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浅谈日本帮会的仪式 -- 步亭先生
浅谈日本帮会的仪式
步亭先生
前两天看李连杰的《游侠》,发觉了一个问题。就是字幕的制作者将在美国的日本帮会组织总称“ヤクザ”都翻成了“山口组”(其实也难怪,山口组是日本最大的帮会堂口,如同香港的新义安,台湾的竹联帮,居日本帮会在世界上的名声的魁首,但他并不能代表日本所有的黑社会“ヤクザ”,比如稻川会,住吉会)。而且除此之外,电影里很多关于日本黑社会仪式的习惯都表现错了。不过这也没办法,多年以来就我所了解范围内,美国拍摄的表现日本黑社会的电影(包括辛康纳。利的《旭日东升》,昆汀的《标杀令》)中,除了高仓健的《高手》开头那个“仁义きり”(日本帮会盘问三帮九代)桥段算是原汁原味,除此之外基本上可以说都是差强人意。
日本的帮会(总称やくざ)总是自诩自己的组织“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这倒不是假话,400年前(1612年左右)日本历史上就有了黑社会的记载,当时参加在城市里参加帮会的主要分为两类人,一类是直属“旗本”(德川家的直辖武士)的家奴——“旗本奴”,另一类就是城市的无业阶层——“町奴”,这里面包括了很多在关原之战的战败者。不管两方的有什么区别,但是大致赖以为生的手段和全世界所有的社团都一样,无外乎抢劫、受保护费、开赌场等等,此外,招募剧团演戏也是他们为生的手段之一,当时的日本“大众演剧”歌舞伎(当时歌舞伎远没有今天那么高级,属于“草台班子”,幕府的请客宴会都是演“能剧”)视他们为保护神,编写了很多歌颂黑社会的剧目,比如歌舞伎的“十八番”中的《助六》,《白浪五人男》,《夏祭浪花鉴》等等。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极付幡随院长兵卫》,主角幡随院长兵卫属于“町奴”,出身于日本南方的浪人家庭,1640年到江户发展,当了人夫头(包工头),时间一久难免和江户本地的“旗本奴”发生冲突。“旗本奴”水野十郎兵卫摆了桌“鸿门宴”准备暗杀他。幡随在明知这是桌“鸿门宴”的情况下,还是慨然单刀赴会。酒过三巡,主人请幡随洗澡,不久托词离去,浴室外面埋伏的刺客一拥而入,幡随身无寸铁,在力毙几人之后,慷慨赴死。(幡随院在临死之前,有一大段独白,写的如同京剧《连环套》套里黄天霸被窦尔敦识破身份后大段念白几乎一模一样!)日本的帮会对这个形象异常推崇。“町奴”和“旗本奴”后来化成一体,因为他们维持生计的主要手段是放赌,所以又被称为“博徒”。他们的活动范围一般集中在大城市和全国主要的交通关隘附近。除此之外,他们还从事开嫖,走私等等不能见天日的工作。
与此同时,另外一股势力也在村镇之间崛起,这就是“的屋”——日本对行商小贩的总称,与“町奴”和“旗本奴”非法身份相比,“的屋”在1735年到1740年之间就得到了幕府的承认。幕府为了达到分化控制“的屋”的目标,特地指定了几个“亲分”(老大),授予他们“苗字带刀”的特权,把“的屋”这股势力置于幕府的控制下。到了19世纪,“的屋”逐渐向城市发展,成了能和“町奴”和“旗本奴”相抗衡的一支力量。“的屋”自认自己的派系比起“博徒”来说,要高一个等级,第一,他们是经过政府允许行会组织,第二,比起靠赌博维持生计的——社会寄生虫“博徒”来说,他们有正当事业,不是社会的“寄生虫”。这种观点在日本的电影里也可以看得出,象高仓健《日本残侠》系列里,都是杀人不眨眼,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法之徒。可是同样的渥美清出演的“的屋”寅次郎,那完全就是一个和和气气的小市民了,虽然导演在每个系列总要加上一两段,“的屋”寅次郎在庙会上的叫卖,或者是和别人“仁义きり”(盘问三帮九代),但是无论日本人还是外国人都不会把这个系列当成黑社会系列电影。
既然有了帮派,肯定有仪式。日本帮派所有仪式的总称为“盃(酒杯)事”,其中包括袭名盃(继承)、亲子盃(收徒),手打盃(讲和),兄弟盃(结盟)四种。举行仪式首先要选个吉日,地点一定是个有壁龛的大房间。“博徒”会在壁龛里从左至右挂上大幅纸写《八幡大菩萨》、《天照皇大神》、《春日大明神》神位(这都是日本的战神,博徒供奉这些神牌是为了表明自己是武士的后代)。“的屋”供的一般是《天照皇大神》、《今上天皇》、《神农黄帝》。(这不是绝对的,有的“的屋”组织也会供上《八幡大菩萨》、《春日大明神》,但是《神农黄帝》是绝对不能少的,为什么日本的帮会奉中国的神仙为祖师爷,而且把中国上古传说里的神农、黄帝和为一体,说法不一。有的说神农尝百草,后来又教会了人们以货易货,所以日本的“的屋”才把它奉为始祖。但是为什么加上黄帝,实在是无所考据了)。进入会场,只要一看当中挂的神牌,就可以知道这个组织是“博徒”还是“的屋”啦。
在会场的门口或是会场内会挂上“四方同席”的纸条,这是为防止与会者为了安排座次闹矛盾,免得仪式还没进行,外面就开打了。
仪式上使用的器具,以亲子盃为例,会在“三宝”(小台子)上放上折成三角的“奉书”(供表),将德利(酒壶)一对、盃(酒杯)一个、粗盐三堆、鯛鱼两条、筷子一双摆在神坛前方,供品有神酒、装饰品、米、盐、木鱼干、杨桐枝。(大致是这样布置,按照各个流派还有区别)
德利(酒壶)不论外形,一定是一对,壶上不能有缺口。盃一定要选白色的,两条鯛鱼背对背互相平摆着。所谓装饰品一般是三根白萝卜串上三根胡萝卜+三个大葱用花绳绑在一起+一串柿子+栗子或是银杏八颗+橙子+大虾+海带摆在一个大篮子里。用这些东西都有说道的——白萝卜胡萝卜葱是有根的植物,代表“根深蒂固”的师徒感情。柿子栗子银杏都是果实多的植物,这代表“数不清”的光荣,八颗的数目代表“发”。橙子代表“玉”(生命),虾代表“足数多客(有交情,常来访的客人)”,海带代表“海洋一般的交际关系”。
盃的仪式除了这些硬件以外还要有“媒妁人”(主持人),“见届人”(证明人),主持盃仪式的取持人(手打盃称为仲人),“奔走人”(安排前期仪式的人士)。
参加兄弟盃(结拜)的两人是以完全对等关系结拜的话,被称为“五分兄弟”,如果两人的辈分,地位,势力有上下区别,就按照“五厘下”、“四分六”、“七三”、“二分八”往下降,以区别谁是兄谁是第,很少有按“九一”结拜的。一般仪式结束的时候,当事的盟兄弟会把手里的盃都打碎,碎了的杯子永远不能再和在一起,以示这种盟约是永远的。
袭名盃属于继承帮派组织的仪式,仪式和亲子盃过程大致没有什么差别。袭名盃主要着眼于继承的正统性,仪式最高潮就是先代“亲分”(老大)接过“媒妁人”(主持人)传过来的盃,三口半喝完,然后将空杯子交给当代“亲分”的那一刻。如果先代“亲分”人不在了,就要请一位“灵带”,替死去的现代受礼,出任“灵代”的一般是“现代”的遗孀或是组织里比较年长的长老。亲子盃目的是建立一种“疑似血缘关系”,所以仪式的目的就是要再三强调,行了拜师礼以后,就要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亲分”(老大),要将“亲分”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这个从“媒妁人”(主持人)致词就可知一二“喝光了亲分敬来酒,你从此就有对亲分,对这个团体奉献忠诚和生命的义务。哪怕老婆饿肚子,哪怕将性命来抛弃,也要为了亲分,团体尽义务。”“从这以后你就是帮会的成员,亲分就是你一个人的亲分,你为了亲分水里,火里都要去。”“亲分说飞过的乌鸦是白的,你不能说是黑的。”等等,总之所有的内容就是再三强调亲分——子分,这种疑似血缘关系在“拜了老头子”是徒弟生活中最重要的关系。
手打盃(讲和),这是日本帮会四类仪式中处理起来最困难的一种,出席仪式的两方昨天还是敌人,今天却要坐下来和解,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是。如果在处理仪式之中出现了一点差错,说不定就会让双方再生事端。
手打盃的布置和其他盃仪式绝对不一样,床之间(壁龛)里上挂着的是“和合神”的条幅,下面的桌子上除了前述的贡品以外,还摆着两把背对着摆放的日本刀。当事人在仪式没有正式开始之前,会被竖在会场中央的屏风给隔在左右两侧。媒妁人、见届人坐在上首,仲裁人坐在下手。
等到出席会议的人差不多到齐了之后,仲裁人的手下会把屏风撤去。当事人双方见面,互相敬礼。这时别人会把刚才背对着摆放的日本刀用“水引”(彩绳)绑起来,祭品中的两条背对背的鯛鱼(加吉鱼)翻各个,肚子对肚子。取左右两把德利(酒壶)往两个酒杯里来个“凤凰三点头”,将给双方的当事老大,让两个人来个“一口闷”,主持人再往两个空酒杯里倒上一半的酒,然后将两个半杯酒和倒在一个酒杯里,将酒杯送给仲裁人,仲裁人接过酒杯说:“受之有愧、却之不恭。”然后一饮而尽。随后,仲裁人将事先准备好的和解状取出,宣读一遍。读完,取一个大碗,将拗成神坛上筷子(筷子拗成两端),鯛鱼放在碗里。然后往大碗里到酒,然后让手下人捧着大碗,在会场上转一圈,让所有与会者用手沾点酒。连击三次掌,连续三回,接着用力鼓掌一次(十全十美的意思)结束所有仪式。
向这类特殊的仪式在日本可以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在这个特殊社会里这个特殊的仪式就代表了普通社会的契约关系。比起普通社会里动不动撕毁合同的现象来说,这个阶层里很少有人敢违反这个契约。虽然日本的帮会如今已经进化的更像一个现代化的商业公司,但是这种仪式还是一成不变,因为如此庄严的仪式,可以让与会者感觉到他身处的这个社团的历史和潜在的力量,这远比那些腐儒愚儒写的大块文章更有震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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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的侦探小说里看到过那几个帮会的名字,另外在电影里看那些帮派份子虽说或许穿得花哨了点,不过还是挺帅的了,大背头,翻领衬衫深色外套。
还有他们说话,好像都有弹音,尤其在大声威胁对手的时候,第一次看时奇怪他们怎么也跟俄国佬说话接近吗。
武甕槌命,経津主命祖,天児屋根命,比売神四个人 成为了春日大明神
看了不少日本影视,帮派分子形象已经固定化了,下层打手基本都是油亮亮的大背头,夏威夷花衬衫,墨镜,雪茄,脖子手上挂着各种粗粗的链子闪闪发光的样子
然后就是那个ra行的发音,普通人的r也就读得跟l差不多,但是这些粗人一定要按照俄文的大舌颤音那样使劲弹舌头,以示其嚣张跋扈
不过黑帮头头倒一定是一身绣着家纹的黑和服,穿木屐,说不定再拿个日本刀。外表很斯文,内心很毒辣那样
黑社会是一只脚在中世纪末期,一只脚在现代的活文物啊。小民阶级自我组织的产物,这个历史长期被忽视。
中国的黑社会历来被压制和消灭,日本似乎容忍度比较高,是否体现了两个文化的天生异质?
凉宫大神的闺名读はるひ(Haruhi), LZ文中的大明神读かすが(Kasuga).
那个ら行颤舌音真是销魂,怎么也学不来
分明是俄语中的小舌音嘛,怎么发音比较单调的日本人善于发这种音呢?
老怪 boss是个穿和服的老头
说不定它真的姓凉宫……
早上通勤时间带,从市中心开往郊外的rush反方向。车上的人不多不少。
俺的习惯,为上下车方便,坐最后一节车厢。
同样是习惯,同其他乘客隔一个座位坐着。
上来两个雅酷咂,大小喽罗是中等身材的标准雅酷咂行头,小小喽罗傻大黑粗二了吧唧的看着也不像善类。这两位跟卖糕似的一路走一路吆喝,上了车就嗡在车尾,卷舌音说的倍儿棒。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要求车掌赶紧地发车,不然耽误了大爷们的行程要你好看。
这雅酷咂坐电车,俺是连听也没听说过,这一回可涨了见识。
你说,那电车都是按着点儿发车的,能为了你的个人业务提前走吗?车掌苦着脸彬彬有礼地解释,敬语那是一串一串杠杠杠杠的。估计这两位日常里也难得听到这么低三下四顺耳好听的标准语法,于是愈发地卷舌音起来。
车上坐着的乘客(包括一个俺),一个个目不斜视竖着耳朵又惊又喜地如同入定了一样面无表情,估计心里都在说,嗷,卖糕的,这一大早的也算开了眼了...
争执中发车点到,车掌如蒙大赦先向这两位汇报立即发车,然后才得抽身例行广播关门打铃。这两位继续着卷舌音的余韵,转过身来打量着车厢。
晨曦透过车窗,透过眼角的余光,俺看见,那个小小喽罗指着俺,对大小喽罗说道,大哥!那儿有个空座!说完便向俺横着走了过来......
(借楼主宝地聊聊记忆里的趣事,冒昧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