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闪击拉萨——史上第一个攻入圣城的汉人将军 -- 京华烟云AMIP
公元1717年,一支来自新疆准噶尔汗国的数千人远征军,秘密跋涉数千公里,突然出现在圣城拉萨。激战过后,西藏的统治者、立国已四分之三世纪的蒙古和硕特汗国灭亡,君主拉藏汗战死,准噶尔人迅速占领西藏,成了雪域的新主人。
身为拉藏汗的宗主,康熙几乎立刻采取了行动,一支七千人的部队迅速组建并开赴西藏,但令皇帝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在藏北那曲的喀喇乌苏全军覆没,多名一二品大员死于非命。
天子震怒,下令集全帝国之力准备再次远征,皇十四子胤禵受封抚远大将军,以“大将军王”的名义担任远征军总司令。与此同时,清廷大力笼络青海的和硕特蒙古王公们,要求后者出兵配合进藏,并暗示事成之后,他们可以分得自己亲戚拉藏汗的遗产。
康熙己亥年(即康熙五十八年,公元1719年),征尘滚滚,清朝数万大军向着西藏杀去,将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粉碎敌人的一切抵抗。见此情景,和硕特蒙古王公们无不欢欣鼓舞,西藏的大片土地仿佛唾手可得,但就在这时候,一个令他们无比震惊的消息传来:
四川方面的一支清军突击队,利用准军主力集中在青海方向的有利时机,大胆切入敌人软腹,一路狂飙突进,率先攻入拉萨,一举解放了圣城!
这支清军的指挥官叫岳钟琪,官职为四川永宁协副将。副将即副总兵,清代为从二品,统理一协(绿营兵编制,人数从千把到数千不等)军务,大致相当于旅长。
按岳氏家谱,岳钟琪是岳武穆的第二十一代孙。据说宋室南迁后,他家由河南汤阴老家搬到了江苏常州一带,十七代孙岳仲武时又移居兰州,此后岳家便在西北世代从军。岳钟琪之父岳升龙官至四川提督即省军区司令,他移籍即把户口迁到了四川,因而籍贯分别有四川成都、甘肃兰州以及甘肃平番等好几个说法。
岳家为岳钟琪花钱捐了个同知,即正五品的副知府,二十四岁时,这个将门子弟向朝廷请求改为武职并获批,于是“以游击发四川”。游击是个从三品军职,位列提(督)、镇(总兵)、副(将)、参(将)之下,乍一看似乎升官,但其实并非如此,因为清代武职级别普遍高于相应文职,正二品的总兵仅相当于正四品的知府而已,而一品大员提督(省军区司令)更要仰二品官巡抚(省委书记兼省长)之鼻息。
等到准噶尔突袭西藏,十年间岳钟琪已从游击熬到从二品的副将,相当于从营长干到了旅长。清人记载,岳旅长胃口极好,一人能吃两人饭。这事若放别人身上,也就是个饭桶,可看了岳钟琪的模样,人们就理解了:他身材虽不高却相当粗,光肩膀就有别人两个宽,既然体积是别人两倍,饭量凭什么不能翻番?关于其身材也有相反记载,一说他身高七尺,而一清尺合今天31公分以上,两米二的壮汉吃光两人份饭岂不正常。
岳钟琪的部队驻守在永宁协,大致在今天泸州一带。据说,这个表字东美的将领治下极其严厉,每次登台训话,部属都害怕得腿打哆嗦,台下鸦雀无声。但老岳却并不只靠严苛管理,他常深入基层办实事,一旦发现官兵有什么疾苦困难,必定亲自抚慰设法解决。赏罚分明,因此手下将士们都争着为其卖命。
占领拉萨后,准噶尔人挟战胜之威向各地派出宣传队,大肆声张自己的军事胜利,川藏之间原本效忠清廷的土司们纷纷转向,剩下的也在观望,清朝在金沙江畔的统治岌岌可危。面对严峻形势,四川总督年羹尧上奏皇帝,请求亲自镇压,而康熙则认为年的作用过于重要,不宜轻动,于是改派镶白旗蒙古都统法喇前往,四川绿营部队也暂归他指挥。
康熙五十八年(公元1719年),法喇率军由打箭炉也就是今天的康定,开往川藏南路重镇理塘和巴塘,经过一番考虑,他决定把最关键的前锋任务,委派给手下最孔武有力的军官——永宁协副将岳钟琪,这位后来被乾隆誉为“三朝武臣巨擘”的一代名将,从此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按照《清史稿》记载,岳钟琪率前锋部队到达理塘后,当地土司(藏语称‘第巴’)早已暗中勾结准噶尔,对他待答不理,于是岳旅长二话不说,上去就把人家给宰了。消息迅速传开,巴塘土司怕的要死,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动向清军投降,于是附近各地土司有样学样,纷纷归附:
“檄钟琪前驱,至里塘,第巴不受命,诛之。巴塘第巴惧,献户籍。”
而在《清史稿》的另一部分里,则记下了被杀的理塘土司的名字,并且岳钟琪也不是直接处决,而是将其绑到上司法喇处,请示汇报后才行处决。从此人平生行事谨慎的一贯态度来看,这个记载似乎更合理些。
武力平定理塘和巴塘后,四川总督年羹尧又采取怀柔政策,派出使者对周边地区展开一系列招降活动。为表示朝廷的诚意,年羹尧下令法喇率军回师,于是心中正惴惴不安的“诸番目皆顺命”,纷纷向朝廷表示效忠。至此,出康定的清军基本达成了稳定川藏交界地区的预期目标。
转过年来的康熙己亥年(1719年),清军终于发动了对准噶尔侵略军的总攻,按照皇帝的安排,南北两路大军并进,其中北路由主帅大将军王亲自率领从青海进藏,而南路军则由四川出发经川藏路杀向拉萨。
根据史料记载,南路大军不仅包括四川部队,还有附近的云南驻军,以及更远的湖南、湖北人马,就连江浙也派兵参战,而这支大军的成分更相当奇特,里面不仅有满蒙八旗军,还有绿营汉军甚至土司兵。
看到这支天南地北杂七杂八的军队,人们心中难免会浮现一个疑问:康熙怎么会如此仓促,莫非他把手头所有能征集的人马都派了过来?
通常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会发生此种情况,那就是老皇帝十分着急,生怕出发晚了会导致什么不利局面,而对于北路清军,康熙却似乎巴不得他们能再晚出发一些,清军主帅同时也兼任北路总司令的大将军王一直在青海磨蹭,临出发时又干脆宣布自己不去了,由副手延信代为指挥进藏部队。
事实也果然如此。就在上一年的年底,皇帝向南路清军将领们颁发了一条含义复杂的上谕,其内容颇让人玩味无穷,这道圣旨中写道:
“倘青海之蒙古军将敌杀败取招地,如成功,即功也。以此我将军、大臣等将满洲兵按兵不动,以蒙古人等功成,我军徒在乎?若存此意,即为过也。”
皇帝指出,如果青海蒙古人凭借自身能力就能把西藏的事情搞定,那还要咱干啥?你们可不能有“等、靠、要”的思想,否则就犯了原则性错误。
“功成乃全体功也。即青海兵前进效力,功成取招。伊等倘以土伯特部教俱我祖辈固始汗所建,地方俱属我者,仰赖圣主大军宏威,获取地方。主子自远方前来之军,为何辛劳驻扎守招。我军理应镇守,仅我军镇守可也,伊等欲镇守,则也妥。以此,我大臣等著军士略少驻守而已。”
康熙说,最后要胜利了,那是咱大家伙儿的功劳,可不能独归蒙古人。到时候,这些蒙古人肯定找借口,说西藏本来就是我祖辈的领地,就应该由我们继承,您老大老远跑来帮我们打仗,实在太辛苦了,就不劳您在这儿待着了。但这哪儿成啊,我们要树立这样的观念,那就是朝廷不但必须在西藏驻军,还要驻得理直气壮!咱们能独自驻军当然最好,如果蒙古人想掺合进来,非要联合“镇守”西藏,也可以接受。可要是蒙古人想把我们排除在外,门儿都没有!
“如今朕已下此谕,日后以朕未谕而翻悔则断然不可,朕于众前颁谕也。若我大军抵达取招,此非平常之功,功大也。”
看来老皇帝已经后悔了,此前为了争取青海和硕特蒙古们对清军进藏的支持,他已经许诺,答应由他们继承拉藏汗在西藏的权益,现在康熙试图反悔,但又想到自己金口玉言,说话不算数“断然不可”。
可是,如果清军抢在蒙古人之前光复圣城,建立这样的不世功勋,到时候再谈在西藏长期驻军的事儿,对方也就无话可说了。但实现这个目标要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清军抢占拉萨的行动必须是独立完成的,期间没有得到蒙古人的帮助,而与蒙古人混编前进的北路清军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老皇帝所能依靠的,也只有由四川出兵的南路清军了。
于是,在这道上谕中,康熙要求南路清军必须抢在蒙古人之前,率先完成攻占拉萨的“非平常之功”,也正因为如此,皇帝只能把手头所有能调集的部队都派过去支援四川,形成了“川、滇、荆、楚、江、浙满汉官兵”汇聚一堂的火爆局面。
这支紧急拼凑出来的大军统帅,则是皇帝同样紧急任命的定西将军噶尔弼——由于原定人选年羹尧脱不开身,康熙才不得不李代桃僵。永宁协副将岳钟琪所部也被编入大军,不仅如此,由于平定康区动乱中的表现优秀,岳钟琪得到噶尔弼赏识,再次被委任为清军先锋。
肩负着皇帝的特殊使命,岳钟琪率领数千人的先头部队,朝着西藏方向策马而去。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支不大的队伍沿着川藏南路一路狂奔,把理塘、巴塘等地远远抛在身后,很快杀到了扼守着数条进藏要道的战略要地——西藏昌都,此地是西藏的东大门,更是川藏南北路以及滇藏路的汇合处。
到了昌都,岳钟琪部队首先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渡过咆哮汹涌的怒江。清人笔记写道,当年的人如果想要过江,只能通过架设在江面上的一座桥。这座“三巴桥”大概属于藏区常见的铁索吊桥,周围悬崖峭壁易守难攻,是进藏路上第一险要之处。
岳钟琪很快收到了坏消息——探马来报,准噶尔人已经抢先到达这里,他们或蛊惑或威逼,诱使或迫使当地首领带领地方武装占据了三巴桥,切断了清军前进的唯一道路。强攻的话必定损失惨重,而且还很可能无法拿下,这可怎么办?
考虑再三,岳钟琪决定重拾吕子明“白衣渡江”的故智,他从军中选出几十个懂藏语的官兵组成一支突击队,让他们穿上藏服伪装成当地人的模样,混在藏民中间悄悄过了三巴桥,准噶尔人和当地武装显然过于相信天堑的作用,对此竟毫无察觉。
过江之后,突击队又由吕蒙变身为班超,他们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和勇气,迅速杀向了当地的政治中心洛隆宗(今西藏昌都洛隆县)。猝不及防之下,驻扎在此的准噶尔特派员有六人被杀,其余五人都被俘获。清人写道,面对这支天降的神兵,当地首领吓得目瞪口呆,他们纷纷拜倒在地表示降伏。
就这样,岳钟琪率先锋部队顺利通过怒江,从此以后“无梗道者”,再也没人敢当其锋芒。很快,他们便杀到了位于昌都与拉萨中点处的拉里宗,即今那曲东南部的嘉黎县。
拉里距离第一支清朝远征军全体覆没的喀喇乌苏并不太远。当时,曾有位相当于省军区司令的清军提督,中了一个叫黑喇嘛的“贼僧”所设圈套,平白丢了性命,凶案就发生在拉里。清人写道,黑喇嘛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准噶尔人的重要帮凶。
清军这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设了个圈套(细节已不可考,估计是鸿门宴之类),一举拿下黑喇嘛。不仅如此,据说擒住这个武艺高强恶僧的,正是岳钟琪本人。《清史稿》亦有载:“其地有黑喇嘛,附于准噶尔,寻讨平之。”
占领拉里后,岳钟琪通往圣城的道路,已经一马平川。
史料记载,得知清军总攻消息,准噶尔主帅亲赴那曲抵挡北路大军,“而遣其党春丕勒宰桑将二千六百人自章米尔戎拒噶尔弼”。但很明显,春丕勒的部队并没有起到应有作用,不仅前锋岳钟琪从其指缝间溜过,就连噶尔弼的南路主力也没有与其交锋,这又是为什么呢?
对此,《清史稿》解释道:“噶尔弼取间道至莫珠贡喀,集皮船渡河,直趋西藏。”就是说,清军抄小路绕过准噶尔人防线,用皮筏子过了河,径直向拉萨杀去。
另外,南路设防的虽号称两千六百人,却是包括众多西藏伪军在内的,而当时准军兵力已严重不足,主力正开往青海方向对抗延信率领的北路大军,春丕勒手头的准军肯定不太多。事实上,南路清军沿途基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农历八月二十三日即阳历9月24日,这是后人要记住的日子——经过四个月星夜兼程,岳钟琪率先锋部队进入拉萨,饱受蹂躏的圣城终于获得解放!这个时间,比其他将领早了二十多天。听闻圣城失守,藏北与北路清军厮杀的准噶尔人无心恋战,向着老家逃之夭夭,西藏彻底解放。
隋唐以前,外人对西藏所知甚少,而即使在最强大的贞观至天宝时期,唐军也从来没有进入过西藏本土,第一个真正征服雪域的外族,是在欧亚大陆掀起黄色狂飙的蒙古人。
当时,窝阔台次子阔端的部队攻入西藏腹地,一直杀到拉萨以北五百里的热振寺附近,摧毁了著名神庙杰拉康,屠杀了大批僧侣。恐惧的藏人不得不低头,派出萨迦班智达与阔端会谈,西藏成为蒙古汗国一部分,从此列入官方的“有史以来”和“不可分割”,同时也催生了萨迦政权。后来,元军也曾进藏镇压地方势力的反抗,但都是应萨迦政权请求而为。
整个明朝和清初,帝国都没有对藏采取军事行动,因此,除却那些并不肩负军事使命的官员使者,岳钟琪是历史上第一个以胜利者身份进入拉萨的汉族将军。
岳钟琪也自此与藏区结缘,他后来戎马一生,差不多参与了康熙、雍正朝以及乾隆朝前期所有与藏区有关的战争。由于他曾被封为三等威信公,故藏人尊称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为“岳公爷”。
直到民国,岳钟琪仍是藏人心中无所不能的武圣人,藏学先驱任乃强先生在川藏亲身考察中,记下了康定民间对岳的敬仰:“康人于康藏军事,但知有‘岳公爷’,任何战功皆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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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二月河的小说。随岳钟琪入藏便有后来折辱乾隆朝两任大学士的金川土司莎罗奔。估计用来做细作的白衣渡江的便是这帮藏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战后把金川土司封给莎罗奔吧。
莎罗奔的战功主要是跟着岳钟琪打今天九寨沟一带时候立下的,他是嘉绒人,而川藏交界都是康巴人,语言不通没法当细作。
比如策楞,还有福康安等等,都是带兵进藏。
虽然赵尔丰的军队离拉萨很近了,但他本人从来没来过西藏本土,最远只到了昌都。
多谢京华老师指教,受教了。
第一次以汉军旗号进入圣城的当属人民解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