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腐国开店笔记(0)——前言 -- 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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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手可摘星辰

西西河真的是一条神秘和珍贵的河! 今天的验证码是:手可摘星辰!

我们都是非常普通的人,我们的手也都是非常普普通通的手,但是我们能够看到星辰,也能感觉到自己是能够触摸到它们的!

我经历过数次你正在体验的那个开始、过程和后续;也包括同样的思路、态度和处理……。

谈些实际和具体的吧,仅供参考:

1. 你的结论已经确定是良性肿瘤,这是非常值得庆贺的。人过中年,与肿瘤结伴,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小概率的事件了。既来之则安之。

2. 我是亲身体会到现代医疗技术的“惊奇”的,特别是在“癌症”的诊断和医疗上。因此,目前看来,你的手术会非常顺利和成功。

3. 实际上,医治的效果虽然是因病而异和因人而异的,但是术后的康复(包括心理和病理)都还要做长期的拼搏,家庭和朋友、环境和处理等等都是一个系统工程。

……。

“明天早上醒过来,一定会是一个更加明亮的太阳”,这句话,我对自己的学生、朋友和亲人说过无数遍,特别是我自己几次被推入手术室的时候。

西西河等着你的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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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医院的日子

早七点,一位男护士就来通知我,早九点手术。领导过来路上得花至少一个半小时,而此时段又是上班高峰期,算了,不通知她了。

将自己洗刷干净,穿上一件只有绳扣的褂子,薄布下面,已经不着寸缕。

第一次进手术室,和影视片里见的不一样,有点乱糟糟。周匝的大夫、护士磨刀霍霍,我就是那案板上的一块肉,双眼一闭,随便招呼吧……

不知过了多久,醒过来了。面前是领导关切的脸庞,我挤出一丝笑容,问了句“你是谁家的闺女,这么俊!”“你个臭坏蛋!”

领导中午赶来,一直在手术室外守候,手术中大出血,紧急输血两次,但病灶大部分已被切除,除了紧贴脑干的一点残余,应该说是非常成功。此时已是晚上七点,仲夏时节,窗外的天还很亮,我抓着领导的手,直到病房催促家属们离去。

我所在的是特护病区,有护士24小时轮班看护。她们非常耐心,照顾的很周到,我确实有些感动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白天,胖乎乎的主治大夫带着助手前来探视病房,看我恢复很好,也很高兴。领导说,查询了网络才发现,大胖子是英国脑外科的权威专家,看来,我的运气够好的。

特护病区待了两天,相邻的病友换了好几个,大多病情比我严重,只有一位红色脸膛、满头白发的英国老爷子除外,说起话来像打雷,活力十足,一点不像刚动过手术的模样。

转到普通病区以后,除了医院提供的免费饮食,领导每天都做点好吃的,用保温饭盒带来,这一趟行程,来回常常得四个小时。虽然明知让她备受折腾,但每天那还是期盼着能见着她。闺女的期中假期结束,每天放学,自己热饭吃。至于学习,她从来没让我们操心过。家中老人,得知一切顺利,也都放下心来。而父亲的签证,经过领导的亲自过问,也有了眉目,可能是签证材料的转运环节出现了耽搁。

远在澳洲的同学,突然给我发来消息,问候我的近况。由于手术的影响,我的手指没法正常活动,只能用语音答复。原来,她正在听许巍的专辑,有感而发,想起了我。

我可以下床活动了,虽然活动一会儿,就得歇一会儿。病房外面有露台,种植着花草,可以眺望伦敦的楼群。

视力暂时出现了问题,带到病房的书没法看,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会慢慢恢复。那就多听听音频,反正我的手机里存有大量的音频书。

七天之后,医院通知,我可以出院了。

戴着领导送来的鸭舌帽,在她的搀扶下,我走出了圣乔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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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祝顺利!

看你时隔这么久再次发帖,来讲述23年的故事,肯定是手术成功了,甚至是免于手术!但还是想祝你手术成功,一切顺利!24年里越来越好!人到中年,诸事不易,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保持好的心态,继续奋斗下去。

家园 对腐国的NHS印象还是不错

上次燕人河友在家里急发脑出血失去意识(?),最终也是有惊无险。楼主也该是如此吧。

站着不腰疼地说一句,以后别那么拼了,或者让领导多拼一点😜

总的来说,人过45都该年年体检了。

@燕人

家园 我和楼主病情类似

都是脑内长瘤。不同处是我没有征兆,直接倒地😂,被救护车送去抢救。事后我行医的同学说我中大彩了。

英国国民健康服务NHS在救死方面没的说,扶伤方面被批判评很多,盖因人手不够导致病人排队等待时间太少,甚至个别手术情形以年计算😂。

家园 是啊

虽然出了次车祸,也可以说因祸得福。腐国在住房、医疗、养老这三方面做的还是不错的,应该说惠及了大多数普通民众,比天朝更社会主义。

家园 总算是有惊无险,一切顺利。
家园 大难闯过必有后福,以后日常多注意养生就是。
家园 【原创】努力加餐饭

为免于路上折腾,从镇上喊了辆出租车,司机是巴基斯坦裔,非常健谈,他有四个女儿,为了养活一家人,整日操劳。

阿易回国省亲,得秋天才能回来。外卖店暂时歇业,宿舍里就我们一家三口。六月的天气,很不错,阳光温煦,微风和暖,从住处的窗户,可以望见南边的山丘,绿意盎然,天上总有海鸥和鸽子,四处溜达着。

父亲的签证终于办下来了,十天后,老俩口就可以过来。虽然没能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抵达,但得知我手术顺利,二老还是很高兴的。

领导的闺蜜+竞争对手阿珍打来电话,询问我们为何关门,让她的店这些天生意暴涨,累得够呛。关门歇业,意味着客户的流失。而生意的突然起落,对我们和他们都并非好事。可是,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老张还得两周之后,才能从马来西亚回来,而我显然无法上工。领导决定还是按计划开门,阿晨改为全职,和我家领导得咬牙支撑住这两周。阿晨毕竟是老厨房,手脚很快,信心十足。他每天中午得回一趟家给患病的儿子做好饭,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每日奔波往返,还是很辛苦的。

不过,说实话,鉴于上次的事情,我还是心存一丝芥蒂。

虽然已是六月,冷,出奇的冷,重新开门之后,生意果然断崖式下降。但,这也是好事,意味着工作量的减少,尤其是在这种仅有两人维持的情况。

我白天在楼上宿舍休息,做简单的拉伸训练,隔一小会儿就得上休息一阵。这时候,我就开始背诵诗词。以前老听得《古诗十九首》的大名,文字质朴无华,且各种篇幅都有,很适合拿来训练自己的记忆力。另外,我发现自己的基本记忆基本保存完好,包括以前学过的那些庞杂繁复的公式和定律。看来,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左手基本正常,右手的感觉却很迟钝,就像是个大肉块儿,特别是小指和无名指。我打开笔记本,做数独题,即使是最简单一级的,也需要千秒左右,用时为平时水平的十倍以上,说明空间判断感和对数字的敏感度依旧存在问题。想起了《杀死比尔》中受过脑外伤的女主从昏迷中醒来的那幕场景,这妞儿那么重的伤,还昏迷那么久,怎么可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拿着从家里找来的两个石球,用右手不停滚动,锻炼手指的灵活力。

晚上,我下到厨房,但被领导和阿晨轰走。也是,右手暂时废掉,也没法接单。

阿晨做工非常努力,并用事实证明我曾经的担心完全是多余。周五、周六生意也不好,闺女下楼帮忙,在我的坚持下,在最忙的那个时段,我待了一会儿,可以用键盘了!虽然慢点儿。

周日盘点,营业额下降到历史低点,领导很丧气。

我安慰她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啥意思?”“为庆祝老哥我出院,和咱们重新开业,咱们去下个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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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SCOOTERMAN

格雷每次见到阿晨就喊“Scooterman”(踏板车人),阿晨也欣然受之。每天,他身背双肩包,头戴滑雪风镜,脚踏电动踏板车,穿梭往来,若论精气神,配着满头的黑发,没人能看出他已近六旬。

阿晨来自福建,和他的许多同乡一样,他也是通过“非法”途径来到腐国。不过,和那些惨死在集装箱里的偷渡客不同,他是大大方方坐着飞机登陆英伦三岛。先是在餐馆打工,熬到身份之后,就自己开外卖店,然后将老婆和两个儿子全部接到英国,同时还资助两个女儿登陆美国,而两个女儿也先后嫁给了同乡,开办了自己的餐馆,生活过得比他还优越。

阿晨最后来到了本镇,在火车站附近开了个外卖店,经营几年之后,将店卖掉。因为有一个患病的儿子,他们一家住上了政府分配的福利房,每个月还有各种福利可以拿,自己打打零工,再加上以前的积蓄,足够家用。他每年在大西洋两边各待半年,和老婆轮流照顾在英国的儿子,或者给女儿们帮忙。阿晨的大女儿很有主见,自家的生意经营得相当不错,对父母和弟弟也非常照顾,准备将他们全部接到美国。不过,阿晨说自己更喜欢英国,觉得这边社会治安更好,福利也远胜于美国。

在阿晨的家乡,人生的线路图几乎都一模一样,通过各种途径,登陆欧美,然后在餐馆打工,还掉欠帐并获得身份之后,再自己开店,接着将家人接来。在同乡的眼中,阿晨应该是属于成功人士。可在我看来,觉得怪怪的。同样是福州地区,福州城内和郊县,完全是生活的两极,两个世界。

虽然是果农出身,但在英国的厨房待了这么多年,阿晨的手脚非常利落,做餐速度奇快,本店的单日最高营业记录就是他和小潘两人在时创造的。平时在厨房做饭,也常常让人惊艳,尤其是鱼。记得他曾经和来自大连的老马打擂台,说对方是“山里人”,做菜水平根本不能与“海边人”相比,让老马气得七窍生烟,坚决不肯吃他做的饭菜。

阿晨心直口快,有时也是好心,但说的话经常的让人无法接受,颇得罪人。他与本镇的几个开外卖店的同乡处的不是很好,而与其他厨师关系也常常闹僵,以至于阿星说,只要阿晨在,他就坚决不来。我家领导私下给他下了严令,少说话,多做事。无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只能劝解道,大家都是凡人,肯定都有一身缺点毛病,只要用其所长就成了。

六月中,老张从马来西亚回来了,阿晨只在周五、周六过来帮忙。没多久,他和老婆交班,飞往美国,临行前,让我们替他买了很多大米和冰冻海鲜,囤在家中,作为妻儿的储备。

在美国,女儿先带着他去了趟黄石公园,接着又是加勒比邮轮游,阿晨拍了很多照片,发在朋友圈,酷酷的帅老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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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你好,铃铛小姐!

由于人手不足,我时常要在后厨帮忙,前台经常处于无人状态,好总体而言,本地算是民风淳朴,从未出现过类似零元购的事件。

后厨有监控视频,可以看到前面的状况,但偶尔也有照顾不到,让客人久等的情况。英国人一般比较腼腆,不好意思大声嚷嚷,大多默默地等待。为方便客人,领导特意从旧货店淘来一个铜制铃铛,如果有店内客人需要点餐,或者取餐,就会摇动铃铛。

这一天,店内进来几个嬉皮笑脸的十三、四岁的倒霉孩子。这几个家伙就住在附近,看着他们从小学生慢慢长大,如今都读了中学。他们平时倒还安分,但一到放假时期,就喜欢生点是非,特别是一个小姑娘,非常顽劣,比如在房顶窜来跳去玩跑酷,或者站在二楼露台往各家的摄像头扔东西,甚至故意往人身上扔。一次,隔壁炸鱼薯条店店主,被惹急了,拿出餐刀,追骂他们。而老格雷甚至被他们堵住车,不让他动弹,气得他报了警。

英国法律对青少年过于保护,警察基本不管事。我撞见过好几次,好言劝解他们不要这样做,基本无效。而他们都是本地社区的歪毛淘气,还真不能彻底得罪,否则今天砸你一块玻璃,明天堵你家的锁眼,就足够让你闹心了。

今天,这几位要做点什么?我一边招呼着别的客人,一边盯着他们。原来他们看上了铃铛,想玩几下。我说,可以,在店里摇几下就可以了,别带出去,这是给客人用的。他们倒也没有造次,晃了晃铃铛,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晚上将近十点,有一个订单比较大,我在后厨忙活着,忽然听见外面有铃铛响,可监控摄像头显示,店内没人啊。我急忙走到前台,原来这几个家伙在门外,手里拿着正是店内的铃铛,正在那晃呢。看见我出来,撒腿就跑。

我没有追出去,反正监控已经拍下了一切,既然已经升级到入室盗窃,那咱就报警吧。

他们也没跑远,就在拐角处,晃动铃铛。

接电话的警员一通官话,那意思是说,如果没有任何身体伤害,就没必要麻烦他们。那我就往严重点说,说他们进来偷窃,可能还有别的损失,我正在清点,另外,他们就在不远处,继续向我挑衅,我正考虑是否应该冲出去,给他们一顿皮带大餐云云。警员说立马就派人过来,让我少安毋躁。

十分钟后,过来一男一女两位警察。那几个少年看见有警车过来,知道事情闹大了,干脆消失在黑夜中。

我和警察一起查看了监控录像,确认是那个女孩进来偷走了铃铛。虽然将帽衫的帽子罩着,但和前一次进来的影像一对照,很容易就能辨别出。警察拷贝了视频,做完笔录,说会调查。

虽是如此,但一直就没有下文。领导很生气,我劝解道,这之后,这几个少年再未来捣过蛋,如果说一个铃铛就能起到这等效果,其实也不亏,更何况,他们已经在警察那儿挂了号。

暑假之后,一天,女孩子陪着姐姐进来点餐。我笑着对她说:“铃铛小姐,你啥时候把铃铛给还回来呢?”姐姐问她怎么回事。她一脸惊慌,连忙矢口否认。我说:“警察那儿有视频拷贝。”她只好说,自己弄丢了。好吧。

临近圣诞节的一天下午,店里来了一位女警察。她说这个偷铃铛的女孩最近要上少年法庭,希望我们就她盗窃铃铛一事出庭作证。闻听此言,我有些吃惊,难道就为一个铃铛?应该不仅仅于此吧。我问女警,她是否还卷入别的案件。女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委婉地说:“我不能说她没有。”

我和领导商量了一下,作出了自己的决定,然后对女警说,临近圣诞和新年了,我们希望大家都开心,尤其是这个女孩,我们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她和我们家闺女几乎一般大,甚至她们还一起在游乐场玩过。另外,自打偷窃铃铛之后,她再也没过来捣过蛋。因此,我们希望能给她一个机会,放弃就铃铛一事对她的指控。女警对我们表示感谢,说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不过,此事会被记录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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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是熟人社会阿
家园 【原创】流浪者

月中,晚上生意很淡,顾客寥寥,为节约水电,我们提前半个小时关门落锁。

正打扫着卫生,华仔在外面敲门,原来他是过来归还上次借走的鸡肉。华仔是一位广东老板,和我家LD一起在餐馆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他不但厨艺了得,而且为人精明能干,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两年前也开了自己的外卖店。平常,为了应急,我们两家时常相互借货,或者代买货物。

寒暄几句之后,华仔说起了一件事情。前阵子,有位英国流浪汉到他的店里讨吃的,他好心免费送了对方一份餐点,结果其他流浪汉闻讯接踵而至,让他不胜烦恼,问我们是否也碰到过相同的情况。

我回答说:“当然有啊。”

英国的福利制度虽然相对不错,但也因此滋生了不少社会问题,一些人四肢健全,但却五体不勤,宁愿吃救济拿福利,也不愿意工作,以至于连普通如教师、护士这类职位都出现大量缺口。根据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外来移民反而是勤劳肯干,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去做,而诸多的英国土生土长的人,却一天天沉沦在毒品、酒精和性中。

本镇流浪人士大多集中在镇中心,那儿餐馆超市集中,靠每日各家处理的食品,足够过活。较大的超市,如Tesco、Sainsbury,都设有食品捐助区,任人随意取用。近几年,经济不好,若干商店倒闭,门口的空地就被流浪者占据。偶尔,也会在各个社区的商业点看见流浪者。

由于前台是我的岗位,时常也会碰见来讨要的流浪者。我的方法是对来讨饭的就送一份大米饭,管饱。再有进一步的要求,恕不接受,皮球可以踢到去“度假的Manager”身上。

某晚,某人买了几份餐,也就十英镑左右,非要刷卡,但他的卡显然有问题,怎么也刷不过。请他去旁边的取款机取钱,他又推说取款机坏了。我说免费送他一份米饭,他说不加份菜不容易下肚,正纠缠间,他的一位酒友过来,替他支付了餐费。这位是对面酒吧的常客,估计救济金大多被他换了啤酒。

一次,去大伦敦南部的克罗伊登(Croyden)办事,需要经过一个过街地下通道,还没走进去,老远就传来能将人熏一个跟头的尿骚气。进去一看,通道一侧睡着几个流浪者,简单的就一床被,奢华的还配有床垫。

办完事,再次经过时,看见一位流浪者已经起床,这是一位穿着睡衣的中年女士,正用拖把打扫自己的周边,旁边是她的小狗,正在撒欢。

《1984》的作者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曾经写过一部自传体小说《巴黎伦敦落魄记》(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记录了自己在英国和法国流浪的一番经历。相比之下,时代还是在进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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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 啊,乌克兰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每隔一段时间,我必须得去医院做检查,或者接受后续治疗。在各大医院里,时常能看见身配乌克兰蓝黄国旗标志的乌克兰男护工,他们的英语不太好,大多只能做一些无需太多沟通的体力工作。

两年前,当俄乌战火刚刚燃烧起来的时候,本镇各处都能看见高高飘扬的乌克兰国旗,甚至连闺女的学校也升起了蓝黄色旗帜。对乌克兰的支持似乎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

一天,一位英语不太好的顾客前来点餐,等给他做好了以后,他道了声谢,拎起食物,就匆匆出门。但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我忙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说没有公共汽车了,他没法回去,想让我帮他找辆出租车。我询问了一下他的住处,恰巧是我正要出门送餐的那个区。打的过去,最便宜也需要十英镑,于是说干脆我捎他回去,就收他五英镑。他很高兴,欣然同意。

我一边开车,一边和他聊天,问他是什么地方人,得知他是乌克兰人后,我们的话题不由自主就扯到了正在进行的战争。对于俄罗斯,他怀着深深的恨意,“FXXK”不断,这也许是他唯一能表达自己愤怒的英文单词。问到我的看法,自己因为读过大量的苏俄小说,又是俄罗斯古典音乐和歌曲的死忠粉,对俄乌两国都有一定的好感。我想了想,说这是一场兄弟之争,对俄乌双方都是悲剧,而倒霉的则是两国的普通老百姓。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自己是在战争前来的,除了一对年迈的父母,亲戚都先后在英国落脚,而固执的父亲不愿意离开祖国。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套政府提供的廉租公寓。我将他放下,赶紧去送餐。

来我们店点餐的有一位身材娇小、容貌秀丽的姑娘,她一般在网上点好,然后自己过来取餐。看她的姓名,应该是斯拉夫人。几周,她又来了,因为我们还没做好,我只能抱歉地让她稍等一会儿。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同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问她是哪儿人。没成想,这是一位乌克兰姑娘。一年前,她以难民身份来到英国。她的英文说的相当不错,在附近的小公司找了份工作,孤身一人住在本社区的廉租公寓。她喜欢吃中餐,隔上几周,就点一次餐,犒劳一下自己。

取餐的时候,乌克兰姑娘问我对乌克兰的看法。我说,那是一片肥沃的黑土地,有绵长的第聂伯河,还有美丽的姑娘,她莞尔一笑,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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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东非兄弟帮

乔迪是我们的送餐司机,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却已经有一个三岁的可爱女儿。为了养家,乔迪白天要在一个配件商店打工,晚上下班就去做送餐司机。由于晚上回家还得照料孩子,经常睡眠不足,本来很精神的小伙儿,现在却时常显得萎靡不振。

每次有付款的送餐,我们还得提前给乔迪准备好零钱,因为他的所有收入都要上交给自家媳妇,除了银行卡,兜里分文皆无,看来妻管严并非我天朝的特有。家中有老人帮助照料孩子的日子,他家小媳妇儿时常坐在副驾位置相陪,看得出俩人还是很恩爱的。他们来自西南印度洋岛国——毛里求斯,小俩口的肤色较黑,但人长得都很漂亮,看模样应该是印非混血。

由于毛里求斯曾先后成为法国和英国的殖民地,因此乔迪能够讲流利的英语和法语。他有不少乡亲和朋友住在附近,包括同一文化背景的塞舌尔人、坦桑尼亚的桑给巴尔人,被我戏称为“东非兄弟帮”。楼上住的梅丽莎也是那儿的人,她最喜欢吃我们店的椒盐鸡翅。

兄弟帮每个周末都会聚在一起,伴着动感强烈旋律欢快的音乐,或随声欢唱,或摇摆舞动,夏日,他们喜欢聚在小草坪那儿,冬天,躲在炸鱼薯条店的后门避风处,下雨时,则换到了彩票店门口。兄弟帮的老大应该是体型壮硕的老约瑟夫,他每次都带着一个老式的录音机,给大家放音乐。如果最近兄弟帮没啥动静了,那一定是约瑟夫回塞舌尔老家了。

兄弟帮的几个成员最常点的是姜葱炒肉,无论是猪肉还是牛肉,都是他们的挚爱,几乎每次必点,再配上酸辣汤、鸡球,便是他们聚会的佐餐佳品。取餐的时候,每次都要额外多要几个餐叉,因为他们总乐于一起分享食物。有时候,他们玩忘了,如果不忙,我就多走几步,给他们送去,一来二去,便成为他们的“Brother”。

父母刚来的时候,带他们散步,街旁的窗户忽然有人大声和我打招呼,抬头一看,原来是兄弟帮的乔治。我一边挥手回应,一边和父母介绍,他在机场做地勤,最近才搬过来。他家门口的两株玫瑰,长得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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