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越人语 -- 商略
绍兴话。粤语我听不懂。:)
我们那儿晏昼是中午,在马大善人帖后说了。
晏,有时候,是迟了,晚了的意思。比如起床晚,就说爬起来嘎晏。早饭中饭迟,也说晏,如嘎晏啦。但夜饭迟则说夜,如嘎夜啦。
是白篮摊。白篮是一种竹器。
和是去声。
和——白篮——摊。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流行黄疸肝炎,很恐怖的样子。
隔了几百公里,到一个地方,我发现是一样的。好生奇怪。
粤语的下午叫做“下昼”。
晚字粤语里读“MARN", 也算是接近吧。
晚字在潮州话里年"MEH",有点像羊的叫声,咩了😅😅😅
也叫下昼。
下字读何。
多老娘钿
在舟山,经常会听到一句骂人话:多老娘钿。
出了什么事情,或者不高兴了,就会说这句话,一般是自言自语。但讲究用词的老人,这四个字大多用在孩子身上。
有的人称自己的妈妈为老娘,有的当妈妈的人会自称老娘,也有一些泼辣女子也会自称老娘,想当别人的妈妈。古书中说:“饶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可见这样的老娘喜欢给那些奸滑的人喝洗脚水,令人又敬又怕。
在“多老娘钿”这句话中,老娘是接生婆,算是半个职业。宋朝苖振科考第四,后来应召考馆职,晏殊说:“君久从任,必疎笔砚,宜稍温习。”苗振说:“岂有三十年为老娘而倒绷孩儿者乎?”于是赴考作赋,押韵要押个“王”字,苗振写道:“率土之滨莫非王。”结果没考中,晏殊说:“苖君竟倒绷孩儿矣。”苗振是说,做了三十年的接生婆,包扎婴儿还能倒绷了么。然而他还真的倒绷了。
老娘钿,就是付给老娘的工钱,就像我们说木匠钿、泥水钿、剃头钿。
“多老娘钿”的意思是,这笔老娘钿本来不用出,是多出来的。也就是说,这孩子不该出生,生出来了,倒赔了一笔老娘钿。如此曲里拐弯。
有人告诉我,老娘的接生工作中,很多时候还有一项:葬死婴。旧时婴儿成活率低,老娘钿有时候是伤心钱。
这句话从这个意义上生发,就有些恶毒:
即使生出来了,也不如早早死掉,交给老娘去埋了,也不过多出一笔老娘钿,早早了结,后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这种诅咒,在日常对话中,少了那种恶毒气息。有人骂出这句话,一般也是开玩笑,有时是表示轻微的懊悔,没有任何实指内容,也不会真的牵涉到哪个孩子身上。有时候更是一句疼爱孩子的笑骂——这一层禁不起细想,一细想,透着点儿可怖的古怪。不过日常说一些有关死亡的诅咒之言,表示一下喜爱或亲昵,似乎很普遍。
该倒灶
覆卮山戴帽,沿江人倒灶。
说到浙东上虞县的地理,排在前两位的,山是覆卮山,水是曹娥江。覆卮山海拔861米,是上虞最高山,有人说那里有第四纪冰川遗迹,传着传着就逐渐变成了一个旅游景点;曹娥江自南而北贯穿县境,在历史上,它也是一条非常有名的江。1986年我去采风时听到一个民间故事,说曹娥江原来是笔直的,但江堤常常被洪水冲倒,后来观音菩萨显灵,在江边走了一趟,人们依她的脚印弯弯曲曲地修堤坝,反而不倒塌了——也许有减缓洪水流速的作用。
戴帽是说云雾遮山峰。覆卮山头伸进云雾里面,就会有大雨,有洪水,就会淹没沿曹娥江的许多农田,这样,沿江一带的人家就倒灶了。
这类与天气有关的谚语还有很多,其中我特别喜欢的两则是这样的:
鲎高日头低,晒杀老雄鸡。
鲎低日头高,潭杀大肚稻。
鲎是彩虹,潭杀是淹死,大肚稻是即将抽穗的水稻。
“倒灶”两个字,意思是倒楣、落魄、糟糕。扬雄说过:“灶灭其火,惟家之祸。”
灶有灶神,姓张名单,民间又叫灶君或灶君菩萨。灶君不仅守灶,每年十二月二十三就上天,有机会面陈玉帝,所以家里必须好好的安顿、供奉它,拍它马屁,而且平时做人也要良善,才能避灾得福。灶头方位、灶门方向和形制,都有讲究,如果家里出事,或家境差,灶就要重造了。
因此,运道不好,就是“倒灶”。
“倒灶”不是虚说糟糕,往往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好的程度不轻不重,不会只是蚊叮虫咬,也不会坏到家破人亡。有时候,它还是一个语重心长的自谦之词。广东人说的“大热倒灶”一词,越地似乎没有。
有“倒灶”两字的谚语不少,比如:
立夏穿棉袄,蚕娘大倒灶。
今日有酒今朝醉,明天倒灶喝凉水。
“该倒灶”,有时省略成“该倒”,意思是活该倒楣,有诅咒之意,自然比幸灾乐祸还严重些——真的说出了口,却奇怪地有一种小孩子气,所以大人一般不说,即使说了,也是满面笑容地开玩笑。我有时臆想,也许是“该倒”两字连读,在方言中的发音,是嘴唇收缩的过程,像是一个忍笑的过程。又想该倒灶三个字读起来速度都比较慢,有一种儿歌效果,也就自然地减轻了程度。这些想法,当然是毫无道理的。
有一天,二哥在看《西游记》时突然惊喜地笑了出来,他正看到第二十五回偷人参果的故事,孙悟空将石狮子变成自身模样,被小道童抬到油锅里,把锅底捣破了。书中这样写着:
那大仙惊骂道:“你这猢猴!怎么弄手段捣了我的灶?”行者笑道:“你遇着我就该倒灶,干我甚事?”
原来“该倒灶”这三个字,有这样厉害的来历,竟出自孙悟空之口。
不过如果吴承恩在此用的是谐音,将“捣了我的灶”转成“倒灶”,那说明孙悟空当时是套用了一句熟语,“该倒灶”也不是他发明的。
乌鬼灶猫
小孩子贪玩,回家一身脏,满脸泥巴,少不得一顿骂:“乌鬼灶猫的,只会败手段啦!”有时会挨一顿打。
败手段也者,是指孩子捣蛋搞破坏,没事给大人找事做。也可能叫“败手头”。
乌鬼灶猫,形容脸脏。这四个字是我照语音生造出来的,当然也有点儿理由。
杜甫在《戏作俳谐体遣闷二首》其一中说:“异俗吁可怪,斯人难并居。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
当年四川家家养的乌鬼是啥?
有人说是供奉的乌蛮鬼,有人说是乌鸦,有人说是猪,还有人说是鸬鹚。总之,都是黑色的。看杜甫的诗,乌鬼指鸬鹚似乎靠谱一些,家家养鸬鹚,所以顿顿吃黄鱼——当然不是海里的黄鱼,是河里的淡水鱼。
以前偶尔有人撑排而来,排上缩着好多鸬鹚。撑排到深潭,放鸬鹚下水捉鱼。鸬鹚脖子早给扎了起来,吞不下鱼。等它衔鱼上排,人就一把抓过,倒提着,将它喉咙里的鱼纷纷倒入篓里。休息了,鸬鹚在岸边的竹杆上,阴森森站成一排,寂然无声。我们也不敢接近,大人恐吓说,它会暴起伤人,用喙凿了你的眼珠子。
灶猫又叫偎灶猫。猫很爱干净,大解后必用垃圾盖住,得闲就舔舔手掌洗个脸,吃饭也很斯文,因此有个叫“猫先生”的绰号。冬天寒冷,它也挡不住了,喜欢钻入灶洞过夜,享受余温。早起烧饭,柴火一塞进去,猫就疾忙钻出来,一身灰,吓人一跳。它有时兴起,走不几步,站住了,浑身剧抖,给人一鼻子灰,算是洗过了一个讨厌的澡。
有了这两种动物,再参照小肚鸡肠、蛛丝马迹的造词法,乌鬼灶猫就写成这样了。正确写法我不知道,也可能是“乌龟罩貌”之类,望识者见教。
吾乡方言,鬼、龟、贵、归均读作“举”。乌龟自然说成“乌举”;陶渊明说“归去来”,我们念“举起来”,所以夜晚不要说“归去(举起,意思是回家)”,否则容易遭鬼跟踪——惹举(鬼);惹鬼也是我们常说的词,就是碰到鬼,意思是遇到不曾想到的坏事;贵字比较特别,东西贵说“东西句”,富贵、贵人,或者人名中的贵字,还是念贵。
当年在我们乡下,没有马路,没有汽车,小孩子整天到处乱玩,沙滩上挖坑,田边头筑坝,道地上打滚,弄得乌鬼灶猫很容易。打雪仗是冬天常见的事,某年秋天,我们还曾像打雪仗一样打泥巴仗,以田塍为界,泥弹纷飞,呐喊阵阵,人人乌鬼灶猫。
下昼听起来,有点像像是普通话的“哈造”
长辈经历很多,来源不知是哪儿。
浙江中南部很多地方的地名也是唐代开始设置的。有相似的地方也不奇怪。
老娘恶狠狠的说吃祭的时候,家里的男性无论长幼都不敢出声,生怕寻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