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法国总统萨尔科齐被强悍地考据成华裔(1) -- 常乐
台湾《联合报》9月13日报道(外链出处):
没有看到朱的此文,但看到他7月份的网文“法国总统‘萨科齐’是‘少暤氏’”([URL=]http://www.wangf.net/vbb2/showthread.php? threadid=25142[/URL])。其中说到:
作者的考据方法,一言以蔽之,就是名称发音近似。这个方法早有人用来给匈奴、欧洲匈人和匈牙利扯上关系。
18世纪中叶,法国东方学家德经(Joseph Deguignes)得知中国历史上有个匈奴(Hsiung-nu),联想到欧洲匈人(拉丁语:Hunni,英语:Hun)。他仅凭二者语音上的近似就说匈人是西迁的匈奴人。他的联想被著名历史学家吉本(Edward Gibbon)写入《罗马帝国衰亡史》,流行开来。
匈奴人有过两次大规模的西迁。第一次在公元前44至前35年。此前,匈奴贵族呼韩邪和郅支争夺单于宝座。公元前51年,呼韩邪到西汉的长安宫廷表示归顺,得到汉宣帝的支持。公元前49至前43年,由于汉朝的支持,他战胜了对手,入主匈奴的漠北王庭——鄂尔浑河营地(今蒙古境内)。公元前44年,被打败的郅支率部西迁中亚。途中他打败伊犁河畔的乌孙人,征服额敏河畔的呼揭人和咸海草原上的坚昆人,侵犯帮助过他的康居人。他在康居国(巴尔喀什湖及咸海之间,今哈萨克斯坦境内)的楚河和怛逻斯河畔的草原上扎营。公元前36至前35年,汉将甘延寿和陈汤率军远征楚河畔,斩杀郅支。跟随郅支西迁的匈奴人此后下落不明。
第二次西迁在91年。89至90年,东汉将领窦宪和耿秉率军与南匈奴(归顺汉朝后被安置在河套地区的匈奴人)夹击北匈奴(漠北匈奴),在漠北大获全胜。公元91年,汉将耿夔率军再攻北匈奴,出居延塞(今内蒙古西部额济纳旗一带),进军漠北,围北匈奴单于于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大获全胜。俘虏了单干之母等单于家中全体成员。立单于之弟於除踺为新单于。北匈奴战败后部分西迁康居。93年,新单于反叛,朝廷派遣东北的的鲜卑人攻击他,打败并杀死新单于。北匈奴从此再无起色。
匈人约于350年进入欧洲,在巴兰比尔王统帅下开始征服战争,灭了顿河流域的突厥人国度阿兰(The Alans)。《北史》中有一段可能相关的记载:
374至375年,匈人灭了黑海北岸日耳曼人建立的东哥特王国。然后大败西哥特人。378年,在阿德里雅堡大败罗马皇帝瓦伦斯,导致罗马失去对所辖诸侯和领土的控制力。然后征服了北方的诸日耳曼部落。匈人把丛林里的日耳曼人挤压得进行大迁徙,后者后来灭了西罗马帝国。395至431年,攻掠东罗马帝国的色雷斯各省,最终迫使东罗马交纳贡税和开放几个贸易口岸。433年,“上帝之鞭”(Scourge of God)阿提拉与其兄弟布莱达继承其叔Roas王而为匈人君主。435年左右,阿提拉杀死兄弟布莱达,多次突袭南俄罗斯和波斯帝国。441年,向东罗马宣战,洗劫巴尔干半岛。 443年,攻到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城外。东罗马全军覆没,签订城下之盟。448年至450年,匈人帝国拓展到了最大:东起咸海,西至大西洋;南起多瑙河,北至波罗的海。450年,进攻西罗马,洗劫了今法国北部。在意大利的查隆丕尼大决战中,阿提拉终于被西罗马军打败。453年,阿提拉猝死。失去强人君主,匈人帝国陷入内乱,469年被日耳曼的汪达尔等部落侵入而灭亡。
匈人进入欧洲,在匈奴人第一次西迁后约385年和第二次西迁后约259年。要说匈人是西迁的匈奴人,需要这中间二三百年间连续的证据,可是德经没有任何信史、考古或亲缘语言等证据。此后也没有发现什么证据。
在人种方面,匈奴人和匈人无从比较,因为二者的人种情况都不清楚。匈奴是庞大的部落联盟,有黄种人(蒙古利亚人种)和白种人(高加索人种),但是其领导部落的人种和民族不清楚。外蒙古发掘的匈奴古墓中发现匈奴人像,其眼睛被绣成蓝色。中国历史上的羯族曾是匈奴的一部,在西晋灭亡后建立后赵。当冉闵灭后赵时,史载“高鼻多须者”被滥杀。被认为是匈奴汉主(高祖光文皇帝)刘渊“苗裔”的稽胡到隋唐时还被谚语说成是“胡头汉舌”。陕西的霍去病墓前有一块汉代的“马踏匈奴”石像,石像中的匈奴是一个大胡子。匈人也是庞大的部落联盟,也有黄种人和白种人,其领导部落一般认为是黄种人。四世纪的罗马历史学家马切利努斯(Ammianus Marcellinus)在《历史》中形容匈人“面无须髭、容貌丑陋”。
在语言方面,匈奴语言和匈人语言也无从比较,因为二者的系属也都不清楚。白鸟库吉开始试图根据中国史籍中的零星资料给匈奴语言找到亲缘语言,但是游移于突厥语族和蒙古语族两种可能之间。白鸟的结论早已被阿尔泰语学者否定,他的研究只能表明突厥语族和蒙古语族曾经从匈奴语中继承和吸收了不少词汇,但不能证明匈奴语属于两者之一。例如冒顿单于之“冒顿”,一般被认同为北朝隋唐出现的突厥语“莫贺咄”,也即外蒙首都乌兰巴托(红色英雄)之“巴托”和清代的“巴图鲁”头衔,但是该词在阿尔泰语中并无完满解释,反而在伊朗语(属于印欧语系)中可以找到词源。法国学者蒲立本(Edwin Pulleyblank)用中国史料证明匈奴语和阿尔泰语互不相容的几项特征,因此提出匈奴语不属于阿尔泰语系,而可能与叶尼塞区域的几种语言有关。匈人语言没有什么资料。
对于匈人是西迁的匈奴人这个流行说法,现在学者一般认为是没有证据的。
新世纪历史学家满塞!
朱学渊很有意思,此人是学理的,退休后对历史很有兴趣,写了不少文章,来讨论通古斯语族的迁徙。
还在国内资助了一个集刊发表中亚一带的民族研究。
不过,实话实说,老朱没有经过民族史学和比较语言学的严格训练,他的考证逻辑联系不太靠得住。
这都是一类的低级乐趣的“业余历史爱好者”。不知道为什么媒体总喜欢跟着他们转,估计是媒体从业人员自己的素质也就那么回事情。主流历史学家其实不需要跟他们掺和。
要考虑比较语言学作为证据的局限性,即作为正面的证据,比较语言学是远不充分的,而作为反面的证据,则比较语言学的证据就有用的多。
朱的研究,就比较语言学来说,都很难站住脚,而用这种证据,去构建一个族群迁徙的复杂情景,实在有点勉为其难了。
关于对朱研究的批判,可以看复旦大学姚大力的一篇评论。出处忘记了。
冉闵发布杀胡令,胡人纷纷向西跑,中途又各自残杀,而现在的匈牙利人是那是跑的最远最快的一支。
出来的突厥人的后代吗?照样支持热大婶
另一个相关的流行说法,是说匈牙利(Hungary)人是匈人和匈奴的后裔。这也是根据名称发音近似,而且也是“欧洲制造”。15世纪约翰德·杜兹洛关于历代匈牙利国王的历史著作中说,“匈牙利人乃是匈人后裔。”安东尼·本菲尼尤斯的匈牙利史也这么说。18世纪此说更加流行,许多人还再根据“匈人是西迁的匈奴”进一步推断说“匈牙利人是匈奴的后裔”。
此说影响到中国学者。章太炎说:“今天的匈牙利就是我国古时的匈奴。已经考证出匈奴在东汉后期西迁,一支到了乌孙,一支到了大秦,到大秦的就是现在的匈牙利。”后来何震从名称和风俗等方面对匈牙利人和匈奴人进行比较,支持章太炎的说法。第一,在名称方面,他认为匈牙利的“匈”是种族名,而“牙利”是地名。“匈牙利”的意思是“匈人居住的地方”。“匈奴”这一称呼是中原汉族最先开始叫的。在很长时间内,汉民族对周围民族一般都采用一种“蔑称”,例如“夷”、“狄”、“蛮”等。“奴”也是其中一种,例如我们过去称日本人为“倭奴”──这说明“匈奴”很可能过去就叫做“匈”。第二,在风俗方面,据历史记载,匈奴单于朝拜太阳、夜祭月亮,而匈牙利皇帝也有祭拜日月的习俗。因此,匈牙利应该就是匈奴。另外有些学者依据的是《书· 四夷传》的说法:“铁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种类繁多,……拂林东则有恩、阿兰、北褥、伏温、昏等,近二万人。”他们认为匈牙利人不是匈人的后裔,而是西迁到中亚的匈奴——铁勒人的后裔。认为铁勒人的一支再西迁到多瑙河畔。铁勒中的哪一支迁入欧洲了呢?很多人认为是昏,因为它的读音与Hungary中的hun相同。也有人认为是北褥,还有人认为是恩曲。
可是Hungary这个名称与匈人或昏没有关系。匈牙利人自称马扎尔人(Magyar)。Hungary原是欧洲人对他们的称呼。Hungary原有Ungari、Hongrois、Wengri等形式,来源是Onogur,也就是突厥语的On Oghur。突厥语On意为“十”,而Oghur是历史上著名的突厥部族名,与维吾尔的古称回纥(Uighur)有关。按照中国古代习惯,On Oghur可以译为“十姓”。Onogur这个称呼起因是,早期马扎尔人和突厥人接触密切,以致于历史上欧洲人视马扎尔人为突厥人。
马扎尔人不是匈人、匈奴或铁勒人的后裔,也不是突厥人。他们来自亚洲,5世纪到9世纪西迁,最后到达多瑙河畔,于896年定居下来。他们来自何处呢?只有历史比较语言学者提供了答案。
历史比较语言学考察不同语言是否为同一原始语言分化出来的亲缘语言,进而考察多个亲缘语言之间的亲缘关系远近。依据之一是较多的同源词(语义相通,语音相近,但不能是借词),其二是词法系统以及词形变化的相似性,其三是成系统的语音对应关系。
匈牙利语(马扎尔语)的亲缘语言中,关系最近的两个,地域上远在两千多英里之外,在亚欧分界线乌拉尔山东坡,西西伯利亚的鄂毕河、索斯瓦河和康达河流域。一个是汉蒂语(奥斯恰克语,约1.5万人),另一个是曼西语(沃古尔语,约4千人)。二者构成鄂毕-乌戈尔语支。乌戈尔(Ugeric)源于乌戈拉(Ugra),后者是西西伯利亚的古俄语名称。匈牙利语与鄂毕-乌戈尔语支的最近亲缘关系显示,马扎尔人是从原游牧地西西伯利亚迁出的,而鄂毕-乌戈尔人是不愿走而留下的。匈牙利语与鄂毕-乌戈尔语支构成乌戈尔语支。
乌戈尔语支与芬兰语支关系最近。后者包含北欧和俄罗斯西北部、北部和中部的多个语言。北欧有芬兰语、爱沙尼亚语和拉普语(约3万人)。后者人种与前二者差异很大,是原住民,改用古芬兰语,分化出拉普语。类似的例子有,满族人基本上改用了汉语,而日耳曼人的一支——法兰西人改用了拉丁语,分化出法语。俄罗斯西北部(科拉半岛和里加湾)有卡雷利阿语、维普斯语(不到一万人)和濒临消失的因格里亚语、立沃尼亚语、沃蒂克语等。俄罗斯北部(乌拉尔山西坡)有科米语(齐里亚语)。俄罗斯中部(伏尔加河中游)有莫尔多维亚语、乌德穆尔特语(沃恰克语)、马里语(车累米西语)。伏尔加河中游附近的广大地区,是芬兰语支和乌戈尔语支的人的共同祖先——乌拉尔人已知最早的居住地。他们六千年前就在此居住。从公元前三千年开始,他们向四面八方迁移。芬兰人是在约1世纪初迁移到芬兰的。乌戈尔人是在公元头几个世纪向东北迁移到西西伯利亚的,而马扎尔人不久之后就又向西迁移。乌戈尔语支与芬兰语支构成芬兰-乌戈尔语族。
芬兰-乌戈尔语族与萨摩耶德语族有亲缘关系。后者包含俄罗斯北极冻土带和西伯利亚的涅涅茨语(尤拉克语,约2.5万人)、塞尔库普语(奥斯恰克-萨摩耶德语,约2千人)、牙纳桑语(塔夫吉语,约750人)、埃内茨语(叶尼塞-萨摩耶德语,约300人)、埃维奇语(阿拉姆语,数百人)。这些人的乌拉尔人祖先五千多年前从伏尔加河中游一带向东迁移到西西伯利亚的泰嘉森林地带,公元初向北、向西迁移到极北地带。芬兰-乌戈尔语族与萨摩耶德语族构成乌拉尔语系。
匈牙利语中有很多来自突厥语族的借词,但是匈亚利语与突厥语族以及其他阿尔泰语(蒙古语族、满-通古斯语族)没有亲缘关系。乌拉尔诸语言与阿尔泰诸语言在语法和语音方面极其相似,因此过去有些历史比较语言学者认为,二者构成一个语系。但是二者没有同源词,因此没有亲缘关系。由此也可知道,马扎尔人等乌拉尔人,不是突厥人等阿尔泰人的后裔。
阿尔泰诸语言本身是不是一个亲缘语言的大家庭,还难以认定。其中突厥诸语言有亲缘关系,包含土尔其语、阿塞拜疆语、土库曼语、哈萨克语、吉尔吉斯语、鞑靼语、巴什基尔语、乌兹别克语、维吾尔语、楚瓦什语以及多个小语种。蒙古诸语言也有亲缘关系,包含蒙古语和小语种布里亚克语和卡尔梅克语。满-通古斯诸语言也有亲缘关系,包含小语种鄂温克语(埃文基语、通古斯语)、埃文语(拉穆特语)、满语、纳奈语(戈尔德语)、锡伯语等。上面提到过,这三组语言在在语法和语音方面极其相似,因此有些历史比较语言学者认为三者有亲缘关系,但是也有些学者认为三者的同源词不清楚,而相似之处是语言接触时相互影响的结果,因此三者没有亲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