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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1

初,楚司马子良生子越-椒。子文曰:“必杀之!是子也,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弗杀,必灭若敖氏矣。谚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子良不可。子文以为大慼,及将死,聚其族,曰:“椒也知政,乃速行矣,无及于难。”且泣曰:“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宣四年传》(p 0679)(07040301))(060)

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谒诸姑,曰:“长叔姒生男。”姑视之。及堂,闻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昭二十八年传》(p 1492)(10280202))(114、068)

上面两段《左传》中都提到“狼子野心”(láng zǐ yě xīn)这个成语,这个成语也是当时人们经验的总结:他们常常抓到“狼子”(小狼),但想要驯服它们可不那么容易。

不过上面这两段《左传》里说的并不是自然界的狼,而是两个家族各自的嫡子。这两位嫡子一生下来就都发出了“豺狼之声”,所以家里都有长辈主张马上将他们杀掉,免得祸延家族。但这样极端的主张都没被接受,结果在这两位嫡子当上家族的家长并在国中任要职后,果然很不安分,给家族带来了灭门的惨祸。

“豺狼之声”(chái láng zhī shēng)也是成语,不过是和上面的“狼子野心”配套的,是作为“狼子野心”的外在表现而提出来的。《左传》中还有一处提到“豺声”,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初,楚子将以商臣为大子,访诸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齿未也,而又多爱,黜乃乱也。楚国之举,恒在少者。且是人也,蠭目而豺声,忍人也,不可立也。”(《文元年传》(p 0513)(06010701))(050)

这个“商臣”就是后来的楚穆王,他是在残忍地杀害了他爹楚成王后登上王位的:

冬十月,以宫甲围成王。王请食熊蹯而死。弗听。丁未,王缢。谥之曰“灵”,不瞑;曰“成”,乃瞑。(《文元年传》(p 0515)(06010702))(050)

这个成语后来也经常被用在对人的观察上,说到某人有“豺狼之声”,也就意味着此人有“狼子野心”,残忍,不安分,下场不会好。后世被认为有“豺狼之声”的人还包括:

秦始皇: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鷙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史记秦始皇本纪》)

王莽:

莽所谓鸱目虎吻,豺狼之声者也。(《后汉书王莽传》)

侯景:

景长不满七尺,长上短下,眉目疏秀,广颡高颧,色赤少鬓,低视屡顾,声散,识者曰:“此谓豺狼之声,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南史列传第七十贼臣》)

这几位都是著名不安分的人,也都连累自己的家族绝了后。

上面第二段《左传》、即提到“伯石”的那段《左传》、还有前半段,其中也包含了两个成语:

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党。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鲜,吾惩舅氏矣。”其母曰:“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钟美于是,将必以是大有败也。昔有仍氏生女,黰黑,而甚美,光可以鉴,名曰玄妻。乐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实有豕心,贪惏无餍,忿纇无期,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夔是以不祀。且三代之亡、共子之废,皆是物也。女何以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叔向惧,不敢取。平公强使取之,生伯石。(《昭二十八年传》(p 1492)(10280202))(114、068)

“甚美必有甚恶”(shèn měi bì yǒu shèn è)这个成语虽然比较少见,但反映了古人的一个认识,即事物总会有极端的部分,而且两个方向上的极端都必然存在。当然这里还暗含了一个前提,就是事物是由两个方面组成的,有两个方向,而不是三个、四个或更多的方向。

“夫有尤物,足以移人”(fú yǒu yóu wù,zú yǐ yí rén)也是产生于《左传》的成语,关于这个成语的含义首先要说“尤”字。“尤”这个字据说是赘疣之“疣”的本字,引申指突出之物,但一般不是正面的意思,所以“尤”字作动词用的时候是责备的意思。

至于在这里,“尤”固然是极端的意思,承上“甚美必有甚恶”而来,但却是极端美丽的意思。只不过叔向之母不喜欢那位美女可能带来的恶果,所以用了这个“尤”字,而“尤”字下的“物”字在这里可意为“形色”,则这里的“尤物”与后来的“殊色”大体上是同义词。

《左传》中还有一处与这个用法类似:“公见弃也,而视之,尤。”(《襄二十六年传》(p 1117)(09260801))(107),这里的“公”是宋平公,“弃”是一位美丽女子的名字,而“尤”,则亦当是“殊色也”的意思。

当然,由于“尤物”这个词经常用到特定的地方,所以逐渐被加上了一些超出原意的感情色彩,使这个词逐渐指向特定的方向,越来越向“祸水”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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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及我的粗略翻译和一些补充说明:

通宝推:履虎尾,上古神兵,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1附:陈夏之乱1

《宣九年经》:

陈杀其大夫洩冶。((p 0700)(07090014))(068)

《宣九年传》:

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通于夏姬,皆衷其衵(rì)服,以戏于朝。洩冶谏曰:“公卿宣淫,民无效焉,且闻不令,君其纳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请杀之,公弗禁,遂杀洩冶。((p 0701)(07090601))(068)

孔子曰:“《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洩冶之谓乎!”((p 0702)(07090602))(068)

我的粗译:

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都和夏姬不清不楚,某天,他们都在外衣里面穿着夏姬的贴身衣服在朝廷上嬉闹。这时一位大夫洩冶劝谏说:“公卿宣淫,‘民’就没有榜样了,而且传出去也不好听,主上还是赶紧收起来吧。”陈灵公说:“吾能改矣。”但是他一转身就把洩冶的话告诉了孔宁和仪行父,这两个人要杀洩冶,陈灵公也没反对,于是就把洩冶杀掉了。

后来孔子评论说:“《诗》云:‘民之多辟(pì僻),无自立辟(bì法度)。’不就是说洩冶吗!”

一些补充:

夏姬是陈灵公堂叔的寡妇,据说夏姬的丈夫是陈宣公的孙子,陈灵公的父亲陈共公也是陈宣公的孙子,夏姬的丈夫和陈灵公两人是堂兄弟。

陈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洩冶《春秋经》书名,当是卿。

孔子引的那两句诗出自《大雅生民之什板六章》:

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携。携无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无自立辟。

高亨先生注此章曰:

牖,通诱,诱导。

壎(埙,xūn勳),古代一种陶制圆形吹奏乐器。篪(chí池),古管乐器。

璋、圭,均是古代玉制礼器。此二句言上帝之教导人民如何利用土而制成壎,利用竹而制成篪,利用玉而制成璋与圭,都是因其材质,使其成器。

取,犹提也。此句言上帝教导人民似提之、携之,防止他们出错。

益,借为搤(同扼)。《说文》:“搤,捉也。”此句指提携人民,不是说捉住他,加以强迫,而是因势利导。

孔易,很容易。

辟,借为僻,邪也。

无自立辟,指掌权者自己不要做邪僻之事。(牖民所以孔易,即在于以身作则。)

(《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24))

但我猜孔子的意思其实是:面对那些各行其是的“民”,还是别当出头椽子比较好。看来孔老夫子也会“断章取义”。

《诗经》里还有一首诗唱到那几个家伙一天到晚往“夏”家跑的事,那首诗叫《株林》: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

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朝食于株。

高亨先生注:株,邑名,夏氏的封邑。邑外有林,所以说株林。从,追随。灵公三人到株林来,本是追随夏姬。诗言从夏南,是隐晦其辞。夏徵舒字子南,所以称夏南。说(shuì税),停车休息。(《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185)《陈风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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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十年经》:

癸巳,陈-夏徵舒弑其君平国。((p 0704)(07100009))(068)

《宣十年传》:

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饮酒于夏氏。公谓行父曰:“徵舒似女。”对曰:“亦似君。”徵舒病之。公出,自其厩射而杀之。二子奔楚。((p 0707)(07100401))(068)

我的粗译:

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在夏家饮酒,陈灵公对仪行父说:“徵舒似女(汝)。”他是说夏姬的儿子夏徵舒长得像仪行父。仪行父反过来说:“亦似君。”是说夏徵舒长得也像灵公。这样一来,夏徵舒整个是一个杂种。

夏徵舒再也按捺不住,带了弓箭跑到马厩里埋伏起来,等陈灵公从夏家出来,就从马厩那里把陈灵公射死了。孔宁和仪行父也被吓得逃往楚国。

一些补充:

《史记陈杞世家第六》:“孔宁﹑仪行父皆奔楚,灵公太子午奔晋。徵舒自立为陈侯。”

夏徵舒之父是陈国的一位公孙,所以夏徵舒“自立为陈侯”也不是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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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十一年经》:

冬十月,楚人杀陈-夏徵舒。((p 0710)(07110005))(068)

丁亥,楚子入陈。((p 0710)(07110006))(068)

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p 0710)(07110007))(068)

《宣十一年传》:

冬,楚子为陈-夏氏乱故,伐陈。谓陈人“无动!将讨于少西氏”。遂入陈,杀夏徵舒,轘诸栗门。因县陈。陈侯在晋。((p 0713)(07110501))(068)

我的粗译:

这年冬天,楚庄王听说陈国发生了变乱,就发兵讨伐陈国,还让人告诉陈国的“民”:“无动!将讨于少西氏。”(按《史记》的说法就是:“无惊,吾诛徵舒而已。”)于是打进陈国,杀掉了夏徵舒,把他的尸首晾在了栗门那里示众。就手把陈国变成了楚国属下的“县”。这时陈成公(即陈灵公的太子“午”)则正在晋国的庇护之下。

一些补充:

据说夏徵舒祖父是公子少西(陈宣公之子),字子夏,所以夏氏亦可称少西氏。

《宣十一年传》:

申叔时使于齐,反,复命而退。王使让之,曰:“夏徵舒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诸侯讨而戮之,诸侯、县公皆庆寡人,女独不庆寡人,何故?”对曰:“犹可辞乎?”王曰:“可哉!”曰:“夏徵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讨而戮之,君之义也。抑人亦有言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牵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夺之牛,罚已重矣。诸侯之从也,曰讨有罪也。今县陈,贪其富也。以讨召诸侯,而以贪归之,无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闻也。反之,可乎?”对曰:“吾侪小人所谓‘取诸其怀而与之’也。”乃复封陈。乡取一人焉以归,谓之夏州。故书曰“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书有礼也。((p 0714)(07110502))(068)

《宣十二年经》:

十有二年春,葬陈灵公。((p 0716)(07120001))(068)

我的粗译:

当时申叔时正出使齐国,回来之后马上向楚庄王复命,然后,也没再说什么就退下了。楚庄王不满意,派人叫住申叔时,责备他说:“夏徵舒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诸侯讨而戮之,诸侯、县公皆庆寡人,女独不庆寡人,何故?”意思是夏徵舒胡作非为,竟敢弑杀了他的主上,寡人率领诸侯讨伐他,杀了他示众,诸侯和县公都向寡人表示祝贺,唯独你不祝贺寡人,为什么?申叔时回复说:“犹可辞乎?”意思是我还能辩解辩解吗?庄王说:“可哉!”

申叔时于是辩解说:

虽然夏徵舒有大罪,讨伐他是正义的,但也有这样的说法:“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好比有人牵的牛踩了别人地里的庄稼,固然该罚,但要把这人的牛夺走就过分了。各家诸侯跟从楚国是要讨伐有罪的人。现在把陈国变成了楚国属下的“县”,这却是在贪图陈国的财富。以讨伐罪人征召诸侯,结果却以贪图财富收场,恐怕不能这么干吧?

庄王听了以后立刻说:“善哉!吾未之闻也。反之,可乎?”庄王是说我没听过这样的道理,问申叔时如果现在再把陈国归还回去,还来不来得及。申叔时就说:“吾侪小人所谓‘取诸其怀而与之’也。”大意为:这就是我们这些小人常说的“从怀里拿过来再还回去”。申叔时是在鼓励楚庄王恢复陈国。

于是庄王重新封立了陈国,但从陈国的各乡每乡抽走一个人,带回楚国安置,称安置他们的地方为“夏州”。

所以《春秋经》中写“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这是要表彰有礼的行为。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于此注曰:

刘文淇《疏证》云:“楚盖俘陈之民,乡各一人,于楚地别立夏州,以旌武功也。”江永《考实》云:“夏州盖在北岸江、汉合流之间,其后汉水遂有夏名。”据《清一统志》,夏州盖在今湖北省-武汉市之汉阳北。

所以我估计夏州的位置为:东经114.25,北纬30.55(江、汉之间,汉阳北)。

下面是此节所涉及的一些地点在天地图地形图上的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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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经118.35,北纬36.87——齐(临淄北刘家寨周围)。

东经116.99,北纬35.60——鲁(曲阜)。

东经116.9 ,北纬35.2 ——阳桥(泰安县西北)。

东经116.36,北纬35.58——蜀(汶上县-南旺镇)。

东经115.10,北纬35.66——卫(濮阳县高城村南)。

东经114.88,北纬33.73——陈(淮阳县城)。

东经114.25,北纬30.55——夏州(江、汉之间,汉阳北)。

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郑韩故城)。

东经113.19,北纬34.95——邢(温县北平皋村春秋晋邢邑遗址)。

东经112.18,北纬30.42——楚(纪南城)。

东经111.55,北纬35.73——晋(曲村,成六年迁新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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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二年传》:

楚之讨陈-夏氏也,庄王欲纳夏姬。申公巫臣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文王所以造周也。明德,务崇之之谓也;慎罚,务去之之谓也。若兴诸侯,以取大罚,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子反欲取之,巫臣曰:“是不祥人也。是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子反乃止。王以予连尹襄老。襄老死于邲(bì),不获其尸。其子黑要(yāo腰)烝(zhēng)焉。巫臣使道焉,曰:“归,吾聘女。”又使自郑召之,曰:“尸可得也,必来逆之。”姬以告王。王问诸屈巫。对曰:“其信。知罃(yīng)父,成公之嬖(bì)也,而中行伯之季弟也,新佐中军,而善郑-皇戌(xū),甚爱此子。其必因郑而归王子与襄老之尸以求之。郑人惧于邲之役,而欲求媚于晋,其必许之。”王遣夏姬归。将行,谓送者曰:“不得尸,吾不反矣。”巫臣聘诸郑,郑伯许之。及共王即位,将为阳桥之役,使屈巫聘于齐,且告师期。巫臣尽室以行。申叔跪从其父,将适郢,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及郑,使介反币,而以夏姬行。将奔齐。齐师新败,曰:“吾不处不胜之国。”遂奔晋,而因郤(xì)至,以臣于晋。晋人使为邢大夫。子反请以重币锢之。王曰:“止!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吾先君谋也则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矣。且彼若能利国家,虽重币,晋将可乎?若无益于晋,晋将弃之,何劳锢焉?”((p 0803)(08020601))(068)

我的粗译:

在楚国讨灭了陈-夏氏之后,楚庄王想要把夏姬收入宫中,这时申公巫臣反对说:

主上把各家诸侯找来,是要讨伐罪人的,现在要是收了夏姬,那就成了贪图美色。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里说了,要“明德慎罚”。当初周文王就是靠这个才建立了周的天下。明德,就是要坚决照着去做,慎罚,就是要尽量不做错事。要是征召了诸侯,却干出应该受到惩罚的错事,就不能说是“慎罚”了,请主上考虑!

楚庄王考虑的结果就是不要夏姬了。

这时楚国的司马子反又看上了夏姬,于是巫臣劝他说:“是不祥人也。是夭子蛮,杀御叔,弑灵侯,戮夏南,出孔、仪,丧陈国,何不祥如是?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天下多美妇人,何必是?”这段话的大意是:夏姬是个带来灾祸的人,她让子蛮(夏姬第一个丈夫)早夭,又克死了御叔(夏姬第二个丈夫),还使灵侯(陈灵公)被弑杀,害夏南(夏徵舒)死了还被示众,孔、仪二人也出逃在外,陈国竟亡了国,还有比她更“不祥”的吗?人生本来就多灾多难,难道还要自己找死吗?天下多美妇人,何必非得要她?

于是子反也没敢要夏姬。

随后,楚庄王把夏姬赏给了连尹襄老。可襄老很快就死于邲(bì),他的尸首也没找到。襄老的儿子黑要(yāo腰)就占有了夏姬。

这时,巫臣让人为夏姬出主意说:“归,吾聘女。”这是让夏姬返回郑国娘家,而巫臣则应许夏姬,会正式向她的娘家求婚。然后巫臣还策划让人自郑国通报夏姬说:“尸可得也,必来逆之。”意思是有希望得回连尹襄老的尸首,但必须得夏姬亲自来迎接。

夏姬把这个信息报告了楚庄王,庄王向申公巫臣(屈巫)咨询,巫臣就顺水推舟建议说:

这个消息可信,被咱们抓住的知罃的父亲,刚刚升任中军的“佐”,现在正得到晋成公的信任。此人是晋国掌权的中行伯的小弟弟,又和郑国的皇戌关系很好,还非常喜欢知罃这个儿子,他一定会通过郑国用咱们被抓的王子和连尹襄老的尸首换这个儿子。郑人被“邲”这一仗打怕了,又还想讨好晋国,也会愿意出这个力。

于是,楚庄王就把夏姬送回了郑国。夏姬临行时对送她的人说:“不得尸,吾不反矣。”她是说得不到连尹襄老的尸首她就不会再回楚国了。这话是说给楚庄王听的,但楚庄王在此后不久就去世了,

很快,申公巫臣(屈巫)就正式向郑国求了婚,郑襄公也答应了这桩婚事。等到楚共王即位,准备发动阳桥之役,派申公巫臣(屈巫)出使齐国,并通报出兵的日期。巫臣就把全家都带上了。

申叔跪跟着父亲前往“郢”,路上遇见巫臣的车队,他很惊讶,就对父亲说:“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他意思是这位大人既紧张严肃,像是要打仗的样子,又满面红光,像是要有桑中之喜的样子,恐怕是准备偷了别人的老婆逃走。

等申公巫臣完成使命走到郑国,他就停了下来,自己不再向前返回楚国,而是派副手向楚共王复命。他自己则带上了夏姬投奔他国。一开始他是想投奔齐国的,但齐师刚刚打了败仗(鞌之战),他说:“吾不处不胜之国。”于是投奔了晋国,通过郤(xì)至的关系,成为晋国的臣子,晋人让他当了邢大夫。

子反请求楚共王送给晋国大礼,以求不让申公巫臣做官,但楚共王没答应,并且告诉他:“止!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吾先君谋也则忠。忠,社稷之固也,所盖多矣。且彼若能利国家,虽重币,晋将可乎?若无益于晋,晋将弃之,何劳锢焉?”这段话的意思是:别再说了!巫臣这个人虽然为自己打算的过分了,但当初他替咱们先君谋划的时候还是很“忠”的,只有“忠”,我们的社稷才会稳固,只要“忠”,别的都不重要。而且他要是对晋国有用,就算送上大礼,晋国会答应吗?他要是对晋国没用,晋国自然会抛弃他,哪用着我们去请求。

一些补充:

邢(杨注:邢,晋国邑名。梁履绳《补释》以为即宣六年《传》之邢丘,即今河南-温县东北平皋故城;李贻德《辑述》以为故邢国,则今河北-邢台市。梁说较妥。),邹衡先生曾于温县东南之北平皋村春秋古城遗址发现带“[左井右阝]公”二字戳印陶文的数十件陶器,邹先生认为[左井右阝]即邢,亦即春秋晋“地近河内怀”之邢丘(《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续集)》邹衡(p 287)科学出版社1998年4月第一版《晋豫鄂三省考古调查简报》)。推测位置为:东经113.19,北纬34.95(温县北平皋村春秋晋邢邑遗址)。

关于“阳桥之役”,应是鲁人的叫法,实际楚人的目的是“救齐”,而且首先进攻的是卫国。在《成二年传》中有对此役的记述如下:

宣公使求好于楚,庄王卒,宣公薨(hōng),不克作好。公即位,受盟于晋,会晋伐齐。卫人不行使于楚,而亦受盟于晋,从于伐齐。故楚令尹子重为阳桥之役以救齐。((p 0806)(08020801))(069)

冬,楚师侵卫,遂侵我师于蜀。使臧孙往。辞曰:“楚远而久,固将退矣。无功而受名,臣不敢。”楚侵及阳桥,孟孙请往赂之以执斲、执鍼、织纴,皆百人,公衡为质,以请盟。楚人许平。((p 0807)(08020802))(069)

“卫”(杨注:帝丘,今河南省-濮阳县西南。《明一统志》又有帝丘城,云在滑县(此指旧治,今已移治于其西之道口镇)东北七十里土山村,即卫成公所迁,盖其境相接也。则卫自楚丘迁帝丘,两地相距不远。),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6(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有遗址。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蜀”(杨注:蜀,鲁地,或以为在今山东省-泰安县西,或以今汶上县西之蜀山湖当之。据成二年《传》,其地当与阳桥相近,则前说较确。周原六八号卜甲有“伐蜀”文,当非此蜀。),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36,北纬35.58(汶上县-南旺镇,楚师自卫来,后至阳桥。如依《春秋左传注》所附地图则在泰安县东南,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1,北纬36.1)。

“阳桥”(杨注:阳桥,鲁地,在今山东-泰安县西北。),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6.9,北纬35.2(泰安县西北,据《春秋左传注》所附地图)。

通宝推:履虎尾,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1附:陈夏之乱2

《成七年经》:

吴伐郯(tán)。((p 0831)(08070002))(068)

《成七年传》:

七年春,吴伐郯(tán),郯成。((p 0832)(08070101))(068)

季文子曰:“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xù)。无弔(吊)者也夫!《诗》曰,‘不弔昊天,乱靡(mǐ)有定’,其此之谓乎!有上不弔,其谁不受乱?吾亡无日矣。”君子曰:“知惧如是,斯不亡矣。”((p 0832)(08070102))(068)

我的粗译:

(我们成公)七年春,吴国进攻了郯(tán)国,郯国只好向吴国求和。

季文子评论说:“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xù)。无弔(吊)者也夫!《诗》曰,‘不弔昊天,乱靡(mǐ)有定’,其此之谓乎!有上不弔,其谁不受乱?吾亡无日矣。”他是说:“中国”(中央之地)的军队不能显示威力,让蛮夷打进来,还没人管。这都是因为没有贤明的领导者。《诗》里说“不弔昊天,乱靡(mǐ)有定”,难道不就是说的现在吗?领导者不贤明,谁能避免被乱象波及呢?看来我这个家族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贵族们都说:“知惧如是,斯不亡矣。”这是说,能够知道戒惧,就能避免家族覆灭。

一些补充:

郯国据认为位于东经118.34,北纬34.63(郯城北老城,郯国故城)。郯国故城现在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似非春秋城,春秋城不知在附近何处(附近有郯子庙遗迹:东经118.32,北纬34.56(郯庙村),说不定春秋时的郯国在那一带)。

吴国进攻郯国可能是从海上而来。当时的海岸(连云港以西一带)距郯国不到八十公里,且当时还没有邗沟。

当时霸主晋国是栾书执政,注意力正放在怎样对付赵同、赵括上,顾不上履行霸主的职责,有些小国已经受不了了,季文子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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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七年经》:

吴入州来。((p 0832)(08070008))(068)

《成七年传》:

楚围宋之役,师还,子重请取于申、吕以为赏田。王许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也,晋、郑必至于汉。”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巫臣之族子阎、子荡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阎之室,使沈尹与王子罢分子荡之室,子反取黑要与清尹之室。巫臣自晋遗二子书,曰:“尔以谗慝贪惏事君,而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以死。”((p 0833)(08070501))(068)

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适吴,舍偏两之一焉。与其射御,教吴乘(chéng)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为行人于吴。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p 0834)(08070502))(068)

我的粗译:

当初打完包围宋国那一仗回到楚国以后,子重曾经请求拨申和吕的一部分土地作为自己的赏田,楚庄王也答应了。可申公巫臣说:“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也,晋、郑必至于汉。”他的意思是:申和吕这两处城邑之所以直属于主上,是要让这两处城邑提供军队和装备,以防御北方,要是给了他,主上手上没有申和吕的部队可用,晋国和郑国一定会打到汉水边上。于是庄王就没把申和吕的土地赏给子重。

这一来子重就恨上了巫臣。

子反想要娶夏姬,也被巫臣劝住了,可巫臣自己反而把夏姬偷走了。

子反也恨上了巫臣。

等到共王即位,子重和子反就借机杀掉了与巫臣同族的子阎和子荡以及清尹弗忌还有襄老之子黑要,把他们的家产都分了,子重分到了子阎的家产,让沈尹和王子罢分了子荡的家产,子反则分到了黑要与清尹的家产。巫臣听说此事,从晋国给子重和子反写了封信,信上说:“尔以谗慝贪惏事君,而多杀不辜。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以死。”信的大意是:你们向主上进谗言满足你们自己的贪欲,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一定要让你们两个疲于奔命而死。

于是巫臣向晋景公请求出使吴国,景公批准了他的请求。到了吴国,巫臣设法取得了吴王寿梦的欢心,通吴于晋,使两国建立了友好关系。等他回来的时候,就把自己带的三十乘兵车留下了一半,还留下了善于射箭和驾车的士兵,教吴国人怎样乘(chéng)车,怎样列阵,怂恿吴国人背叛楚国。巫臣还把自己的儿子狐庸留在了吴国,担任吴国负责外交事务的行人。

从此吴国开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和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吴国从此强大起来,也和原来的“上国”打起了交道。

一些补充:

“罢于奔命”即“疲于奔命”(pí yú bèn mìng),是今天的常用成语,就出自这段《左传》,是指竭尽全力完成上面交给的任务以致身心都无法负担。

申,推测位置为:东经112.53,北纬33.00(南阳瓦房庄附近古宛城遗址)。

吕(杨注:故城在今河南-南阳市西。),推测位置为:东经112.22,北纬32.91(南阳市镇平县侯集镇南马圈王、宋小庄、鄂营一带,尚未正式发掘)。

巢,推测位置为:东经117.69,北纬31.66(巢湖市,唐咀遗址),估计此时仍是巢国,而非楚国的巢邑。

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40,北纬33.35(泗洪县半城镇,庄二十六年后)。

马陵(杨注:马陵,杜《注》云“卫地(阳平元城县东南有地名马陵)”,在今河北-大名县东南。),推测位置为:东经115.37,北纬36.16(大名县东南马陵村)。

州来,推测位置为:东经116.72,北纬32.71(凤台城关北古城村)。

宋,推测位置为:东经115.59,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清华简系年》也说到此事:

陳公子徵舒取妻于鄭穆公,是少 [上孔下皿]。莊王立十又五年,陳公子徵舒殺其君靈公,莊王率師圍陳。王命申公屈巫蹠秦求師,得師以來。王入陳,殺徵舒,取其室以予申公。連尹襄老與之爭,拕(奪)之少 [上孔下皿]。連尹止於河澭,其子黑要也或(又)室少 [上孔下皿]。莊王即世,共王即位。黑要也死,司馬子反與申公爭少 [上孔下皿],申公曰:“是余受妻也。”取以爲妻。司馬不順申公。王命申公聘於齊,申公竊載少 [上孔下皿]以行,自齊遂逃蹠晉,自晉蹠吳,焉始通吳晉之路,教吳人反楚。(小狐《讀《繫年》臆札》所附《系年》通行释文《第十五章》)

这里称“夏姬”为“少 [上孔下皿]”,且以之为徵舒之妻而非徵舒之母。我以为,或有两“夏姬”(嫁入夏家的姬姓女子均可称夏姬),为姑姪,嫁与父子二人,后人未察,混而为一。这样从年龄角度更合理些。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楚人此时仍把郑国作为劲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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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八年传》:

晋侯使申公巫臣如吴,假道于莒。与渠丘公立于池上,曰:“城已恶。”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以我为虞?”对曰:“夫狡焉思启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国蔑有?唯然,故多大国矣。唯或思或纵也。勇夫重闭,况国乎?”((p 0839)(08080801))(068)

我的粗译:

晋景公派申公巫臣前往吴国,借道于莒国。在莒国,巫臣与莒国国君渠丘公立于池上,看到莒国的城墙已经残破,于是就对渠丘公说:“城已恶。”但是莒国国君却说:“辟陋在夷,其孰以我为虞?”他是说我这里穷破偏远,又都是些夷人,有谁会算计我呢?于是申公巫臣告诉他:“夫狡焉思启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国蔑有?唯然,故多大国矣。唯或思或纵也。勇夫重闭,况国乎?”这段话的大意是:哪个国家没有些想要扩张自己的国家的不安分的人呢?就因为有这种人,才会有这么多大国。就看是面对这个问题还是放纵这样的行为了。不过,就算是勇士也不会忘记关好自家的大门,更何况一个国家?

一些补充:

自晋“如吴”而“假道于莒”,反映当时前往吴国的一条重要路线是走海路,否则走水路从鲁国即可沿泗水趋彭城。《哀十年传》有“徐承帅舟师将自海入齐,齐人败之,吴师乃还。”((p 1656)(12100301))(137、138),就反映当时有这么一条海上航线。

下面是截自《春秋左传注》初版所附《楚吴越地图》的《晋莒吴图》,其中包括了当时的晋都新田、莒都、以及吴都的位置和当时的水系,请按验(图中注明“莒”东面的“琅邪”一度是越国的首都,大概也反映当时存在这么一条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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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史念海先生认为巫臣绕道是怕楚人抓他,所以不敢经过彭城,而且史先生认为巫臣是走的沂水。不过史先生亦曾写道:

邗沟的开凿使这两个地区之间可以走点近路,且可以免去海上风涛之险。由于邗沟要利用一些湖泊,甚至迁就东北的射阳湖,还是要走些弯路的。在菏水凿成的当年,吴王夫差就有这条新水道去和晋国会盟。而在邗沟凿成之后,吴王夫差伐齐却还是由海上出兵的。为什么如此?史籍没有说明其中曲折。很可能不外下面这两点:其一是运输力不强;其二是航道绕路不多。当然最根本的一条还是由于另有一条海道,可供选择。

吴国灭后,越国称霸东南。海上运输益臻发达。越王句践徙都琅琊,琅琊在今山东诸城县东南海滨,越国故都会稽亦在海滨,其间往来应取道于海上。若当时舍海道而就陆路,亦殆不可能。由琅琊陆路南行,当沿沭水而下,沭水下与沂水相合,而郯国正在沂水东岸,为南行道路必经之地。

(史念海 《河山集》 二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p 396)《论《禹贡》的著作年代一、徐州的菏水是《禹贡》成书年代的最早极限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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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八年经》:

晋侯使士燮来聘。((p 0836)(08080009))(068)

叔孙侨如会晋-士燮、齐人、邾人伐郯。((p 0836)(08080010))(068)

《成八年传》:

晋-士燮来聘,言伐郯也,以其事吴故。公赂之,请缓师。文子不可,曰:“君命无贰,失信不立。礼无加货,事无二成。君后诸侯,是寡君不得事君也。燮将复之。”季孙惧,使宣伯帅师会伐郯。((p 0840)(08081001))(068)

我的粗译:

晋国的士燮(文子)来我国访问,因为郯国投靠了吴国,所以他是来敲定伐郯的事。我们的主上在接待士燮时准备多送些东西给士燮,请求晚一些再出兵,士燮没同意,说:“君命无贰,失信不立。礼无加货,事无二成。君后诸侯,是寡君不得事君也。燮将复之。”他的意思是:主上的命令不能违背,如果失信就无法自立。按“礼”,不应该有“加货(额外赠送的礼品)”,办“事”,也只能认定一个方向。主上要是比别的诸侯晚到,那寡君就侍奉不着主上了。“燮”会禀告上去。

听了这话,我们的执政大臣季孙行父害怕了,就派宣伯(叔孙侨如)率领部队会合晋军前往伐郯。

一些补充:

一年前吴国进攻郯国,此时郯国已成为吴国的属国。

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1附:陈夏之乱3

《成九年经》:

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杞伯,同盟于蒲。((p 0841)(08090002))(068)

《成九年传》:

是行也,将始会吴,不至。((p 0843)(08090202))(068)

《成九年经》:

公至自会。((p 0841)(08090003))(068)

我的粗译:

这一次行动,是中原诸侯头一次准备与吴国会盟,但是吴人没来。

一些补充:

这里《左传》作者省略了参与行动的各家诸侯的名称。

蒲(杨注:蒲,卫地,在今河南省-长垣县治稍东。),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4.7,北纬35.2(长垣县治稍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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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九年经》:

楚-公子婴齐帅师伐莒。庚申,莒溃。楚人入鄆。((p 0842)(08090012))(068)

《成九年传》:

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陈伐莒(jǔ),围渠丘。渠丘城恶,众溃,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杀!吾归而俘。”莒人杀之。楚师围莒。莒城亦恶,庚申,莒溃。楚遂入鄆,莒无备故也。((p 0845)(08091001))(068)

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jiā)辰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诗》曰:‘虽有丝、麻,无弃菅(jiān)、蒯(kuǎi);虽有姬、姜,无弃蕉萃(qiáo cuì);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言备之不可以已(yǐ)也。”((p 0845)(08091002))(068)

《成十四年经》:

十有四年春王正月,莒子-朱卒。((p 0867)(08140001))(068)

我的粗译:

这年冬十一月,楚国的子重从陈国出发讨伐莒国,包围了渠丘。渠丘城残缺破败,城中的人溃散了,一齐逃向莒国国都,戊申这天,楚军攻入渠丘。但是莒人抓住了楚国的公子平,这时楚人求莒人说:“勿杀!吾归而俘。”意思是别杀他,我们会放了你们的俘虏。可是莒人还是把他杀了。于是楚国的大军包围了莒国,莒国都城的城墙也不怎么样,到庚申那天,莒国都城的人也溃散了,楚国的军队还攻入了鄆那个城,这都是因为莒人事先没有准备。

贵族们都说:“最大的罪过就是仗着自己的地方穷破不进行军事准备;最大的善举则是随时做好应付不测的准备。莒国仗着自己穷破,不整修城墙,结果只经过“天干”一轮的时间,就被楚国的军队攻破了三座都城,这就是因为事先没做好准备。《诗》里说:‘虽有丝、麻,无弃菅(jiān)、蒯(kuǎi);虽有姬、姜,无弃蕉萃(qiáo cuì);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说的就是要随时做好准备。”

一些补充:

下面是这几天的干支排序:戊申、己酉、庚戌、辛亥、壬子、癸丑、甲寅、乙卯、丙辰、丁巳、戊午、己未、庚申,从“戊申”到“庚申”,正是“浃(jiā)辰之间”——“天干”一轮的时间。

莒,推测位置为:东经118.83,北纬35.58(莒县县城,春秋初迁来)。

渠丘(杨注:据《清一统志》,渠丘在今莒县北。然楚伐莒,何以绕道由北而南?疑渠丘在莒县东南。),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9.00,北纬34.92(赣榆县塔山镇驻地土城村)。

鄆(杨注:“鄆”音運,《公羊》作“運”,同音假借。鲁有两鄆,东为东鄆,昭元年《传》云:“莒、鲁争鄆,为日久矣。”此时属鲁,故季孙帅师城之。必帅师者,备莒以兵来争也。《谷梁传》谓“称‘帅师’,言有难也”,恐未必然。成九年楚伐莒,“莒溃,楚遂入鄆”,襄十二年,“莒人伐我东鄙,围台,季武子救台,遂入鄆,取其钟以为公盘”,则其时鄆在莒矣。家炫翁《春秋详说》谓“鄆有三,莒之别邑亦曰鄆”,则成九年及襄十二年之鄆另是一鄆,恐不确。昭元年三月鲁复取鄆。诸及鄆皆与莒相邻。鄆当在今山东省-沂水县东北五十里。西鄆见成四年《经》并《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8.77,北纬35.95(沂水县高桥镇徐家荣仁村)。

下面是郯国与莒国几个城邑的位置在天地图地形图上的标注,由此可见吴国和楚国在这个方向上也已经相遇,楚国打下了莒国,就遮断了吴国与晋国的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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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经118.77,北纬35.95——鄆(沂水县高桥镇徐家荣仁村)。

东经118.83,北纬35.58——莒(莒县县城,春秋初迁来)。

东经119.00,北纬34.92——渠丘(赣榆县塔山镇驻地土城村)。

东经118.34,北纬34.63——郯国(郯城北老城,郯国故城)。

东经118.32,北纬34.56——郯子庙遗迹(郯庙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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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十七年经》:

楚人灭舒庸。((p 0896)(08170014))(068)

《成十七年传》:

舒庸人以楚师之败也,道吴人围巢,伐驾,围釐、虺,遂恃吴而不设备。楚-公子橐师袭舒庸,灭之。((p 0903)(08171101))(068)

我的粗译:

舒庸人看到楚师在鄢陵被打败,于是为吴人带路包围了巢,吴人还进攻了驾,进而包围了釐和虺,于是舒庸人仗着有吴国撑腰,不注意警戒。结果被楚国的公子橐师率兵偷袭,舒庸被灭。

一些补充:

鄢陵之战在去年(成十六年)。

鄢陵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7,北纬34.18(鄢陵,前步村及其北周围,有遗址,大城内东墙北段依东墙有一甚小方城,大城:长方;小城:近方;大城:800—988╳1959米;小城:148╳184米。)。下面是前步村鄢陵故城遗址示意图,出自许宏先生《先秦城市考古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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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庸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9,北纬31.2(无为姚沟)。

驾(杨注:驾与釐皆当在今安徽-无为县境。虺则在今安徽-庐江县境。),推测位置为:东经117.78,北纬31.19(无为县白鹤观)。

釐,推测位置为:东经117.94,北纬31.14(无为县高沟)。

虺,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38,北纬31.24(庐江县白湖镇慕容城遗址)。

舒庸此前已是楚人的附庸,所以楚人的据点就在附近。

下面是吴、楚间几场战斗涉及地点在天地图地形图上的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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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经112.18,北纬30.42——楚(纪南城)。

东经112.22,北纬32.91——吕(南阳市镇平县侯集镇南马圈王、宋小庄、鄂营一带)。

东经112.53,北纬33.00——申(南阳瓦房庄附近古宛城遗址)。

东经113.12,北纬31.99——唐(随州唐镇)。

东经113.20,北纬31.75——随(安居镇及其北面的安居中学之间,有遗址)。

东经113.29,北纬33.50——叶(旧县乡十字街口为中心,有遗址)。

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郑韩故城)。

东经114.17,北纬34.18——鄢陵(鄢陵,前步村及其北周围,有遗址)。

东经114.25,北纬33.25——蔡(上蔡西南卢岗乡翟村东二郎台周围。蔡国故城遗址)。

东经114.70,北纬32.31——息(息县城郊乡徐庄村青龙寺息国故城遗址)。

东经114.7 ,北纬35.2 ——蒲(长垣县治稍东)。

东经114.88,北纬33.73——陈(淮阳县城)。

东经115.59,北纬34.38——宋(宋国,商丘老南关)。

东经115.79,北纬32.96——胡(阜阳市白庙集胡庙)。

东经115.98,北纬33.64——城父(亳州城父镇,夷城父)。

东经116.72,北纬32.71——州来(凤台城关北古城村)。

东经117.38,北纬31.24——虺(庐江县白湖镇慕容城遗址)。

东经117.69,北纬31.66——巢(巢湖市,唐咀遗址)。

东经117.78,北纬31.19 ——驾(无为县白鹤观)。

东经117.9 ,北纬31.2 ——舒庸(无为姚沟)。

东经117.94,北纬31.14——釐(无为县高沟)。

东经118.32,北纬34.56——郯子庙遗迹(郯庙村)。

东经118.34,北纬34.63——郯国(郯城北老城,郯国故城)。

东经118.40,北纬33.35——徐(泗洪县半城镇,庄二十六年后)。

东经118.60,北纬31.29——鸠兹(芜湖黄池镇楚王城)。

东经118.86,北纬31.63——衡山(当塗县东北六十里之横山)。

东经119.00,北纬34.92——渠丘(赣榆县塔山镇驻地土城村)。

东经119.62,北纬31.84——吴(葛城遗址,估计昭二十八年前)。

注意,当时吴楚之间交往并不走长江,史念海先生对此有辩析如下:

为什么吴楚的战争不在长江沿岸进行,而转移到淮水流域争衡?有人说,吴楚共长江之险,而吴居楚的下流,仰攻不能胜,故吴用兵常从淮右北道。但是楚人也由淮右进兵,和吴人所走的路相同,这样道理就不能解释了。其实这不是仰攻或俯攻的问题,而是吴楚之间的长江能不能在交通方面为当时人充分利用的问题。《禹贡》说:“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九江的解释甚多,伪孔《传》说,“江于此州分为九道”。孔颖达《正义》加以引申说:“江是此水大名,谓大江分而为九,犹大河分为九河。”郑玄说:“九江从山溪所出,谓各自别源,非大江也。下流合于大江。”这是两种不同的说法。后来有许多人都在替九江找名称,定地位,闹出不少麻烦。这主要是由于过去的人们都认为九江的“九”乃是一个固定的数字,因而从九江的本流分脉来说,要找出九条分流的名称;从入江的小水说,更要找出九条小水的名称。朱熹曾对这两方面的说法,都提出了批评。他批评前一种说法,说是:“若曰派别为九,则江流上下洲渚不一,今所记以为九者,若必首尾长短均布若一,则横断一节,纵别为九,一水之间,当有一洲。九江之间,沙水相间,乃有十有七道,于地将无所容。若曰参差取之,不必齐一,则又不知断自何许,而数共九也。”他又批评后一种说法,说是:“若曰旁记横入小江之数,则自岷山以东入于海处,不知其当为几十百江矣。”朱熹这些批评是很对的。他还说“经文(《禹贡》)所言九江孔殷,正以见其吐吞壮盛,浩无津涯之势”。这种解释也是不错的。不过他也还受了九江“九”字的束缚,就定洞庭为九江,因为洞庭是浩无津涯,而且为其周围九水所汇聚的地方。就《禹贡》来说,这种解释是相当勉强的。洞庭在《禹贡》中是称为云梦的。云梦泽相当广大,横于江的南北。春秋时代人还有称江以北为云,江以南为梦的。可见以九江为云梦的说法是不恰当的。(史念海 《河山集》 一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p 074)《春秋时代的交通道路》)

朱熹以洞庭来解释九江是不与《禹贡》相合的,但说九江是吐吞壮盛,浩无津涯之势,正指出九江一带在古代是不大适于交通的地方。九江所在,固不可以九水来忖度,但在吴楚之间则是应当毫无疑义的。江水在今湖北江西之间和江西安徽之间,两岸湖泊分布甚多,显示出是古代江流浩淼的遗迹。这一区域已不是云梦范围之中,以之为九江所在或者还不太过分。江流到这里可能分派甚多,所以称为九江。也许和黄河下流的九河相仿佛。这种自然环境的不利正予吴楚之间的交通以不少的困难。(史念海 《河山集》 一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p 075)《春秋时代的交通道路》)

另外,也要注意,其实当时楚国在郢都一带并没有多少兵力,对外征战的主力是在申、吕和息一带,也就是说并没有在长江沿岸。尤其是向东进攻的出发地很可能是位于淮河上游沿岸的息,甚至是淮河中游一带,这也是楚人沿淮河进兵的理由吧。

下面是湖北安徽之间长江的天地图卫星图,图中下方中部是鄱阳湖口,左上角是湖北黄冈,右上角是安徽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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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1附:陈夏之乱4

《襄三年经》:

三年春,楚-公子婴齐帅师伐吴。((p 0924)(09030001))(068)

《襄三年传》:

三年春,楚-子重伐吴,为简之师。克鸠兹,至于衡山。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吴人要而击之,获邓廖。其能免者,组甲八十、被练三百而已。((p 0925)(09030101))(068)

子重归,既饮至三日,吴人伐楚,取驾。驾,良邑也;邓廖,亦楚之良也。君子谓“子重于是役也,所获不如所亡”。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疾而卒。((p 0925)(09030102))(068)

我的粗译:

我们襄公三年春,楚国的子重率兵讨伐吴国,他率领的部队是精选出来的。于是打下了鸠兹,一直打到衡山。随后他派邓廖带领组甲三百、被练三千继续进攻吴国。吴人拦腰伏击邓廖的部队,打死了邓廖。能逃回来的,只有组甲八十、被练三百而已。

子重回到楚国,举行了饮至礼。三天后,吴人进攻楚国,打下了“驾”。“驾”是一个很好的城邑,邓廖也是楚国出色的将领。于是贵族们认为“子重于是役也,所获不如所亡”,就是说他这一仗打得得不偿失。楚人认为这是子重的责任。因此,子重心理负担很重,发疯死掉了。

一些补充:

鸠兹(杨注:鸠兹,吴邑,当在今安徽-芜湖市东南二十五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8.60,北纬31.29(芜湖黄池镇楚王城)。

衡山(杨注:衡山,亦吴地。高士奇《地名考略》则谓为当塗县东北六十里之横山。),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86,北纬31.63(当塗县东北六十里之横山)。

下面是鸠兹之役相关地点在天地图地形图上的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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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心疾”杨伯峻先生注曰:

古所谓心疾非今日之心脏病而是今日之精神病。自古至清代中叶误以为心之作用为脑之作用。来华之比利时人南怀仁著《穷理学》,谓记忆之功在脑,其书竟亦为清廷焚毁,事见董含《三冈识略》。昭元年《传》云“明淫心疾”,亦谓思虑过度而得脑病。”(桥案:昭二十二年《传》之“心疾”,《注》则以为“心脏病”,古人未能分辨也。)

“组甲”、“被练”,都是说“甲”,不同制作规格的“甲”,杨伯峻先生注此曰:

马融谓组甲是以组为甲里,公族所服。贾逵、服虔则以为以组缀甲,车士服之。考之《初学记》二十二引《周书》云:“年不登,甲不缨组”;又《燕策》云:“身自削甲札,妻自组甲絣。”絣是用丝锦所织带,以之穿组甲片而组甲,则谓之组甲,较之以绳索穿成者自为牢固;即为兵器所中,穿透后着肉亦无力。然太费工力,故年岁不丰,穿甲不用组絣。由此观之,贾、服之说较马说可信。马融又谓被练是以练为甲里,卑者所服。贾逵则以为以帛缀甲,步卒服之。考之《吕氏春秋去尤篇》“邾之故法,为甲裳以帛。公息忌谓邾君曰:‘不若以组。凡甲之所以为固者,以满窍也。今窍满矣,而任力者半耳。且组则不然,窍满则尽任力矣。’”由此观之,贾说有据。练是煮熟之生丝,柔软洁白,用以穿甲片成甲衣,自较以组穿甲为容易,但不如组带之坚牢。“组甲三百”“被练三千”,或组甲是车士,被练是徒兵。毛奇龄《经问》谓:“组甲者,漆皮而紩之;被练者,絮练而组之。”亦与此说相近。

下面是关于铠甲形制的一些说明以及一些铠甲形制的示意图(出自蒋文孝的硕士论文《秦始皇陵K9801陪葬坑出土石铠甲研究——兼论秦俑铠甲》,该文讲述了他们用与秦时相同的工具及材料试制石铠甲的结果):

自铠甲坑发现以后,袁仲一先生又将秦俑铠甲与石铠甲作了对比研究,依据形制与编缀方法,将秦俑铠甲分为二类七型。第一类铠甲有甲片组成,包括四型:一型为筒子甲,无披膊,为骑兵铠甲;二型双肩带披膊,可分两式,I式甲片大而少,为一般士兵所穿,II式甲片小而多,为下级军吏所穿;三型无披膊,是指挥车上的御手俑所穿;四型是战车上的御手俑所穿铠甲。第二类,铠甲由整片皮革制成,上面嵌缀皮甲片或金属甲片,即原报告中的第二类。可分为三型,一型只有前身甲,为中级军吏所穿;二型由身甲和披膊组成,亦为中级军吏所穿;三型前身较长,下摆呈尖角形,后身甲较短,下沿平齐,可分两式,I式无披膊,II式双肩带有未嵌缀甲片的披膊。三型甲是高级军吏俑所穿(图一—图四)。(蒋文孝(硕士论文) 《秦始皇陵K9801陪葬坑出土石铠甲研究——兼论秦俑铠甲》 (p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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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则是出土于九连墩楚墓的皮铠甲(复原后,以下照片截自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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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泓先生有云:

皮甲都是由甲身、甲裙和甲袖三部分构成,并都配有1件由甲片编缀的皮胄,合成1套完整的皮甲胄。甲身由胸甲、背甲、肩片、肋片及甲领组成,胸、背、肩、肋的甲片系固定编缀,随着所在部位不同而形状各异,编好后全形类似“背心”状,再在肩片上缘编联向上斜张的大型甲领。甲裙一般由4排甲片编成,每排横联14片,甲片上窄下宽略呈梯形,作固定编缀,由左向右依次叠压,形成口窄底阔的圆圈形状。各排甲片的大小稍有不同,下排的甲片比它上一排的尺寸略大,其圈口上缘正好套住上排圈口的下缘,然后通过甲片居中的一组穿孔作活动编缀,因此下圈甲裙可以向上推叠至上圈甲裙的外侧,使披甲的战士弯身时,得以俯仰自如。多用上下13排甲片联成整只甲袖,甲袖由较小的半弧形甲片编成,,每排甲片横向作固定编缀,大致构成下面不封口的圆环状,除最下面相当袖口处的一排外,其余各排所用甲片数量相同,有的皮甲用4片,也有的用7片,最上面肩部的一排甲片尺寸最大,向下各排依次减小,然后把各排之间作活动编缀,形成上大下小可以伸缩的袖筒。再将左、右两只甲袖与甲身左、右的肩片联缀在一起,构成完整的皮甲。

汉代文献简牍中,铠、甲二名分别用于称铁质和皮质的个人防护装具,铁质用铠,皮质用甲,多不混用,也不以铠甲二字连称,有关情况可参看《中国古兵器论丛(增订本)》页13。尹湾汉简武库兵车器集簿亦如此。

曾侯乙墓出土髹漆皮甲胄复原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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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杨泓先生的说明及铠甲示意图出自《中国古代皮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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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二十八年传》:

初,叔向欲娶于申公巫臣氏,其母欲娶其党。叔向曰:“吾母多而庶鲜,吾惩舅氏矣。”其母曰:“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是郑穆少妃姚子之子,子貉之妹也。子貉早死,无后,而天钟美于是,将必以是大有败也。昔有仍氏生女,黰黑,而甚美,光可以鉴,名曰玄妻。乐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实有豕心,贪惏无餍,忿纇无期,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夔是以不祀。且三代之亡、共子之废,皆是物也。女何以为哉?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叔向惧,不敢取。平公强使取之,生伯石。伯石始生,子容之母走谒诸姑,曰:“长叔姒生男。”姑视之。及堂,闻其声而还,曰:“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遂弗视。((p 1492)(10280202))(114、068)

我的粗译:

当初,叔向想要娶申公巫臣家的女儿,但叔向的母亲想让他娶自己娘家的女儿。叔向反对说:“吾母多而庶鲜,吾惩舅氏矣。”他是说:舅舅家的女儿有嫉妒的传统,所以尽管我有很多庶母,可我们家没有多少庶子,我可不敢再招惹她们了。但是他母亲就告诉他:

“子灵的老婆(夏姬)杀了三夫、一君、一子,还亡了一国、两卿,怎么可能没有报应?我听说‘甚美必有甚恶’,她是郑穆公少妃姚子之子,也是子貉之妹。子貉早死,无后,所以老天爷就把‘美’都给了她,是要用这个‘美’狠狠惩罚什么人。当初有仍氏生女,头发长得很黑又非常‘美’,光亮的像镜子,被人叫做玄妻。乐正后夔娶了她,生了伯封,长了颗猪的心,贪惏无餍,忿纇无期,被人称为封豕。最终被有穷-后羿灭掉了,从此夔的祭祀无人延续。何况三代的灭亡、共子之所以被废,都是由于这种美色。你为啥非得娶她不可?特别美丽的女子,能让所有人都晕头转向。要是自身没有足够的‘德义’,娶了这样的女子必定会招灾惹祸。”

叔向害怕了,不敢娶那个女子。但这时晋平公听说了此事,坚持让叔向娶了夏姬的女儿,娶了以后生了伯石。伯石刚生下来,子容的母亲(杨注:子容母,叔向嫂,伯华妻也。)就去报告自家的婆婆(也就是叔向的母亲),说:“长叔姒生男。”叔向的母亲去探视。她走到堂跟前,听到了这孩子的声音之后马上就回来了,说:“是豺狼之声也。狼子野心。非是,莫丧羊舌氏矣。”她是说:这就是“豺狼之声”啊,“狼子野心”,要不出这么个有“野心”的人,也灭不了我们羊舌氏。她就此不去探视那对母子。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共子”曰:“共子即晋-太子申生,以晋献公宠骊姬废。”

杨伯峻先生注“长叔姒”曰:“长叔谓叔向,伯华之长弟。兄弟之妻为娣姒,年长者为姒,稚者为娣,以妇之年龄言,不以兄弟之年言。夏姬女是弟妇,而其嫂称之为姒,明其年大于伯华之妻。”

杨伯峻先生又于《成十一年传》注“吾不以妾为姒”云:

姒,据《尔雅释亲》,有二义。《释亲》云:“女子同出,谓先生为姒,后生为娣。”“同出”,同父所生也,孙炎、郭璞解为“俱嫁事一夫”,误。“姒娣”第一义相当于“姊妹”。据《尔雅》,“姊妹”为兄弟对女兄弟之称呼,“姒娣”则是女兄弟间相互之称呼。其实,女兄弟间亦可称“姊妹”,《诗邶风泉水》“遂及伯姊”可以为证。男子于女兄亦可不称“姊”而称“姒”,《列女仁智传》“鲁-公乘姒者,鲁-公乘子皮之姒也”可以为证。由此义引申,《释亲》又云:“长妇谓稚妇为娣妇,娣妇谓长妇为姒妇。”此“姒”即“姒妇”之省称。“娣姒”第二义即相当于“妯娌”。此处,穆姜为兄妻,声伯之母为弟妻,而穆姜称之为“姒”,与昭二十八年《传》叔向之嫂称叔向之妻为“姒”相同,故孔《疏》云,虽是弟妻,年长于兄妻,兄妻称之为“姒”。妯娌之间,年长者为姒,年幼者为娣。姒娣依妯娌本人年龄,不依其丈夫年龄。此说与“姒娣”之为“姊妹”本义相合,甚有理。然邵晋涵《尔雅正义》、王念孙《广雅疏证》、李贻德《辑述》、沈钦韩《补注》皆不主此说,强谓兄妻为姒,弟妻为娣,姒娣之别,依其夫之长幼,不依妯娌之长幼。邵晋涵谓“《左传》之称姒者,不过称谓之间偶从其省”,李贻德、沈钦韩则云,妯娌互相恭敬,可以互相称姒。是皆不明姒娣本意。((p 0852)(08110301))

《昭二十八年传》:“夏六月,晋杀祁盈及杨食我。食我,祁盈之党也,而助乱,故杀之。遂灭祁氏、羊舌氏。”((p 1491)(10280201)),杨食我即伯石,他终于为羊舌氏招来了灭门之祸。这大概是“陈夏之乱”的最后一波回响吧,上距“陈杀其大夫洩冶”已经过去了八十六年,夏姬要活着也得一百多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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