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 好 器 皿 做 出 美 食 来 -- 老光

前些年里，电视上经常可看到一条广告：好马配好鞍，好车配风帆。

大约这“风帆”指的是蓄电池吧。每每一看到这广告，不由自主地，俺就想起做菜的器皿来。也真如这广告所言：好马配好鞍，好车配风帆。

自然，这美味佳肴，也得美的器皿才作得出来哩。

俺一张嘴巴生就好吃，外边吃了好东西回来，心下便一直挂念着。等闲下来没事儿干时，便把那吃过的美食仔细的琢磨一番，想想那里边放了些什么样的酌料，然后，自己买了材料回来，依葫芦画瓢，搁好砧板，剁，砍，片，刨，切……，接下来，烧起锅儿，熬，炖，煮，煎，炒……。

做出来之后，自然是‘杀猪宰羊，厨子先尝’。品尝的次数一多，慢慢地，也就悟出点道道来：百样的容器，不管是铜的，铁的，钢的，铝的，还是不锈钢的锅儿，盆儿，无论是煮呀，炖呀，闷呀……，弄出来的那个味道，真就敌不上那看起来呆头呆脑，笨里笨气，土得掉渣的陶钵钵，炖钵钵与砂锅锅哩！

原先也想不透这当中的道理，后来，听有道行的朋友一解说，再加上看过些书之后，似乎有些明白了。

按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万物皆由土出，土地生育万物。

陶器，也是由土制成的，只是后来进窑子一焙烧，变成了坚硬的容器后，能装，能容，能煮，能烧……。这世上各样的食物，也是土里生，土里长的，要不，也是吃这土地上生出来的食物长大的。百样的食物，一见了这泥土做成的容器，也就软的服硬的，硬的服不要命的。遇上了火，任你是钢，是铁，也得化解。于是乎，这陶土容器熬呀，炖呀，煮出的那个食物呀，一个是快，二个嘛，味道也好。

所以，先前的人们，凡属是熬，煮，炖的食物，多喜欢选择这陶土容器来做。直到如今，乡下的老者，依然还存留着祖宗先辈们留下的这习惯，家里有红白喜事，但凡是鸡鸭鱼肉一类的，都还是喜欢用陶钵，砂罐熬呀，炖呀，闷呀……。

比如俺母亲那一代人，逢年过节，没条件，大鱼大肉办不到，但肉骨头还是得想方设法寻根把回来，用来熬炖藕，给我们改善哈生活，也解解馋气。

老人家把筒子骨用刀背捶破起，埋在砂锅底下，再将莲藕切成棱形的三角块子，一齐搁在肉骨头上面，跟着撒上一调羹盐进去，再塞进一块桂皮，撒把花椒，将砂锅儿搁在煤灶上面，炉门子留下细细的一条缝儿，然后合紧盖子。

做完这些，也就懒得朝它瞄一眼了，任由它熬，任由它煮。

那会儿小，也不懂这些，俺生怕那砂锅里头的水熬干之后，会烧坏锅儿。心里惦记着，便常常跑过去揭开盖子看一眼。每回老妈发觉后，总要嘿（喝斥）上几句：“那砂锅是熬不坏的，只怕你揭上揭下，莫失手把锅盖盖掉下来，打破了啊！”

这砂锅在炉火上煮了一下午，里头的莲藕早已经熬得滚瓜烂熟，粉嘟嘟的，一口咬去，面砣哒，吃哒还想呢！每每这时，俺弟兄几个，早已是喉咙里头伸出爪子来，急得莫奈其何。只好一边厢不停地咽口水嘛，一边厢等到老妈切些香葱，从坛子里扒一碗剁辣椒搁上桌儿，再一人舀上一碗炖藕，里面搁点子葱花，剁辣椒呢，自己看着酌。端到手里时，香气已弥漫整个室内。

印象最深刻的是，过端午节，老妈包好了一大堆粽子，也是一齐搁在那大砂锅里头，放煤炉子上，像熬莲藕一样，让它“横”（湘西语：久熬谓之“横”）起。常常是把炉门子关紧，只留下一条细缝儿，剩下一点点火苗儿，让粽子‘横’上一通夜，根本不理睬它。

第二天，等我们从床上爬起来时，太阳的光芒早已晒到屁股了。把口嗽完，脸洗毕，桌儿上已经摆好了剥毕的粽子。“横”了一通夜的粽子，直炖得软软的，糯糯的，用筷儿挑上一撮白糖或红糖，那个美呀，香甜得令人直咂口水。

打小起，这砂锅留给我的印象，那是刻在记忆里头，再也抹不去呢。

直到背了书包，进了学堂，直读到小学二年级时，有一回，上手工课，老师教我们用粘土，捏了两个湘西特产——大辣椒，又分别在外面粘上红纸和绿纸，便成了红辣椒和青辣椒。

那天是星期六，只上半天课。放了学，俺径直去了娄奶奶茶馆里。

俺晓得，父亲是这儿的常客。无事的时候，一群群的排古佬都荫在此处喝茶扯懒谈。那会儿正是枯水季节，上河没木排下来。三朋四友经常你邀我，我邀你，到娄奶奶茶馆里，一呆便是一天。要寻他，径去这茶馆就是。

父亲拿着俺用泥巴拍出的两个“辣椒，”，高兴得合不拢嘴巴。一边得意地向众茶客炫耀俺的作品，一边大声吩咐娄二爷：“从大砂锅里头捞几个囟蛋出来，外带几块囟干子（豆腐）,老子今儿要打赏俺这幺儿。”

父亲和同桌的几位朋友，又切了些囟牛肉，打了几角酒，边喝边扯闲谈。打那回起，俺才晓得，这大砂锅熬囟菜也是没的说哟。

等到俺成了家，直想买这样一个砂锅儿回来，方便自己改善哈生活，却到处寻不到有这东西可买。

后来，向做日杂生意的朋友一打听这才明了：做这砂锅耗费的力气多，工时也多，成本大嘛，利钱小，没人干。再加上那时候搞集体，做东西是按件计酬的，小物件做起来快，耗时少，没哪个自愿当傻瓜，拿起钱不挣的。所以，窑场不做，市场上自然没买的。

这砂锅成了块心病，俺出差也到处打听，跑了好些地方，就是寻不着它。

一晃好些年过去了，这砂锅在俺心底里，始终是个结巴，解不开。

前些年，有一天，俺在街市上无事闲逛，把双眼睛在日杂店面上寻来寻去，到底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呢！终究让俺给碰上有砂锅卖了，俺买了一个。

回到家里，便把这砂锅泡在了水缸里头。这一泡就泡了个把月功夫，才把它取出来。俺寻了块石头，里里外外，把这砂锅磨呀，研呀，磨得灵灵醒醒（干干净净），接着，又抓了把米，搁些水进去，放在煤炉子上面熬了一个下午。呵呀！熬出来的那粥哟，好喝得真是没得说哩！

俺常德这地方，地处洞庭湖滨，俗称“湘西门户”。是块风水宝地，有山，有田，有河，有湖，物产丰富，真正的‘鱼米之乡’啊。

家底子一好，这人也就好吃。人呢，就是张嘴巴生拐哒的！闻到香味儿想吃，听到好味道要吃，尝到美味后，更是抓心抓肝地赶哈来吃！

常德人有句挂在嘴巴边边上的俗语：“不想皇帝招驸马，但愿炉子炖钵咕咕嘎！”

这话儿翻译过来，那就是：皇帝老儿请我当驸马爷，老子都不想去呢！老子别的都不想，只想天天，餐餐有个炉子炖钵熬起，熬得咕咕嘎嘎直响，端一杯杯米酒或谷酒，慢慢些喝，慢慢些酿（读：上声，摇头摆脑的样子），就行了！世界上还有么得比这炉子炖钵还要好的呢！

• 【整理】西河文萃第32期 2010年0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