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有一事求教老萨,关于陈景润的 -- 副将
20多年前,看徐迟的<哥底巴赫猜想>,全国各族人民对陈老师五体投地啊...有些东西好奇,请老萨证实...
1.陈老师真的是住6平方米的房子? 白天床当床,晚上揭开铺盖,当办公桌搞研究?
2.陈老师真的为了演算猜想,经常用掉几麻袋的草稿纸?
3.陈老师真的走路碰到电线杆,却说对不起?
4.国家后来对陈老师怎样?
5.最重要的,<哥底巴赫猜想>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是吹的吗? 有什么重大的实际应用作用?
老萨你写中科院数学所,不写陈景润,说的过去吗? 那是俺的大偶像啊! 快给我们一个交代! ...不许喝水!
文章来源:万维网
记忆中有关陈景润的趣事
萨苏
少时在科学院长大,有不少面对一些“传奇”人物的机会,现在想想,他们在生 活中其实也多显得平凡。华罗庚 -- 我印象中是个柱着拐棍在楼群里散步的胖老 头儿,旁若无人而大家都自觉给他让道 -- 汽车和马就不让了;杨乐,象个温和的中学老师,87年和平年知识竞赛,有一道题是杨乐的成就,就是利用萨爹在大 街上抓到他问出了答案,对了,他是走路上班;不过,陈景润可算比较另类。
第一次见他很有印象。那时某年幼,数学所的诸位仁"叔"带一帮孩童到机关看电 视。
那年头老百姓家没有电视,数学所楼里12寸昆仑很牛气."带你去单位看电视"是相当级别的奖励.某们看的正入神,黑沉沉中后边飘忽忽进来一位,穿着棉袄(大夏天的),无声的到了萨爹身边,停了片刻,才慢悠悠开腔:"老萨,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点事.”就这么一句话,孩子们都不出声了,某也说不清全身上下怎么个不得劲法, 后来看了405谋杀案,一阵阵的后背发凉 -- 一拍桌子,嘿,就是这个感觉呀.两个 人在黑影里嘀咕几句,最后萨爹说:"行,就这么吧."那人又没声的飘出去了.
萨爹回来,萨娘问他,来得是谁,他说,所里同事,叫陈景润.啊,某就此记住了此人.
可巧萨娘也十分好奇,回家路上和萨爹聊了陈君一会儿,那个时候陈景润还没出名, 但大家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是那种脉搏跳动过缓,体温过低的症状,体力不好,反映 比较慢.所以他虽然性情极温和,还是没有对象 -- 那年头知识不值钱,找对象重 要条件就是得能扛越冬的大白菜,陈景润显然不具备这个水准.当年某到奶站去取牛奶,看张广厚的飞车是一绝,这唐山大个为了省时间,把奶瓶挂脖子上,下车时噌的一下人进队,车子照样往前蹿,到代销店门口两棵大树中间自动夹住,从不出错, 可见其娴熟的家务,他那时候也四十好几了吧.
但是反正就这么记住了这个人,后来听说他出名了,还挺吃惊,他呀?!
其实陈景润虽然比较呆,但到底是文化人,有时候也挺幽默.他后来出了名,人家帮 他定了陈夫人叫由昆 -- 给他写信的姑娘无论长相还是人品都能气死古代几个皇 帝, --军人世家,非常利索的一个人.结果有一天碰上陈景润,他一身板绿,外加一件超长的军大衣,形像十分怪异,冲萨爹一笑,曰:"我参军了啊." -- 敢情,都是陈大嫂的行头。
还有一次某和萨娘在北大附中门口碰上他在那儿看汽车,因为这地方出了科学院,他又没出门的习惯,萨娘便问他怎么回事,陈一脸苦笑,说:"我搬过来跟猪作伴来了."细问之下,原来科学院在这里有一套房子,条件不错,分了给他.但北大附中附近有一个屠宰厂,屠宰的时候八戒们抢天号地,弄得这心慈手软的书呆子心烦意乱,只好出来躲噪音了.后来好像还真给他换了套房子.
陈成名以后关于他的传闻五花八门,比如有说他房间地板下边藏金砖的,有说他通苏联的,那些某没法证明,但有一个说法是陈以前曾经耍流氓,倒不全是空穴来风,某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以正视听.
关于陈景润“耍流氓”事实的真相令人啼笑俱非.
当然还是陈没有出名的时候,他虽没有出名,但身体确实不好,那时候张劲夫管科学院,为人刚正不阿,对陈这样的老九组织上还是关心的,分房子特意给他分了一间 "补房",所谓"补房",就是利用旧建筑的剩余空间,比如地下室之类改造的住居,陈是单身,工龄年龄都不够,给他这样一间房,您觉得寒碜?那个时候对臭老九来说已经很照顾了!
话说陈的这一间,原来是四层上一个厕所,封死了马桶,但是没有拆,陈挺满意,正好做床架.而且这个地方清静,后来歌德巴赫猜想的证明,很大一段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 不要以为某夸张,1988年,某的教授,白寿彝先生的高足夏露先生在北师大住的也是厕所"补房".
没想到问题来了,这个楼下有个公共浴室,当然比四楼低多了.
女浴室的窗户和老陈的新居正好斜对着,为了通风打开几扇,到开放的时候老陈往下一看,只见白花花的人体好像妖精打架.说起来老陈这书呆子乍看此场面肯定是吓了一跳.如果换个人会怎么样呢? 某想不出,但是老陈觉得这不好, -- 至少是影响研究工作的,他决心要改变这种有碍观瞻和伤风败俗的行为.怎么办呢?如果换了你我,会不会悄悄和管理员谈谈?或者在自己窗户上挡个帘子就得了? 可是老陈不会和人打交道啊.
他的招真绝 -- 他写了一张小字报,贴到了浴室的门上.他写的意思是,这里浴室斜对着我的窗户,开着天窗从上面一目了然,这可不好啊同志,要是有坏人到楼上,那就什么都看见了.有碍观瞻,伤风败俗,建议大家以后洗澡关上天窗,云云. 当然不是原词,原来的早就让大夥给撕了.末了,工工整整书上大名:陈景润
那年头,大家可以想象第二天女工们去洗澡的时候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了,也不知道是谁挑的头,反正是恼羞成怒的娘子军一拥而上老陈的宝宅,骂的骂,砸的砸 --好在也没什么可砸的。有人还亮出粉拳要揍这个"臭流氓".幸好有人叫来了领导,领导当然明白老陈的为人.-- 让他耍流氓他也没学过呀. 当然是把娘子军们训斥了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趣的是虽然闹事,澡堂的天窗关了几天,后来还是照开不误,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夥忘了上面有个"流氓".
由此总结出的经验,女将是招惹不得的,好斗而且团结,不然有跪搓板的时候.这件事在科学院的人基本都知道,但好像没人报导过,可能因为不象撞电线杆子那么容易说明白吧.
还有就是他到未婚妻娘家去,前一天人家给他带一盒蛋糕来,他便也带一盒蛋糕去,如果人家送来的是梨子,他也回赠同等数量的梨子,这被称作对数学头脑的嘲笑了,其实是他学着人家送礼,不然他不会.这样的人物科学院俯拾皆是,熊庆来十大弟子各个熠熠生辉,最著名的当然是华罗庚,其次就是严济慈.熊老鹤驾归西, 严去探望时携小苹果一袋,虽然干而且皱,正值食品危机的时候,师母非常感激,且一再称赞.严感动不已而呆气大发,以后每逢老师忌日,必携苹果一袋去看师母,必小,干而且皱.自云,怕不合师母口味,特地晒过.直到90年代初年年皆如此.当然,这种苹果现在小孩子也不入口,所以夫人乾脆单放一盘,让其自己继续乾燥,有人问之,则对以"严果",遂成典故.此公平日也是潇洒人物,唯此事好像突然大脑失控不会拐弯了.
不过,数学所出了个陈景润,也不全是好事,至少有一段弄得大家鸡犬不宁。
这件事就和陈景润无关也有关了.
他出名以后,一时天下大乱,因为中国人的媒体太会宣传 -- 记得韩国世界杯和神奇教练的故事么?陈景润简直一步登天(那些日子难得见到他,见到时某的感觉只有一个“惶惶如丧家之犬”,当时觉得这种感觉好奇特,后来才明白对陈来说,他的生活全错位了,某的感觉也不算错。)一时多少英雄豪杰都不禁扪心自问:我就不是第二个陈景润?咱们国人起哄的本事天下第一。数学所就接二连三收到各种“天才”的来信,各省市也不断发现有人证明了各种至今无法解决的科学难题,送到科学院来。
但这里头水份就大了去了,数学所开始十分重视,萨爹就参加过一个“天才”的发表会,他自称解决了费马大定理。这玩艺儿困扰了数学界三个世纪,他好像一个星期就给证明了。开始时是他讲,科学院的学术空气是比较开放的,很快就有坐在下面的研究员提问题。顿时让“天才”张口结舌,但是下面另外有人就提出反面意见,两个数学家开始争论,转眼其他人纷纷加入,你一笔我一笔在黑板上交锋起来,这哥们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发呆。原来他连这个定理的内容都没有闹明白。带他来的好像是个地委书记,气的拂袖而去。剩下一帮呆子围着300年前的玩意儿大呼小叫,还有一个满脸是汗的兄弟在那发傻。
当上的多了,数学所接待“天才”不免有所简慢,就有人在媒体上攻击科学院“阎王殿”,水泼不进,压制人才。这样的文章多了总不好,领导们一研究,专门设一个接待处,只一个人,(后来此人大名鼎鼎抑或臭名昭著。)就是原来在后勤的艾大爷,此公原是四野军官,生性暴烈,人称“艾大侠”。从东北打到海南岛,娶了海南的艾大妈,回北京调科学院,因文化不高,好打抱不平且老资格傲上,领导头疼一直难得重用,这次算派上用场了。所里专门找人教他十几道数学题打底子,老艾脑子也算好使,加上军人的认真劲,这十几道题里外参详的清楚透彻,就走马上任。
见到“天才”,两边算是眼睛都长在头顶上,首先气势不输给你,然后,管你研究的是什么东西,老艾就这十几道题里抽出一道来让你做,做不出来?艾大侠把眼珠子一瞪:就这水平还来科学院?你回家抱孩子去吧!
也真邪了,就没有一个过得了艾大侠这一关的。俗话说秀才碰上兵,有理讲不清,老艾的接待处,成了“天才”们的鬼门关。现在打假,还真挺怀念他。
那个时候可不行,满街“打倒艾XX”的大标语,上纲上线都快把他比成林秃子了。
但是谁也不敢跟他当面顶牛,数学所里清静了许多。
那时,某走在数学所前面的林荫道上,这里总是很热闹,经常可以看到有人做出种种奇怪的举动,比如举着一个横幅,如同现在的某某功,上边写着自己解决了什么什么问题;或者在两棵树之间自顾自开讲,也不管有没有人听;或者在地上用粉笔写一大堆算式,看有没有识货的。好像都是艾大侠的受害者。这个局面持续了好长时间。
某再没有见过国人比这个时候更痴迷科学的时代了。
皆拜陈景润之赐。
萨写过陈景润的,就是刺猬老板下面转发的内容,算是我写科学院系列的首篇。
再回答您的几个问题:
1.陈老师真的是住6平方米的房子? 白天床当床,晚上揭开铺盖,当办公桌搞研究?
6平方米不好说,不过他那个房间本来就不是住屋,而是一间厕所改成的,您想能有多大?科学院有一段时间房子非常紧张,把一些可以改成住房的地方都改成住房了,陈景润先生能够分到这样一间,还算幸运,因为他是单身,分房排队分数比较低。
2.陈老师真的为了演算猜想,经常用掉几麻袋的草稿纸?
这个我不清楚。但是数学所的老大家里没有几麻袋草稿纸太说不过去了,我小时候用的草稿纸都是萨爹的计算机系统测试报告,桌子底下一叠一叠的,因为颜色是很浅的蓝色,不妨碍用钢笔在上面作演算。
3.陈老师真的走路碰到电线杆,却说对不起?
这个应该是真的,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但他的性格的确如此。而且,不要认为这是陈景润的专利,类似的事情,很多人都有,前两天我写的陆先生把杨花当毛毛虫,大体类似。至于撞电线杆子就更不新鲜了,兄弟编程的时候也干过呢。
4.国家后来对陈老师怎样?
算是不错的,包括他太太由昆都应该算科学院作的大媒。问题是陈老师自己不是很招摇的人,也提不出什么出格的要求来,属于那种任你摆布的类型。
5.最重要的,<哥底巴赫猜想>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是吹的吗? 有什么重大的实际应用作用?
这个事情我曾问过萨爹,他的看法歌德巴赫猜想非常重要,更重要的是当时通过对陈景润,杨乐,张广厚的宣传,带动了对于基础研究的重视,这恰恰是科技发展的长线储备,具有远比一个项目更为深远的意义。
对了,陈景润一文中的艾老板,在杨耀武一文中又写了一点他在西南降服袍哥的经历,这位老大当兵出身,有不少典故呢。
谢各位!中科院真是快宝地啊!
那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忘了是哪位大牛说得了。印象非常深刻。因为下金蛋的鸡的另一个故事是拿破仑在最落魄的时候,有人建议征召科学院的学生老师,拿破仑说,你以为我会为了取蛋而杀掉下金蛋的母鸡么?(大意如此,据说此句名言被刻在了法兰西科学院的墙上。)
写作文的时候总是和“实现四化”联系在一起的。献花!
无论如何,总比现在大学生们追捧的“芙蓉姐姐”们好多了吧?
不记得是不是他了,在远征的时候,还吩咐士兵,大意就是说要保护好他们,让这些知识分子们走在队伍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