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酒 鬼 (四) -- 老光
末春时节,令人心烦的麻灰细雨,淅淅沥沥,下了个不停。幸喜得这雨,终于住了点。
几天末打照面的太阳,也从云缝里头钻出来,露了笑脸。
天气晴朗,“排古佬”们都忙着洗衣裳,晒被窝。闲着无事的,便寻个地方坐哈下来,要不就晒太阳,要不就挖耳朵。年青伙计们,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凑一起讲白话,扯懒谈。有几个荫在棚子里头打“跑符”,那是兴钱的,小小的赌局,输赢倒不在乎,图的是穷快活。
太阳升上来了,暖烘烘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叫人想入非非。
大概是上午十点光景吧,有人高声叫喊起来:
“快来看啦!快来看啦!河中间有筒东西流哈下来哒,漆漆黑,蛮大的一砣,不晓得是筒么得哟?”。
众人竖起身子,向河里探望。果不其然,河中间有蛮大的一砣,漆漆黑的,渐渐漂流下来。
年青人好奇也好动,有人忙着去拉船架桨,要划船前去看个究竟,到底是个什么。
伙计们发一声喊,一齐崭了劲,这船儿便如箭一般地飚哈出去!不大一会儿,便把那砣东西拖了来。
扯懒谈的都住了嘴巴,统统吼到排沿边等着。原来,是头死驴子。
这驴子骨架子蛮大,怕摸有个两,三百斤的重量吧。
驴子死得凄惨,四个蹄子被绳捆索绑着。大伙儿估计,很可能这驴子生前极其害人,不是啃人庄稼,便是偷偷拱进人家菜园子内,将人辛辛苦苦盘出的那点子菜蔬,啃吃得脱卵精光。要不,怎会如此地仇恨它哩,把四个蹄子捆得牢牢,令我们只能用刀割除掉呵。
有人嘀咕:这驴子来路不明,最好是依然将它扔进河里,随水漂流吧!
更多的人反对:你是筒憨砣呢!河里流来的东西,不得白不得!又不是我们整死的它!凭么得要往河里扔嘛!你看,把皮剥了,骨头剔了,怕莫落得个百把斤的净肉噻!
如今的人可能不清楚哦,上世纪里头,从五十年代末期开始,买点什么都得凭计划,拿条子。物资紧张的年份里,小到火柴咸盐,针头线脑什么的,都得按计划进行分配。也只有过年的时节,才分得点肉呀鱼的。大耳朵老百姓只有养猪的份,没得吃肉的命!
平日里想吃餐把肉,打上个牙祭,只好去梦中享受吧!
眼前搁了这么大一头驴子,剥掉皮,剔净骨头,搞得出百把多斤净肉来,这不亚于是过了年嘛!乡下人就是过年过节,也没得好多的肉吃嘛!
真就是:河里头漂来个驴哥哥,喜欢得大家都去摸家伙。
没得任何人发号施令,个个自动跑进棚子里头,拿的拿菜刀,搬的搬盆子。所有人都像是看把戏的,你推我搡,围成一圈,挤得密不透风。
拿菜刀的划开那驴肚皮一看,乖乖龙的个咚哟!好家伙!驴肉依然是鲜红,鲜红的;有不放心的,生怕这东西出了味道,把个鼻子抵近些,使劲地一嗅:“呵喝!还好!没得点气味!”
有肉吃哒!个个脸上哈红喜笑,人人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儿。那势口,差不多想开它个庆祝会,欢呼一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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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人也年青,肚皮也大,一餐嗨得二斤米落肚,要晓得哦,那会儿油水少,一日黑只望着打牙祭,能搞餐肉吃才好!这不!河里流来一头驴子,送上门的肉食,不吃是白不吃呵!
那个车间的朋友来找俺去吃,正巧俺去抢修了,没找到俺,于是回味了好多年!!!
此等美味,岂能让它顺水流走?
小时候的记忆,还是西凤和汾酒最好!
这位酒鬼老叔也是曾经享受过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驴肉要是没问题,也要一把好手才能烧的好吃啊
PS. 老光有空说说牛蛙的做法
那时候人可真是馋啊,就连老回回趁咱们过春节也来蹭顿肉吃,真的,吃的满嘴流油,还一个劲直夸“这羊肉烧的真不错”,但这都是单溜来的,有两个人在一起就不吃了。
冬天晚上实在没事干,就出去打狗,骑俩辆自行车,一人倒骑在后面,手里拿着小口径运动步枪,看到有流浪狗的兜头一枪,那枪声音和气枪差不多,下车拿了就跑,回食堂煮了吃,实在没有配的菜,大萝卜两刀四段放锅里煮,那狗肉实在是香啊,多少年梦里醒来好像舌尖还有香味似的。
直烧得狗皮起泡,身上的狗毛齐根根烧尽后,丢进滚水里头用刀儿细细地一刮,刮得皮子白花花的,再开膛破肚,去掉下水什么的,跟着用砍刀砍成砣砣,把锅儿烧得飞滚,然后下油,搁生姜,花椒,干辣子一大把,用滚油一浇,煸出香味,再把狗肉砣砣哐下去,翻来覆去地一顿子猛炒,直炒得狗肉骨头冒哈出来,油腻腻地,这刚才就跟着放盐,下味精,等到放进去的酌料入了味,再又搁水进去,烧起大火放肆地熬。熬得狗肉进嘴巴嚼得烂为宜。记着哦,水莫酌多了!刚刚平就行,熬干后适当加一点。这样子弄出来的狗肉,叫“神仙狗肉”。你们那会儿吃的,是不是这神仙狗肉呵!呵呵!!这狗肉好吃得很呀!!!
少不得有风寒湿气一类的痼疾,水上客自我解嘲说是,喝酒能治。于是,排客们都喝酒。排古佬说是:排客不喝酒,枉到世上走!所以,排古佬都能喝酒,像杨老头这样,一餐喝上斤把多酒的,多的是。像俺父亲,一辈子离不开酒,也能喝,而且,多是喝汾酒。汾酒度数高,烈性,拱进喉咙哽人,用排古佬的话说,汾酒喝得过瘾!小时候,父亲喝酒时,常常也让我尝一口,那酒一进喉咙,便呛得咳嗽起来。
这水上饭吃到五十岁,便得上岸。有经验的当“打鼓佬”(木排上领头的)还干得个十来年。辛苦哦,是拿命换钱的行当。前年,我曾写过一篇长文:《河风吹老少年人——沅江河里的排古佬》,讲的便是这排古佬的事儿,也是发在这龙门客栈内的。
解放之后,乃是头一批建立起工会的行业。这批人,靠的是手艺吃饭,拿的血汗钱,属于真正的产业工人。除了手上的一两件工具,便一无所有了。沅江河里的排古佬,自从枝柳铁路建成通车后,湘西乃至贵州,鄂西,川东一带深山老林里头的木材,便走了铁路。自那以后,河里断了木材来源,这门行当,也就如同西边的落日,渐渐西沉,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最近,我在修改从前那篇老文,准备增添些东西进去,重新发表。只是还得等待时日,一口气还不成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