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大国崛起外交战略之法英争霸（上） -- 李寒秋

法国一直是一个富裕的国家。在十八世纪，人口有三千万，是英国的三倍。其国内气候温和土地肥沃人民勤劳聪敏，因此其国民财富一直是很充足的。英国长时期以来根本无法与之媲美，直到英国工业革命后，十九世纪初，英国的国民财富才开始超过法国。

法国的问题在于，缺乏一个具有公信力、公平性和良性循环的税收和财政制度。国内最富庶的教会和贵族阶层免除了纳税义务，资产阶级穿袍贵族们也有办法逃税，承担纳税重负就是第三等级的中下层资产阶级和平民。

而且法国的纳税制度与其叫作收税，不如叫作抢劫。包税人体制是有组织的，国家授权的犯罪和腐败。在这种情形下，人民不痛恨政府才怪。法国不采用复式记账法，也导致现代公债和金融制度没法建立起来。英国的经验证明，国家负债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现金流源源不绝。

我看不出我跟你有什么分歧，英国比法国富的确是口误了，财政收入支出和GDP总量上。但是继续谈谈你提到的东西了。

法国在工业革命前总体国内财富绝对总量比英国多这一点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事情并不到此为止

1.英国的人均GDP在18世纪初就已经超过法国，不过麦迪森的具体计算方式我也没看过，只能姑且一用。

假设年均增长率不变的前提下计算，七年战争末期英法GDP比是85%，1790年时候英国的GDP总量就已经是法国的97%。工业革命的1800年英国是法国的103%。

2.地理因素决定了英国的摊子比法国小。法国的陆军在大革命前的一个世纪常常维持在40万的水准，而英国只有不到10万的水准。即使加上英国资助大陆国家的费用（法国一样有同类支出），英国的摊子也比法国要小。而海岛位置令到在支出上英国无疑占有了优势，因为可以免去负担庞大的陆军开支，英国有足够能力在海军支出上压倒法国。西班牙王位战争时期英国陆军与海军的支出比是8：7，而法国同期是8：1（数字均来自剑桥史卷6章9），折算一下，英国在1688-1714年的总支出大概在1亿7千万英镑，军费支出是75%，海军35%，陆军40%那么军费支出是1亿3千万镑，陆军6千8百万镑，海军5900万镑。法国的总支出是50亿利弗尔约3亿英镑，而海军支出在九年战争中是9%，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是7%，可以估计出总支出是法国一半的英国在海军上的支出平均都在法国的一倍以上。可以维持一支比法国更大的舰队，海上优势带来商船队的发展也保证了对海战至关重要的熟练水手的补充充足。

在支出和GDP的比较来看，英法在1688到1713年之间并没有过大的差别。尽管在财政管理上法国已经开始落后，但是这种差异依然是可以通过总量弥补的。

3.虽然法国的债务看起来吓人，但是法国国内完全有钱填这个窟窿。问题就出在这些钱国家拿不到。这一点留意西班牙王位继承战时候的法国国债所有者构成就可以洞察一二。用现代的话说，就是藏富于民过了头的国穷民富，当然这里的民跟现在含义不同

剑桥近代史6 405

另一方面民间的资源又到不了世俗国王手上：

至于特权的历史成因和英国的历史差异就不谈了。

4.包税人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并不是最恶劣的形式，无疑他们往自己的腰包里塞了巨大的财富，但问题是：国家自己动手问题是更多还是更少？很难说单就收入而言，皇室的官吏比包税人有太明显的优势。而且在大革命之前，法国包税人所负责的税种是在不断地减少，在1788年只有盐税和烟草税仍由包税人负责。包税制并不是法国垮台的核心。

比起改革包税制，清除特权要更为实际和容易见效。一方面清除各种贵族、地区的免税、贸易特权扩大了税基，另一方面打破贸易垄断和行会垄断可以促进贸易增长。在大革命之前不久在大国中财政最烂的哈布斯堡就成功通过此道大幅增加了收入，德意志地区的政治局面比法国要复杂得多，包括有匈牙利这种特权大户。但是特蕾西亚之子约瑟夫能做到的事情，作为君主专制发源地的法国做不到就不能怪责他人了。

剑桥史卷8 P379

纵观欧洲其他大陆国家的支出和收入，法国的财政制度与其说是自身弊病还不如说是摊子过大。拥有当时最好用的财政机器的英国，其海军一样要大幅拖欠船厂、水手费用。那么支出更庞大的法国境况只会更差。

复式记账在当时只有英国使用，法国在大革命前只有海军部门使用，因为当时并没有足够人员可以承担。对于当时的欧洲大陆而言，没有使用复式记账也不是什么特别落后的表现。当然，要当霸主自然需要事事领先，做不到的话失败也不奇怪。

至于现金流问题，能否借债既取决于制度，也取决于国家偿债的远景，否则作为金融中心的荷兰就不会头痛军费问题的可能，全欧洲大陆的国家在相当时期内都是在荷兰的交易所里筹集资金的。法国并不缺乏现金，尽管债务累累，但是法国并没有出现断档的情况。支出过于庞大的国家多半要宣布赖债，欧洲历史上并不缺少这样的做法。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法国照抄英国的国债制度也不会有突出的成果，没有足够保证的低息长期国债一样没有吸引力。在这个问题上战争、政治、财政是三位一体的。而无法更改的地理特征也起到了巨大的影响。

欢迎对文章其他部分进行批评指正。

女王国的特殊地理位置决定了她总是在一个奇怪的角度处理欧洲事务，以前有实力扶植代理人或者赤膊上阵来打掉欧洲大国的野心，如今堕落了，只能作为bug混进系统来捣乱，同时依靠米帝来平衡各方势力。

以前英国的海外霸业是建立在欧洲均势其实也就是欧洲分裂的基础上。

现在英国对于欧洲以外的强权的重要性是建立在能在欧洲内部捣乱的基础上。

争议一下：法国人在科学上尤其是数学领域是非常非常强大的，在法国科学家的地位应该也不低，连拿破仑对这些国士也都非常尊重的。但是法国人的科学研究可能确实过多的停留在高贵的层面。反而是英国的牛顿利用数学这个工具来分析物理，使得牛顿定律横空出世，具有实践指导意义的科学成就也成为英国工业革命的先声。鼎革MM讲述瓦特的故事中提到了长弓手，平民也有资格去介入军事并参与政权使得英国的统治阶层带有了草根性，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催生了工业革命。

中国自古就没有科学的传统，有的只是经验和手艺，使得中国的发展停留在手工业阶段。在这点上比欧洲是有着先天的缺陷。解放前的大学尽管培养了很多人才，但是科学仍然停留在作而论道的阶段。科学思维的引入并普及实际上是来自于苏联援建和改建的大学和工厂。现在的产业升级乏力，我的感觉部分原因是科学和工业根本就是两张皮。应用领域的项目投资如果是短平快类型总体上还靠谱，理论阶段的科研投资基本上都是财政包袱。

英国的殖民地是财政的支柱，而美国的军备竞赛是新产业的源泉，他们从制度上保证了争霸的后劲。

地理环境类似，能成为英国也是日本最好的结局和最高的目标。

但中国是一个统一的欧洲大陆。

务实足够，而眼界欠缺；理性足够，然有时癫狂。感觉是一个，怎么说呢，很难形容的一个奇怪混合体。用福尔摩斯的话来说，就好像一棵大树长到一半，忽然间就发生了畸形的变异。

具有宏大辩证思维的大战略家，早知道如此日本人就应该把汉语学习到底，至少日本男人应该如此。

就日本国民性和社会特征而言，富有忍耐力和团队精神，等级制的社会结构有利于日本顺利地从封建制诸侯制国家过渡到了半君主专制的资本主义。

至于英国人，被罗马人盎格鲁人维京人诺曼人轮奸过后，终于精益求精后来居上了。

等级制就好像一把大刀，容易挥舞起来但是不容易停下，英国的有点像流星锤，不容易挥舞但是灵活性强。不恰当的比喻一下，呵呵。

其实分析一下英国本地居民每一次被入侵前后的精神气质，也应该是蛮有意思的。入侵一次就混杂一次。

英国虽然是岛国，但是离大陆很近，从区域性地缘位置来说，既获得了相对的安全又免于频繁的外乱，是一个旁观者的位置。

日本离大陆太远，只能做一个臆想者了

欧洲一直处于分裂状态，而亚洲大陆在日本能够向外扩张的时候，就已经近似统一了，只有俄国和中国两个，所以可以说日本没有什么玩平衡的经验。何况那时候美国已经兴起，也很难在东亚玩平衡了。

你说的地理因素大概也是主因，如果离大陆只有一两百公里，那么来往就方便很多。

其实跟历史文化的关系更大。日本自古就孤悬东亚大陆以外，纯属文化沙漠，只能吸收外来文明。前面一拨洪水来自中国，后面一拨来自欧洲，好处是船小好调头，很快由荒蛮进入封建，或者脱亚入欧，坏处就是完全被撑爆了，“有时癫狂”。

英国毕竟一直都能以主体身份参与欧洲大陆，其过程是渗入式的，渐进的，有来有往的。

突然想到如果成吉思汗入侵成功会如何？日本人总是庆幸神风把船队摧毁了，尺度放大点是福是祸不知道啊。英国那块地方在百年战争之前至少有三次成规模的入侵：罗马、盎格鲁撒克逊、北欧。

黎塞留崇尚国王的崇高和王国的荣耀恐怕其实也有其现实利益的考虑。法国作为一个大陆国家，他不可能像英国那样玩平衡手，大陆的一切变动都是法国的变动，因此法国最好的选择就是称霸。英国其实从来没指望在大陆称霸，所以他的目标比较低，比较容易达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大陆和海岛的互动罢，两者各有千秋，谁也不可能彻底压倒对方，这也算是老天的平衡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