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九三”胜利日纪念帖,同时征集河友长辈的敌后故事 -- 春秋的老胡
今天是“九三”抗战胜利日。刚才傍晚时分,一个有光荣传统的英雄部队(前身是山西新军部队,抗战时战斗在敌后)的一位老军官(已转业)跟我说:“你的研究很有意义的,我们这一代人没有研究好,你们年青人再不研究的话(史实)马上都失传了”。
这样的鼓励和支持,让我为之前的那么多努力而欣慰。
9月份刚刚出版的新书《敌后传奇:中日稀见史料对照下的红色抗日传奇》,以近年来发掘的稀有中日史料和国内抗战史料为切入口,进行了还原敌后历史的第一次尝试,很开心得到了河友们的支持。很多朋友用多种渠道询问新书目前上市的情况。
三大网上书店都可以购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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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版的第一本书,本身只是一个开始,很多河友看到出版讯息时,鼓励我“一定继续写”,现在就是试着多角度继续这样的工作——
谈到“九三”胜利日,有一个很著名的历史段子可以先回顾一下:
据称六十七年前抗战胜利时,重庆曾有报纸以“日本无条件投降”为谜面出题,谜底是猜一中国古代历史人物。
关于谜底有“屈原”、“苏武”、“共工”三种。
如果从日本的视角看前两个谜底——
1945年8月14日,日本天皇的关于接受波茨坦公告的诏书,先进行了一段嘉奖 :
“自交战以来,已阅四载,虽陆海将兵勇敢善战,百官有司励精图治,一亿众庶之奉公,各尽所能”,接着指出投降的理由:
“而战局并未好转,世界大势亦不利于我。加之,敌方最近使用残酷之炸弹,频杀无辜,惨害所及,真未可逆料”。
把“残酷之炸弹”作为投降的理由之一,这是“屈原”的佐证。
1945年8月17日,日本天皇又向陆海军人发布敕语,同样先进行嘉奖:
“朕往日对美英宣战,历三年又八月。其间,朕亲爱之陆海军人挺身效命,奋勇战斗于瘴疠不毛之原野,炎热狂涛之海洋,朕深嘉之”。
接着摆出这样的理由:
“现新有苏联参战,自内外各种形势观之,今后战争之继续徒增祸害,终使帝国有丧失存在的基础之虞”。
以上述语句紧接着得出的最后结论为:
“为保持维护我国光荣之国体,朕现欲与美英苏及重庆媾和”。
在向日本军队解释“媾和”时,日本天皇又把“苏武”直接了作为理由之一。
那么该如何理解日本投降是各个战场共同努力(“共工”)的结果呢?
本帖拟单单论述敌后战场,其于最后胜利的意义又何在?
通过日本官史《华北治安战》的这几段历史记录,可以帮助找到问题答案:
“华北治安战的目的,实质上就是把华北、蒙疆当作完成大东亚战争的兵站基地而予以维持和发展……1942年12月21日,御前会议决定的‘为完成大东亚战争的对华处理根本方针’,也就是要将上述目的贯彻到底”。
“随着大东亚战争爆发,直接支援日军全面作战的兵站基地的使命,越发受到了重视”。
“整个战局也出乎意料地迅速变坏。兵站基地的使命骤然加重,为此,确保治安就逐渐变为完成该使命的一种手段了”。
作为兵站基地支援了整个战争,开发和获得了大量国防资源送回日本,可以算是华北治安战的一个成果……从日满华一体总动员的立场来看,其成果是不能令人满意的”。
“从全面来看,华北治安战是既未收到预期的成果,也未能达到作战的目的”。
根据上述记述,日军口中的华北(主体包括河北、山西、山东、河南以及绥远、察哈尔、江苏、安徽等部分区域)、蒙疆(主体是巴彦塔拉、察哈尔、锡林郭勒、乌兰察布、伊克昭五个盟,察南、晋北两政厅),是其“完成大东亚战争的兵站基地”,日军企图通过经营这“直接支援日军全面作战的兵站基地”,从而实现其“以战养战”的野心。
可见,八路军的作战是直接破坏了日本“完成大东亚战争的兵站基地”,打破了日军“以战养战”的美梦。从这个视野看八路军八年的作战,其伟大的意义可以一目了然了。
(《华北治安战》叙述的范围不包括新四军的主战场。华东和华中是富庶的地区,当然会成为日军劫掠物资的“兵站基地”。新四军战斗的意义,则当然同样可以以此类推)
宏观上的意义,离不开微观上的史实支撑,今年也通过“九三”胜利日纪念帖,同时向各位河友们征集长辈的敌后故事。
还原敌后抗战的历史,重现敌后抗战的传奇,我正尝试着迈出第一步,也期待着大家可以一起努力!
本帖一共被 4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老胡以前在春秋社区担任管理,有一位江苏东台籍的学弟发了连载帖《祖辈的战火烽烟》,当时堪称是春秋那边的“镇版之宝”之一,现以连载形式转发到河里,以之形成一个氛围,向各位河友们征集更多长辈的敌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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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设计终于忙完了,答应老胡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到。在这里借春秋一块宝地回忆一下祖辈们70年前所经历的战火烽烟,与各位朋友交流一下几位老人家所经历的那段难忘的岁月。
我的祖上据说当年是元末时张士诚手下守苏州闾门的军官,朱元璋破苏州后全家被牵到苏北黄海边烧盐。传到抗战前我曾祖父这一代,家里已经有了些产业,曾祖父在江苏中部紧靠泰州的东台(就是传说中的爆炸瓜的产地)县城经营一家酒家,育有三女二子,我的祖父行大。这家店的字号老一代的东台人都很熟悉,后来经过历史的变迁 现在这家酒家,哦,不对,已经是所谓大酒店了,已经和我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曾祖父高寿,在我高三时仙逝......老人家精神一直很好,很喜欢与我这个曾孙聊家常,我也得以了解到一些从我祖父那里了解不到的故事。
闲话就不多说了,8-13淞沪抗战后,国军在长江两岸一溃千里,东台南面最大的城市-号称中国近代第一城的南通被日军南浦旅团占领。有关这个南浦旅团,因为在我们这一带的名声是在太大,不识字的老太太都知道抗战的时候我们这里的鬼子都是南浦旅团的,所以稍微赘述一下,部队长名叫南浦襄吉(就是后来写信给粟裕请求归还被缴获火炮的那位),番号据我的考证是日本陆军独立混成第12旅团(我们当地的一些资料说是独立混成第9旅团,抗战期间有资料可查的南浦部队共有两支:第13师团的南浦湘云联队和番号为独立混成第12旅团的这支南浦部队)。
当时驻扎在东台的部队是传说中的国军第89军(就是黄桥决战时被新四军击溃的那支国军部队),随着日军不断向北进犯,东台城内人心惶惶。时任89军副司令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李守维(黄桥决战时时任89军军长 溃退时从马上摔河里淹死 够囧!)召集东台士绅开会稳定民心,我曾祖父当时也在场,他回忆说:“李守维身材偏胖,说话声音很高,不过一口侉话(我们当地指北方话)不怎么听得懂,当时拍胸脯保证说愿与东台共存亡,结果......“ 结果在日军占领东台前几天,所有国军守军都玩人间蒸发一下全都不见了,据说是趁夜色撤离的。
1938年3月25日,日军侵占东台。日军在入城前先向城内开了数炮,曾祖父回忆说:“当时炮弹在城北飞机墩子(淞沪抗战时为国军空军修建的零时机场)爆炸,炮弹一响,窗户和门都直晃,声音大得震得心肺都隐隐作疼。后来日本鬼子进城游行,我看到他们拖着那个炮,轮子大大的,炮管短短的,和他们人一样。”曾祖父所说的炮,应该就是92步兵炮吧。
关于入城的这支日军部队,也有点来头,番号是饭冢联队川上大队,这个饭冢,就是在庐山下摆POSE拍裸照结果被国军士兵当场击毙,死后在日本被封为“军神”的第101师团第101联队长饭冢国五郎。据曾祖父的回忆,起初日军的军纪还不错,一没杀人二没扰民,在曾祖父的店吃饭还给钱(据我估计是军代券),曾祖父没敢收,日军带头的头目就扔下了一包香烟。可过了一段时间,曾祖父一天晚上听说城南那边打死了5个日本鬼子,说是几个鬼子憋不住了到城南转悠强奸妇女,不想强奸未遂反被百姓包围了。我们这儿民风素来彪悍,倭寇在我们这儿登陆了几次就被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团灭了几次,这次围住几个鬼子,二话不说,菜刀火钳扁担什么的抡起来就往前招呼,据说还有个鬼子被扫帚柄硬生生地给戳死了,可见我们这里百姓的生猛。曾祖父想想不妙,连夜过去让城南的几位亲戚收拾一下到他家躲躲。第二天日军就过去报复了,城南所有的房子都被点了,有70多人惨遭屠杀。
到了7月份,有一天晚上曾祖父突然听到有很多人在屋子周围走动,连忙起来查看,一开门不要紧,满院子的国军士兵,带头的军官用扬州话小声对曾祖父说“不要害怕,我们是国军,来收复东台城的,你不要出声”,随后就让士兵在旁边的一间高屋上架机枪。不久全城枪声就响成了一片,日军在曾祖父家河对岸的一家姓夏的人家屋顶上也架起了机枪对射——我一位小学到高中的女同学就是这户人家的,我们关系挺不错,据她爷爷讲当时机枪射击震得屋顶上的瓦片都掉下来了,满院子都是子弹壳还有子弹板子(估计是当时日军架的是92重机)——双方从午夜一直打到天亮,曾祖父让店里的白案师傅蒸馒头给国军充饥,可日军调来了援军,渐渐地形势就不大对头了,那位扬州军官也招呼着手下准备撤退,临走时曾祖父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日本鬼子太歹毒啦!”军官勉强笑笑:“总归还是要回来的......”
(待续)
在那次夜袭东台城后,驻守在东台附近的国民党税警团又在流经东台城的运河两岸不断袭击日军——这支税警团,个人估计就是宋子文财政部旗下税警总团所辖的六个分团之一,我们这一代盛产海盐,盐税收入也是一项大入项,当然买私盐的人也不少,这支税警团应当就是在我们这里武装缉私征税的,另外淞沪抗战后税警部队集中在徐州以东两淮地区休整,那么我想这支部队是正宗的税警部队无疑了——税警团的战斗力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强,那段时间曾祖父经常可以在离我家不远的大码头上看到日军从被硝烟熏得发黑的汽艇驳船上往岸上搬尸体抬伤员,码头上的工头有时候在曾祖父店里和他喝酒闲聊,话题经常就是“今天日本鬼子开出去三条汽艇,只回来了两条”“今天我手底下的人数到了3个日本挺尸(我们当地指尸体),还有几个被打得浑身是血,哈哈,快活呀!”......
曾祖父说,立秋过了没几天,日本鬼子就悄悄地撤走了,国军的汽车第二天就进城了。在日军占领东台的这段时间里,城里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公开杀人放火的事情,可这都是表象,日军在东台周边的乡镇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有整村整村的人被集体屠杀,东台城南有个大镇子叫安丰,也就是王阳明心学左派领军人李贽的家乡,全镇几乎都被日军焚毁,一百多人被杀,李贽的故居与后人也未能幸免。祖母娘家是堤东望族(北宋范仲淹在我们这做盐官时为防海祸修筑了一条大堤,史称范公堤,后来东台城的主干道就是当年的范公堤,范公堤以东的泥沙淤积而成的地区便称为堤东,范公堤以西的里下河平原地区称为堤西)家中有七八条枪的护院队,日军来烧杀抢粮时,大家都已经撤走,躲在芦苇荡里的大舅公见到日军疯狂纵火到处烧屋烧粮的暴行,大喝一声“这还给不给我们老百姓活路啊”,抄起家伙就和日军干上了,周围百姓也纷纷来助战,日军兵力少,不敢恋战慌忙撤退,后来粟裕率领新四军一师来建立苏中根据地时,大舅公带着这支“武装”参加了新四军,这是后话,且按下不表——由此可见日军的残暴。
日军撤离东台后,抗战史上颇具传奇色彩的韩德勤将江苏省政府和嫡系89军都搬到了东台,一时间这个海滨小城军政机关云集,市场也逐渐繁荣起来,不过百姓的民生却并没有相应的改善,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曾祖父对这段历史是这样描述的:“日子是暂时太平了,不过税捐也越来越多,韩德勤为了筹集军饷,几乎每几个月就向工商界派个十万二十万(法币)的捐,谁不接派的捐,就有兵士到你门前站岗让你开不了张,以前存的些积蓄都被掏空大半,不过日子还是过下来了”......
这样“东台无战事”的日子一直过了快两年,个人认为这段时间江苏中北部形势相对比较平稳的原因是日军主力在华中一带作战,无暇东顾,新四军和国军四战区在皖南苏南一带大量牵制了日军驻苏部队主力,苏中苏北一带日军驻军只有扬州日军第11师团第10旅团和驻南通的独立混成第12旅团,而与之对峙的是国军序列的驻盐淮一带的韩德勤部89军,江苏省保安总队,独立第6旅(号称“梅兰芳”式部队,一水儿的七九式汉阳造,据说每个连还有9挺捷克轻机,不过在黄桥决战时三个小时就被四老爷给解决了,汗 ),驻泰州一带的李明扬与李长江(即广为人知的“二李”)部的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11个纵队(团),外加装备精良的陈泰运部的税警团,一时间是日军不敢造次,国军也没有对日军发动攻势的勇气,安于现状双方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当时说国军不抗日,确实如此。
在这段时间中,我的祖父高小毕业,进入东台县立初级中学读书,在学校中加入了C.Y(共青团),这为祖父后来参加革命,投身抗日战场埋下了伏笔。
随着日军在华中地区的战事趋于停滞和1940年汪伪政府的建立,日军与国军在江苏中北部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量伪军(一开始我们当地称伪军为和平军,估计得名于他们“和平反共建国”的旗帜)成立,日军逐渐向国军进行压迫,而此时韩德勤部、二李部、陈泰运部相互之间摩擦不断,给日军可趁之机,国军战略空间急剧减小,在1940年下半年新四军东进郭村,决战黄桥后,平衡被打破,韩德勤部撤往淮阴,陈毅粟裕率新四军进驻东台。
陈毅在进驻东台后,在城里的红兰别墅(就是前面提到的那户夏姓人家的宅邸,主人曾经是清末翰林院编撰)召开士绅大会,宣布东台县抗日民主政府成立。曾祖父当时在场,他这样回忆陈毅:“陈毅元帅当时穿了一件黑色皮夹克,就站在主席台上,也不坐,给人一种魁梧的大将风度,他讲了一些很多我第一次听说的道理,不过我觉得都很在理,心里想共产党的大官也是蛮有水平的嘛,不像以前听说的那样......”。另外曾祖父是这样描述新四军战士的:“之前听说韩主席被新四军打跑了,共产党要来台城了,心里很慌,摸不着底。后来见到这些战士都很和气,虽然很多都说蛮话(我们当地指闽浙话),很多人都很黑瘦,不过都很有精神有纪律,不像原来的台城里的国民党兵,吊儿郎当的没有样子。这些战士,看着让人舒服。”
普通百姓的评价应当是最中肯的,从百姓的眼中便折射出了两支军队的未来。
(待续)
这独立的一篇是学弟答复这一个回帖而引出来的
拼刺刀,结果是双方基本都消失了。日军训练的确有比我们强,我们的多是农民放下锄头拿起枪,在所难免。
说到拼刺刀,我这里有段故事要说,新四军一师正规部队中有这么一个鲜为人知的编制,正名叫“先锋连”,用祖父的话说就是“刺刀连”,粟裕亲自在各旅身强力壮的战士中挑选战斗技能高超的组成一个战斗连的编制,由黄克诚南下带来的八路军派出教员来指导训练,主攻刺杀和近身格斗。
新四军初到苏中时以游击作战为主,在43年以后逐渐有攻坚作战,与日军发生正面冲突,我们这一带的县一级城市鲜有城垣(康熙年间清廷颁令“天下太平 永不筑城”,江苏一带之后所设县府都没有城墙),街道狭长曲折且水网密布,便于穿插渗透,攻坚时对火力要求不高,这一点对新四军有利。但是在城镇接地作战中,新四军战士的近身拼刺和格斗技能和日军有一定差距,所以伤亡数字也降不下来。
之后黄克诚甩山东八路军挺进苏北时,第一仗就在射阳海滨重地小港镇歼灭了日军一个加强守备中队,且战斗后期日军30余人负隅顽抗均被八路军白刃格毙,这一仗对苏中地区新四军触动很大,粟裕陶勇等人亲自去向八路军学习白刃格斗技术——这就有了新四军的“刺刀连”
我祖父身高1米78,那个年代在我们当地算是差不多最高的海拔了,当时也被选进了"刺刀连",可陶勇说这个小同志有文化,我要留他当个指导员,祖父为此还闷闷不乐了几天.据我祖父回忆说:"刺刀连每天的伙食比我们多一条鱼,不过训练也辛苦,由北面来的黄克诚同志的八路军训练,那边的人脾气爆,动作一不到位就是骂,不过打人的情况不多见.先是单个人的训练,后来就是三个人一起训练......"
后来在攻打如东县城时,新四军突入县城后即每3人一组与日军展开逐屋逐街地白刃拼刺,祖父如是回忆:"我们的战士三个人一组,遇到日本人的时候就围成扇形,每个人之间都有照应,把日本鬼子围住,上中下左中右几路都出枪,几枪下来日本鬼子就被扎倒了.我们在后面跟进,一路上躺着的都是黄军装......"
去年我们当地的海堤加固,我到海边看热闹时,一位我认识的工作人员拉我来到一位老人面前:"这位老人家是当年粟裕将军亲自选来和日本人拼刺刀的!"
我向老人道声好:"您是当年的刺刀连的吧?" 老人一怔,哈哈笑道:"还是有人晓得我们的"......
咱家是从阊门搬到阜宁的。盐阜军区的核心地区,现在小姑父还是芦蒲那个纪念塔的管理所长。
陈集一战,有乘夜色突围的鬼子,被早上起来拾粪的三个老农拿粪勺子给干翻了,所谓《三把粪叉战东洋》是也。
新四军在东台城里的时间不长,但是却开展了很多工作,效率很高地建立了各级机关不说,在我们当地取缔了绣楼(妓院),打击了烟土的贩卖,这两点颇受百姓们的支持,另外还组织政工人员和中学学生开设明理堂普及文化--"老百姓真是佩服得不得了",曾祖父如是说,“有新四军在这边,街上扒手少了,乌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敢上街了,邪皮头子(我们当地指地痞流氓)也不见了,街上爽清多了,这个生意做得舒服啊,感觉大同治世就要到了!”--我个人的感觉是,新四军的这短期的工作仅仅只是恢复了当地的秩序,肃清了治安,别的工作都没有展开,但是长期处于战乱中的百姓对于生活的要求仅仅限于一个和平的秩序,谁能够提供这样一个秩序,谁便能得到民心。
我的祖父当时由东台中学的共青团组织介绍参加了新四军的宣传队,白天在街上宣传革命道理,晚上给夜校上课,关于这件事,我问过曾祖父他当时的态度,曾祖父的话很值得玩味:“我们老百姓一般是不想沾军队的边的,但是有哪样军队能做这么多善事呢?你爷爷要去当先生给人教书,这是好事,我们自然是不拦的。”——这句话放在现在都有教育意义呐。
可好景不常,1941年年初皖南事变爆发,驻扎在泰州的李长江部投敌了。二李因为各种众说纷纭的原因投敌,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报与老蒋批准的,这样一来可就开了曲线救国的先河,于是国军由此开始成建制地“曲线救国”了。这里另外要赘述一点的是,二李中的李明扬不愧是从北伐走来经历过众多风风雨雨的老将,心里有着全面的打算,他索性将军权全部交给李长江,自己挂个江苏特别行政公署主任的虚职跑路到里下河水网地区了,解放以后也得以善终;而李长江拿到兵权后被南浦襄吉招去赴宴,被毒成了残废,部队被新四军打散了一部,其余地都被整编成汪精卫的“和平”军了,这一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曲线救国”大戏真是让人无语......
新四军军部在盐城(东台以北40公里)重建后立即遭到日军的扫荡,为了不与日军硬拼,粟裕所部新四军一师的部队从东台城撤至黄海边的三仓镇,建立了苏中区。随后日军南浦旅团旦马大队进占东台城,我个人以前看到这段史料总是郁闷,虽说日军一个大队算是比较难对付的,可新四军一个正规师不至于要被逼到海边去呐,后来再一查资料,随着日军跟进的还有伪伪二十二、二十五、二十六、三十四师和三十五师共计4万余人,偶滴个神呐,哪来这么多伪军的? 另外想想日军一个大队行动,配合的伪军竟然有5个师,真是,唉.....
日军再次占领东台城后,鉴于新四军的主力就在海边,特地从南通调了一个宪兵中队过来加紧对城内的控制,不过这支宪兵中队在汉奸县长吕景颜的带领下正事没干多少,倒是在“吕县长”的带领下成了绑票专业中队。这个吕景颜,但凡经历过抗战的东台人提到他都咬牙切齿,用我们现代的话讲,此人原先是地方上有保护伞的黑恶势力,有国民党党籍,日军来了后当了伪县长,其他事情不干,专干勒索绑票,城中有点殷实家底的人家都被他瞄着,过个几天就带着鬼子宪兵到某户家人家里声称此人通新四军,然后绑走等着家属拿钱来赎人,即便人赎出来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一天曾祖父听熟人讲说吕景颜瞄上你们家了,曾祖父一咬牙:“反正我家儿子已经给新四军当过先生了,陈毅将军粟裕将军陶勇将军我都认识!我现在就把他送到新四军那里,看吕景颜怎么办?”--我祖父就这样参加了新四军,说来也是蛮有点意思的。
再说这个吕景颜听说我曾祖父把儿子送到新四军一师当兵了,倒也真给吓住了,这些汉奸做尽了坏事,却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也想给自己留后路,遇到真正的新四军家属却也不敢真怎么样,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43年时,吕景颜一行人在下乡清乡时中了台北(现大丰市)独立团的伏埋伏被活捉,公审后给毙了(据说当时到场有一万余人,足见其民愤之大),这是后话。
(待续)
说到祖父参加了新四军,那就从他参军的第一天说起吧,当兵的地方就是新四军一师驻地三仓河。
理发洗澡自不必说,然后领了两套藏青土布军服 接下来的物品就有点意思了:三友实业社"祝君早安"毛巾一条(这个祖父印象很深)。搪瓷缸一个,牙刷一支,牙粉一袋,还发了一套丝绸铺盖。难怪后来孟良崮战役的时候山东兵见到北上的江苏兵,都说怎么从南面来的都是些个地主兵啊,睡觉都盖老财的绸被---这也是地方民情所致,苏中一带种桑养蚕产绸,丝绸做被也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情。
生活杂物领到手了,下面就该领士兵最重要的物件了--武器。祖父满心欢喜地被领到军需那边 ,心想钢枪就要到手了,没料成到手的也是枪--红缨枪。于是影视剧里常见的一幕出现了:指导员耐心地语重心长地淳淳善诱地教导说:“要用枪,就要从敌人手中来夺......”云云 若非祖父说来,我还真有些不信电视里的那些个酸掉人打牙镜头是真的--一师只有见过阵仗的兵有枪,那我上过战场,就该给我发枪了吧?对不住,要用枪自己缴,你就是上过N次战场,没缴着枪,那还是老老实实地伺候你的梭镖大刀吧。
不过机会很快就有了。训练结束进部队马上就会投入到实战中。 新四军经常以连为单位,尾随下乡的大队日伪,然后以班排为单位补俘落单的伪军(我本来想写日伪二字的,可祖父说从来就没见到过落单的日军 只有如实写下了)。祖父第一次参加这种战斗,就碰上了这么一件事:两个落单伪军对一个留在村里不肯走的老太灌辣椒水,逼她说出家里值钱的东西放在哪里,老人不肯说。被灌得直呛血。祖父和战友当场抓到这两个伪军时,老太已经不行了。几个战士怒火中烧,按住两个伪军 把辣椒水全给灌下去了。于是又如影视剧里的情节--关禁闭、吃批评、自我检讨......云云,缴着的枪自然也没他们的份了。
下面这一段说的,是祖父经常挂在嘴边,可以算得上是投笔从戎第一功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新四军进马塘了”。
灌伪军辣椒水的事情刚过没多久,陶勇陶旅长就来找祖父谈话了,先教育再批评再教育。正当祖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领导唱的是哪出戏时候,旅长发话了“小鬼啊,想不想学开摩托车啊?”原来前段时间一师的部队在里下河地区从伪33师那里缴了几辆日本“陆王”摩托,粟裕将军准备在特五连里面编一个摩托排---后来车桥战役的时候,粟裕从东台坐摩托去车桥,用的就是这支部队了。
没吃处分,还捞到这么一个好差事,祖父自然是欢喜都来不及了--学摩托的经过,就不赘述啦。
这时驻扎在东台南面如东县的是国军江苏省游击第五纵队徐继泰部(第五纵队,这名字取的),和陶勇的一师三旅驻地相接,这个摩擦自然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少不了的。不过小打小闹的,大纰漏倒也没出过。不过这时李长江率部投敌了(这个前面说到过,李长江算是开曲线救国的先河了,投敌后任汪伪第一集团军司令),日军的实力一下子在泰(州)(南)通地区占绝对优势了。南通的南浦旅团趁势对徐继泰部又打又压。于是,徐继泰也准备走李长江的金光大道了。
如果徐继泰投敌,那么在泰州南通地区的新四军和陈泰运的那几千号税警团(一年以后,税警团也投敌了)要顶住日伪全部的压迫,压力可想而之。于是,陈毅委托陶勇去如东县城马塘镇和徐继泰沟通--坐摩托去的。
一行人来到马塘镇外,祖父自然也在其中,不想徐部的哨卡拦住众人不让放行,祖父回忆当时的情况:国民党的哨兵拦住我们不放,陶司令脸一阴:“告诉徐司令,说陶勇来拜会他了”,哨兵还是不让,陶司令沉沉的说了一句“真是铁了心啊”,然后手一挥“我们回去吧”。众人不解,但也只得照做,摩托开出几十米远,陶司令突然下令“全体有,掉头,给我冲进马塘”!!!
国军的哨卡一下子被冲开了。陶勇让大家高呼“新四军进马塘了”。 结果国军哨兵边往驻地跑也大呼小叫“新四军进马塘了”,老百姓也跟着大喊“新四军进马塘了”,一行摩托绝尘而去~~~
“当时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就像苏联电影里面朱可夫带头领着红军进斯摩棱斯克一样”,祖父如是说。我知道,苏联电影里的是假的,这份拉风的感觉,却是真的。
对了,最后说一下,虽然陶勇见到了徐继泰,不过后者还是不负众望,如期投敌了。
(待续)
chang门纪事
耕夫召募逐楼船,
春草青青万顷田。
试上吴门窥郡郭,
清明几处有新烟。
诗句里“吴门”即chang门。不过这首诗的题目常常给误写成《闾门纪事》,这标题在网络上比比皆是呢~
——
门里面放个昌的chang,在论坛显示会自动变成“闾”,只好暂用拼音区别。
我的外公是四爷的钱粮委员,乡里的,车桥战役还负责烙饼送前线(有三师黄克诚从山东带来的老八路)。老人家十几年前就去了,那时候不懂,没多问,可惜啊。
所谓外行看战术,内行看后勤,在当年那个落后的生产条件下如何维持部队和机关的生存发展,乡村基层政权的状况如何,都是好东西啊,现在知道了,来不及了。
现在只好都用拼音表示了,之前镐梓网友应写的也是chang门,但是给显示成为闾门了
之前长辈们提到的故事,兄台选择记得清楚的整理了发到这,也是一个备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