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关于阶级的历史乱弹评今求德的社会论述 -- 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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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河待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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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关于阶级的历史乱弹评今求德的社会论述

吃饱饭之后咋办？关于阶级的历史乱弹评今求德的社会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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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来

正题之前，先高喊一声，支持袁腾飞的言论自由！反对封杀！

被独孤求婚点名了，因此看了金求德的社会分析文章。这里我乱谈几句，完全凭着感觉说说，甚至懒得用百度来验证一下自己的感觉。因此，如果各位要打脸，就当打了个醉汉的脸吧，打的没成就感，被打的没痛感。随便。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在马前卒只有70年代旧书可翻的时候。历史是这样被分类的，古代奴隶社会，中世纪封建社会，近代开始过渡的资本主义社会。然后我被告知，这个历史流程是斯大林和马克思合谋制造的骗局，最多只能说是西欧一小块的畸形描述。和这个认真你就输了。然后我就去读各种版本的世界史，读着读着，才发现反马克思的那批人最多翻了房龙的儿童读物，能读威尔斯世界史纲的都算高人，倒是圣经读了不少。其实他们脑袋里也就西欧那一小块，偶尔延伸到中东一下。于是就不以为然了，再往后，自己也读了不少杂家的书，不那么容易被忽悠了。回头想想，世界史分上古、古代(古典)、中世纪、近代、现代这几块还是对的。只是不能简单的用奴隶、封建这种词来套。

上古时代，就是各地自己萌发文明的时代，第一代文明，如两河、埃及、中国、印度河都起来了。当然，除了两河之外，其他多少都受了前面文明的影响，但总体上还是独立的。这些文明，说是完整的文明，其实都各自是一个城邦群，无数文化上互相影响，政治上互相攻击的小城邦构成了文明区域。偶尔有一两个帝国崛起，统一大半个文明地区，也只能建立松散的霸权，在强迫各城邦纳贡称臣的前提下。还得承认各个城邦，或者说以城市为中心的地区有自己独立的行政体系和文化结构。比如说亚述，商朝。甚至从征服者这里分出去的文明也不是被原来的母城邦直接统治，也要采取分封和承认新增领土的方式。比如说周朝的分封和赫梯的封侯制度。

这主要原因是3个，头两个是硬件的，即交通网络的延伸不足、剩余产品的比例不够。剩余产品比例低，那么让别的地方完全臣服就意义不大，成了亏本买卖，不能维持新的征服；交通网络不发达，军事打出去的成本高，抢到东西到异地使用的效率低，也等于降低了剩余产品比例。因此各地都是分立的城邦，这就是上古时代的现实。第三个原因呢，依赖于前两个原因，就是缺乏一套能够融合其他城邦人口的文化和政治体系，不绝对独立，但在几百年的时间段里看，这也是影响问题的关键因素之一。各个霸权，即使存在的话，也都是以本族人口为基础，做总督，做军队，做税务官。外族人还是拜自己的神，听自己的长老、祭司和贵族的话。一旦本族人口不足以支撑更大的霸权，那么不是灭亡就是停滞。所以霸权忽起忽落，

只有埃及那个地方例外，因为埃及硬件上优越，埃及有一条贯穿全部农业地区的河流，河流到任何有意义的地区只有几十公里。尼罗河水流平缓，从南北往北流，顺流而下很方便；盛行风从北往南吹，逆流只需要一张帆。尼罗河还每年带来大量淤泥，每个劳动力都能种出远远超出家庭需要的粮食。这样埃及靠尼罗河统一了起来。但法老还是缺一套能够统一各地意识形态的东西，只能把地方神系一概承认，融入法老的神性。结果就是各地遍布消耗剩余产品的神庙，分配比例只能升不能降，积累多了还是会变成一次次分裂的诱因。法老郁闷了好多代之后，终于发明了一神教，即把所有的神都废了，融入阿吞崇拜。这是世界一神教之祖，结果……….琢磨这事的法老到底被多神教祭司给做了。祭司们宁可不要亚洲领地，也要和法老作对，也要多神教。但不久之后就有一个利比亚的蛮族头子试图袭击埃及，应该还抓了几个埃及的异族奴隶当部属——这些奴隶是头些年入侵的亚洲蛮族后代。埃及的军队可以不要亚洲霸权，但不能不防卫本土。结果这个利比亚蛮族头子流窜一番，带着新手下去了亚洲……….他的名字叫摩西。于是一神教自此开始。埃及限于多神教传统，还是局限在那个尼罗河两岸，没啥发展。

一神教到了巴勒斯坦也没啥发展，老子、孔子们也只能占个公务员编制混混。只是随后的几百年，整个欧亚大陆上的人口越来越密，耕作技术越来越发达，但总能在文明之间、城邦之间找到可开垦土地，剩余产品比例和绝对数量都上升。另一方面，城邦之间的荒地越来越少，道路越来越多，道路上通过的人和物资增长速度更快。秦国袭击郑国，专门走僻静地方，还是被贩牛的商队碰上。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硬件上有了大帝国的可行性，软件上各地也都在寻求突破。终于有几个地方出现了突破，比如儒家讲有教无类，祭神如神在，各地的底层士人乃至农民都有机会当“君子”，融入一个巨大的统治集团。而不是在一个地域性的贵族国家里为王前驱。比如罗马人可以接受一个来自希腊的公民，一个来自北非的皇帝。源于犹太教支派的宗教，只要尊重既得利益，只要不强调主教的种族，也可以成为罗马国教。其实过去的几千年里，类似的文化突破尝试也有，只是硬件不能满足。孔子就因为这种硬件水平而不招人待见，差点饿死在陈蔡之间，到老也潦倒。

其实孔子也好，基督也罢，类似的天才或者说疯子、传销大师在上古时代不算罕见，大概每个文明区域几百年就能出个水平高的吧。但从人类进入农业时代到公元前500年，几千年下来，硬件不足以让这些人的理论出头，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牛人被饿死或者被祭司宰了，耶稣不还是被旧祭司集团给钉了十字架吗？只有在欧亚大陆硬件水平到达一定程度之后，类似的上层建筑设计突破才可以造就巨大的帝国。汉朝、罗马按下不谈。就连稍早一些的亚历山大帝国，亚历山大要实现各地贵族杂交混血的梦想，不仅要靠骑兵和步兵，还要靠第一波斯帝国这个实质上的蛮族盟主的道路网建设，靠中东地区繁盛的农业基础才行。这就是我们说的古典时代，即硬件的发展使那些普世性的，不区分种族，不计较农业文明地区特点的上层建筑有了发展的机会。孔子从濒临饿死的老头变成大成至圣先师，基督从钉死的私生疯子变成万人敬仰的神子。就连默罕默德都赶上了这个时代的尾巴，在南方游牧民里率先搞出高级宗教，覆盖了一大片地区。

这个时代叫啥时代呢？有个时髦的词叫轴心时代。咱们刚才说了，轴心时代的大师们，从几千年的角度来看还不算缺，属于过剩物资。但在硬件刚好可以满足古典大帝国文明的那几百年，类似的大师还真没普及化。不是每个犄角旮旯都能分上一个的。这就使那些先产生或者先接受这种上层建筑的文明区域牛气起来。因为他们的征服不再是那种压服旧贵族，要求纳贡的征服，而是彻底消灭被征服地区的上层建筑，然后把民众变为新的统一上层建筑的信徒。这种扩张比起波斯、亚历山大、商朝、亚述那种全靠本族野战军镇场子，各地基层还是自行其是的征服，要踏实100倍。所以古典时代迅速出现一票大帝国，物质资源的集中度远胜前代，因此在长安洛阳亚历山大罗马巴格达等地方，人才和财富荟萃，古典艺术文化极端发达。

这就是古典时代或者说轴心时代的来源。即在硬件基础满足大帝国存在的前提下，率先取得软件突破的地区搞出了大帝国的架子。依托于统一大帝国的经济文化第三产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这个时代在不同的地区略有差别。这个大家可以自己查查汉朝、罗马、撒珊、孔雀、阿拉伯帝国的起止时间。我懒得baidu了。从整个欧亚大陆来说，交通网的延伸是同步的（路桥技术，运河技术造船术的传播相当容易），农业技术和种子的传播从几百年的时段来说也是自由的。所以几个大古典帝国的年代没差太远。前后一千年吧。如果不考虑唯一一个以南方游牧民起家的阿拉伯帝国，能缩短到600年左右。比起人类一万多年的定居农业史，这个时间得说还是相对挺集中的。搞一个世界史分期不是生搬硬套马克思或是西欧的年代。其实美洲也有类似的年代，印加人在西班牙人刚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古典时代的曙光了，曙光来自道路网和初步的一神教，可惜没有往下发展的机会。

现在的重点是古典时代的结束。也就是古典时代为什么接下来是中世纪呢？这里的关键就是这个高端统治技巧，或者说帝国驾驭能力的传播。轴心时代那些牛人，本来也不是类似理论的首创者，只是赶上了硬件发展的好时候而已。现在他们忽悠的那一套玩意已经被证明有效，那别人有样学样还不会吗？你这边可以读圣贤书，讲新约旧约，我这边也没必要独创了，另给一套解释方法，创个新教派不行吗？我注六经，六经注我，都是一样的。当初是罗马人、汉人（严格说是边郡汉人）、波斯人、孔雀王朝、麦加-麦地那联盟先发现了这套组织方案，所以横扫四周，建立古典文明。现在文明在大帝国的基础上四处蔓延，蛮夷也习孔孟之道，突厥人也开始建立常备军和职业官僚，原来的那几个帝国想垄断这种新统治结构就行不通了。过去的蛮族，打到文明地区，掠夺几个城邦，发现这些城邦之间打仗，也和蛮族征服差不多。不是抢了就走，就是设个总督，驻军，监督原来的贵族上贡。现在蛮族要是略有小胜，甚至是被俘到文明地区，都会学习到一套管理广大地区的新方式。就像当年被埃及国防军痛扁的摩西一样。蛮族尚且可以学习新东西，被征服的农业文明地区自然也可以。王翦灭楚，背后是秦国变法后的新社会结构，转手这套结构被楚人刘邦拿去打平了另一个楚人项羽。类似的，王莽篡汉，自此天子禅让层出不穷，天下非一姓之天下，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只是儒家士人始终被各朝所用。于是，古典帝国让位给中世纪。罗马帝国被法国、英国这种政治单位取代。汉朝之后是三国，晋朝统一没几天就是五胡乱华。没办法，大家都学会了新玩法了。结果就是欧亚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遍布英法这样的中型国家。大型霸权也经常出现，但稍有颓势就会被聪明的臣民或蛮族干掉。于是稳定的古典时代大帝国再也没法重建了。

这个趋势其实在古典时代末期就很明显了，默罕默德那个最后的一神教本质上就是个抄袭的大杂烩。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因为很明显他的癫狂症状比不上耶稣，而且教义根据需要可以随时迎合既有利益集团进行修改。整个就是一个定制的传销方案。而且可兰经吸取了圣经、犹太教缺乏对定居生活指导性意见的教训，不仅有总纲还有细则。因此大获成功。占了南方干旱地带缺乏文明先例的发展空间，成为最后一个成功的高级宗教。等到强调阿拉伯军人有信教特权的倭马亚王朝被全面融合被征服地区的阿巴斯王朝取代，本次赤裸裸的抄袭和复制终于全面成功。这说明古典时代那种高级宗教+大帝国组织不再是稀缺物资，从此各民族再次回到一个起跑线上。乱世要来了。果然，默罕默德之后虽然搞原创宗教不再时髦，但那无非是因为借壳上市的成本更低而已。今天出个马赫迪救世主，明天出个再洗礼派，你可以玩今文经学，我可以玩古文经学。外壳是啥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学会用一套体制来以我为主，融合被征服地区的力量了。像禁止图书出关这种小伎俩抵挡不了文明传播的大趋势，世界无可避免的进入中世纪。

刚才说了，埃及因为那条尼罗河而在上古时代与众不同，现在轮到中国在中世纪与众不同了。从古典时代到中世纪，整个欧亚大陆的稳定帝国都在混乱中解体，然后进入一个分多合少的中世纪。唯有中国，在隋唐帝国之后，又保持一个合多分少的局势直到现代。这是为啥呢？还是地理环境的原因。

仔细研究旧大陆的地形，适合发达农耕文明的地区有五片粮食产量差不多的地区。

1欧洲农业地区（含英国和北欧）

2中东和北非农业地区

3印度农业地区（从印度河到恒河再到斯里兰卡）

4远东农业地区（主要是中国，包括日本）

5东南亚农业地区（包括印度尼西亚、缅甸、越南、马来西亚等半岛和群岛）

其中5号比较弱，而且雨林在近代前都是阻碍。所以前4号是主要地区。其中1、2、3之间的交通很便利，地中海、红海和印度洋提供通畅的水道，就算走陆路，也没有什么大山。亚洲真正的大山都在西藏帕米尔高原这一带。这个高原加上南面的雨林半岛和北面的干旱地区，把4号农业地区和前三个分割开了。穿越高原或热带雨林的商路可以过商队，过文化，过书籍，过种子，过科技，但绝对过不了粮食这样的大宗物资，也过不了大部队。所以中国一方面属于欧亚大陆文化圈，一方面又和西边那3片地方之间缺乏直接的压力。

在这个前提下，我们设置个超级简化的模型。

某片文明地区，原来有几十个小国，几百个小城邦，大的如巴比伦的乌尔，西周的宋国，小的就是纯粹的一座城的百里候。这样一片地区，在轴心时代之后，被并成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假设这个大帝国初创的时候，力量是10。被灭前，战国七雄级别的战斗力每个都是3。那么，如果帝国处在东亚以外的地方，只要帝国的力量衰弱到3-5左右，那么就会被边界外的小国羞辱，乃至打到解体——漫长的边境线上，总有3-4个这样的中等强权，其中有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概率很大。而如果帝国处在东亚，那么力量衰弱到3-5，如果集中起来还能驱逐北方一条线的蛮族，比如说蛮族不出阿骨打，成吉思汗这种人物，力量也不过3-4，那么帝国就能维持下去。这就是中国统一是主流的原因，即缺乏境外的中等文明国家做威胁。

都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其实这不是中国的特色。而是各民族都掌握新的文化工具后，整个欧亚大陆中世纪的特色。但是，大部分地区合了几十年就要换政治地图，唯有中国，由于独立的地理空间，一旦合了就能合上二百年。哪怕在头30年就损失了一半开国时的力量也无所谓。所以中国显得统一的时间长。这也是为什么开国之初，开国帝王喜欢远征那些文明化的半蛮族的原因，宁可不打真正的蛮族也要打半蛮族。他们要趁着初期锐气消灭真正的隐患，免得子孙柔弱，基业守不了几年。唐朝和隋朝打高丽，明朝打高丽，打越南，都是类似的想法。日本如果上岸了，可能军力不如漠北蛮族，但也必须优先打下去。这都是头几代帝王的直觉。如果开国帝王没做到这一点——宋朝就是榜样。

如此，世界史的上古——古典（轴心）——中世纪的马氏分期法论述完毕。至于中世纪向近代的转折，那是由新大陆、新大陆作物、航海学突破共同作用的几个问题。没有这么简单，这里不多扯，言归正传。

扯了这么多，可谓三纸无驴，但其实这个问题和今求德提的问题是相关的。古典时代大帝国的由来，本质是在交通、农业等硬件满足跨地域政治结构的前提下，一小部分民族或者说地域集团率先掌握了跨地域统治，融合当地统治集团的上层建筑，从而建立了稳定性和地域都空前甚至绝后的大帝国。一旦这种上层建筑的制造技术扩散，这种大帝国就很难在东亚之外的地方维持了。古典帝国的建立和消失，本质上是在硬件没有多大变化的前提下，软件扩散的结果。是一个长期经济增长和短期内的文化扩散共同作用的结果，单纯用生产力增长和偶然都无法进行足够明确的解释。今天的事情也一样。

再谈一个更接近主题的例子。即在中国进入上面的那个稳定态之后，还有一次如何传承这种稳定态的问题，即到底是由贵族世家来传承儒家文化，充当统治骨架，还是由考试选出的平民（正确的说是中产）进士来填满官僚机构。这个争论主要爆发在唐朝。唐初，统治集团就有分封贵族，永久统治地方的打算。当时从六朝留下来的谱学，即讲究一个人血统的学科还非常盛行。到了晚唐，还有“进士轻薄”之说，即平民进士，一是缺乏天生的政治训练，二是急需靠考试来翻身，因此急功近利的成了书呆子，成了趋炎附势的走狗，成了贪污的预备队。这个评价固然有评价者的立场因素，但也相当客观。因为当时既没有真正介绍政治潜规则的书籍，印刷术也没有廉价到把经典著作之外的政治书籍普及化。平民士子能把经书读好就不错了。其他的，只能顺杆爬，爬到哪里算哪里。反过来看世家子弟，一是不考试也有官当，这个就托底了，不用玩应试教育；二是读经书、写诗词之外还要受终身的政治训练好继承家业；三是不必着急吃相难看的贪污受贿，世家子自有自己的经济来源。这三点看下来，“厚重”的世家子弟鄙视轻薄进士也有道理。终唐一世，老世家和进士共同分享政府职位。整个宋朝看下来，科举出身的官员在官员总数中也是少数，当然上层已经有进士主导的趋向。到了明清，除了末世，不考虑满族贵族，进士官占据中枢和省级，在府县分出一些份额给举人监生，基本上垄断了官员名额。这种变化的基础不是农业社会本身变化有多大，也是因为文化的扩散。

明清官员上任，不是只读了四书五经就去的，有大票的小册子满天飞。水浒传印得，邸报传得，讲行政技巧的小册子也印得。所以大伙不要总以为明清上任的官员都是范进那样的疯子。他们除了带上师爷，和刀笔吏分赃之外，还要读许多如《秋粮征收细节》、《文件处理流程》《如何和村长打交道》、《户部各司运行机制介绍》的手册。（肯定不是这样的现代名字，但我懒得baidu去查了）。与之相比，贾雨村要靠小吏介绍才读了一个粗浅到极点的护官符，实在太逊了，干不了半年准滚蛋。不是我夸张，这些小册子比起现在公务员上任前读到的东西，要切合实际的多。比如说，小册子还会教你，说你这个职位，比如说某某道吧，一年是2万3千的陋规。如果你和上司分享5千，迎来送往给其他官员花掉6000，那么剩下的自己揣了，属于咱们朝廷的合理规则。如果你不打算升官不在乎名声，把2万3变成4万也是可以的，但只能干这一任。或者你只拿一万五，但给上司分享不减，也可以博个清廉名声往上爬…………现在绝无这种出版物，网上帖子都不会有。官员不仅可以从类似的东西里学到行政知识，还有制度化腐败的入场方式。比起世家子来，起码行政能力不会差别太大，还能批量生产，当然要取代他们。当然了，腐败还是腐败，比起世家子弟不差钱，进士官还是要捞的。但对于整个国家来说，有意义的是官员消耗垄断多少资源，世家子弟的钱哪里来的？还不是贵族的私产或者国家的世禄？一样在整个国家的税收基础上吸血。只要科举官把自己的腐败制度化了，不要腐败一块钱要糟蹋国家十块钱，和世家子弟在这个角度也没区别。

再进一步，科举制度最后也吸取了世家的一部分教育方式。除了少数倒霉蛋，只要你得了进士出身。典型升官路线是这样的：即进士选出来一部分最优秀的进翰林院。在翰林院里先给你几年时间清闲。你以前是应试教育，现在可以放开读点地理、历史、时政、以及上面说的那些小册子，真正了解这个政府。然后你被放到御史等言官位置上，趁年轻，专门给别人挑毛病。挑毛病自然需要认真观察其他官员咋干的，你自然就熟悉政务了。再往下，给你学官做，出去主持考试，或者阅卷。这样你开始管人管事，但还是相对学术化的事情，还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祖国各地。再下来，你就有资格干实务了。有的去州县当官，有的进六部管一个司，最后在类似的位置上，机缘+能力，一部分能够当省级封疆大吏，或者六部长官。最后一跃就是入阁拜相了。整个流程就是让很大一部分进士们在考中后，也有类似世家子弟的培养过程，既不造成贵族分裂隐患，还能得到世家教育，量产合格的官员。科举制度到此发展到了农业社会的极限。

之所以从中世纪又扯到中世纪的官员选拔，俺的意思还是说，知识和行政能力扩散本身可以在硬件变化不大的前提下，很大程度上改变社会统治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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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求德的原文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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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结他的意思如下：农业社会，农民一是穷，二是想法简单，所以呢，能吃口饭就不会造反。士人、官吏、商人不穷，也吃得上饭，但他们是上层建筑的一部分，活法比农民复杂的多，必须为保卫自己既得（或者说自认为既得）的东西而斗争，比如利润（或盈利前景），比如说权力（或者说等级）。他们不会等到吃不上饭才造反，在那之前，即使农民还吃得上饭，他们也会造反。只是造反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农民是否吃得上饭，或者他们是否能让农民今后吃上饭。

到了工业社会呢，好多人既没认识到普通人已经和过去的农民不一样了，也没有认识到士人、官吏和商人的比例增加了。还是觉得普通人饿不死就不会造反，就不该造反；还以为普通饿不死社会就不会乱，因为造反的人没法带动群众往前走。

今求德元帅严厉批评了这种幼稚的想法，指出：现在的大学生或者说受过教育的大部分人口，能力上是否配得上当管理阶层是另一回事，心态上早就是“士人”了。他们不是吃饱穿暖就不骚动的，不是有了千把月薪就能永远打酱油的。而且这部分人的比例已经很高了，再加上已经很高的商人、官员。将来必然会在绝大多数吃饱饭的前提下产生新的社会动荡。千万别以为读书人既吃得上饭就不造反，千万别以为他们缺乏绝对无产者的勇气就不造反。勿谓言之不预也。

最后呢，今求德元帅说南方周末等报纸的存在既是这类人存在的象征，也是这类人进一步扩大自己不满的基础。因此南方周末的实力将继续扩大，最终比现在强大十倍。还能参与下一次洗牌。其实呢，南方周末只是个代表，元帅的意思我领会着就是偏右的自由派宣传力量颇有存在基础和前景，早晚上台分羹。

元帅钧旨，我已经领会完了，开场白也说过了，下面是我的看法。

首先，我赞同元帅对农业社会的评价。这个农业社会从公元前一万年一直延伸到1800年的世界，而不是1500年。在这样的社会里，牧民可以被远方的财富搞得心痒，然后全民动员去打仗。农民则首先要守着自己那块地，保证老婆孩子不会饿死，明年的种子粮还能留下，今年能半干半稀吃到明年，这才会把剩余资源交一部分给别人。如果政府或是地主或是黑社会要的不多，那么农民会一直认命的过这种日子。如果被拿走的太多了，他会哀求，加倍努力翻地，让老婆孩子做家务之余去挖野菜。如果挖野菜也供不上吃，好吧，山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在这样的社会里，农民要造反，或者不造反，原因就这么简单。天才人物每年都有，起家本钱大的也有，但要把农民都煽动起来。只有让农民吃不上饭才行。最近有本书，叫《山东叛乱：1774年王伦起义的评论》。这本书充分说明，一个完美的叛乱开局，如果没有饥民或制造饥民做基础，那啥也不是。而上层社会，比如商团，比如军阀，比如官员集团，要短促政变可以，要彻底洗牌，在农民吃得上饭的时候也没门。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农民到了城市里，拉车或者做小贩，即使收入略高于原来当农民，战斗性也不一样。因为他的生活没有稳定的预期。经济波动对他的影响远大于农民，这样的人既容易走投无路，也因此组织成行会等组织。这就是古代统治者不喜欢聚居工商业的原因之一，因为容易因为自然气候波动之外的原因出现动乱。此外，往往工商业聚居的地方，收入还能略高一点，高的足以抵偿风险。因此这些人一定程度上也是既得利益阶层。典型的就是巴黎工人。在工业化之前，这个欧洲的中心供养了最大的一批无产阶级，而且是过的比农民好不少的无产阶级。因此才能吸引年轻人不断的流入，才能抵偿城市的高死亡率。（缺乏现代的上下水系统，缺乏医药，城市死亡率远高于农村）。这样一批人，在欧洲掌握世界海权的年头，绝对数量和相对比例都远高于农业社会的“正常”水平。结果就是频繁起事，成为革命的中心。

这种造反，或者说叛乱，或者说暴乱，本身只是摆脱饿死前景的一种尝试——反正情况也不能更坏了。所以，本身只是促使上层社会减少压榨而已，真正的受益者还是宗教、军事、政治方面有预谋有组织的野心家。这就是我们过去的历史课本描述的现实，农民一次次起义，一次次失败，或者被XXX篡夺了成果。当时看着这种描述很傻，觉得是强词夺理，现在才发现描述的很准。

不过，即使在农业时代，还有一点遗留问题，就是平民的理想主义倾向。即造反或出去打仗不止是为了吃不上饭，还为了平民的一点梦想和野心。虽然每次造反，最后都要掺和上知识分子集团和军事集团的梦想和野心，但在特定的情况下，平民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其中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宗教，比如说白莲教的千年盛世传说，比如说伊斯兰的马赫迪传说，比如说十字军对农民的动员或是教徒平民对抗异教徒统治者。但在大多数情况下，统治者不会和宗教太过不去，毕竟全部宗教都尊重统治者的权利，统治者一般不会为了一个名分和教徒太过不去。只要农民吃得上饭，这种理想主义不会作用太大。另一种理想主义就要依赖于一定的文化基础了，即世俗化的理想主义构想，或者说空想社会主义。在农业社会，书本很贵，识字率很低，平民一般参与文化和社会活动很难。但在贫民聚居的城市，人口长期密集相处，没有书本和文字也能传播文化。鹿鼎记里韦小宝从说书人那里听民族主义，从黑社会那里学为人处世，就体现了城市人口和农村人口当时的区别。巴黎这个地方能反复革命，还能让妇女乃至妓女站在革命一边打到底，主要原因就是这个。次要原因呢，就是还有一些穷学生和识字有文化的工人，比如印刷工人，每次革命都有他们做中坚力量。不过这些原因都属于农业社会里经济中心的特色，属于西欧农业—手工业社会扩张期的特征。不具有普遍性。

总的来说，到此为止，我站在元帅一边。

然后就是工业革命直到我们现在的世界，大概200年多点。工业革命促成了生活缺乏保障，在城市聚居生活的无产阶级大量出现，而且这个阶层和上层社会的差距越来越大。直到今天，从世界角度来说，贫困农民向工业简单劳动力的转换都没结束。因此工人的收入始终有贫困农民做参照，高也高不起来。（在控制人口自由流动的工业国另当别论）。这就造成了无产阶级的长期贫困化。这个贫困化反过来又导致了经济危机，经济危机之下，指望饿肚子的工人乖乖等死是不可能的。造反这事，农民干得，工人更干得。所以世界越来越不稳定。这个造反，还是属于吃不上饭的范畴。

另一个问题呢，就是原来那个欧洲中心，巴黎的问题放大版。工业化的经济必须让无产阶级受教育，受教育的无产阶级就不仅仅是为了面包而斗争了，还会被马克思的一些奇妙语言所打动，还会组织成工会玩罢工，最后就是组织成党派要政权了。这个骚动不仅是为了吃不上饭，还为了吃更好的饭，为了吃穿之外还有点别的指望。后来经济发展了，工人组织工会拿到了比温饱还略多的工资，还用血换来了8小时工作制（名义上的但有个名义总归更好）。工人们参与文化活动和接受文化活动的时间越来越长。文化的作用就更强大了。客观上说，在资本主义制度不变的前提下，工人们维护自己工资的行为阻止了更多的人被卷入工业化。但无论如何，这个前所未有的无产阶级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庞大的识字、有闲（相对前代工人）集团。文化不再完全依附于统治集团。作为一个整体，原本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居然萌发了一种叫普世价值的东西。这个玩意最终成为政治决策是否“政治正确”的判别标准。

又是200年过去了，现在呢。苏联解体，中国修正，但马克思的预言却落实了一半。按照马克思的指示，资本家集团不是被消灭，至少也边缘化了。各强国掌权拿钱享受生活管理社会的都是那个有文化的无产阶级——其中一部分，现在该叫官僚资产阶级或者技术官僚了。但这个社会还是资本主义社会，因为大部分无产阶级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工业国压制人口流动的行为使一部分还在原位置的无产阶级过的不错，余粮更多，也更有闲。这就是今天的现实。

在终于要说现实之前。还是要回顾一下过去。为啥工人们更有闲，为啥企业不搞人口自由流动降低成本？原因还是灭掉的那个苏联和修掉之前的中国。你不给工人一点优待和空间，沙俄就是榜样。本来一战结束后，协约国不是不想去挑了莫斯科这个乱党老巢，也有优于布尔什维克的军力。只是一打之下，军队哗变，港口工人造反，而且还有往本国腹地蔓延的趋势。可见资本主义的统治集团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普世价值这种东西，太看重了不行，完全藐视的话，革命的铁拳就要来修理你了。但工人们为啥能从黑社会一般的工会里组织出布尔什维克这样的组织呢？为啥工人们能从急功近利的经济斗争转向新社会构想，进而学习共产主义理论呢？如果简单的用工人有闲、受教育来解释，是颠倒了因果。

这里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信息成本的下降。近代古登堡印刷机已经开启了这个趋势，等到工业革命降低工业物资成本，进而把印刷、造纸和物流业的成本都降下来。信息的廉价化趋势就不可逆转的开始了。工人识字率的上升是这个趋势的一部分。接下来还有大众邮政体系降低了信息的传播成本，进一步还有电报、电话、传真。无线电就更牛了，一方面降低了传播成本，一方面也降低了发送成本——几个电台工作人员可以对几百万人广播，均摊下来自然是降低信息成本。摄影术和电影则是在低成本上增加了信息的提供量，也算降低信息成本。等到影像技术和电气技术结合，电视走上前台，接下来还有卫星电视。信息在迅速增加总量的前提下降低成本，就更牛了。

这个趋势的结果就是，即使无产阶级绝对上还算不得一个有闲阶级，即使他们一直没有啥余粮买书看，他们也能获得比以前更多的信息。从而想更多的事情，发起更大的群体运动。而掌握这些信息发布渠道的人也发现这样有利可图，于是积极的搞媒体，搞宣传。

信息廉价化的同时，还有两个趋势，就是社会组织复杂化，社会管理技术复杂化。工业化社会千头万绪，各地因为各种因素区别巨大。而且大部分问题都和工业技术的参数有关，不再是几条简单道理一摆就能搞清楚的。前面说了，科举出来的书呆子，见习几年，读读四书五经之外的小册子，也能在地方官任上混混。现在这种事再也不存在了。复杂的社会问题意味着可以很容易搅混水。同样一件事，不同立场的人可以有不同的解释，而且愿意出钱的话，都能找到爱财胜过爱真理的专业人员把话给你圆上。编造理由是花不了多少钱的，但把这理由嚷的满世界都知道，就要花钱………结果大众们的意见往往取决于谁在宣传上砸钱更多。

这个结论和“普世价值”相悖离了。普世价值是认为群众最聪明，最有资格决策的。这其实是19世纪和贵族政治，和少数人的共和政治对抗的一种价值观。在那个工业社会还简单的像过家家的年头。这是个进步的价值观。也是自由主义和共产主义共同主张的东西。但在实际上……………….不可否认的是，统治阶级最高层还是理解这个社会基本规则的，在这样一个核心（比如中国的高层寡头集体，比如日本的政坛元老，比如美国顶层的几百名准贵族中）领导下，技术官僚分门别类的管理国家。但为啥技术官僚能理解，普通人不能理解呢？这个就要涉及到一个问题，即到底现在的社会学教材在哪。

社会学教材可以堂而皇之的写主权在民，可以写官员是公仆，可以写股东拥有企业，可以写所有人一律平等。但绝对不会去写官员们需要合法的腐败或非法的腐败作管理润滑剂，不会写人民其实很好忽悠，不会写大范围民主如果简单的进行小规模民主的放大就是程序为王。不会写寡头专政自有其合理性………..当然人民不傻，事实上，每个人都很聪明。但聪明不等于见识深刻，尤其是在社会有意回避一些基本知识的时候。现在不是农业社会，一个农夫看懂了自己的村社，大概也能摹想一下整个世界的样子。虽然一万个村子并非一个村子简单放大一万倍，但起码还在想象之内；工业化社会的各部门各地区千差万别，绝非见一班而窥全豹就能解决认识问题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落上看到社会有一些潜规则是不那么理想化的，但作为动物，我们必须也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难以了解社会其他角落的潜规则，没办法把这些潜规则放到一起归纳总结。还是只能用那些大面上的宣传词把整个社会的模型粘到一起。事实上，许多处于中层的技术官僚也同样处于这种状态。如果我现在大喊，人民需要一本真正的社会学教科书，才能对重大社会问题做出基本判断。有两种指责我是跑不掉的。首先有人会政治正确的指责我藐视人民的智商，我对此的回答是：智商和见识是两回事，社会的全貌本来就离普通人很远。其次有人会拿出另一条“政治正确”的准则来批判我——自由。如果给每个人提供一本社会学教科书，我就侵犯了人民的自由，更何况我完全可能在政治教科书里夹私货。这两个上纲上线的罪名足以在这个世界上干掉大部分政客的政治生命。好在老马平头百姓一个，所以还是要继续大放厥词。

民主还有个问题，就是表决程序问题。3个人表决，各抒己见，有提案就拿出来表决。这样的民主好简单，30个人也没问题。到了300个人，如果我们不打算每天拿出半天来开会，就最好有个表决程序和提案方式。3千人的时候，让每个人都了解你的意见就必须用高音喇叭——还得人家有空听。让每个人都看到你的提案就要印刷机——还得人家有空看。到了3万人，这完全超出古代城邦公民的规模了，基本上这种情况下啥是民主程序，没人从数学角度论证过，只是简单的用一个代议制解决问题。但作为工程师的老马还是认为数学问题该归数学，不能归直觉。复杂到一定程度的表决，基本上表决顺序和提案技巧可以利用社会上的各种意见差异通过任何决议。

自由也是普世价值的一种，即大家都有尽量自由活动的权利，同时不侵犯别人自由即可。这个问题在农业-手工业社会也相对简单。大家各自种地，相敬如宾即可。但工业社会，千百万人在一起协作才能创造财富，咋分配，咋使用都成了问题。农业社会，没有啥是不可替换的，工业社会的经济部门千变万化，规模巨大，有不少资源、不少选择都是有天然垄断性的，没法尊重农业社会那种绝对的自由选择。但是，不管咋说，能有自由的选择总归是好事。但无视工业化社会的复杂性就是扯淡了。

还有就是自由市场，这个理想模型既符合自由主义原则，貌似也奖勤罚懒，鼓励生产。这个模型还非常符合农民对自由市场的理解。但实质上，任何交易都有成本，任何交易都需要信息充分流通才有公平——完全透明，完全竞争的市场是没利润的。市场经济天生就要在不对称交易的前提下进行。为了避免这些问题，聪明的人发明了企业，在内部搞计划经济来规避交易成本，减少信息成本。但直到现在，市场经济还是大部分人潜意识里崇拜的对象。

不管咋说，人民从农业时代进入工业时代，聚在一起打工，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之后，就根据农业社会形成的直觉来表达自己的意愿。为了打破政治垄断，在公共财政和决策中发言，人民要民主；为了摆脱人身束缚，自由地追求幸福，人民要自由；为了每个人都可以活的像人，人民要平等；为了每个人都能发财，都勤奋工作，人民要自由市场。问题在于，人民要的这些东西，定义都来自农业社会，在工业社会咋定义，还没重新考虑过。在考虑出结果之前，人民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发起1848年革命那种大潮，并在大潮中把这些意见混合成现代普世价值的前身。1848年之后，整个世界的大趋势都是承认这个普世价值，最多只能说实现它需要时间，没人乐意说我是天生要和人民作对的恶人，我不实施这个普世价值。

于是普选、消灭人身依附、自由市场经济这些东西开始缓慢的延伸。一开始旧统治集团，不管是通过贵族共和组织的英国人，还是王权为主的德国人都以为这就是变天的开始。后来发现，不考虑工业化社会的巨大规模和复杂性，一盘散沙，缺乏长期规划的人民并不能用这玩意变天，只要稍微安抚，社会还是原来的社会。类似的事情老马也经历过，老马亲眼看过下岗工人代表在扣押了足够的官僚资产后，和被迫前来的官僚代表谈判。谈判结果……..不是工人没有革命性，实在是代表根本不知道咋体现几千工人的意见，结果没有预案，没有完整解决方案的工人在谈判中一败涂地，基本按照对手的思路签订了协议。回头工人不满，重派代表……….一切照旧。现在希腊的平民也是一个路数，减少工资不满，加税不满，减少福利不满。那么，什么都想要，什么也不计后果的结果就是他们永远只能在街头闹，如果没有人像俄罗斯撺掇吉尔吉斯斯坦那样掏钱派人，永远闹不到政府里。就算有人帮他们夺了权，还是解决不了老问题。历史转了一大圈，还是个肉食者谋之。

既然肉食者谋之，那么肉食者就大大方方的建立了一套体制。基本模式是在核心搞寡头贵族专政，中层技术官僚高薪管理，下层自由主义或者说社会主义民主快乐的打酱油。这套体制表面上自由民主平等讲足，但对着一盘散沙，被鼓励用荷尔蒙思考和投票的人民，其实就是该干啥干啥。日本、美国、中国、德国……….各大国的体制从未在实质上如此相像过。同时有一批媒体充当永恒的反对派，本着农业时代剩下的普世价值骂街。骂街内容千奇百怪，共同点是有了普世价值就不必管具体情况，不必论证替换方案的可行性。这就是我们看到的南方系、绿党和各国在野党。

这种情况的来源是啥呢？刚才说了人民比以前更有闲，获得信息更廉价。所以积极的参与政治，不管是不是去打酱油。这当然是历史的进步。但信息的廉价，主要是指大规模发出信息的成本低了，单向传播的成本低了。受众之间互相交流的成本并没有同步降低，反馈信息的成本没有同步降低。结果就是吸引眼球或者耳朵的信息是作用最大的信息，刺激你体内荷尔蒙和本能，不用你过脑子的信息才是最大行其道的信息。美国之音和新闻联播都是走的这个路数。在这个路数下，人民相信自己直觉的判断力，跟着眼前的胡萝卜走，坚信自己的直觉引导向光明。结果呢？结果就是自由主义大行其道。刚才说的那些萌发自工业社会早期，背景却是农业社会简单结构的普世价值大行其道。直到互联网时代早期还是如此。

互联网有两个效果。一是单向发布信息更廉价，于是真相党遍地，自由主义烈火烹油。看这个帖子的不要以为你在bbs混久了，看透了自由主义。网民的主体是在新浪网新闻下面发评论的人，是看着凤凰卫视真相揭秘骂街的人，是看着袁腾飞的视频说过瘾的人。自由主义在中国从未如此盛行过。我平时在bbs外接触的人，从出租车司机到市县级官员，再到大中小学老师，无不把眼前的问题用自由主义方式的骂街来总结，并认定民主自由可治百病。从这个角度说，今求德说的继续保持正确。南方系确实还有上升空间，信息廉价的趋势还要继续推着社会在旧轨迹上走。至于互联网的第二个效果——信息交互，影响还要几年才出来，按下不表。

可能有人对我说自由主义正处极盛的判断嗤之以鼻。因为网上自认五美分党的人固然有，但更多的是五毛党和美分党的帽子被来回扣，打的不亦乐乎。这是因为自由民主这一套曾忽悠倒了一个苏联，现在还被美国拿到中国来找茬。所以大家起了逆反心理。其实自由主义并不排斥民族主义，现在每天反自由主义的人，大部分还是认同自由主义那套普世价值的，只是不能由美国人来实施。他们也认为中国要民主要自由，要联合起来从国外弄到资源。或者干脆一句话扔过去“自由主义能当饭吃吗，老子就是要中国强大，要中国人富裕，要政府给我赚钱的权利和机会，别的与我何干”。这种对内酱油党，对外五毛党的境界正是自由主义的最高境界。中国网络的主流就是这种不知是叫民族自由主义还是叫自由民族主义的东西。所以南方周末这样的文化骂街党大行其道，环球时报这种貌似南方系的对立面也发的一塌糊涂。两者到底有啥区别，别问我，我看不出报纸上登三个代表的宣传和登楼盘广告哪个好，也觉得新闻联播和美国之音的工作人员不妨互换。国家资本主义走到发达阶段，都是一样的。

过去科举时代，当官的技术手册可以潜规则明规则一起写，因为那时读书人、识字人就是统治阶级。大部分平民接触不到这些玩意，接触到了也拿不出什么“政治正确”的理由来反对。再加上农业社会咋说都简单，所以考了进士的穷儒也能控制好这个国家。到了现在，社会复杂了，潜规则没处学去，大学里只能学到明规则，真要有人开课，必定被“政治正确”的。真正控制社会的那套游戏方法，要么是家学渊源加上从小得到父辈（不一定是本家）的交替栽培，要么是天生悟性强，配上好学历慢慢打磨。这就是寡头太子党和拼命打熬的官员搭配出来的最高层。就是习总、萨科奇二儿子、小布什、李显龙和李克强（县长之子而已）、温家宝、奥巴马等人搭配的世界高层。

然后平民官员转为太子党的父辈，太子党家族偶尔被温和淘汰出局一两个。这就是各大国的现实。随着官僚往政客转型，随着理想主义口号大家都知道是渣，随着工业和金融越来越复杂，太子党的位置越来越牢固。自幼门门精、门门松，但历练很多，出错有人担着的教育方式明显还是优于技术官僚逐级递升，拼命爬阶梯，40岁之前眼光只能集中在一个角落的发展路线。但平民官员的比例也下降却很少降到0，因为再优秀的贵族也要换血，何况不那么优秀的太子党。世家在高层重振威风，技术官僚也能坚守一小块阵地。这个趋势已经很明显了。至于中层么，其实不需要那么全盘掌握社会，也不是每个人天生要入阁拜相的。因此在文化上和平民倒差异不大，从平民中换血也很频繁，他们的腐败也日趋制度化、阳光化。好吧………..其实这是1984社会的一个温和版。国家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阶段。1984里还描写了针对平民的色-qing(日！关键字)暴力侦破小说的批量制造，这就是今天的新浪网、劣质网游和火车站法制日报的由来。乔治.奥威尔这种给共产国际和中情局都打过工的人就是看的透彻。

再绕回主题。今求德认为现在大学生的自命地位相当于过去的士人，其实这个还说少了。义务教育和肥皂剧，以及插播的广告给每个读过中学的人都画了一个中产阶级的饼，一个有房有车有社会责任，有尊严有安全感的饼。如果明清那种潦倒的老童生算士人，那么中国的下一代基本都能归到这个范围里。换句话说，下一代人都打算要房要车要娇妻要二奶，还要社会尊重和认同感，别指望低保+廉租房+混日子能打发掉他们。尽管我没必要为商业广告的背景负责，但我还是认为这是社会的进步，普通人因为获得的廉价信息太多，也因为前几代工人用血换来了8小时工作制，结果对社会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是吃饱穿暖就行，这说明大家对啥是活的像个人样有了更高的定义。这是好事！南方系能卖的好，起码说明大家有了精神生活，也是好事！

事实上，苏联倒台的时候，人民不缺吃穿；颜色革命的国家也不是解决不了温饱。但人民还是要不满。缺啥补啥，这说明苏联没满足大家的需求。眼下中国这群人是否也会造成动荡？我看未必。因为中国政府已经在逐渐转型了，大家都看透了，到底是用社会主义的壳还是资本主义的壳，实质统治秩序都一样。所以壳该换就换，官僚该往政客方向转就转，选举也好，言论自由也好，该放就放。放了就可以提供大量虚幻的满足感和发泄感来满足大家的精神食欲——营养好不好不管，管饱！实在不行，还可以让大家上街有希腊人民的自由，可以让大家喊着民族主义口号去打仗，去自由的搞法西斯。至于这些事情哪个能侵犯到统治集团的秩序？我看哪个也不能。早慢熊早就对这个未来下了定义——历史的终结。归根结底，自由主义要达到的目标，共产党会更快的达到，何必折腾呢？美国现在的实际权力结构和中国有多大差别？是翻盘折腾的成本高，还是执政集团学会利用媒体，学会用媒体和程序控制选举，学会作秀，学会合法腐败，学会养听话的黑社会成本高？

这里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人民是否会在自由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幸福生活里好好过日子，或者至少认定这个狗年月虽然混蛋，但比其他选择还是更好。从英国美国墨西哥巴西菲律宾的经验来看，这个目标不难达到。现代国家为大家提供的防暴警察+自由主义+网络游戏的套餐真的很强大。强大到既让你觉得自己享受到了反抗的快乐，又让你实质上在老套路里走。今求德老兄，你真的还是看不穿啊…………….自从苏联倒台之后，自由主义的颜色革命玩不倒大国，因为根本没必要玩……….

只是世界上还有2个玩意不老实，一个是提供交互性的互联网，一个是卷土重来的共产主义。

互联网是啥？既是个廉价的信息发布地点，也是个廉价的信息交互工具。后者刚刚开始显现作用，在咱们 sb 至少表明时间的推移并不利于真相党。虽然短时间内真相党爆发，但长时间的讨论会让事实慢慢显现。

共产主义是啥，是人类的美好理想，换句话说是普世价值的承载者。这一点和自由主义并无差异。共产主义还是啥？还是马克思的严肃推导，一个根本不认为社会简单到可以用直觉判断的严肃理论。共产主义的后一半，随着学过概率论和高等数学的人越来越多，随着知音体的文章慢慢交出阵地，随着大家都认识到搞工程有多难。还是会改变这个世界的。

总而言之，老马认为人类的胃口提高了是事实，也是好事。但不能放任廉价信息和自由主义直觉带来的社会这么走下去，否则今求德对动荡的预言就要失效。人类还真可能暂时的让历史终结一阵子。等到大家开始用科学而不是直觉来阐述自己的普世价值时，世界就该不一样了。

最后，资本主义还有个自掘坟墓的习惯。08经济危机到底啥后果，咱们走着瞧。

终于说到最后啦，估计会有人说。这么一个简单问题你你忽悠了上万字，你有病吧。我只能说，世界就这么复杂，故意简化过头的描述才是恶意的歪曲。大伙要不想当乌合之众，还是把打网游，在网上骂街的时间拿出来认真考虑一下问题。愚钝如马前卒，还能忽悠这么一大篇。各位高人必有更先进的说法才是。

后半部分为后半夜打字的结果，无序且混乱，啰啰嗦嗦说了不少车轱辘话，估计还是没说明白。在此还是推荐《世界从来不简单历史何尝会温柔》这篇老文章，可以回答独孤求婚的部分问题。现在马上要纂一个40万字的时政书稿，其他坑一概靠后。老马必须睡觉了，真的抱歉没空把本文写好。好在新书虽然是个商业项目，却恰好针对本文说不清楚的问题写了不少内容。老马要睡觉了，回头新书欢迎大家捧场！

最后迷迷糊糊大喊一声，支持袁腾飞的言论自由！

马前卒 2010-5-7 凌晨4点

通宝推：q42474112,风的笑容,行路人pacers,李根,苍野,九三年,长少年,88BaBa,wage,天涯无,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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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太胖了沙发

老马有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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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世界大概就是老马临睡前言说得这个样子。拭目以待

对那两个不老实的玩意的进一步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