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忆串联】(一)到北京去 -- 履虎尾
1966年8月18日,老人家登上天安门城楼,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及革命师生。这可以看做是全国性大串联的正式开始。
文革中这场大串联,其性质如何,作用怎样,都不是本帖所要讨论的。俺只是把当年自己所经历的,按记忆如实的记录下来,也算是“七月在野,八月在宇”吧。
在文革正式爆发之前,学校里的秩序基本正常,俺们高中生还继续坐在课室里读着书。自从能“吃饱饭了”的1962年之后,发生出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四清”运动,学校里突出政治的气氛也随之越来越浓烈。除了每周一节必不可少的政治课外,增加了“农业常识”“工业常识”课。政治运动也日渐频繁,离我们越来越近。什么“先红后专,以红带专”啊;什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啊;什么“忆苦思甜,永不忘本”啊,各种政治口号层出不穷,花样百出;批判《早春二月》,批判《北国江南》,批判《怒潮》,批判《兵临城下》,批判《海瑞罢官》,一直到批判“三家村”邓拓吴晗廖沫沙,政治运动一浪高过一浪。不过呢,我们总算是还能坐在教室里正儿八经的上课,正儿八经的考试。
那年6月1日,俺全班同学去农村支援春耕,为时两周。六十年代的初高中学生,每年春秋要下乡支农两次。上边是这样要求的,而我们呢,我们刚刚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对吃饭问题的重要性,理解的那是相当的深刻,所以也很积极。其实不仅是学校,每当春耕和秋收大忙时节,城里的机关团体事业单位,都要有脱产支农的任务。支农结束后,6月15日的早晨,俺像往常那样背着书包走进教室,以为一切照旧。谁知响铃后,班主任老师严肃宣布:第一,原来课表上的各门功课暂停,大家学习中央文件和两报一刊社论,开展革命大批判,投身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去;第二,课桌不再按原来的方式摆了,大家把桌子拉开,在教室中央围成长方形的一圈,供学习讨论用——全班集中学习讨论时围成一大圈,到分组讨论时再围成四小圈。这一天是1966年的6月15号,就是这一天,我们的高中学业结束了,停课了,到——站——了——
从停课到大串联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那一年貌似没有放暑假,在短短的三个月中,发生了N多的事件,70后80后们一辈子所经历的,恐怕也没有我们这代人在三个月里所经历的多:工作组进来了,工作组又走了;学校领导挂牌了,老师带高帽子了;破四旧,立四新;改名字,剪头发;砸教堂,烧寺庙;平流氓,斗破鞋;抄家,封门……这真是一个疯狂的年月啊。
在诸多事件诸多变革中,最能震撼俺们这帮高中生灵魂的,高考制度的废除应该算是一个吧。
本来,六月中旬中央有个文件,说是“1966年高等学校招收新生的工作推迟半年进行”;还说要“废除现行现行高级中学招生考试办法,实行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办法招生”;还说,学校课程要改革,“小学生学习《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等文章,初中生学习《毛主席著作选读(乙种本)》,高中生学习《毛主席著作选读(甲种本)》,大学生则学习《毛泽东选集》(四卷本)”。
可是还没过几天,到六月下旬,就有北京的高中生给老人家写公开信,提出“要彻底废除考试制度,高中生要把自己交由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来挑选”云云。看到这个消息,俺们的第一个反应是无限懊恼:他娘的,这个风头又被别人出了,老子怎么事先没有想到呢?这封信若是老子写的多好!第二个反应则是半信半疑,心存侥幸:不会吧?高考制度这么随随便便说改就改了?
在高中生们默默等待苦苦纠结了一个月之后,七月下旬,《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通知》终于正式宣布了:“从今年起,高等学校招生,取消考试,采取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办法……高等学校选拔新生,必须坚持政治第一的原则……”听着广播里铿锵有力的声音,老子们心口隐隐作痛,你奶奶的,最后一道防线也终于被突破了,这可真TMD所谓 “绝了发财的望”啊。
又过了半个月,突然从北京传来了喜讯,老人家在8月10号傍晚7时许,信步走出了中南海西门,接见首都的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革命群众。当年,老人家每有一言、一行,我们都要上街游行庆祝热烈庆祝的,我们一边欢呼着,一边琢磨着,什么是串联呢?谁可以串联呢?怎么个串联法呢?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从北京又传来更大的特大喜讯:8月18日,老人家携永远健康,登上天安门城楼,亲切接见百万红卫兵小将和革命师生!这是全国红卫兵以及革命师生的无上光荣幸福!
我们被光荣被幸福了半个月后,喜讯又一次传来:8月31日,老人家搭乘敞篷车,在天安门广场检阅百万红卫兵。老人家站在敞篷车里,两员开国大帅护卫在身旁,左手是贺龙,右手乃永远健康。这左有青龙,是右有白虎,一龙一虎,是龙左虎右,是威风凛凛,是仪表堂堂,更衬得老人家是神采奕奕,满面红光,无限慈祥……
我们游行庆祝如仪之后,坐回桌前正在讨论着,两位失踪几天的同学推门进来。我们向他们望去,只见他们幸福之色溢于言表……再看他们胸前,佩戴着二分钱硬币大小、鲜红鲜红的老人家侧身像纪念章……原来,8月31日,他们居然已经就处身在天安门广场上了!!!
几天后,几个同学不知走的什么门路,竟然在当时学校管事儿的那里,开来了介绍信,一行十人,要去哈尔滨串联。俺向领头的那个同学求情,想搭乘他们的顺风车,多去俺一人,你们也不会缺啥少啥,对不!谁知热脸贴上了冷PP,被人家断然给拒绝了。靠,你当离了臭鸡子儿,就做不成槽子糕啦?俺憋着一口气,第二天,拉上另一个同样被冷落的同学,混上了开往大连的火车。
俺两个初到大连,正不知道应该如何举措,走到出站口,一眼见到了貌似跟俺们这类有瓜葛的所在——“接待处”。所谓接待处,就是一张办公桌子,上面蒙着一块红布,红布上写着“接待处”三个字,桌后端坐着两个铁路巡警摸样的人员。俺俩赶紧上前搭讪,亮出自己学生证。他们接过学生证,随便看了一眼又还给我们,问曰:“你们两个想去哪儿?”
想去哪儿?靠,这话问的,当然想去北京啦!
他们没问第二句话,立即低头给我们开了两张大连到北京的火车票,居然还有座位。两个接待人员把车票递给我们,同时曰:“还有一小时开车,马上检票,你们不用出站了。”
于是,我们两个没有出站,反身上车,一天一夜后,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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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幼儿园中班……向虎老师致敬啦!
六六年,俺还在排队倒计时中
恢复高考时,啥复习资料都没有啊,文革前高中课本那是相当抢手。
还有当时普遍认为文革前的高中生比工农兵大学生基础扎实。
蹉跎岁月啊
高中时的教科书,早扔哪八家子去了。俺复习时,还是母亲去借的同院娃娃的书啊
看来是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从沈阳走到北京。当时写有《长征日记》。回来后,开始写日记。到1968年3月,班里课桌上出现“反标”,其实是先有人用粉笔写“打倒刘少奇”,后有人再写“老人家万岁”。两个口号凑成了一句“反标”,且第一嫌疑人就是我。为此,被“抄家”,拿走了我的几本日记。借口是对笔迹,其实是想鸡蛋里挑骨头……直到下乡之前才还给我。我听了几个同学的参谋,“日记不是咱们出身不好的人写的”!!在同学面前,我把日记当众烧毁……
所以,帖子是凭记忆写的。记忆当然会出错。譬如在大连火车站,俺就记错了。俺俩当时出站了——为什么呢?还记得反动电影《兵临城下》吧?《兵临城下》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在大连火车站拍的。大连火车站在六十年代,是全国最先进最漂亮的火车站。站前广场两边的泊油路,能直通车站二楼。俺们看电影时,最后镜头出现时,一个去过大连的同学高声叫了起来——“这是大连火车站啊”!给全班同学留下深刻印象。因此,到了大连,肯定是要到车站前面,看看电影的场景的
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笑一笑,十年少啊!
天下大乱时期,谁追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