 -- suqier
忙总介绍了他整顿国企的经验,也提到了他离开后,人走茶凉,他留下的制度被改得面目全非,企业再度陷入亏损。我在回贴里谈到这个根源在于产权制度,即资产/产权占有人,与所有人之间的利益不一致。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回了97年初的那份中央全会公报,如何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要建立怎样的现代企业制度。
然后我就想到了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中美差异,特别是文化差异,导致的习惯性内斗,与协作精神如何移植到中国。
中美差异是一个很大的题目,也被无数人说了无数遍。刚到美国时感受到的第一个culture shock,一个也刚来的北京女孩子抱怨约她出去吃饭的ABC居然要她AA付自己的饭钱,说以后再也不和他约会了。上周赵小兰在一次演讲中谈到她和她老公相互间的磨合,赵美心也谈到华人的政治觉醒,加上看到一篇报导,西雅图的一个银行职员在两周前因为抓了抢银行的匪徒而丢了工作,于是想写这样一篇文章。
其实来美以后就一直在留心中美差异,试图确认哪些是美国的竞争力所在。美国的优势分成几类。一是由历史形成的军事/金融霸权,地理资源优势,这是不可复制的。二是科技研发优势,这是可以跟随的。三是制度优势,这个就很麻烦,有的制度是可以直接照搬的(6sigma/BSC),有的制度看上去好(民主自由/三权分立/新闻自由),但是不适用于中国国情(危及政权稳定,然后变成俄国或者印度),有的制度可以被应用到中国,但是却需要修正以适应中国国情。
1。知识产权保护
中国加入版权公约,似乎是91年的事。我依稀还记得外文书店里那些影印书一夜之间被撤柜的情景。从整体的实践上说,中国是一个鼓励,纵容盗版的国度。从软件,工业设计,名牌商标,到商业机密,技术资料,都是如此。
代价,就是对创新的损害。在研发和培训上不肯过多地投入,企业家变得短视,急功近利。
另一个代价,就是学术界的抄袭日益严重,同时伴随着中国博士扩招/质量下降。中国新招在读的博士去年已经超过了美国。
在盗版-创新的trade off取舍中,直到创新相关的利益足够大之前,知识产权的保护都不会加强。
这是对中国有利,并且将会被照抄的制度,只是目前的阶段时机尚不成熟。
2。产业政策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我相信所谓的中央在下很大一盘棋,阴谋论,都是出于对人性的了解,和对这句话的认识。我不相信坐在中央那些位子上的人都是清末满官那样的傻子(事实上清末满官,包括慈禧,很多也不傻,只是见识不足罢了),也不认为贪官就必然无能。我觉得中国的产业政策失误,例如稀土,主要原因仍然是见识不足。而制度缺陷和贪官只是次要原因。中国仍然是集权政权,只要中央看清形势,下了决心,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得起来。
事实上我感觉很强烈的一点就是美国企业习惯于作长远期的计划,跨度十年的forecasting和financial plan,我最初接触时曾经抱怨说企业的外部环境变化太快,超过三年的计划都会变成bull shit,后来才意识到中国社会的变化速度是美国的三倍,所以中国企业不习惯作长远的规划,当然经济危机一来,这些plan也真的变成bull shit了。
美国的全球化布局,是通过各大财团内部解决的.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只只fortune 500强的全球化,背后,我们都知道这些大企业归属于哪个财团,你能相信这些财团没有作过布局么?如果他们是那种执着于市场股价表现的经理人,这些企业早就倒下了。但是财团是以一个个董事会董事来实现自己的意志的。
日本的通商产业省就不多说了,曾经是计经委/发改委的榜样。日本的企业集团,经理会的形式也保证了资本意志的集中,而经理和董事是一体的(这个大概是日本特色),三井集团在中国的布局,这个不就是阴谋论么?阴谋论不是现实么?
3。teamworks
为什么中国人习惯于内斗,而美国人习惯于协作(办公室政治/斗争一般只局限于高层,也不太会影响下层)?我所见过的唯一让成员充满了协作和相互信任的中国组织是PLA。
《河殇》说这是陆地文明与海洋文明的差异,在大海上,船员就必须协作。从这个角度上看,WOW在中国的流行,迫使玩家习惯于五人小队以至于四十人团队的协作,对于培养中国人的协作精神,实在是大有教育意义,而绝非羊叫兽所言的电子毒品。在WOW的副本出现之前,中国的网游都是让玩家习惯于单打独斗。
协作精神能移植到中国企业么?似乎很难。扫地妹出身的吴士宏曾说起过她刚空降MS时的团队去作团队协作培训,效果很好。但是我听说的更多的是,做游戏时大家相互协作相互信任(比如那个著名的向后倒下高台,等你队友接住你),回来上班后仍然是该斗争还是斗争。
过来美国后,我逐渐认识到,这其实是大环境与小环境的相互影响的问题。大环境不鼓励协作精神,那么小环境是无力对抗大环境的。
在美国多待了几年的同学朋友都说起一点,自己变笨了,回国感到不适应。为什么会变笨,因为这里是一个法治社会,一个规则明确的社会,一个信用社会,政府提供了充分的公共产品,以减少交易中的摩擦和信息成本。
而国内的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不足,个人必须操心这操心那。几天前阿尔及利亚的中国人与当地人发生群殴,起因是口角,然后中国人就叫了五十多人来报复,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不相信当地的领事馆能够切实,公平,公正地维护自己的利益。有人回wxmang的贴,讨论中国黑社会时,说,只有社会黑,哪见黑社会。如果你相信政府能够切实,公平,公正地维护你的利益,那么东北的下岗工人,高到天上去的房价,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在一切都要靠自己,而不能指望政府时,协作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因为背叛的成本小收益大,你不能指望政府对背叛(比如盗窃你的商业机密)进行惩罚,因为政府提供不了这种公共服务产品,或者说只能向少数大投资额的外资企业提供,或者因为经办人员索贿/手续繁杂使得成本门槛过高。只有在军队里,背叛的代价是生命,协作才会牢不可破。
不协作与内斗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为什么不仅不协作,还要相互拆台呢?桥牌不打,打麻将。
这涉及到中国的传统,宁为鸡口,不为牛后。而根源在于集权体制下的赢家通吃的游戏规则。集权体制下,权出于上。谁上位,竞争者便只有死路一条。一朝天子一朝臣,企业换了一个头头,非我这一派的都请滚蛋。这个问题在美国这边也有,但是一般只涉及顶层,而中层和下层不会被牵扯进去,对企业的元气的伤害不大。至于非竞争者,构成危胁的如韩信/岳飞之流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象封建体制下,领主对领地的权利不受国王的约束,法王要加税还要领主们批准。
相互拆台,就是为了防止对方上台然后通吃自己,而自己也努力上台去通吃对方。
这个基本无解,要确立协作精神,就要破除政治上的集权体制,把整个社会的外部环境进行改造,而这种改造是政治禁区。
有限度的协作,在几种情况下,是可以移植的。
第一是一个小组,相互间知根知底,收入和小组整体的绩效挂钩,适度放权。但是这个放权的标准很不好掌握,你想放权?想想新加坡的里森,想想中航油和香港中信。
第二是各部门的业绩考评,有部分要依赖于其它部门的表现。也就是说,销售人员的提成不单纯的以销售业绩为标准。有点类似于平衡计分卡,但是在设计上就需要很花心思。
第三是产权的单一化和产权代表人的负责制。
企业内的人事斗争,根源在于最高层领导们之间的派系斗争,经常性地为反对而反对,相互拆台。而最高层领导们之间的斗争,根源又在于公有产权的背后有着多方的影响力,一堆的婆婆都可以插一手。只有象倪润峰,或者产权集中的私企那样有一个影响力极大,可以一言定鼎的人物在,意志才会被统一,而摩擦才会被减到最小。
这事实上就是CEO的角色,但是忙总不是CEO,他任命一个中层干部,都要一堆的人在那儿讨论研究先。资本的意志不能集中,就必然会发生内斗。
但是做到这第三点的另一面就是,一言堂之后,只手遮天,无法无天,如大邱庄庄主那般。超大额的贪污案,几乎都是因为这种情况。
监督=>制约=>扯皮=>内斗,所以,这也是一种trade off。如何取舍?还是说人事与财务要受监督?监督/制约到什么程度才能既有效率又防止出现贪污?这个都很难确定边界。
第四,就是企业全面采用外企人员和年轻人。但是年轻人也会变得年老,外企人员也会被大环境所污染,这个法子只能持续几年有效,然后企业又会变得充满中国特色。
如何在大环境中建立一个与之相反的小环境?
这个和生物体的负熵建立在自然界的正熵中不同,企业的人员,一周只有40小时是在企业中,而更多的时间在企业之外受大环境的影响,这个负熵基本上无法建立。
所以,在中国建立一个能持久地充满协作精神的企业,基本上属于痴心妄想。只能在局部的短时间的小范围地形成这种次企业文化。
现实。
国企搞垄断,贪污之类的只好打掉算外快了。
不重要的产业交给民营,反正他们也反不上天。
一定要限制外资,外资勾结官僚(既买办)是很可怕势力也很强大的。
国企的业绩评估个人以为应该以国有资产独立审计为准。试着搞搞三权分立,“产权单一化和产权代表人负责制”,独立审计,职工代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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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有个长治久安的国企, 和幻想清廉公正的政府一样. 可能有一两个能力出众的人出现力挽狂澜,风气一正, 但没有组织能青春永驻和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一样. 个人永远是短视的,因为长期以来看我们都是死人.有活力的企业永远都在折腾, 永远都在争下一个顾客,下一个订单,下一个市场.让大家忙得没有空内耗比团体合作游戏有用. 把人力资源标准化,流动化, 让雇员觉得与其扯皮不如跳槽,自己开公司才是真正能把人的潜力发挥出来的制度.合作是竞争博弈的平衡点, 企业力量取决于内部的合力, 集体意志(时髦点的企业文化)的体现.
M总一边说工人是松散的砂子, 一边又说有胶水就可以变成压死人的砂岩。那么作为总经理,他不把自己当成发挥工人力量的胶水, 谁才应该是起胶水作用。 党委? 工会? 黑社会?美国的胶水叫个人主义,所有人都要面对组合,打散,重组,再打散的竞争,以致无论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要面对民众说“有些工作是不会再回来的, 大家好自为之吧“。
中国在试图用国家资本主义,靠外部压力整合内部,继续摸石头。 路只会越走越难, 倒不是TG的某个历史阶段选择错了,往回走就容易了,而是历史上升从来就没有容易过。
老外的董事会普遍很弱,监管基本上是摆设,不顶用。CEO多为一言堂,除非是傀儡。CEO拍拍脑袋,下属和consulting的预算、计划、报告可以写得很漂亮,但是往往一样不顶用。
国外的企业管理是经过很长时间,走了很多弯路才形成目前的局面,而且毛病还是很多。国内的同行也要走一回自己的路,光看游泳教科书是不可能学会游泳的。以眼下国内的情况比国外就像用詹姆斯第一个赛季的统计数据比乔丹职业生涯的统计数据一样,不说明什么问题。
而且,国内的团队合作也是有的,就是有点家族性质,也不能说是文化差异,国外也有类似的情况。
这是我一直不认同的观点。美国人的内斗绝对不亚于中国人。我倾向于认为内斗的原因是职责不分明。缺乏权威造成的。一个过于民主的松弛集体就会产生内斗。相反,资本主义的私人资本控制造成的强烈的责任感可以让领导者很容易地进行teamwork. 道理很简单:你不喜欢这种方式就滚蛋。军队里面条例清晰,权威分明,teamwork自然容易进行。说美国人习惯于协同工作,我觉得这是个误区。如果说他们的工作像是团队工作,只能说他们的上司给他们的职责分工做的好而已。应外,美国体系的利益非常分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规定比较明确。
没有一言堂,就必然有派系=>内斗/内耗=>企业效益变差
我对英法德的企业管制不太了解.日本企业的董事会影响力大于美国企业.取缔役看上去就是VP往上的更高一个职业台阶,然后一言堂不是取决于社长,而是会长.
美国董事会有他自己的特色,就是过份关心于股市表现.基金的业绩压力应该是原因.而董事会对CEO的要求只有一个,让股价上去.而事实上花街的市场效率是不完美的,会滞后,会过度反应.CEO与花街的良好形象/公关/关系,可以让股价在短期内(半年,一年,两三年)不受坏的业绩影响,只要他能忽悠.
美国人不是不斗,而是内斗的博弈已经发展的比较充分,信息较为透明而已。这么成熟的制度也是斗出来的,犯错犯出来的。
至于盗版那个事情没必要跟博士抄袭挂钩,后者完全可以在盗版盛行的中国大环境下严格监督。
责权分明这种事,在中国是行不通的.
比如说我是项目经理,我手下的人,2/3都是从各个部门和下属分支行借来的.我没可能发奖金给他们,除了请吃饭,一起去K歌来联络感情,帮他们和他们上司说好话,有什么办法能够鼓舞他们的士气,让他们不对经常性的加班抱怨?
为了保证这个项目的及时完成,我要借人,借得人多,我的项目就完成快.除了我上级经理和行长的支持外,我还要争取这些外借部门的经理和下属分支行行长的支持.我手里有什么资源可以交换给他们?如何取得支持?我要怎样回报?比如说分支行年终的评比,平常遇到困难时的协调和支援.
为了达成目标,很多不该你去做的事,你也要主动地去做好.其实军队里也一样,主观能动性嘛.
但是你会碰到老银行,就是那种严守自己的职责,不归自己管的事,坚决不管.因为你做多,不会多拿钱,还可能犯错,犯错就要扣钱.很多老银行就是不肯学电脑,因为学了,就会有很多事领导安排你做,你的事就多,就会多犯错.再比如说别的部门有事要插进来,例如法院要调某家公司的传票,这种事最麻烦了,花上半小时找到一张传票,一家公司一年也许有上百张传票在你这家银行走,所以大家都躲.
其实我觉得美国企业也是这样的,大量的职权不明,但是美国人不会推诿.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这种思想在这边似乎看不到,这边对犯错的容忍度比较高.
我家就是本省最大的几所国企之一(八十年代吧,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国企的毛病我当然知道。让工人们多干一点就如同杀他们的血一样。
我的观点是团队精神不是天生的。很大程度上是由体制决定的。一个好的领导,或是一个好的制度能调教出一个出色的团体。而不是说靠十几个意气相投的兄弟来造就一个好的团体。国企为什么木有生命力?大家都木有危机感。根本木有动力去改变什么。人的懒惰和趋利就是天性的。而且,公有制体系下,工人木有失去工作的压力,根本不在乎领导的管理和给予的警告。
你说的情况比价特殊。确实那种情形下,难以有和他们利益挂钩的措施,他们可以无视你的要求。
因为一直在大学里呆着,我见到的团队合作都是限于这个特殊群体。我不曾见过主动工作合作的美国人。除非我给他们足够大的压力,直接指出他的问题,或是错误。他们和中国folks的唯一区别是,他们在事实面前会低头。好些中国folks会不顾事实,无逻辑地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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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来时很不习惯,写点东西,所有的数据,所有的借用别人的观点,所有的引用别人的说话,都要给出处...word里打notes打得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