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关于浙江蒲歧村长之死 -- 响水湾
盼着被征的心情倒是知道,呵呵,因为现在我就盼着拆我现在的房子(楼房,买的二手房)呢。
老家的宅子10年4月拆的,那种被斩断了根的感觉,不是用钱能够补回来的。
为了说明我的感受,我跟我媳妇,一个城市人这么解释:如果祖宅不拆,再过50年,我还能带着我孙子回去,指着这个院子告诉他,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 如果这里拆了,我总不能几十年后指着一栋大楼里的某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告诉后人,那是我们的根吧。
被征地的绝大部分人拿到的不是暴利,只是买走他们根的小钱。
四川公交车起火的时候在这河里有人问为什么逃出来的烧伤者没人去给披件衣服大叹人情冷漠的
阜阳手口足病的时候有人跟着起哄阜阳当地政府又瞒报草菅人命的
瓮安的时候有人一直在质疑政府调查结果不过焦点从中考拒绝作弊开始不停换换换最后换到俯卧撑的
这还是这条河里。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哈哈,那真理还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呢。
去年最后两个月,俺接了个任务,对本市城中村改造工作做一些调查,走访了不到十个村子,接触各方面相关人员几十人。时间还是很短,调查也很肤浅,而且一些深层次的负面东西,被调查者也不愿意多说。但是只要这样自己真正下去走走,多听听各个利益相关方怎么说,自己得出的印象,就会和网络舆论大有差别。
我所听到的真正大实话,大部分来源于和我一同做任务的两个同事,他们正好都是正在被改造的村民。
其中一个同事跟我合作七八年了,彼此关系很好。他家所在的城中村,正好挡住本市一条主干道向市外延伸的路,所以早在五六年前就动议要拆。这五六年,基本上每次我们去他村所在的区政府办事,我同事都要问“我们村啥时候拆”,心情急迫得很,绝对是发自内心地盼着拆迁。
于是去年下半年他家村子终于开始拆迁了——我这同事现在是个岿然不动的钉子户
他们村的补偿安置政策,是每户(有宅基地的)给三套高层住宅楼里的房子,总面积300平米左右,老宅子再评估,另外给现金补偿。同事家房子评估了25万,他嫌少,然后又涉及到村里的宗族矛盾,两大姓相互争着组织村班子,他这一姓目前在台下,有人组织着对抗在台上的另一大姓,所以不拆了,等着别人都搬走,只剩几十户的时候,补偿安置的钱肯定要私下给他们涨,用我同事的原话说“俺们老百姓也不懂什么法律政策,你也别跟我讲理,五十万拿来我就搬,别的也不用废话。”
当然,他也不是一点儿不着急,他们村已经签协议拆房搬走的村民,几乎每家都买了新车,他最近也正跟人研究买什么样的车好。300平米高层住宅+二三十万现金补偿,(其实另外还有村集体经济改制成股份公司后给村民们的每年股份分红,再加上市里强制用征地款给村民们入的养老保险之类),这些补偿安置少么?以我这个外来户市民来看,一点都不少,估计俺一辈子都挣不来三百平米房子,但是人家村民显然不是跟我比,人家是跟贪官污吏、富商大款比,最不济也是跟一样拆迁但是地段更好集体经济更有钱的其它村比,或者是跟村干部比(村干部指天誓日自家没拿到更多钱,钉子户们是打死也不信)。
本市有四十多个城中村正在拆迁,大致上都是这样的补偿标准,离市中心近一些的补偿高一点,远一些的少一点。大致算下来,改造完成以后平均每户能有一两套单元房出租,每年平均收入三万元是不成问题的,平时村里发福利和年底分红有多有少,平均每户每年五千元差不多,村民六十岁以后有每月一千元左右的退休金。也就是说,一户城中村村民家庭,改造完成后,即使全家人都不工作不劳动,每年也有三万五千元的收入,每个月近三千元!本市的消费水平并不高(从房租也能看出来),这足够他们过得很舒服了。
所以要问城中村村民们愿意拆迁么?俺敢负责任地说:绝大部分愿意。证据就是本市拆迁办收到的各村改造申请书——解释一下,本市规定是城中村拆迁改造先由各村自己动议,自己搞个拆迁补偿安置发展等一系列方案出来,要经过村民代表大会90%以上通过,才能往区里和市里申报,等待审查批准——本市主城区范围内的城中村只有53个,现在村民们表决通过以后申报上来要求改造的村子有72个,几乎所有城区近郊的村子都在谋划拆迁。
拆迁办的负责人说,现在他们是在搞总量控制,不能一窝蜂的全让拆了,大几万村民在外面过渡,搞不好会出不稳定事件,也会冲击土地市场。
但是村民愿意拆和申请拆是一回事,等市里真批复了,让这个村开始动拆,各种妖蛾子又会飞出来。闺女户,回迁户,超生户,私搭乱建户,邻里矛盾,宗族矛盾,家庭矛盾……基本上闹个一两年,90%以上的村民都搬走了,剩下十几户钉着,这时候村干部们就要开始用各种手段了,坑蒙拐骗甚至出动黑社会等等,总的原则是不出人命,不让这些人煽动村里大规模集体上访。毕竟这几年到处都把维稳抓得很紧,出了事以后市里区里老爷们的官帽会摇晃。
所以乐清这个事出来,看到“征地”“拆迁”“上访”这些关键词,又看清事件发生地点(温州的富裕县,不是封闭穷山窝子),对拆迁和维稳这两项工作稍微有点切身了解的人,都不会轻信那些匪夷所思的情节。
偏偏网络口水战的主力军,常驻在校园象牙塔和小白领写字楼,对真实社会的运行体系亲身体验很少,严重缺乏常识,空想概念很多而又正义感十足另外一个特点是“严于律人宽于律已”,比如这个事刚出来时疯转微博跟俺掐架相信是谋杀的,现在的口风都变成“让人们相信谣言就是政府作恶太多的表现”“即使我信谣传谣,那也是为了监督政府做得更好”。
政府是从国民当中产生的,国民不以无知、无信、无自尊为耻,却要求政府廉明公正负责任敢担当,天下有这个道理么?
政府掌握公权力,民众没有实际与其平等对抗的能力,所以从保护一般民众的角度来说,政府是有廉明公正负责任敢担当的义务的,而民众即使真的无知无信无自尊也只是道德层面,不会对其它民众产生不可抗的伤害,但公权力不一样。设立法律的作用或许就在于此。
关于信谣传谣,以我浅薄的理解,一般民众不具备资源按司法部门的要求去调查(事实上这本是司法部门的义务),关于社会事件尽可以按照自己的听说发表公民言论,只要这是涉及公权力而不是其它公民个人隐私,如果真的触犯什么不是还有法律在吗?
不然谁还当开发商啊。
MM说得真好。另外,天上掉下来的大钱也不是好拿的。我有一个很远的亲戚就是例子。 十来年前村子征地拆迁,现金补偿多少不知道,得了三套房子,一套自住,两套出租。 因为有了这个旱涝保收,家里男人十来年不工作了(现在才三十多岁),整天打牌。女人还上进,自己一直坚持打工的同时,托亲戚给他找了好几次工作。因为托的关系比较硬,几次工作其实都还不错,在我这个外人看来,比那女人自己的工作轻松,收入至少差不多。但天下哪有比打牌更轻松的工作? 什么工作那男人都抱怨又累又不挣钱,往往不到一个月连辞工都不跟老板说一声就又回去打牌了。如是几次,亲戚也不敢帮他了。最糟糕的是他家儿子,在这个混混老爸的榜样下,完全没有学习的动力,小学刚毕业成绩一塌糊涂。
这种食利阶层的产生,于国于民,都是精神的败坏。
你说的得利者一种是城中村有自建房或突击种房的人。他们由于有远超普通市民的人均居住面积,同时房屋的单位成本较低(造价及装修程度、有较大面积的土地历史红利)。另外一种就是拆迁公司(采取黑社会手段尽量压缩拆迁费用,往往其本身就是半涉黑性质)。
对于自主的房屋属于房改房或商品房被拆迁的广大职工绝对是得不偿失。评估公司把其房屋价值评得远低于市场交易价,再加上过渡及装修补偿,远不能在其同一地段购置新房。如选择还建,还建房通常安置在城市边角土地及生活配套及其荒芜地区,而且建筑质量不会好。我有朋友在设计院工作,开发商跟他们说:这种房子(经济适用房或还建房),第一又不是我们自己住,第二又不愁卖(政府回购安置),你们怎么省钱怎么跟我设计(原话)。
我这是中部某省会城市。
事实上在政府和民众的二元对立中,没有人(至少本国内没有人)能够站在第三方。每个人都是“民众”这个集合名词中的一个个体,“政府”是由这些个体中的一部分组成的一个机构。
所以我们在谈论“民众”应该如何如何的时候,其中就包含了“我”应该如何如何。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政府中人或者对政府施加相当影响力,一味地要求政府负责任,同时却回避民众或曰“我”的责任,这个说话人就有很浓重的推卸责任意味。
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作为民众一员,要监督要批判政府,要政府做得更好,没问题,但这是相对容易的事;自己多学习、提高个人能力素质,尽到一个诚信自尊的国民的责任,犯了错要及时承认改正,对某些人来说就很困难。
看见那些民工,下岗工人,拆迁户说什么也要多要点,谁知道以后沦落到什么地步
涉及国是,立意调门一个比一个高,生活经验一个比一个少,喷人比谁都狠,转进比谁都快,还死不认错;不对外认错也就罢了,对自己还死不反省。
可一旦涉及私德,立刻标准一个比一个宽,底线一个比一个低。老师严格要求孩子是错的,孩子拔老师自行车气门芯就情有可原的。产妇不签字医院不救是错的,产妇不签字医院救了大人活了孩子拖延了没救活还是错的。杀警察是社会逼的,杀孩童是社会逼的,自爆(成都那个)还是社会逼的。
善了个哉的,我只觉得我所在的并非人间。
近三十年中国城市化速度太快,没有给这些人留下足够的生存方式转型时间——这是报告体的描述
说具体点,某个城中村的中年男子讲的,他家几辈子住的老宅子离本市中心地带也就三四公里,但是他年轻时候还是种地种粮生活的。因为那时候市区面积很小,他们那个村子还有不少耕地,村里大部分人都是纯粹的农民,种了一辈子地,到老了没有耕地了,他能在城市里找到什么工作呢?
指望他们的下一代,人家也有话说:虽然孩子们从小也是上学,但是村里的学校那教学质量,能跟市区里的学校比么?他儿女那一辈考上大学的很少,没有大学文凭,上哪找工作?
所以这些村民大部分就是靠出租房屋赚钱的,五十岁以下的,村集体如果有三产,会尽力给安排些售货员保洁员之类的工作。跟村干部关系好又有人际交往能力的,可以出去跑跑业务什么的。
现在寄希望于各区片小中学校的教学质量差距越来越小,这些村民的第三四代能够通过相对公平的教育环境,跟“城里孩子”在就业市场上竞争。
其实改造完的城中村,居住环境和收入真的跟市民没什么差距了,但是人的精神和思想改造要更困难一些。
食利阶层的生活从近期看是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可是从长远看,这种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状态其实对社会环境,对下一代的成长都是不利的。
是的,如果四五十岁的农民,要转型确实有困难,可以理解。但这个男人是从二十几岁就开始混。 他女人比他文化程度还低(他高中,她初中没毕业),但还是保持了劳动人民的本色,觉得总要做点事,无论赚多赚少,总是给儿子多攒点钱,同时不要给孩子一个游手好闲的坏榜样。现在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女人哭着求他,你要打牌可以,每天跑远一点,假装出去上班,不要在家门口孩子面前打。
他儿子上学的时候,早拆迁多年是在城里小学就近入学,但在这个老爸的影响下,还是输在了起跑线上。这天上掉下来的横财,不但毁了他,可能还会毁了他儿子。
是的,“人的精神和思想改造要更困难一些”, 有时候,钱反而成了阻碍。
郑州比这个收入还多些,但是,温州跟郑州的情况有点不同。关键在于温州的地价升高的太快太快了,所以很可能就让人有更高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