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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赫克托耳读法国大革命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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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整理】3. 从下院到国民议会到制宪议会

国王、王后、太子路易十七一家最后入场,全场响起热烈掌声,代表们脱帽致敬。国王居中高坐,右手是王后、奥地利公主安托瓦内特。国王坐定戴上帽子,三个等级的代表们也都戴上了帽子,国王讲话时第三等级代表必须脱帽下跪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代表们屏住呼吸,恭听国王的主旨演讲。

“诸位先生们,”国王激动地说,“我殷切期待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现在在我的周围,是我荣幸地统领的国家的各方代表。自从上次三级会议召开(1614)以后,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175年);尽管召开这样的大会似乎有点过时,但我仍然坚持要恢复旧传统,因为王国可以从中吸取新的力量,因为它可以为国家开辟新的幸福源泉。”

国王一张嘴,便为大会定了调子,“坚持要恢复旧传统”,即使改革,幅度也极小。接着话锋一转,尽是说明国库空虚,要求减少支出的话。国王没提及政治改革或给第三等级什么好处,张嘴要钱,又拒绝革新,诉说精神上的不安,而不提怎样克服。致词的结尾是虚无缥缈的大空话,听众却报以热烈掌声:“人们所能期望的一切,从最小利益到公众的幸福,都可以指望得到我的关切。诸位先生们,我希望会议能够和衷共济,希望这个时期对于王国的繁荣幸福将永远成为不能忘怀的时期,这是我衷心的愿望,最热诚的祝祷;这是我,由于我的正直意图和对人民的爱所期待得到的报偿。”

总之,加税的需要,政改的没有,第三等级只有纳税的义务,没有参政的权利。既要驴子多扛活,又不给胡萝卜。

接着掌玺大臣(Keeper of the Seals of France)巴朗登(Charles Louis Franois de Paule de Barentin, 1738—1819)致词。顾名思义,掌玺大臣的本职工作是管理印章,后来获得司法权力,此时的掌玺大臣相当于司法部长、刑部尚书,法国强力部门的代表。

巴朗登声音低沉,不大能听见。冗长的开场白,纯然是对三级会议和国王的德政的颂扬,之后才是正题。他说:“国王陛下同意把人数最多的、主要负担捐税的等级的代表名额增加一倍,但是这决不是说改变旧有的议事方式。当然,按人数表决的方式,由于只能产生一种结果,似有能使普遍的要求上达的优点,但是国王的意旨是:这种新方式必须经过三级会议自愿同意和国王批准方能采用。不过,无论对这个问题应持什么态度,无论对讨论的不同对象应如何加以区别,人们不应对三个等级经过努力最终能够在税收问题上取得协调一致表示怀疑。”

开会前,全国关注的焦点集中在三级会议的投票,按人头还是按等级。巴朗登给出答复,在钱的问题上政府并不排斥按人数表决的办法,因为这样做可以更加迅速得到解决,而在政治上则赞成按等级表决,因为这样做十分有利于阻止革新。王朝政府要达到的目的是增收新税,而不容许人民达到自己的目的——实行改革。掌玺大臣为三级会议确定权限的做法,更加明显地表现出朝廷的意图。他把三级会议的任务局限在下列范围内,给了第三等级点甜头:

1. 讨论税收问题,并进行表决;

2. 讨论一项关于新闻出版的法律,以便给以种种限制;

3. 讨论民事法和刑事法的改革。其他改革则一概排除。

最后巴朗登总结道:“正当的要求都已经答应了。对那些不负责任的怨言,国王并不介意;国王宽大为怀,甚至对那些虚妄的流言蜚语——有人想利用它把君主政体的不可移易的原则改换成有害的空想——国王也都加以宽宥了。诸位先生们,你们要愤然摒弃这些危险的改革,公众利益的敌人想要把这些东西和好的、必要的改变混为一谈,而惟有这种改变,才能促成这一次的更新,这是国王的第一个愿望。”

巴朗登所言,与平民代表们的期望值相去甚远,于是期待能从第3个发言的内克嘴里,听到些新东西。内克是平民出身,由于他的努力,才使第三等级代表名额增加一倍,大家希望他赞成按人数表决。但是,内克一方面为平民争取权利,另一方面是国王陛下的大臣,两头都不能得罪,所以选择居中骑墙,在3个小时的讲话中,只是谈论财政预算;对众人关心的表决问题,模棱两可。

国王不想付出而得到想要的钱,继续抬高贵族压低平民的旧传统。就这样,国王及其廷臣,以为经过5月5日的开幕式讲话,没有作出任何许诺,便把平民代表的要求都挡了回去。大会规定,未来的日子里,三级代表将分别在各自的房间开会,第三等级由于拥有双倍的代表人数,被允许使用开幕式的主会场,因为这是最大的会议厅。

第三等级肯定不满意,可是怎么才能争取权利,实现会前目标呢?来硬的肯定不行,国王有军队,他们只有嘴巴和笔杆。

5月5日当晚,以阿图瓦代表罗伯斯庇尔等人为首,做出2个影响未来走向决定:

首先,第三等级代表援引英国的先例,自称下院——表示其要行使英国下院权力的意图;

其次,邀请两大特权等级一起审查每位代表的资格,包括在所有代表面前唱名,检查其委任状和陈情书,在代表资格审查完毕前,不讨论任何议题。

第三等级公开的说法是,虽然大家暂时分开开会,毕竟是一个三级会议,每个代表都是三级会议的成员,应该接受所有代表的审查。

实际上,特权等级代表身份高,在乡巴佬们面前被审查身份,不仅丢面子的问题。因为特权等级的底线就是三个等级分开,进而按等级投票,每个等级个一张票,2:1,特权等级稳赢不输。按这个逻辑推演,审查代表资格,也是三个等级分开审查,不劳烦其他等级参与。

如果按第三等级的建议,大家聚在一块审核,特权等级的老爷们,在乡巴佬面前唱名,核对身份信息,便等于承认,大家是平等的。审查完毕之后,再想分开开会,那就难了。托克维尔认为,法国革命追求的最重要的目标是平等,而不是自由,我深以为然。所以,第三等级的提议,貌似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程序问题,其实杀机四伏。而且特权等级很难拒绝,毕竟会议叫三级会议,会议是整体,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代表都是平等的。

次日,5月6日,第三等级提出建议,邀请其他等级到主会场,与他们一道审查,由此又能看到路易十六的一个失误,就是国王将主会场留给第三等级了。开幕式在主会场,给了第三等级,表明第三等级是主流,其他等级是支流。

特权等级不是傻子,看出这是个坑,拒绝提议,从此双方推诿扯皮。

问题在于,第三等级人数虽多,却极为团结,不达目的不罢休;特权等级正相反,虽然人少,内部意见不一致,尤其是和尚等级,2/3 是平民出身的低级和尚,他们是和尚中的第三等级,天然亲第三等级。开幕式之前的队列游行中,大和尚小和尚便分开走,中间隔着王家乐队,大和尚们根本不把小和尚当干部。如果这么纠缠下去,小和尚很可能叛逃,导致特权等级分化,继而特权等级的防线土崩瓦解,这正是第三等级所期待的。

5月13日,和尚们撑不住了,大和尚们在小和尚们的压力下,为了避免小和尚出走,主动出面调停第三等级和贵族等级,国王派掌玺大臣巴朗登主持调停会议。三方派出代表坐在一块,结果注定失败,第三等级不同意按等级表决,贵族等级不同意按人头计票。调停会议一直开到5月27日,毫无结果,贵族索性退出调停会议,于是破坏会议的罪责,落到了贵族头上,第三等级赢得1分,获得开门红。

拖到 6 月,第三等级的智囊西哀耶斯神父下了最后通牒,第三等级最后一次邀请其他等级来主会场审查代表资格,如果你们还不来,我们第三等级单独进行。

西哀耶斯属于和尚等级,却亲平民,被第三等级选为代表,他对小和尚们有很大影响力。1799年拿破仑发动雾月政变推翻督政府时,西哀耶斯是五位督政官之一。西哀耶斯脑袋聪明,躲过了罗伯斯庇尔的恐怖时代,最后得了善终。

西哀耶斯看到,单独进行审查的机会到了。之前第三等级提出的要求是合理的,特权等级拒绝,道义上吃了亏,拖得越久,第三等级的道义优势越大,同情者越多,越对下院有利。然而过犹不及,拖得过久会失去国民的信任,辜负国民的期待,获得软弱无能的评价。于是西哀耶斯(Emmanuel Joseph Sieyès, 1748—1836)在准确刁钻的时间点,宣布最后通牒。

6月12日,下院不等了,单独进行审查,按选区依次唱名进行。次日,6月13日,就像大和尚们担心的那样,和尚等级出现裂痕, 3位司铎到主会场出席应唱,之后数日又有16位司铎来投奔,特权等级的防线出现蚁穴,虽然还没崩溃,却也指日可待。

6月17日,唱名审查完毕,在西哀耶斯的倡议下,下院以490票对90票,通过改称为国民议会(National Assembly),宣告自己是法兰西唯一民意机构,选举品德高尚的巴黎代表巴伊(Jean Sylvain Bailly, 1736—93)为首任议长。巴伊很受自己人的爱戴和敌人的尊敬,他虽是最善良最有道德的人,却最敢于担当风险,因为他是巴黎人,巴士底风暴后,成为巴黎的第一个市长,1793年恐怖时代,死于断头台。

国民议会议通过决议,不论因什么而被迫解散之日,税款即应停止征收,反过来说,国民会议存在,政府才能收税。又否认国王有否决他们所已通过的及要通过的一切决议的权力。为了缓解目前的饥荒,国民议会成立一个日用必需品委员会,供应人民日常需要,以此巩固人民的支持。在6月17日这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日子,平民代表们首次公开宣布自己才是国家的主人,国民会议是高于国王的最高权力机关。第三等级再得1分,2:0。

6月19日,僧侣等级在经过激烈辩论之后,以149票对137票议决加入国民议会,国民会议的代表性和合法性进一步提高,即使按等级投票,国民议会依然稳赢。第3等级连得3分,3:0 遥遥领先。除非国王能以最迅速、果断的手段破坏这个结合,则特权等级输定了。

这时,内克又来和稀泥,提出折衷方案,在增税问题上按人数表决,在特殊利益和特权的问题上按等级表决,给予特权等级以阻止废除旧弊病的权利,倾向于维持旧制度。简单地说,就是特权等级放弃经济权,保留政治权。内克喜欢采取折中方案,通过逐渐的让步,来完成本来应当用一次行动来实现的政治变革。

守旧的大贵族、大和尚们,却不愿放弃任何权利,19日晚上,他们怂恿国王对国民议会采取先礼后兵。先礼,利用千百年来国王积累的声威,亲临会场对代表们训话,施加压力,让代表们迷途知返,悬崖勒马。如果代表们死硬到底,执行第二步后兵,武力驱散国民议会,两步走需要军队提供底气。在武力部署完成之前,先阻止议会开会以及分割小和尚与第三等级的联合,以内装修为名,关闭主会场,不让国民议会开会。至于首鼠两端的内克,解送到巴黎高等法院,以叛国罪审判。

6月20日早晨,国民会议正要到会议厅去开会,看见房门紧闭而且有军队围着,代表相继赶到,越聚越多,看到堂堂国王居然玩下三滥,怒火和调门越来越高。反过来说,国王玩下三滥,也暴露了国王的虚弱,证明自己有实力和道义。越不让开会,咱们一定要开。议员们决定搬到相隔不远的廷臣们用的室内网球场,议长巴伊走在队伍最前方,其他人情绪高昂的跟着,一些禁卫军也前来给他们做护卫。在室内网球场,代表们壮怀激烈,以誓言及签字的方式,宣布“非待产生宪法及其基础巩固,他们决不解散;集会的地点则可依情况而定。”在伟大的热狂中,除一人外,所有代表签署这个不朽的誓约,史称网球场誓约(Tennis Court Oath)。

6月22日,国王又封闭了网球场,国民议会搬家到开幕前代表们做弥撒的圣路易教堂。路易十六本打算在22日御临会场,压迫议会让步,然而为了布置主会场,推迟了一天,改为23日,正是这一天的推迟,酿成大祸。见议会去教堂开,已经决议并入国民议会的僧侣等级,在一位大主教的率领下,5位高级僧侣和144位司铎,22日加入国民议会。贵族阶级也出现裂隙,1位侯爵、1位伯爵咸与维新。4:0。

6月23日,御临会议在主会场举行,第三等级重回阔别3天的会场,会场由军队团团围住。国王由大批人马簇拥着,威风凛凛的来到主席台上,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路易十六用盛气凌人的腔调发表演说,指出国民议会的妄为让宫廷起了纷争,谴责国民议会的行动,只是第三等级的胆大妄为;他撤销议会的全部决定,命令分开三个等级,执行一些改革措施,但又加以种种限制,严令三级会议必须接受,否则解散议会;威胁如果再遇到国民议会的反抗,王国就要采取断然处置。

结束御临大会时,路易十六赤裸裸的恐吓:“如果由于我所不曾料到的不幸,你们竟在这样美好的事业中把我抛弃,那么,我就只好独自去增进我的人民的幸福,我就只有把我自己看作是他们的真正代表。……先生们,请想一想,你们的任何草案,任何决议,倘不经我特予批准,即不能具有法律的效力。……诸位,我命令你们立刻分散,明天早晨各自前往供你们使用的会议厅去举行你们的会议。我会命令大司仪官把各级集会的会议厅预备好。”

说完,路易十六命令代表们散会离场,自己先离开会场。僧侣和贵族们遵命离去,平民代表则坚坐不动,保持沉默,怒形于色。这种情景持续了一段时间,忽然米拉波伯爵打破沉寂,说道:“诸位先生们,我承认,如果说专制主义给予我们的东西不是永远危险的话,诸位刚才听到的,可能是救国之道。这种令人屈辱的专制是什么?是扬威耀武,是侵犯国家的庙堂,其目的是命令你们大家必须满足!谁下的这个命令?是受你们委托的那个人。是谁给你们以那些强迫性的法律?是受你们委托的那个人。他才是应当从你们、从我们接受这些东西的人;诸位先生们,我们负有政治上的不可侵犯的职责;二千五百万国民只能从我们得到希望,得到幸福,因为幸福应当为所有的人所同意,由所有的人来给与,被所有的人所接受。但是现在你们讨论的自由被束缚了;有一支军队驻扎在议会周围了!国家的敌人在哪里?在我们的大门口有个喀提林(罗马共和国晚期的阴谋家)吗?我请求你们大家保持你们的尊严,保持你们的立法权,以此来信守你们庄严的誓约;非待宪法制定完成,你们不能离开这里。”

大司仪官看到第三等级不走,重申国王的散会命令。米拉波叫道:“去告诉你的主人,说我们来到这里是受命于人民,只有用刺刀才能把我们赶走。”西哀耶斯(Emmanuel Joseph Sieyès, 1748—1836)从容对其他议员说道:“你们昨天怎么样,今天就怎么样,大家讨论吧!”整个国民议会充满了豪情和信心,就地开会讨论。

当时在议会的昂热代表拉雷韦耶尔(Louis Marie de La Révellière-Lépeaux, 1753—1824)——1799年雾月政变拿破仑推翻的5位督政官之一,回忆说,路易十六得到第三等级赖在会场不走的消息时,命令禁卫军进入会议厅,以武力驱散代表。当禁卫军到来时,贵族开明派中的几位,代表军队的拉法叶侯爵、利昂库尔公爵(Franois Alexandre Frédéric, duc de la Rochefoucauld-Liancourt, 1747—1827)等人,拔剑阻止他们通过。路易十六听说贵族内讧,暂时放弃使用武力解决第三等级。

先礼,就是卖国王及其列祖列宗的脸皮,能不能卖得动两说,如果卖不动,脸皮就没了。后兵,背后是国家的强制力,也是所有国家政权的根本,国家本质上是个暴力机关。如果嘴上硬,却又无疾而终,暴露统治集团的裂痕,又助涨敌人的锐气,还丧失了国家信用,色厉内荏,徒增笑柄,以后再说什么都不算了。

路易十六本已做出免除内克职务的决定,现在见议会强硬,贵族开明派背叛,只好召回内克。内克的失宠,却也成就了他,国民议会明确支持内克留任,作为议会在政府中的代表和旗帜。之前内克还在国王、议会之前骑墙,现在不管愿不愿意,都成了议会的人。当国民议会需要对宫廷作斗争的时候,这个人就是内克。国民议会从政府中生生挖出处一个墙角,再下一城,5:0。

从6月23日起,王室完全丧失主动权,此后只有自保和挣扎的份。6月24日,僧侣的大多数,不顾国王的命令,加入国民会议;第2天又有47名贵族,由5世奥尔良公爵带领加入国民会议,6:0。

路易十六不甘心失败,于26日密令调2万兵来凡尔赛,而且要外国人组成的队伍,他觉得外国人不会受法国人的情绪影响,对自己更忠诚可靠。

由于法国人,特别是巴黎人总革命,法国历届政府都很喜欢用外国人。现在法国最著名的部队,还是外籍军团(Foreign Corps)。我在长途汽车上看一个电影,王杰主演,内容是王杰在在外籍军团服役的故事,电影名字忘了。

27日,为了麻痹国民议会和民众,拖延时间用来调兵,国王令贵族及僧侣两院主席也去加入国民议会;为了避免误解,专门派最死硬的御弟阿图瓦伯爵向他们交底,就这样,在路易十六颠三倒四的指令下,全体三级会议成员都参加了国民议会。三个等级之分在法律上不复存在,事实上也已消失。他们原来在共同集会的会场里也是分开三个方阵来落座,现在混合在一起了。第三等级用了50天,不费一枪一弹,便吃掉了另两个等级,三级会议彻底变成如假包换的国民议会,国王再想动国民议会,将招致全体国民的反对。第三等级以7:0的巨大分差,结束了在凡尔赛的赛事。

7月9日,国民议会更名为国民立宪议会(National Constituent Assembly),正式着手制定宪法。

纵观开会前到6月底的发展脉络,路易有很多机会可以就地认输保本,至少能保住脑袋。在任何一个时间点,只要承认对手的战果,都可以止损。可是路易总不甘心,丢了分一定要反抗一下,想捞回来,于是对方防守反击,再进一球。路易挣扎一次丢一球,最后输掉脑袋。

如果听五大贵族的,来个狠的,直接用大刀火枪反击,倒也是个办法,可是路易的历次反击都是逐步升级,等他决心动武时,已经来不及了。有段时间,我受一些网文影响,怀疑法国革命的合法性和正当性,同情“慷慨就义”的路易十六,真正研究时,我改变了看法,认为路易十六的确不是暴君,而是昏君。中国古人认为,所谓昏君,就是“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导致善人恶人都反对他。路易十六举止昏乱,朝三暮四,自己挖坑自己跳,如果不是他最终掉了脑壳,我一定怀疑他是第三等级派来的奸细。

现在,路易十六还要挣扎一下,仅剩武力一途,不知不幸还是万幸,国王在凡尔赛调兵遣将,磨刀霍霍之际,首都巴黎出事了。

通宝推:回旋镖,独草,五藤高庆,mingong,
家园 这个“PRINCE”译成“蒙古小王子”的“王子”差不多

就是有世袭领地(大小不论)的贵族而已,和中文的“亲”王意思差的太远了。比如欧根亲王,其实跟当时的各国皇室都没有直接近亲亲缘。

通宝推:赫克托尔,
家园 问题求解

一:内克在预算书中造假行为,在三级会议到立宪议会时期有没被拆穿?

二:话说如果路易16在军事干预的任何阶段承认失败,如何能保证议会不得寸进尺?如果议会得寸进尺,路易最后不一样还是要被砍头?我越看越觉得路易在三级会议前就已经脑袋不保了。

三:这段话

托克维尔认为,法国革命追求的最重要的目标是平等,而不是自由,我深以为然。

什么是平等而不自由的状态?什么又是自由而不平等的状态?

通宝推:赫克托尔,
家园 王子有没有读过《1640年英国革命史》?

话说英王查理一世的表现,和路易十六有得一拚,真的是日光之下,本无新事。

通宝推:赫克托尔,
家园 说说我的理解

1 不清楚是否被拆穿。内克本是个被朝廷任用的外国人,因缘际会,被第三等级奉为精神领袖,他造假的事,第三等级好像没追究。

3 我认为路易有几个极好的时间点,尤其 6 月 23 日之前。当时国王的权威还在,手里拥有军队,对只会动嘴皮子的第三等级来说,还是极具震慑力的。即使路易十六是一只纸老虎,真相败露前,爪牙舞爪的也够吓人。即使贵族等级的内奸拉法叶等人透底,告诉他们这货是纸糊的,第三等级也未必真敢以身试法,谁知道是不是被拉法叶当枪使。

路易十六自己把纸老虎捅破了,第三等级再也不怕国王了,蹬鼻子上脸,步步紧逼,才有你说的得寸进尺。

下一个时间点是 7 月份,国王从边境地区调来外国雇佣兵,包括德国人、瑞士人,巴黎城里一片恐慌,国民自卫军到处找武器,如果此时国王拿出诚意谈判,承认议会的既得利益,做个拥有否决权的立宪君主也是不错的。可是自卫军搞到 2.8 万支枪,攻下巴士底狱,显示了战斗力,路易居然不战退兵。

623 时,路易有兵,议会没兵,只是贵族中出了内奸,路易为了避免变生肘腋才没动武。714时,性质变了,议会有了自己的武装——国民卫队,拉法叶担任首任司令,从此路易彻底失去议价权,否决权肯定没了,但是保命的问题还不大。最后一个错误是出逃,被革命政府捉回来,双方彻底失去互信,砍脑袋只是时间问题。

3 王国时期的法国,最重要的问题是不平等,三个等级的划分,就是不平等,特权等级有五花八门的特权,让第三等级极为痛恨。所以托克维尔说

"有一种激情渊源更远更深,这就是对不平等的猛烈而无法遏制的仇恨。这种仇恨的产生和滋长的原因是存在不平等,很久以来,它就以一种持续而无法抵御的力量促使法国人去彻底摧毁中世纪遗留的一切制度,扫清场地后,去建立一个人道所允许的人人彼此相像、地位平等的社会。"

关于自由,托克维尔说:“另一种激情出现较晚,根基较浅,它促使法国人不仅要生活平等,而且要自由。”

“大革命开始直至今日,人们多次看到对自由的酷爱时隐时现,再隐再现;这样它将反复多次,永远缺乏经验,处理不当,轻易便会沮丧,被吓倒,被打败,肤浅而易逝。在这同一时期中,对平等的酷爱始终占据着人们的内心深处,它是最先征服人心的;它与我们最珍贵的感情联在一起;前一种激情随着事件的变化,不断改变面貌,缩小、增大、加强、衰弱,而后一种激情却始终如一,永远以执著的、往往盲目的热忱专注于同一个目标,乐于为使它能得到满足的人牺牲一切,乐于为支持和讨好它的政府提供专制制度统治所需要的习惯、思想和法律。”

自由与平等未必矛盾,但诱发革命的原因是社会不平等,首推纳税不平等,人民追求的第一目标是平等,自由、博爱是平等之后的下一步目标。

家园 没看过,之后拜读。谢谢推荐好书
家园 爵位是这样的

在大孔代时期,孔代亲王世子就是昂吉安公爵,波旁公爵怎么挤到这个序列里来的?变成了孔代亲王-波旁公爵-昂吉安公爵三级,另外,如果祖孙三级人数不全,爵位可以给次子么?

孔代亲王无子,那么他自己兼任波旁公爵和昂吉安公爵.

如果有子,那么儿子是昂吉安公爵,亲王继续兼任波旁公爵.

如果儿子又有了儿子,那么儿子成为波旁公爵,孙子是昂吉安公爵.

通宝推:赫克托尔,
家园 法国地位最高的贵族叫做

Pairie de France, Pairie来自于拉丁语的平等,不妨翻译成一字并肩.

这个最高级别贵族名单里面,以前公爵伯爵都有,在大革命之前都是公爵了.

法国亲王一定高于公爵么?因为西方的爵位和中国并非对应,而翻译时候采取的标准也不同,

通宝推:赫克托尔,
家园 prince分成两种

一种是一般的prince,这个爵位比公爵低,所以Vendome公爵的幼子是孔代亲王.

另外一种是prince du sang, 英语的prince of the blood,那是真正的亲王了.

孔代正好是从一般的prince变成了后备国王,所以他的亲王也就特别尊贵.

英国的威尔士亲王,原先也是威尔士侯爵的意思,后来因为是王太子的专用头衔,所以也就成了真正的亲王.

通宝推:赫克托尔,
家园 我在网上找相关的材料,下面说一下我的理解

您看对不对?

波旁公爵的封号得自于波旁公国,公爵爵位1327年创立,这时候的波旁公爵是确实拥有足额的公爵领地的(从雨果的《笑面人》里看到,足额的爵位领地面积是有规定的,“要做一个英国贵族男爵,必须从国王那儿得到一块采地,per baroniam integram,也就是说,完整的男爵采地。

完整的男爵采地包括十三又四分之一块贵族领地,每一块贵族领地值二十镑,折合四百马克。

男爵采地的中心,caput baronie,是一个像英国本身一样的世袭宫堡....),至少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公国。

1520s年代,波旁家族主支的夏尔三世和国王发生冲突,叛国投奔神罗皇帝查理五世,1527年在罗马战死。

此后,波旁领地和头衔转移到该家族的旺多姆支系(关于波旁公国此后是否是完整主权的公国,我看到的中文材料有矛盾),波旁-旺多姆家族的长支通过婚姻又得到纳瓦拉国王的头衔,亨利四世作法王之前,经常被称为纳瓦拉的亨利。

而孔代亲王是波旁-旺多姆家族的幼支,第一位孔代亲王是1557年得到亲王头衔的,但只有孔代领地,也不大,不是完整的孔代封国。

孔代亲王地位上升是因为纳瓦拉的亨利作了法王,由于法国特殊的王位继承法(萨利克法,只许男裔继承),亨利四世的堂弟孔代亲王亨利(1588-1646)在1601年之前一直是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那一年亨利生了路易十三)。

1589(亨利四世继位,波旁王朝建立)至1709年间,孔代亲王还保有王室首席亲王(premier prince du sang royal)的称号,并享有相应的收入,优先权和仪式特权(如在宫廷中只有他们可以使用亲王殿下(Monsieur le prince)的称号)。

这样原来低于公爵的孔代亲王就成了王室血统亲王,而且是首席。直到1710年奥尔良公爵成为王室首席亲王

然后下面一段我就糊涂了,百度百科是这么写的:

但是王室首席亲王的位置于1710年转到奥尔良公爵手中,所以第七代孔代亲王路易三世(1668-1710)停止使用该称号,而更倾向于波旁公爵的世系头衔——毕竟他还可以因此被称作“公爵爵爷”(Monsieur le Duc)。后来的继承人也更喜欢公爵头衔

奥尔良公爵和路易十四/十五的血缘关系更密切,超过孔代家族,所以获得王室首席亲王可以理解。但是,1 波旁公爵以及波旁公国应该属于家族长支,其中波旁领地似乎在亨利继位的时候就合并入王室领地了,我觉得波旁公爵应该是国王本人领有才对啊,什么时候转封给孔代家族的呢?2 按照大革命前的情况,爷爷是孔代亲王,爸爸是波旁公爵,儿子是昂吉安公爵,似乎还是亲王衔最高,而且这时候进入宫廷,礼节上谁是“公爵爵爷”(Monsieur le Duc)呢?

通宝推:赫克托尔,
家园 谢谢,这样的贵族多么?

大概有多少个?

另外,到路易十四以后,独立的公国应该越来越少了吧,高级贵族是不是也主要靠国家俸禄呢?

就像路易十四的弟弟,分别是普罗旺斯伯爵和阿图瓦伯爵,但是这时候就不分割领地给他们了,而是按伯爵的级别发俸禄,对不对?

再加问一个问题,维基上说(中文维基不那么可靠,不过我还是主要靠它)路易十五养很多情妇,花掉很多钱,结果除了长女之外,凑不出足够(公主级别高钱多,而且法国公主没继承权,不值钱)的嫁妆,结果其他活到成年的女儿都成了老姑娘,不得不到修道院去(巧的是他只有一个活到成年的儿子,还死在他前,幸而这个儿子还给十五生了三个孙子)

这个....国王包二奶这么费钱么

通宝推:赫克托尔,
家园 还有一个问题,关于高等法院

高等法院的法官都是什么出身?有何任职条件,如何选拔?

还有就是看<巴黎圣母院> 路易十一十分痛恨 司法宫典吏,恨不得闹事的丐帮吊死他,司法宫好像就是高等法院所在地(英文版里是courts,似乎不是巴黎高院),典吏是Bailiff,就是香港翻译成执达吏的

雨果为什么编这么个剧情呢?....路易十一听说乞丐围攻司法宫,幸灾乐祸,拒绝及时派军队援助(一定要拖到第二天,而按照求援者的说法,那样典吏早就被乞丐吊死了),后来听说乞丐攻击了圣母院,国王才派兵(圣母院是国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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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波旁公爵简史

法国名王路易九(圣路易)的第五子罗伯,由于排位靠后,只受封为克莱蒙伯爵,他娶了原来的波旁家族(还不是公爵)的女继承人.

他们的儿子,成为波旁公爵,后代统称波旁家族.

长系一直传到那个叛国的夏尔三世,他不仅叛国,关键还没有男性后裔,无后国除.波旁公爵的领地王化,头衔为国王所有.

波旁家族的幼支,也出了一位叫夏尔的,打仗出色,升级为旺多姆公爵,他的孙子,是后来的亨利四.夏尔的幼子,受封为孔代prince,是孔代家的创始人.

亨利四在成为法国国王之前,是波旁家族族长,但不是波旁公爵.当时波旁公爵,是亨利三.

N年之后,由于大孔代战绩卓著,所以路易十四又把波旁公爵封给了他,以后世系罔替.

再后来,孔代家不再是premier prince du sang royal,所以不能称Monsieur le prince,为了避嫌,连孔代亲王的头衔都不用,而是用波旁公爵.同时,由于孔代家享受这个称号已经一百年,一提到Monsieur le prince,就联想起孔代一家,奥尔良家族尽管有资格,但也很少甚至没有用过这个头衔.

又过了两代人,大家也无所谓了,所以孔代家再开始亲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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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最早十个左右

后来经常是无后国除,再过几十年再封.

革命前总共二三十个.已经改土归流,不再住在自己的城堡里搞独立王国.

路易十五的女儿成为剩女,好像主要原因应该是没有适婚的对象?欧洲公主很少下嫁,其他国家没有王子,只能剩着.

家园 西方没有推恩令

实行的是长子世袭制,长子继承一切.公爵的长子袭爵,其他儿子就没有任何爵位,不存在做依次递减做侯爵伯爵之类.他们的爵位以封邑而定,相对固定,不可分割.例如公爵并不能分割自己的采邑分封其他儿子,而只能从别的贵族那里通过战争和婚姻抢一个完整的封邑和爵位给自己的儿子,所以他们可以一人身兼多个爵位,但这些爵位彼此平行互不统属.例如诺曼底公爵既是法王的封臣,又是英国的国王.

老子在儿子袭爵之前,可以把自己的一个次要爵位给儿子玩玩.例如英国国王的太子是威尔士亲王,太孙是剑桥公爵,这些并不是新产生的爵位,都是历史上渐次征服的地区.实际上这些都是英国国王的爵位.

就像查尔斯的称号:“查尔斯·菲利浦·亚瑟·乔治王子,威尔士亲王及切斯特伯爵殿下、康沃尔公爵、罗撒西公爵、卡利克伯爵、仁弗鲁男爵、苏格兰外岛勋爵、苏格兰王子和大管家,最高等嘉德勋位的守护骑士、最高等和最古老蓟花勋位爵士、最高荣誉巴斯大十字勋章的管理人和首席骑士,荣誉爵士团成员、澳大利亚勋位爵士、女王服务团成员、王家枢密会议员阁下、女王陛下的伺从武官。” 若有必要,他可以分一个爵位给自己的儿子,但他并不能创造一个新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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