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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龙狮之舞——唐蕃英雄记【壹】 -- 京华烟云AM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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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我来试着解读一下禄赞的墓志

1.禄赞是钦陵的儿子无疑,不但父亲的名字写的很明白,而且死因也对的上。

2.根据生卒年月看,禄赞是论弓仁的哥哥,比弓仁大7岁。

3.禄赞跟着父亲一起经历了洮州之战,钦陵自杀后投唐。(秩惟三品,亲统一军,转骑黄河,列营青海。夙怀仇怨,恨起于边亭;远涉山川,喜投于中夏。)

4.禄赞最后很可能参加了垂拱三年对突厥的战斗,得胜后,于垂拱四年正月病死。

5.最让我没想到的一条是——根据墓志,钦陵是器弩悉弄的舅舅(父钦陵,西戎赞府之亲舅)。也就是说,他的妹妹(按年龄看不可能是姐姐),嫁给了芒松芒赞。而他最后是被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亲外甥给害死的?(跟长孙无忌的经历倒是很相似啊!)

家园 RE:我来试着解读一下禄赞的墓志

1.禄赞是钦陵的儿子无疑,不但父亲的名字写的很明白,而且死因也对的上。

2.根据生卒年月看,禄赞是论弓仁的哥哥,比弓仁大7岁。

3.禄赞跟着父亲一起经历了洮州之战,钦陵自杀后投唐。(秩惟三品,亲统一军,转骑黄河,列营青海。夙怀仇怨,恨起于边亭;远涉山川,喜投于中夏。)

4.禄赞最后很可能参加了垂拱三年对突厥的战斗,得胜后,于垂拱四年正月病死。

5.最让我没想到的一条是——根据墓志,钦陵是器弩悉弄的舅舅(父钦陵,西戎赞府之亲舅)。也就是说,他的妹妹(按年龄看不可能是姐姐),嫁给了芒松芒赞。而他最后是被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亲外甥给害死的?(跟长孙无忌的经历倒是很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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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赞同。

至于5,很难判断其是否成立,因为古人惯常把对方的贵人安上一个“舅父”之类的头衔,甚至到了乾隆年间,那个英国来访天朝的使节马葛尔尼勋爵,在清朝的翻译中其头衔之一也是英王的亲舅。而且,笔者后一章将要专门写一个女人,她肯定是器弩悉弄的亲妈,但她又肯定不是钦陵的姐妹。从这个角度看,“亲舅”有可能是一种恭维,当然也不排除二人确实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关键的问题来了。不过您是否想过,如果您的3成立的话,4是否就有了无法解释的矛盾呢?“垂拱三年”是公元687年吧,那洮州之战又是发生在哪一年呢?

如果碑文记载真的准确无误,那么事实的真相将令人毛骨悚然,噶尔家族甚至钦陵的另一面恐怕会让您无法相信,历史的吊诡大概就在于此吧。卖个关子,您再仔细找找线索。

家园 好贴,当宝推之

于是推之。

家园 RE:好贴,当宝推之

多谢支持

家园 我真没注意哎~~~

垂拱三年是687年,洮州之战是696年。也就是说,洮州之战发生的时候,禄赞都死了8年多了!

那么,墓志上那个“转骑黄河,列营青海”,难道指的是678年的青海之战?禄赞在那个时候就投了唐朝?……还是有别的意思?

另外一个诡异的地方是,这墓志上说,禄赞是天授元年(690年)下葬的,这墓志也一定是那时候写咯。可天授元年钦陵还没有死呢,墓志上这段话又是什么意思?

“父钦陵,西戎赞府之亲舅,本国官荣于将相。才高武略,职绾英机,亲谋白狄之军,欲赴皇唐之众,见狐囗于寇虏,先鸩毒于戎臣。未效归囗,奄迁舟壑。”——这段明显的是说钦陵想投唐,被吐蕃人毒死了啊!

家园 好文

电飞丞相和戎惯

雷厉班师撤战回

家园 RE:我真没注意哎

垂拱三年是687年,洮州之战是696年。也就是说,洮州之战发生的时候,禄赞都死了8年多了!

那么,墓志上那个“转骑黄河,列营青海”,难道指的是678年的青海之战?禄赞在那个时候就投了唐朝?……还是有别的意思?

另外一个诡异的地方是,这墓志上说,禄赞是天授元年(690年)下葬的,这墓志也一定是那时候写咯。可天授元年钦陵还没有死呢,墓志上这段话又是什么意思?

“父钦陵,西戎赞府之亲舅,本国官荣于将相。才高武略,职绾英机,亲谋白狄之军,欲赴皇唐之众,见狐囗于寇虏,先鸩毒于戎臣。未效归囗,奄迁舟壑。”——这段明显的是说钦陵想投唐,被吐蕃人毒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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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高武略,职绾英机,亲谋白狄之军,欲赴皇唐之众”不一定是说其父亲,更可能是吹捧墓主人的能力和眼光。

而“见狐囗于寇虏,先鸩毒于戎臣。”这句话不一定是实指,或可以理解为政治对手荼毒这个家庭,从先王芒松芒赞驾崩到钦陵最后掌权,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噶尔家族内部自相残杀,吐蕃王室和其他大臣很可能在其中推波助澜,具体可以参看吐蕃历史文书的相关记载。

您再仔细研究下,大家再探讨。

家园 RE:期待着格萨尔王的神秘史诗

恺撒也是原型,这个文化交流有点超越想象。

莫非那时气候很温暖,吐蕃对外交通频繁到畅达小亚细亚的地步。

期待!

家园 我的一点猜测

京华前辈,我又去仔细查了查资料哦,找到一篇《唐禄赞萨逻墓志考释》的文章,那上面的观点大概和您的差不多。但是,我个人对其中某些观点持保留意见,在这里说说我的一点看法,可能与您的不尽相同,但这纯属我个人猜测而已啦呵呵:

1.再次细读这篇墓志之后,我推翻以前的结论——我现在觉得,此禄赞的父亲不是钦陵,墓志上的名字有写错的嫌疑。

首先,墓志这种题材,虽然必有曲笔,但却有基本的模式,也有基本的用词。比如写墓主,一般都会在开头部分列出祖父和父亲或其他直系先祖的官职事迹,先夸赞祖先一番,然后再来写墓主本人的事迹。这篇墓志完全符合这种一般模式。所以,墓志中关于禄赞父亲描述,是符合唐人墓志的一般写法的。如果是赞扬墓主本人,不会写在那个地方,而应写在后文。

另外,最让我觉得此钦陵非彼钦陵的一点是墓志上用到的一个词:“奄迁舟壑”,这个词在唐人墓志中非常常见,只要我们翻开《全唐文》看看,能看到很多这样的描述。此词出自《庄子·大宗师》:“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后以“迁舟”,专门比喻出殡安葬。

举几个例子,其他类似例子还有好多的,只要翻翻《全唐文》和《全唐文补遗》中的墓志碑文便知——

唐 苏颋 《夜闻故梓州韦使君明当引绋感而成章》诗:“里閈宁相杵,朝叹忽迁舟。”\r

永明二年,奄迁舟壑。——李治《摄山栖霞寺明徵君碑铭》

嗟乎!巨川既济,奄迁舟於夜壑;高台遽倾,倏摧梁於梦奠。粤以显庆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遘疾薨於长安之私第。——《尉迟恭碑》

……

所以,“奄迁舟壑”一词,在唐人墓志中实属常用词,用法固定,为去世之意。就算对墓主父亲描述,如是否真的有意投唐,是否被投毒之类,可能有曲笔,但此词既然出现,确为去世之意无疑。也就是说,墓主的父亲不管是什么原因死的,但他确实已经死了。而禄赞下葬之际(690)年,钦陵尚在人世,所以,偶因此认为,禄赞的父亲并不是钦陵。

但是,那篇论文有个地方我是同意的,那就是禄赞投唐反映了噶尔家族之间,以及他们和吐蕃王族的矛盾都是由来已久的。另外,从对禄赞身世的描述来看,我认为也可以确认其噶尔家族成员的身份。所存疑者,只是他是不是钦陵的儿子而已。

对此,我倒是有另一个猜想,我猜,禄赞会不会是赞聂的儿子呢?

1.墓文中有“转骑黄河,列营青海”——吐蕃文书记载,676年,董卜(赞业)建青海大行军衙。而该文书上面几行又有记述,赞业即赞聂。那么,如果赞聂去了青海,禄赞作为儿子跟随左右,是讲得通的。

2.赞聂在垂拱元年死于兄弟间的政治斗争。这个事实也符合禄赞墓志上的写法。“先鸩毒于戎臣”,此句说明害死禄赞父亲的人不是君王,而是将军,与赞聂之死的情况也是基本吻合的。(当然,赞聂死前是不是想投唐,墓志作者很可能用了曲笔,不能当真。)赞聂被杀时,禄赞可能正在边关驻防。得此消息愤而投唐。其投唐时间也与那篇论文上推测的时间基本吻合。

3.禄赞死于垂拱四年正月,直到他死前三年,吐蕃的大论一直都是赞聂而非钦陵。所以,如果写墓志者因为赞聂是前大论,钦陵是现大论,而误把两者混淆,把赞聂写成钦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家园 RE:我的一点猜测

前辈可不敢当,大家一起探讨而已。

个人看法,恐怕首先得把问题分解开,总体来看有两个可能性:

1、墓主人禄赞并非噶尔家的人,从“赞府”(这头衔确实是吐蕃特有的,不见于其他民族,昭陵松赞干布的石像上就刻着这两个字)等名词来看,他可能是投唐的吐蕃人,为了抬高自己便吹牛说钦陵是自己的父亲,或者他父亲本来就叫钦陵,但不是我们认为的那个钦陵,当然这种解释比较赖皮,因为“钦陵”并非一个常见的吐蕃人名,汉文史料中好象也仅此一家别无分店。

不过既然就事论事,我们恐怕以碑文为前提,首先得假定碑文内容靠谱或基本靠谱,因此这种可能暂时不在我们讨论范围之内,一笔带过,重点是下面的另一种可能。

2、禄赞是噶尔家族的人,这就又有两个可能

(1)他确是钦陵的儿子。

他到唐朝的时间,下限应该由前任赞普去世、吐蕃开始动荡的公元676年开始,上限肯定是垂拱三年之前,但他的投唐行动最有可能是发生在青海之战(678年)和赤德松赞即位到钦陵最终掌权的685年之间,因为在那678年前噶尔家族的执政地位并未动摇,政局还算稳定,他没有必要投唐;而在685年之后噶尔家族又控制了政局,执政者又是他的父亲,他没有理由投唐。

而青海之战后,吐蕃内战的危险加剧,前面笔者说过,连战败的唐高宗都得到了风声,甚至想“乘间图之”,尽管在裴行俭的劝阻下没有公开发动战争,但暗中的招降纳叛的活动肯定是少不了的。

在这种情况下,钦陵自顾不暇,他的某个儿子或者因对局势失望、认为父亲可能失利,或者在某场战斗中被政敌的部队或者唐军阻隔而无法回去,因此在唐朝的政治攻势下投奔了中原,这种可能性应该说是存在的。

在这段时间里,唐朝和吐蕃都忙于内斗,除了一些边境冲突外,基本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也都避免过于刺激对方,因此招纳对方的降将也不会声张。对于禄赞投唐,吐蕃未必知道此事,钦陵也不一定了解情况。

双方路途遥远消息闭塞,且一直互相敌视甚至少通使节,从汉文史书来看,那段时间记载吐蕃的信息寥寥无几。禄赞投唐后似乎一直在突厥战场作战远离唐蕃边境,即使得知父亲已经掌握全局,恐怕想回去也千难万难,而且很可能会给整个家族增添耻辱并为政敌提供口实,因此他一直留在唐军,最后可能因为思乡心切,年纪轻轻就病死异乡。

他在唐朝的时候,唐朝和吐蕃仍然没有爆发大规模冲突,保持着不怎么来往的冷战状态,皇帝没有必要为了报复钦陵而对他儿子怎么样,这样也能为以后谈判留个退路。而钦陵即使后来知道,恐怕更不会声张,否则只会对自己和整个家族不利。

关于您说的碑文中钦陵已死。一种解释是虚指而非实指,上次说过。另一种解释是禄赞未必清楚其父的死活,因为那几年唐朝面对的都是赞婆而非钦陵,几乎所有的交战记录都是关于赞婆的,钦陵似乎突然消失了,尽管唐朝一直以为钦陵始终是吐蕃大相,但禄赞却未必相信这种经常不靠谱的官方说法,他可能一直到死都没有得到父亲的确切消息,也不知道吐蕃内战的结果(事实上,唐朝的史书中对吐蕃这场内战压根就没提),因此就用比较隐秘的语言表达了哀伤,而且墓志属于比较私人的记录,肯定是按照死者家属的要求来写的,写墓志的人未必关心内容的真伪。这可能也是一种解释。

(2)他可能是钦陵的子侄,但不一定是亲儿子。

他可能是赞聂多布的儿子,也就是您说的那种情况。您分析的很全面了,笔者这里不再多说,补充一点的是唐朝人似乎从来不知道赞聂多布的存在,而认为他已“早亡”,钦陵在禄东赞死后就继承了大论之位,因此他们把兄弟两人混淆是有可能的,而禄赞也没有必要非要分辨清楚,因为钦陵是唐人最为敬畏的吐蕃人,说自己是他的儿子无意会提高自己的地位。其他情况,和(1)中的可能差不多。

他也可能是钦陵的另一个兄弟,吐蕃内战中被杀的芒辗达乍布的儿子,父亲被杀后就投奔了唐朝。这样在道理上无疑更有逻辑性,但有一点值得怀疑,那就是他要冒充杀父仇人的儿子。

他也可能是噶尔家的其他成员,因在内战中对局势失望或被战争阻隔无法回家而投降了唐朝,其余论述同(1)。

以上都是个人看法,不成系统。

家园 随笔:关于噶尔.钦陵

在此补充两个小段落,放在正文里太长了,还是单拎出来吧:

一、钦陵为什么不造反

现代的人们也许会问,像钦陵或岳飞这样明显受到君主不公正待遇的军事统帅,他们既然手握重兵,为什么不干脆取而代之?干吗非要受这个窝囊气,最后连命都保不住?

关于岳飞的情况笔者不想过多置喙,单就钦陵而言,在吐蕃宫廷血腥争斗中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赤都松赞绝非傻瓜,他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有能制约这些军事将领的手段。笔者自己分析,不外有这么几条:

第一,藏王控制着钦陵部队的后勤供应。钦陵几次出阵率领的都是远征军,以骑兵大范围大迂回的机动作战为主,并没有稳固的后勤基地,而且周围都是唐军或并非友好的西域各族。除非他想带领这些藏族军人在遥远的异乡以抢劫为生,否则就必须依靠来自西藏本土或者吐谷浑的军需,而在钦陵远征期间趁机剪除他的几个兄弟后,藏王已牢牢控制了这些后勤基地,掐住了远征军的命脉,同时也消灭了对方可能的内应。

第二,前面已经说过,吐蕃并非匈奴、蒙古那样全民皆兵的纯游牧民族,甚至可以说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属于定居民族,拉萨、山南以及青海湖周边地区提供了吐蕃大多数男丁,远征军的家小们多在国内,并非像成吉思汗军团那样随处可以安家,因此军事统帅如果想率领这些有后顾之忧的人们反噬故乡,且不说长途跋涉缺衣少食造成的难度,单就官兵个人意愿而言,其可行性就相当值得怀疑,后来在钦陵的最后时刻,其官兵们的表现也证实了这一点。

第三,既然这样,我们不禁会问会问,那么钦陵为什么不在国内动手,不在自己掌握大权时动手呢?

这就要从赞普这个词的来源说起了。不知道大家是否看过笔者的另一篇文章 《天降赞普——吐蕃王朝的崛起》,里面对赞普这个词的来历有比较详细的描述,总之这个头衔充分表达了吐蕃人视赞普为神的化身,或神的后裔的观念,因此,吐蕃赞普的各种尊号,也多表达了这种观念,如“圣神赞普”、“天赞普”、“天降之王圣神赞普”、“天神而为人主圣神赞普”等等。

后来的藏学家解读后认为,吐蕃赞普既然是天神之子或天神化现,因此赞普本身就具有神的特质与能力,其统治权的继承直接而具体,不必经由任何媒介,也不必经由中介者的转授,其本身就是权力的来源。与中原皇帝自称受命自天,系天之子,故又自称天子,二者间实有不同的意义与内涵。

除了那个传说时代里篡位成功但最后却被毒狗杀死的洛昂达孜外,吐蕃的王位从来都属于青瓦达则宫中神圣的悉补野家族,从来没有例外。这种观念从远古一直流传,在民间早已根深蒂固,成为人人认同的社会规范。

关于这种社会规范,在敦煌保存的古藏文写卷中,记录着这么一段诗歌,其作者据说就是吐蕃赞普赤都松赞:

“在明天、后天、以至将来

下民不会役使王者!

马匹不能骑人!

草不能割镰刀!

青瓦达则宫殿里,

王统从未断绝!”

似乎是为了回答我们上面的问题,在同一首诗歌的另外一段中,赤都松赞肆无忌惮地唱道:

“葭布小山谷里,

一个平民想当王哩!

噶尔想当王哩!

平民想当王,

泉水往上淌,

磐石滚上山,

纯粹是葭布人的梦想!”

前面说过,噶尔家族据说就来自葭布的一个小山谷,因此上面内容的意思不言而喻,藏王正在尽情嘲弄着失势的噶尔家族。不仅如此,赤都松赞的刻骨仇恨在这首诗歌的另一段中也毫无遮掩地表现出来,明显欲置钦陵于死地而后快:

“地上的小小蟑螂,

却像飞鸟般骄傲,

想飞到天上去哩!

飞吧!它又没有翅膀。

即使能有翅膀,

青青苍天高远,

云朵也穿不过去,

往上,飞不上天,

往下,钻不进地,

就在那不高不低的中间,

变成了鹞鹰的点心。”

而中原史书的记载似乎也印证了吐蕃王室的鹤立鸡群,比如《册府元龟》就说吐蕃“重君臣之义,轻父子之道”等等,君主的神圣不可侵犯可见一斑。因此,除了传说时代外,一直到这个王朝的最终灭亡,吐蕃的宫廷阴谋都发生在王族内部,从来没有大臣篡位的情况出现。

藏族历来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其古老的家族往往流传千年,仿佛从有历史以来社会就一直这样运转着,永远不会变化。也许从这个角度讲,世代贵族的钦陵心中顾虑太多了,自古以来造成的无形枷锁一直束缚着他,最后只能坐以待毙。

二、关于噶尔家族后裔

随赞婆投唐的莽布支,就是拔川郡王碑的主人论弓仁。如同后来藏族人的次仁、扎西等或蒙古人的伯颜、铁木尔等类似,“莽布支”是当时吐蕃人最常用的名字之一,吐蕃赞普赤都松赞的本名“芒波杰”其实就是“莽布支”的异译,这对不共戴天的仇人竟然用的是同一个名字,也算是历史的一种辛辣讽刺吧。

得知叔侄来投的消息,面对这天上突然掉下的馅饼,毫无思想准备的武则天女皇大喜过望,立即给予归降者最为隆重的接待,加官进爵礼遇万分,史载“遣羽林飞骑迎劳,赞婆特进辅国大将军,归德郡王,布支左羽林大将军、安国公,皆赐铁券,礼慰良厚。”

熟悉唐朝历史的都知道,这些无疑都是非常厚重的待遇,其中的“特进”是正二品的文散官,“辅国大将军”是正二品的武散官,在府卫将军之上,左羽林大将军是正三品而且是实职,至于归德郡王和安国公自不必说,都是位极人臣的爵位。铁券相当于免死证书,在唐初颁发十分严格,远非中唐以后泛滥可比。

噶尔家的子孙从此以自己家世代担任的官职“论”为姓,开始在大唐繁衍生息,并为他们新的祖国恪尽职守功勋卓著,论弓仁甚至还成为薛仁贵之子薛讷以及玄宗朝名相张说的同事,关于他的具体事迹读者可自行参读《拔川郡王碑》,这里不再赘述。

对了,学者们考证,“拔川郡王”的“拔”字,其实就是“蕃”字的异译,可能由于“蕃”字含有蔑视的意思,因此朝廷在封赠时就善解人意地改“蕃”为“拔”。

除了投唐的赞婆和弓仁两支外,噶尔家族在西藏的血脉很可能也没有消亡,据说一些后裔在家破人亡后历尽千难万苦,终于从吐蕃本土逃亡到荒蛮的康巴地区并在那里扎根,甘孜赫赫有名的德格土司就自称是噶尔家的后代,这个土司家族曾经建造了藏族无以伦比的文化宝库——伟大的德格印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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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德格印经院,笔者拍摄)

另外,据说在藏族古地理区域中所谓的安多地区也有噶尔家后代生活。比如在青海省黄南同仁县曲库乎乡有一个瓜什则措娃村,当地人认为,所谓“瓜什则”实际上应为“噶尔氏部落”,音讹为“瓜什则”。他们说,藏语“瓜什则措娃”实际上就是“噶尔氏家的公子”之意,相传是噶尔·东赞的长孙一族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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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青海省黄南同仁县瓜什则村,笔者拍摄)

非独有偶,在青海省泽库县也有一个瓜什则乡,按照上面的说法它就是噶尔氏乡,据说也都是噶尔氏家后裔。在泽库县的多福屯乡还有有一个古德尕让部落,当地人说其先民也是噶尔.东赞长子之后,如果这种说法成立,他们可能是赞聂多布的后代。另外,在青海省海南州同德县尕巴松多镇还有一个瓜什则部落,也自称是噶尔·东赞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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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不长不长~

很好看,偶追这篇文章主要就是为了看他呢。这样的英雄人物就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

真要分出一部分也行,单独写个《噶尔.钦陵传》吧!再多写一点。

钦陵和他那一大群唐朝的名将对手,最后就没有一个是善终的。包括最后的郭元振,也死得憋屈万分。果然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论唐朝宋朝,无论汉族藏族。

家园 RE:不长不长

呵呵,想了想还是分开了,其余部分写个随笔,探讨他为什么不造反以及噶尔家的后裔。

郭大侠是比较倒霉,估计他马大哈惯了,部下也连带着不怎么注重仪表,被打算立威的唐玄宗抓了个现行,差点丢了命,否则也不会郁闷而死。

确实,因为篇幅所限,关于钦陵还有一些内容舍弃了,比如洮州之战前,他在西域的那场战争也打得相当好,武则天甚至破天荒把唐军副帅都处死了,打破了不杀败将的先例。

如果有兴趣,建议您写一个《钦陵传》吧,呵呵。

唐蕃战争中几乎所有的英雄都是悲情人物,后面的高仙芝等更令人惋惜,悲夫!

家园 随笔:噶尔家的文采

随笔:噶尔家的文采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岳飞的这首词想必大家早已耳熟能详。尽管没有留下《满江红》这样的名篇,但有着与岳飞类似悲剧结局的噶尔.钦陵也并非只懂打打杀杀的一介武夫,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中就留有关于其文学才华的若干线索,从而能让我们略知另一面的钦陵。

按照敦煌吐蕃历史文书的记载,吐蕃统帅、大论噶尔.钦陵当年曾经和唐军统帅王孝杰尚书有过一段唇枪舌剑的交流,如果该记载可信的话,这个事情无疑发生在洮州大战之前。

其大意如下:

王孝杰给钦陵写了封信,并赠给后者一袋粟米和一袋蔓菁籽,信中这样写道:

“吐蕃的军旅像成群的猛虎,如列队的牦牛,

可是算一下我的人马也不比你少。

谚语说得好:量颅缝帽,量足缝靴,

吐蕃能够聚集如此大军,可我军的数量也足以应对。

如果细喉咙都能容纳,难道大肚子会装不下吗?

我们如同天上降下来轰击岩石的霹雳,

你们的岩石再大又有什么用呢?”

从信的意思看,王将军无疑是在劝说对方识些时务,早点撤军。

钦陵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回信针锋相对:

“你们只会动嘴皮子,还说什么数量多寡!

小鸟再多也是鹰隼的食物,游鱼再多也是水獭的点心,

麋鹿角虽多却没什么用处,牦牛角虽短却能争强好胜。

松树生长百年,一个斧头就足以伐倒。

江河纵然宽阔,牛皮小舟却轻松渡过。

青稞虽然长满大坝,但进入一盘水磨就变成了粉。

星斗尽管布满天空,一轮红日之光就使之黯然失色。

山谷川口一星火焰,就足以烧光所有果木。

一股泉源爆发山洪,足以能冲走所有的山林。

满地土块之中,如果让一块石头在上面滚动,请看是那石头破碎?还是土块破碎?

请看在大坝上面,一背干草与篾片放在一起,是草先腐朽?还是竹子先腐?

请问一个铜缸里放进一瓢盐,你尝到的是水的味道呢?还是盐的味道?

雷声大的霹雳没多少能耐,只能靠响声吓唬四周,你们的军队其实就像水面上的蝇群,为数虽多却难于指挥,和那山头的云烟没什么两样,对于人无足轻重。

对付你们,我的士兵岂不是就像镰刀割草一样容易吗?

牦牛那么大,箭头那么小,可射中了难道不能致命吗?”

受此奚落,王将军自然不会甘心,于是继续写信威吓对手:

“小小的鸟蛋,上面压着大山,它能挺得住吗?

微弱的火苗,遭遇大海的波涛,岂有不灭的道理?”

噶尔钦陵的答复却更加气势磅礴:

“山的巅峰是岩石,岩石之上是大树,大树梢头是鸟巢,鸟巢之中才是卵。

山如果不坍塌,岩石就不会垮,岩石不跨大树就不断,大树不断则鸟巢就不会倒,鸟巢不倒则鸟蛋就不会碎。你说山能压碎卵,莫非是这样压吗?

火在山上燃烧,水却流在谷中,连山腰都到不了,怎么能熄灭火苗?

我们吐蕃的悉补野王族像天上的日头,你们的唐朝皇帝则如月亮一般,尽管同样是君主,然而对于天下,日月光芒所照耀的范围,相差的难道不多吗?

至于大小之类的言辞,咱们就不必较量了吧。大海中游着巨大的鲸鱼,可是突然天降霹雳,立刻把鲸鱼杀死在水里,雷电这两种东西一旦降临,即使比岩石还坚硬也会粉身碎骨。

我们吐蕃的神圣赞普,与苍天共同笼罩着大地。雪域之中,大无过于苏毗国王末.计芒,他深藏在九层地表之下,赞普却能擒而杀之。

看了上面这些,关于大小优劣,咱们难道还有比试的必要吗?”

看来,不论在斗刀子上还是斗嘴皮子上,王将军都占不到钦陵元帅丝毫的便宜。

至于钦陵的儿子噶尔.莽布支,也就是汉文史书中的那位拔川郡王论弓仁,敦煌保存的吐蕃历史文书中同样记载了一篇据说是他们逃亡吐蕃时留下的诗歌,歌中以逃亡者的口吻唱道:

“妻子虽越过了山头,

孩子还遗留在身后。

前年早于去年啊,

老祖母将我搂在怀中。

妈妈妹妹伤心送行,

来到大小宗喀。

我的主上是谁,

那是唐王三郎。

逃亡者的故乡,

竟然是大唐……”

逃往者的妻子也悲哀地唱道:

“从辗噶尔达则,

放出一只铁犬。

从玛地之邦扎,

吹起打仗的海螺。

从美列朗玛,

金麋鹿越过了山岭。

到哈卜铁贡拉山,

要去去索高杂地方。

住在山顶之上,

回忆起过去往事。

我的丈夫啊,

他跟唐王三郎,

从前拼杀多日。

可过去失和的唐王啊,

却成了我们的救星……”

但是,研究者认为,这首歌可能是在论弓仁与其妻属庐氏一同投唐以后写的,产生时间应在开元、天宝年间或更晚,属于追忆性质,所以出现了“唐王三郎”这样的称呼,这里指兄弟间排行第三的唐玄宗李隆基,按当时的习惯称之为“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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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嗯,讨论历史人物不能脱离其所处的历史环境

写穿越小说的时候,可以爱谁谁不管不顾地胡乱折腾一气,反正弄成一团糟以后还可以再穿越回来嘛。但真得处于哪个环境,就是你早已知道结果,却也不一定处理得就比古人好。时势造英雄,可以是喜剧,但更多的却是悲剧。不过,噶尔家的子孙从你的记叙上看,应该总体混得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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