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Real Horror：怎样揭穿一名连环纵火杀人犯？1 -- 万年看客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FUTB48dSd8&t=963s
当纵火调查员马文.凯西队长/Marvin Casey奉命前去查看一起工艺品店的火灾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将会揭开怎样的惊天大案。这只是一场小火，很快就被经理扑灭了。起火点显而易见，马文没花很长时间就找到了点火装置：一支香烟，尾部固定着三根火柴。无论这件装置出自谁手，此人必定经验丰富。不过他刚刚犯下了大错，因为马文在装置旁边发现了一张带着指纹的纸片。这个指纹最终让调查人员锁定了二十世纪最猖獗的纵火犯，一个恶毒冷血的杀手，多年来一直在加利福尼亚州制造恐怖袭击，将众多建筑物烧成白地，将建筑里的人们活活烧死。不到最后你绝对料想不到此人的身份，更不会想到他居然会看似无意识地承认了自己的一切行径。
一：生死边缘
1980 年，《经济学人》宣称洛杉矶成为了美国第二大城市。1981 年，这座城市将以“一切尽在洛城/LA's the place”的口号庆祝建城二百周年。用《经济学人》的话来说，洛杉矶终于成为了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地方”。纡尊降贵的英国新闻风格姑且不论，洛杉矶的经济增长的确难以忽视：无数拔地而起的楼宇勾勒出了全新的天际线，全新的高速公路通向全新的旅游景点与文化机构，当然还有仍处于好莱坞大片黄金时代的电影业。一切尽在洛城——诚然如此。当洛杉矶举办 1984 年夏季奥运会时，这座城市的声誉已经在世界各地人们的心目中得到了巩固。我们其他人只能通过小小的电视屏幕远远地羡慕这座棕榈树荫点缀的城市如何如梦如幻。对于许多人来说，一切确实尽在洛城。
但是虽说洛杉矶在有些人心目当中确实好似世界中心，另一些人却觉得它更像一座行走在悬崖边缘的危城。洛杉矶快速城市化的代价同样不容小觑。空气污染突破纪录，城里的雾霾几乎可以用刀切开。贫困加剧，人满为患，难以弥合的种族敌意，还有深不见底的警察暴力与腐败。所有这些结合在一起，使得洛杉矶成为了美国第二危险的城市，或者说美国的连环杀手之都。毫无疑问，洛杉矶佩戴着不可一世的面具。表面上她是一座烈火烹油的世界级城市，但在内心深处她既沸腾又混乱，尤其吸引那些身处疯狂边缘的怪物们。
在1984 年之前的几年里，有一头这样的怪物一直潜藏在阴影里祸害洛杉矶都会区的安静街道。这是一名连环纵火犯，利用不断上升的犯罪率与无处不在的骚乱作为伪装。自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以来，洛杉矶的纵火问题一直在恶化，在此期间纵火犯造成的火灾增加了 400% 以上。可以理解的是，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洛杉矶大都市区的火灾开始引起居民的担忧，并且经常成为头条新闻。北部地区受到的袭击似乎最严重，尽管西好莱坞、帕萨迪纳与格伦代尔等地都发生了多得异乎寻常的火灾。尽管没有人真正将其中的某些火灾与单个连环纵火犯联系起来，事态的恶化已经促使洛杉矶县的一些城市在八十年代初组建了自己的纵火案件调查团队。这一做法管用了一段时间，然后就不管用了。纵火犯潜伏了起来等待时机，现在他正要再次作案。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袭击规模将会升级。就人们所知，直到 1984 年，这个神秘的独狼纵火犯虽然破坏力极大，但却尚未造成任何生命损失。可悲的是，这一点即将以人们能够想象的最可怕方式遭到打破。就像所有连环纵火犯一样，他正在玩一个极其危险的游戏，失控只是时间问题。这样的失控可能发生在随便哪个晚上，随便哪个他点燃的火场。但是这一次碰巧是1984 年 10 月 10 日晚上，地点是一个名叫帕萨迪纳的城市。
帕萨迪纳位于洛杉矶县东北部地区，距离洛杉矶市中心仅有11英里。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这里就有一座 42000 平方英尺的购物中心，里面遍布商店和餐馆。其中最大的是一家名为Ole的五金店。从家具到煎锅，Ole五金店出售你可能想要的一切居家物资。而且一旦购物完毕，你还可以在附近的食品摊位买点东西吃。对于帕萨迪纳的许多富裕居民来说，去Ole采购其实相当于出门游玩。但是在这个晚上，比利与艾达.迪尔夫妇/Billy & Ada Deal并不打算在Ole里面随便逛逛。他们很清楚这一趟要买什么，而且他们需要尽快买完，因为老两口出门时还带上了两岁半的外孙马修.特罗伊德/Matthew Troidl。晚上7点30分左右，一家三口人刚刚开进停车场，马修就发现附近有一家冰淇淋店。就像任何一个两岁半的孩子那样，他非要吃一个薄荷巧克力片冰淇淋。此时天色已经晚了，比利与艾达实在不乐意应付撒泼打滚的小孩子，于是他们答应马修，只要马修不哭不闹地跟着他们把正事干完，他们就给他买冰激凌。就像魔术一样，马修立刻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乖乖跟着姥爷姥姥去采购木料与油漆。然后三口人就走进了商店。
晚上八点之前的某个时间点，比利与艾达决定兵分两路。比利去商店西边看看木材，艾达带马修到商店的东北角找油漆。Ole的店面曾经是两家独立的商店，所以店铺里面有一道隔离东西的内墙。西边安装了喷水灭火系统，但是东边——也就是艾达与马修所在的这一边——没有安装。当时这样做在技术上并不违反消防规定，因为内墙上安装了几道大型防火门。这样的设计很快就会造成致命的结果。几分钟后，商店里传来一声巨响，木材区的扬声器里传来了难以辨认的公告。比利听到了公告。事后他回忆道，当时他还以为也许关门时间到了。 然后他听到尖叫声，看到惊慌失措的员工跑过中央防火门。他们说发生了火灾，并且大喊着让他赶紧出去。但是比利知道艾达和马修就在着火的那边，所以他打开了一道防火门，却只看到了浓浓黑烟。他又尝试打开另一道门，结果是一样的。然后他跑回入口，心想也许艾达和马修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一名年轻店员吉姆.奥博戴姆/Jim Obdam拼命地告诉人们马上离开。火势蔓延得很快，东区的灯已经开始熄灭。但是他知道里面还有人，所以他留了下来。他遇到了艾达和马修，他对祖孙二人尖叫道他们需要马上逃出去。三人一起穿过浓浓的黑烟向商店正门方向走去。几分钟后，吉姆转身检查艾达与马修是否还跟在他身后，这才意识到三人已经走散了。此时灯光已经完全熄灭，火势正在迅速蔓延，所以吉姆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事：他在黑暗中手脚并用地爬行，沿着墙壁向出口摸索。不久他就回到了外面，呼吸到了夜晚的空气。由于肾上腺素的缘故，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头到脚遍布烧伤。坐在外边的吉姆目睹火焰吞噬了整栋建筑。人们纷纷从出口奔逃出来，有些人差点就没能幸免。
这场火灾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席卷了这个足球场大小的仓库，速度之快几乎令人难以置信。一些员工记得自己几乎是被火焰从消防出口吹出来的。有人形容这是一场“火焰海啸”。专业术语将这种现象称为“闪燃”，即室内所有物品因为超过1000华氏度的高温而同时突然起火。此时火势如此猛烈，热量熔化了建筑内众多防火门上的熔断链，这意味着它们现在已经自动落下。这原本是它们的设计意图，目的是帮助隔离火源，限制其氧气供应。但是眼下它们也困住了还没逃出来的人，而外面的人只能无助地听着。根据后来的报告，那些门本可以手动打开，但是当时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健康和安全培训不足——没有人能做到。消防员几分钟内就赶到现场，但是这场灾难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应对能力：一个装满易燃材料的巨大建筑，而喷淋系统只覆盖了一半。此时比利已经急得不知所措，他恳求消防员帮他找到他的妻子和外孙。他们告诉他一定会救出他们，他们也真的尽力了。他们举着水龙冲向火线，但是没过几分钟就被逼退了回来。然后他们尝试打开防火门，比利也和他们一起使劲，但是门纹丝不动。最后，比利和那些还有亲人没能逃出来的人们只能无助地看着他们的整个世界化作飞灰。
艾达.迪尔。马修.特罗伊德。吉米.塞蒂纳/Jimmy Cetina。卡罗琳.克劳斯/Carolyn Kraus。不仅仅是报纸上的统计数字或名字，而是被家人深爱的真人。他们的名字对于你我来说可能并不熟悉，但是他们与我们一样拥有过最重要却又短暂的事物：生命。在几分钟内……他们的生命都被夺走了。
回到火场这边，帕萨迪纳当地的消防部门眼下急需帮助。来自周边地区的九支消防队已经被派往现场。但是帕萨迪纳消防队长在电台里听到的信息却令他感到困惑，因为这些援军似乎被派往了错误的方向。那是因为当天晚上还发生了另外两起纵火袭击：一起发生在在Ole's南边大约三英里处的杂货店，另一起发生在东边大约6英里处的大型超市。消防员当时并不知道这是纵火犯的调虎离山之计。最终他们花了几个小时才控制住火势。到了第二天早上，Ole's只剩下了一部分摇摇欲坠的外墙和一堆冒烟的废墟。消防员很快就找到了火灾的遇难者，所有四人的遗体都在在商店的东北角被发现。根据发现他们的消防员的说法，看起来吉米.塞蒂纳和卡罗琳.克劳斯在逃出来之后为了帮助其他人又重新进入了商店。四具遗体距离紧急出口都不到两米。
灾难的程度已经清楚了，现在每个人都想要答案，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即将到达现场的纵火调查员。吉姆.艾伦/Jim Allen——加利福尼亚州消防队长兼纵火调查员——记得现场一片混乱。他在格兰代尔消防队的纵火调查员约翰.奥尔/John Orr之后不久到达了火场，这位奥尔此前被任命成为了纵火爆炸调查主管。这两个人都非常有经验，尽管他们的工作领域各有侧重，但是两人彼此很熟悉。他们一到现场就投入工作，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花了几个小时在废墟当中寻找起火点的证据：所谓起火点就是火灾可能开始的地方。但是他们的调查很快就被叫停了，因为火场已经被定性成了犯罪现场，因此要交给洛杉矶郡治安官部门来接管。又过了几个小时，一名警士召集现场所有人开会并且宣布了发现结果：火灾源自阁楼的电气短路。吉姆.艾伦和约翰.奥尔都非常愤怒，当场明确表示反对，认为这项调查进行得太草率了。但是执法部门和消防部门的关系一言难尽，长话短说，洛杉矶郡治安官部门的级别高于消防队。两位调查员也被公开提醒别忘了这一点。
双方激烈争论了一番，但是最终还是纵火调查员做出了让步。当天晚上两人来到酒馆里，一边喝啤酒一边咒骂警*方无能。约翰.奥尔看起来特别愤怒，而吉姆则尤其记得自己感到了沉甸甸的内疚。但是两人都知道最好不要试图对抗整个洛杉矶治安官部门，所以至少眼下他们决定暂时翻篇。约翰指出，Ole's火灾的周边情况远非巧合。那天晚上约翰被叫去处理那两起超市火灾。它们都被确定为纵火。两起火灾的起火点都在薯片货架上。这里是完美的纵火起点，因为薯片非常油，极其易燃。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此类案件。事实上这个纵火犯的手法早已声名狼藉，以至于他为自己赢得了一个绰号：乐事大盗/Frito Bandito。约翰向吉姆.艾伦解释说，他认为薯片火灾的作用应该是调虎离山，大盗的真正目标是Ole's。一段时间以来，洛杉矶大都会区的纵火调查员一直在收集这位乐事大盗的信息，这份信息汇总被相当恰当地称为薯片档案。他们推测这个乐事大盗还要对其他好几起以类似方式开始的火灾负责。这些火灾的情节惊人地相似，起火点总是设置在易燃材料当中，遭到袭击的总是零售店，起火时间总是在营业时段。在其中一起火灾中，他们采集了一件似乎是延迟纵火装置的东西：一根香烟，烟屁股上用橡皮筋缠着三根火柴。负责整理薯片档案的调查员告诉了约翰.奥尔，与Ole's火灾同时发生的可疑薯片火灾背后有着怎样的背景。可是此时已经太晚了，Ole's的残骸已经被清理，任何纵火的证据也早已不复存在。如果这次的案件真是乐事大盗所为，那么调查员们这次没交好运，只能等待他再次袭击。
谁也没想到，几天后另一家五金店——北好莱坞的Builder's Emporium——也起火了。又过了几个月后，另一家较小的Ole's-——还是在帕萨迪纳——几乎遭遇了同样的命运。幸运的是这一回火灾几乎立即被扑灭，但是原本可能酿成极大的灾难，因为数千人当时正聚集在附近街道上参加一年一度的游行。这两起五金店火灾本应启动更大的调查，但是并没有。那时候的调查体制依然很不到位。以约翰.奥尔为例，他其实并不是帕萨迪纳纵火案调查组的一员，而是格兰代尔调查组的成员。他之所以在Ole's火灾发生当晚被派往帕萨迪纳，仅仅只是因为当时他碰巧在当地。至于洛杉矶治安官部门那位负责整理薯片档案的调查员，他的职责是洛杉矶市，不是帕萨迪纳。洛杉矶市非常庞大，洛杉矶郡甚至更大，而且部门之间的沟通并不顺畅。这起案件本可以——也可以说本应该——在第二次Ole's火灾那里结束，因为洛杉矶市纵火调查组在起火点再次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延迟点火装置，依然是一根香烟上用橡皮筋缠着三根火柴。这绝对是同一人所为。后来的事态发展将会清楚表明，这个装置绝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装袋保存录入系统的证据，还是纵火者的一条信息。这条信息响亮而清晰：我仍然逍遥法外，而且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足够聪明到能抓住我。
二：四面火起
【加利福尼亚州秋天的到来预示着强风的兴起。从北边的莫诺市到南方的圣安娜，这股强风有时刺骨寒冷，但是更多的时候则是炎热熏人，而且总是十分干燥。问题通常在北部不那么严重，因为那里风力较弱。然而在南部，覆盖山坡和山脉的茂密植被会被强风脱水预热，变成敞开的火药箱——新闻旁白】
啊，加利福尼亚，美国梦的终极体现。斯坦贝克曾经讽刺地写道，在这里“你随便一伸手就能摘到一个橙子，而且气候永远不会变冷！”实际上加州确实会变冷，而且还会变得非常热。事实上这里比起其他任何州都更容易发生野火。某生物气候学家认为：“在几乎所有方面，加利福尼亚都提供了野外火灾的完美配方。”这里很热很干燥，而且在一年的某些时候风还很大。众所周知，圣安娜风和迪亚布洛风是加州自然天气周期的一部分，但它们极大地增加了野火风险。它们使火势蔓延变得更容易。在Ole's火灾之后的几年中，北加利福尼亚山麓火灾数量出现了令人震惊的增加。无论是什么人要对此负责，此人都绝对很清楚风的力量。
随着Ole's的废墟被推土机推平，调查报告最终明确定性这起火灾是意外事故，始于阁楼的电气系统。Ole's火灾源于纵火的可能性不再得到公开或者私下讨论，更没有人承认火灾可能出自连环纵火犯之手。在随后几年，洛杉矶北部地区的城镇居民再次遭受了一系列纵火火灾的打击。格兰代尔、伯班克、帕萨迪纳、克雷森塔谷。像时钟一样，火灾通常在某个山坡上，通常在下午4点之后爆发。还有其他火灾——在小巷、车库或装满碎片的垃圾箱中，通常在彼此的街区内。火灾，然后是分散注意力的火灾。
格兰代尔——洛杉矶第四大城市，位于市中心以北大约10英里处——似乎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区。1985年上报的纵火案增加了78%。这里是约翰.奥尔的地盘，问题如此严重，以至于他现在加入了专门的纵火调查二人小组。这个小组很快就开始将其中一些火灾归结于单独一名纵火者，很可能就是那个放火烧薯片的家伙，因为这位纵火者的名片——由一根香烟组成的延迟点火装置——似乎无处不在。莫非幕后黑手真是乐事大盗吗？“看来他的行动最近升级了很多。幸运的是目前还没有人受伤，但是每次他点火都会增加有人受伤的可能性。”二人小组的另一位成员丹尼斯.威尔逊/Dennis Wilson评论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在好几次火灾当中，幸存者的逃生过程都险之又险。在一个特别可怕的案例中，地下室车库火灾堵住了一户住在两层公寓楼的家庭的唯一出口，就连消防员都对他们的幸存感到惊讶。另一方面，尽管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独狼式纵火者的理论依然远远没有得到广泛接受。附近伯班克市的消防队队长评论道：“我们不认为是同一个人，但是我们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另一个妨碍独狼纵火者理论得到接受的因素在于，这位纵火者每次动手之后都会潜伏一个来月，下次则会轻微调整他以前的手法。但是他总会回来。而且当他回来时事态总会升级。
1986年，轮到了一位道格.斯托布/Doug Staub加入格兰代尔纵火调查二人小组。他在这个小组工作了一年半，期间看到的火灾比起他职业生涯的其余时间加起来还要多。情况很糟糕：数百英亩的土地被点燃，整个房屋被烧成平地。但是现在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他与约翰.奥尔一起开展调查，再次发现了同样的香烟与三根火柴的点火装置，但是如今装置上面还附着着硬币。他们很快就意识到纵火者这样做是为了给装置增加配重。这种新式装置出现得如此频繁，以至于纵火者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全新的绰号：投币者/Coin Tosser——事实将会证明这个绰号的后半部分多么恰如其分*。
*【Tosser也有蠢货之意。】
与此同时，纵火调查小组——特别是格兰代尔二人小组——开始得到第一份目击者描述：白人男子，黑发，一般身高，一般身材，二三十岁，开着一辆货车或者卡车。不是非常具体，但至少缩小了范围。尽管如此，随着1986年夏天的结束，格兰代尔二人小组还是没有抓到难以捉摸的投币者。与此同时，投币者还开始了一系列奇怪的心理游戏。比方说某一场特别糟糕的山火摧毁了几所房屋，火场里发现了投币者的标志性装置，调查人员开始推测纵火者或许伪装成了摄影师返回现场观看调查人员取证——可能还打算挑衅调查人员。还有一次，投币者袭击了伯班克的一家礼品与家居用品店。当火灾不可避免地开始时，店老板发现她自己打不通报警电话。当她逃离商店时幸运地遇到了一个治安副官，此人正好在巷子里闲逛。惊慌失措的老板告诉治安副官，她非常担心住在商店隔壁的老人。然后这个神秘的副警长迅速采取行动，跳过栅栏来到隔壁警告老人赶紧离开。当消防员最终到达时，这位神秘的治安副官已经没影了。当然，他就是投币者，这次又是他的心理游戏，尽管这一次的游戏让店老板牢牢记住了他的长相，他似乎不在乎这样做会在未来造成什么后果。
这就是投币者的奇怪之处。他的许多行为相当冒险且大胆，但是不知何故，他总能不可思议地伪装自己，融入人群。每次道格与约翰以为自己发现了线索——一个嫌疑人，一份清晰的货车描述——到头来总是一无所获。尽管如此，毫无疑问，事态现在正在升级，这意味着犯人也越来越容易出错。但是如果调查人员真要抓住这个家伙，犯人必须犯下不可否认、无法解释的大错，例如将指纹留在现场。
三：变本加厉
如果你是一个想要真正扬名立万的纵火犯，那么计划在1987年1月13日举行会议的城市无疑是最佳选择。那是在Ole’s五金店发生火灾后的第三年，加州纵火调查员会议正准备在加州弗雷斯诺市——距离洛杉矶大约4小时车程的北部城市——举行为期两天的年度研讨会。这个会议正如听起来那样乏味，242名与会者期待着通常的会议程序。没有人能预料到即将发生的混乱。
从会议的第一天开始，沿着一百英里长的加州99号公路，一连串的火灾在三天内接连爆发，从弗雷斯诺市开始一直延伸到贝克斯菲尔德市。起初火灾的规模很小。在弗雷斯诺，一家药店里的睡袋展示区被点燃了。不到一个小时，另一家布料店的泡沫枕头箱也被点燃了。然后在不到48小时后——1月15日星期四，弗雷斯诺的另一家布料店起火了。这次火灾很大，造成了30万美元的损失以及一场爆炸，炸毁了商店的所有窗户。堪称奇迹的是，直到此时依然没有人受伤乃至丧命。加州消防局长办公室的纵火调查员斯科特.贝克尔/Scott Baker那天一到达现场就知道这绝对是纵火。但是在举行纵火调查员会议的城市发生了这么多纵火案？这决不仅仅是巧合，警钟正在敲响。第二天早上——1月16日星期五——在距离弗雷斯诺40英里的图莱尔市，一家旧货店又发生了一场火灾。起火点依然是睡袋展示区。45分钟后，在城市的另一边又发生了另一场火灾，这次是一家折扣店，起火点位于泡沫枕头箱里。但是纵火犯还没有结束。几个小时后，在图莱尔以南一小时车程的贝克斯菲尔德市又发生了两场火灾。第一次是在一家手工艺品店，第二次是在布料店，两次的起火点都是在一个装满化纤材料的展示柜。只是这次纵火犯犯了错误。因为被叫到贝克斯菲尔德第一场火灾现场——手工艺品店——的纵火调查员叫马文.凯西。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即将发现什么。
手工艺品店的火灾并不严重，经理立刻注意到了火头并且用灭火器扑灭了它，在起火点留下了一层白色粉末残留物。马文立刻注意到起火点是一个曾经装满装饰性假花的木箱。马文探头进去，在木箱底部看到了一个延时燃烧装置——已经反复出现过许多次的那种延时燃烧装置，旁边还有一片黄色便条纸。他小心地拿起它们，放进了证据袋。那天晚些时候，马文接到了弗雷斯诺的纵火调查员斯科特.贝克尔的电话，然后线索终于开始串联起来。斯科特在弗雷斯诺火灾当中发现了同样的燃烧装置，从香烟品牌到火柴数量都丝毫不差。而且两起案件的目击者描述虽然相当模糊，却很相似：一个中等身高、中等体型的黑发男人在起火之前表现得很可疑。如果这个纵火犯想要引起注意，他很快就会得到。
如果你是一个纵火犯并且不慎犯了错误，马文.凯西——熟人们都称呼他为马夫——可能是最难对付的人。他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散发着友好的德州魅力，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有一本关于本案的书声称他具有“边疆执法者特有的睥睨眼神”。这句描写可能有点戏剧性，但是马文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戏剧性的人。因为在他与斯科特通电话之后的那个早上，马文坐在办公桌前开始思考，然后他邀请斯科特到他的办公室面谈。二十年的纵火调查员经验促使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斯科特来到之后，马文向他解释道：弗雷斯诺的两场火灾分别发生在纵火调查员年会的前一天以及会议结束后不久；然后纵火者从弗雷斯诺沿着99号公路回家——可能在洛杉矶郡的某个地方——并且一边走一边放火。从点火装置到使用装置的方法都表明此人经验丰富，他知道选择哪些引火材料，也知道如何设置装置。马夫对斯科特说，“这家伙会不会是一名纵火调查员？”
斯科特没有立即驳斥他。但是如果要讨论“如果”，那么反面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如果”更值得讨论：“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凑巧呢？”也许吧。但是此时马文无法停止思考。所以他把那一小片便签纸送到实验室，希望能找到一个指纹。等待结果的时候，马文得到了年会的参会名单，总共242人。他查看了哪些人会沿着99号公路向南行驶回到洛杉矶；他们是否独自离开；他们何时退房。他打了很多电话，惹恼了很多人。但最后他还是整理出了进一步的名单：55名纵火调查员。55名嫌疑人。然后他接到了电话。在那张小黄纸上发现了一个指纹，而且它与犯罪数据库中的任何数据都不匹配。留下指纹的人没有犯罪记录。这一点符合马文的理论，所以他立即打电话给上级部门——也就是酒精、烟草、火器和爆炸物管理局ATF——但是电话那头的特别探员的态度十分不以为然。提取55名纵火调查员的指纹意味着要去他们各自的消防局，让每个人按一遍手印。“目前的证据不足以支持我们这么做，所以谢谢你的理论，但是不用了。祝你一切顺利。”马文后来回忆道：“我无法让任何人相信我，因为他们不想相信我。”
不用说，马文非常失望。他的调查思路让他沦为了局外人，许多同事都对他敬而远之。马文知道他不能硬来，至少现在不行。现在硬来很可能意味着失去工作。他只能等待纵火犯再次作案。等待将会很漫长，确切地说他要等上两年。但是归根结底，这位独狼纵火犯并不擅长做决断，他放火只是出于情不自禁。这一次的纵火调查员年会在太平洋丛林市举行——这是一座沿海城市，位于洛杉矶以北，大约5小时车程。同样的模式再度出现：一系列火灾沿着通往会议举办地的南部高速公路依次冒头，起火点都在泡沫垫或者枕头当中，许多火场都发现了标志性的装置。就像弗雷斯诺-贝克斯菲尔德的火灾一样，就像投币者一样。而且这些装置外面都包裹着黄色笔记本纸，材质与第一次纵火调查员会议期间发现的纸片一样。马夫很快就听说了这件事。到1989年3月底，他用相同的标准交叉对比了两次会议的参会人员名单，将55个名字缩减到了10个。并不意外的是，这一次ATF更乐意前往纵火调查员所属的消防局提取指纹。马文终于抓住了犯人，一切都结束了……或者至少应该结束了，只有一个小问题：
“我很抱歉，马夫，这个指纹与名单上的任何人都不匹配。”
这个结果对于马文来说简直不可理喻。他很确定自己是对的，但是既然指纹不能与名单上的任何纵火调查员相匹配，那么这条线索就断了。仔细想想，这个假设听起来确实有点像是悬疑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你可能会问，其他 ATF探员有什么看法？已经发现了这么多引火装置又有什么说法？问得很好，但是当时马文还不知道任何其他纵火调查员发现的装置。就像前文所说的那样，从乐事大盗到投币者，对于这些案件的调查完全缺乏应有的部门间协调配合，否则情况很可能会大不一样。不过马文是个很固执的人，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是对的，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但是眼下他还能做什么？指责指纹专家搞错了？他们非得笑死他不可。马文只不过是个地级市的小角色，一个满脑子阴谋论却没有证据支持的乡巴佬——他很清楚这些人在背后怎样奚落自己。不过他还知道另外一件事：这个家伙——无论他是谁——绝对不会金盆洗手。马文很了解纵火犯，也很了解纵火调查员。这个家伙以前犯过错，今后肯定还会犯错。马文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这一次他不必等待太久，因为这个纵火犯的每一次纵火都是是一条响亮而清晰的信息：显然你们没有人聪明到可以阻止我，所以我想我会将一切都烧掉。
四：应烧尽烧
从1990年12月到1991年3月，洛杉矶地区遭受了一系列纵火事件，其规模之大前所未有。纵火者回来了，他企图一家商店接一家商店将洛杉矶烧成灰烬。这些都不是什么小火灾。百货商店在购物高峰期被化为焦土，其中有些商店挤满了数百名勉强逃脱的顾客；还有些商店布置了大型玩具展区，孩子们正在和父母一起在里面挑选。这些袭击居然没有造成伤亡，实在令人无法理解。至于这些火灾造成的财产损失则达到了数百万美元。灾难面前，人们开始疑神疑鬼。任何被遗弃的购物袋或者包裹都会引发紧急求救电话，规模较大的零售商店甚至开始雇佣额外的保安。这些火灾的选点充满策略与恶意。主要火灾周边总会伴随着分散注意力的次要火灾，而且总是同样的作案手法：起火点总是化纤与合成材料的展示架，通常是某种类型的垫子或枕头；然后延迟燃烧装置又开始频繁出现。事态已经失控了。在这一系列纵火行为的最后，纵火者在两小时内就在一小片区域引发了五起火灾。
如果你现在怒不可遏，不妨先消消气，因为接下来是好消息。前文提到过跨部门沟通当时并不十分顺畅，事实证明如果被焚毁的建筑足够多，这一点也能得到改变。不出所料，在纵火调查员年会附近纵火肯定会引起重视，接下来在洛杉矶市中心进行一次全面GTA风格的定时狂暴任务则会让你收获五星通缉的待遇。于是ATF再次登场并且带来了重火力。ATF探员平时负责的都是城市与州一级重大火灾调查，特别是涉及纵火牟利或者有组织犯罪的火灾。他们的工作重点在于跨管辖区的案件，每当重大案件需要特别探员来处理时，他们就会接受召集。此时的洛杉矶的确需要他们出手。1991年初，为了应对纵火，ATF成立了一支特遣队。随着特遣队的成立，投币者得到了最后的代号：枕头纵火者/Pillow Pyro。老实说，刚刚成立的枕头纵火特遣队——这就是他们的官方称呼——还没有将最近的火灾与上文提到的任何其他火灾联系起来，但是他们会的。
特遣队的规模很小，ATF内部将他们称作“三奇侠”。这四位探员将在接下来的故事里发挥重要作用，所以我们先来快速了解一下他们。第一位是格伦.卢塞罗/Glen Lucero，越战老兵出身，干过消防员，现在是侦探。然后是肯.克罗克/Ken Croke：一个年轻的新手警察，平时有着玩得很疯的名声，后来他利用这一点去卧底，扳倒了一个飙车帮派。下一位是艾普丽尔.卡罗尔/April Carroll：年轻且有抱负的毕业生，走路飞快，脑子转得更快。“三奇侠”的主管名叫迈克.马塔萨/Mike Matassa。就在接手枕头纵火者案之前不久，他刚刚因为破案率高而被提升为主管，不过他内心深处并不喜欢行政工作。他在骨子里还是一名街头警察，身上还有伤疤为证——但是实际上这道疤是他小时候从摇篮里掉出来才留下的，而且他不止一次与同事们分享过这个小故事。无论如何，他都是一名非常出色的侦探，平时渴望像这样的大案。可以肯定地说，如今有了一支专门追捕他的特遣队，枕头纵火者逍遥法外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他已经藏不下去了。是时候找出这个怪物到底是谁了。
五：纸难包火
随着火灾变得更加频繁且凶恶，马塔萨和三奇侠知道时间不在他们这边。因此特遣队想出了一个计划。他们看到了洛杉矶火灾的模式，现在他们必须迅速串联线索。于是他们开始传播消息。1991年3月，在一次火灾调查员的区域失火小组会议上，一位洛杉矶消防局的调查员提出了一份“枕头纵火者公告”。区域失火小组会议是由洛杉矶大都会区以北的山麓城市组成的信息共享小组，参会的城市都没有自己的大型纵火调查单位。这位调查员展示了枕头纵火者的作案手法，概述了火灾的例子，建议了应该做什么以及应该注意什么，然后向一屋子纵火调查员分发了一份传单，详细说明了招牌纵火装置的构造。大多数与会者坐在那里，尽职尽责地听着，不过是又一次会议而已。但是传单被分发到各人手中之后，一位与会者骤然打了个寒战。此人正是加州消防局纵火调查员斯科特.贝克尔。他以前见过那个装置……就在四年前的弗雷斯诺。他和马文.凯西曾经深入讨论过这个装置，现在它就印在他面前的传单上。他想当场说出自己掌握的情报，但是他不得不强行忍耐下来。首先，纵火者是调查员的理论并不受欢迎；其次，如果马文是对的，纵火者现在很可能就坐在会场里。所以斯科特等到会议结束之后才和洛杉矶消防局的调查员私下说了几句话。他告诉对方，他需要告诉他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在这里不能说，你得去停车场中间等我。”如此神秘的做派让调查员感到有些不安，他可能以为斯科特是在故弄玄虚，不过他还是同意了。在停车场中间，斯科特向对方告知了马文的理论以及他掌握的一切情况。然后他亮出了底牌：我们不仅找到了和你们找到的一模一样的装置，而且还找到了更好的证据：一个指纹。
可以想象，当枕头纵火特遣队的三奇侠走进马文的办公室时，后者的表情有多么精彩。他当即拿出了所有的情报。三奇侠之一的格伦.卢塞罗后来记得他当时礼貌地听着马文开始详细阐述他的理论，心中暗想：“这很有趣，但是马文已经把它研究透了。”确实如此。而且也许更重要的是，那个至关重要的指纹实际上并没有匹配结果。与马文相比，三奇侠们对于这个理论并不特别兴奋。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带回了证据，并且半心半意地向迈克.马塔萨转达了马文的理论：没错，案发现场有一个指纹，但是没有匹配。马塔萨谨慎乐观地指示道：“那么我们再试一次好了。”就这样，1991年4月17日，指纹接受了更先进且更可靠的新技术的分析。他们现在可以借助电脑来扫描指纹并给出一个分数。而且电脑不仅可以扫描所有纵火调查员的指纹，还可以扫描全国所有执法人员的指纹以及任何曾经申请过执法工作的人的指纹，比如一个二十年前申请加入洛城警局但是失败的火灾调查员。接下来的情节毫不意外：这次电脑找到了匹配结果，就在那里，清晰明了。艾普丽尔记得当她被告知结果时不得不坐下来听电话。
“……关于1987年贝克斯菲尔德火灾的证据，呃……听着……结果非常奇怪……你应该告诉纵火调查员不要乱碰证据！这张纸肯定被约翰.伦纳德.奥尔触摸过，留下的是无名指指纹。他不是格伦代尔的纵火调查员吗？他跑到贝克斯菲尔德干什么去了？”
约翰.伦纳德.奥尔，故事开头那位备受尊敬的格伦代尔纵火调查员，那个在Ole纵火案之后首先提出独狼纵火者理论的人，那个说服他的警察搭档在城里追捕纵火者的人，那个坚持认为Ole's火灾的起因是纵火的人。这条消息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一定有别的解释……怎么会是约翰.奥尔？！他是他所在专业领域的领导者，每个人都知道他多么擅长寻找起火点。当时他们都在想“一定出了错，也许电脑弄错了。”所以他们问马文：“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能以专业身份触摸那张纸吗？”马文毫不含糊地回答：“没有！”这正是他们所期望的答案。说到底，为什么约翰会跑到离他在格伦代尔管辖区两小时车程的贝克斯菲尔德，担任当地火灾的调查员？所有的怀疑都消失了。电话另一端的马文怀疑他们取得了进展——确实如此，但他们不能告诉他。马文对此非常生气，他觉得自己有权知道。最终三奇侠屈服了，告诉了他。马文只觉得寒气刺骨，因为当年正是约翰训练他成为了火灾调查员。三奇侠之一的格伦.卢塞罗也感到毛骨悚然，因为他曾经是约翰的邻居，还曾被邀请参加约翰家的圣诞派对。作为一个消防员，他参加过许多约翰主持的纵火讲座。他还读过约翰写的论文，写得很好。
你可能以为这是无法辩驳的铁证，约翰肯定解释不清，他将立即遭到逮捕与起诉。但事实并非如此。枕头纵火者特遣队只知道最近的洛杉矶火灾，现在又知道了1987年调查员年会期间的一系列火灾。他们不知道其他任何情况。但是他们当然知道肯定还有更多案件没有暴露。他们现在必须开始查看其他可疑的火灾，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开始挖掘其他部门的档案，仅仅通知那些绝对必须知道的人——当然绝不能告诉约翰。他们当时还不知道，但是他们即将面对远超想象想象的火灾。这个案子即将深入，因为投币者火灾，乐事大盗火灾，Ole's五金店火灾……都是约翰的手笔。由于案情高度复杂，他们需要时间。更有甚者，由于在纵火案件中收集确凿证据的难度极高——纵火是检察官的噩梦——他们在理想情况下需要趁着约翰作案时抓现行，所以特遣队将不得不扩编。此外他们还需要开始跟踪约翰。所以他们申请了法院命令，将电子跟踪装置贴在他的车底。几周后法院又批准他们使用另一个追踪装置，于是他们开始计划蹲守。他们的时机再好不过，因为几天后约翰将参加另一场纵火调查员会议。可以肯定，这些人当中谁也想不到约翰将会使出怎样的招数来对付他们。
六，明暗过招
1991年4月27日星期六，三奇侠、马塔萨和新近扩充的特遣队开始跟踪约翰的一举一动。这次的纵火调查员年会定于4月29日星期一召开，因此约翰将会于周日向北行驶3小时.特遣队尽职尽责地将自己的车停在约翰视线之外等待着。就像他们期望的那样，约翰在周日早上准时离开了家。几个小时之后真正的监视开始了。从白天到晚上无事发生。一开始设法在约翰的车上安装跟踪装置确实相对令人兴奋且肾上腺素激增，但是任务接下来的部分很快就变成了令人麻木的无聊差事。天气很热，监视车里的每个人都感到窒息，迫切希望约翰赶紧动手，不管干什么都行。然后约翰就真的有了动作。
1991 年 4 月 29 日星期一，当天会议结束后，特遣队眼看着约翰走进一家药店，几分钟后又走了出来。他们坚守岗位，等待着火的迹象，但是什么也没有。所以他们派人进去查看约翰买了什么。收银员递给他们一张收据，购物内容是一包万宝路香烟，而约翰是一个不吸烟的人，看起来他正在为这次重大活动做准备。这当然让每个人都提高了警惕。几天后的5 月 3 日，约翰离开会场去吃午饭，他开着车跑了一段，然后特遣队员们惊恐地看着他不知何故突然停车，下车之后就弯腰看向车底，正好看到了跟踪装置。特遣队原以为自己暴露了，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更奇怪。约翰回到车里，然后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不要命似的向前飞驰。特遣队别无选择，只能紧紧咬在后面，一路跟着他来到了警察局门口。他们看着约翰跑进警察局又跑出来，然后又冲着反方向疾驰而去。三奇侠赶紧跑进警局亮出徽章，要求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警局里的警官解释说，约翰认为他的车上被人安装了炸弹，他正在去找拆弹专家。特遣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赶紧打电话给排爆专家，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撒谎骗过约翰，绝不能让他起疑心，否则整个案件都有可能泡汤。排爆专家尽了最大努力，他告诉约翰，车底下的东西是一个捉弄人用的哑弹。约翰看似信以为真，所以特遣队暂时尚未暴露。
但是约翰的奇怪行为确实给特遣队留下了许多疑问：如果约翰真的相信跟踪装置是炸弹，那么为什么他要像个疯子一样驾驶一辆装着炸弹的车？为什么他一开始居然还回到了车里？再加上约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放火，特遣队难免怀疑约翰是否有所觉察。但是他们别无选择。公诉方已经明确表示他们不仅仅需要间接证据，还需要抓住正在做案的约翰。所以他们跟着约翰回了家，在他的车上安装了另一个更小的跟踪设备，然后等待他再次出手。他们需要约翰再放一把火，因为约翰横竖不会主动招供。当然，要是他真的愿意主动招供，那更是求之不得。但是我们总不能指望约翰会写下一整本书，将自己的罪行全都写进书里，然后还要将这本书出版发行。那也太扯淡了——
七：白纸黑字
要说扯淡也是真扯淡，但是没有人能免受约翰的糟糕决策能力的影响，就连约翰自己也不例外。大约一个月后，三奇侠接到了一通紧急电话，来自约翰.奥尔的上司。他手里有些重要的东西必须让特遣队过目。约翰刚刚交给他一份写了很久的小说草稿，叫做《起火点》。小说情节与特遣队正在调查的罪行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三奇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来念一段这本书的封面简介——这段文字的写作时间正是他们得知指纹比对结果指向约翰的同一天：
“1991年4月17日。普通罪犯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都需要尽快拉开自己与罪行之间的距离。唯有纵火犯是例外。纵火犯会逗留在火场附近，有时甚至还会与其他人一道发现乃至最终扑灭他们引起的火灾。我的小说《起火点》是一部基于事实的作品，它遵循了一个在过去八年间一直在加州连续纵火的纵火犯的行为模式。此人尚未遭到识别或者逮捕，而且很可能在近期内也不会遭到识别或逮捕。就像在真实案例中一样……”
【“……就像在真实案例中一样，我小说里的纵火犯是一名消防员。”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一点的人，因为我们当时还不知道！——迈克.马塔萨】
只要看看马塔萨的表情就知道特遣队感觉他们中了彩票。这本书和这段序言的重要性简直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对于那些打算干坏事并且逍遥法外的人们来说，在书中写下自己犯过的任何罪行实在不明智，至于试图出版这本书更是愚不可及。这本应是相当直观的规则。总而言之，出于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这段序言与这本书对于约翰.奥尔来说非常不利：即使约翰出于直觉认为某个消防员可能要为他的格伦代尔市辖区的火灾负责，即使他同时还知道ATF正在调查连环纵火犯，他也不应该知道ATF的调查超出了洛杉矶市的范围，或者调查的针对重点是一名消防员——顺便说一句，所有火灾调查员的编制身份都是消防员——因为在1991年4月17日这一天，ATF刚刚发现了这一点，甚至就连马文都不知道。就在指纹分析得出结果的那天，约翰写下了这段话。这还没完，小说正文的内容更是一座金矿。毕竟，并不是所有你正在追捕的罪犯都会以自身为题材创作同人小说，可是这次偏偏就让特遣队赶上了。
玩笑归玩笑，约翰居然认为他干出这种事也不会被抓，实在是非常过分。这充分说明了他的个性充斥着异乎寻常的傲慢。特遣队开始逐章阅读这本小说，仔细研究每一页，详细阅读书中大反派、消防员转型纵火犯亚伦.斯泰尔斯的故事，越是阅读就越能体会到约翰的性格特点：
“亚伦是个孤独且没有安全感的人，在日常生活当中很少得到关注。他的火灾给了他急需的关注，让他感到自己很重要，感到其他人的认可。毕竟，他是唯一知道火灾如何开始的人……这难道不能让他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吗？”
“……他很讨厌自己得不到适当的认可。亚伦非常愤怒，以至于他在两天后的另一家五金店造成了一场几乎相同的火灾。”
“……亚伦把手伸进口袋，发现一把硬币。他把装置扔出窗外。”
“……看着一条两边都是公寓楼的小巷……每座公寓楼的一楼都有车库……这场火灾将会完美开启他的新一天。”
“……亚伦前往一年一度的纵火调查员会议。他走向附近的布料店。他很害怕，但是恐惧让他兴奋。他从前门溜进去，发现一堆枕头填充物，各种大小的泡沫块。没有人注意他。”
“……他看着商店，可以看到展示品在火焰中燃烧，整个店面都被火焰填满。他感觉棒极了。”
“……玛德琳的尸体被发现时，特伦斯还紧紧抓住她的脚踝。他像对待其他事情一样合理化了这些人的死亡：这不是他的错。对他来说，死者全都是因为愚蠢才送了命。他们的死亡与他的火灾毫无关系。他们的反应要是没那么迟钝也就不会死。那个小孩倒是的确很可惜，不过去他妈的吧，反正这事不怪我。”
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奇怪的知识增长了😅
影片的最后，这家伙居然没死！要我说够毙八百回了！
可惜忘了叫什么名字，名字好像以O开头，origin什么什么的？
八：怪诞生平
正如他们所怀疑的那样，乐事大盗、投币者、枕头纵火者……他们都是亚伦，而亚伦显然是约翰。虽然这本书显然表明约翰知道一些他本不应该知道的纵火案与随后调查的内情，但是这这本书还有更多文章可做。书中的另一个主要角色，男一号菲尔.兰特里——最终破解谜题并且抓住纵火犯亚伦的调查员——似乎也是约翰。要想真正理解这一点，我们需要看看约翰的背景。所以让我们来看看特遣队在阅读《起火点》时对于约翰的了解。
约翰出生于1949年，来自一个普通的中产阶级家庭。没有切实证据表明约翰有任何心理或者精神问题，直到他加入劳动力市场。他开始在空军服役，在22岁时光荣退伍。此时约翰决定他最想从事的职业是警察。1971年，他开始申请加入洛杉矶市警察局和洛杉矶郡警察局。他通过了所有考试，但是在心理测试当中负责评估的精神病医生认为他情绪不稳定，性格过于被动，有严重的权威问题，因此认为他不适合干警察。不接受这一评估的约翰自行雇佣了一位精神病医生，为自己开具了心理健康的报告，但是这份报告并没有达到洛杉矶市警察局的接受。几年后的1973年，他申请了洛杉矶消防局，这是一个竞争激烈的职位，他既没有通过体能测试也没有通过笔试。最后在1974年，他在格伦代尔消防部门找到了一份工作，主要因为几乎没有其他申请者，而且这份工作是全国同类工作中薪酬最低的。约翰觉得这份工作很无聊，于是他开始在711商场和西尔斯百货公司兼职干保安，在那里他在第一个月就抓住了30个窃贼。他向每一个愿意听的人声称自己有“当警察的第六感”。当然，约翰不是警察。在他追捕百货商店窃贼的过程中总会遭到痛苦的提醒——试图逃跑的小偷们从来不会听他的话，他曾多次需要真正的警察介入，这让约翰非常恼火。就在这时他获得了隐蔽携带武器的许可并且开始在警察酒吧闲逛，赢得了“自封警察”的名声。消防员们觉得他这人还行，但是警察们却认为他是个笑话。他整天自发上街巡逻，试图抓住“坏人”。有一次他甚至因为抓到一个窃贼而登上了当地报纸。这是他第一次尝到真正成为英雄的感觉。迄今为止，约翰在他的大多数重要人生目标上都失败了，现在他渴望获得的职位遥不可及，占据那些职位的人们还大肆嘲笑他。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当英雄的感觉简直令人如痴如醉，即使事后他因为身为消防员非法携带枪支而受到训斥。
就在这时——七十年代末——纵火案开始成为严重问题，以至于格伦代尔消防局需要自己的纵火调查员来追捕邪恶的连环纵火犯。约翰非常乐意承担这个角色。然而如果没有真正的警察陪同，约翰就不能逮捕任何人。可以想象，这一点对于约翰来说可谓奇耻大辱。在《起火点》当中可以看到约翰与警察以及权威之间的奇怪关系——常常充满矛盾。比方说主角菲尔.兰特里这样谈论他的警察搭档阿灰——你没听错，这个警察就叫这名字。
“晚上8点15分左右，他的搭档出现了。这人声称他之所以迟到是因为上班路上去看了看火灾现场来。‘只是个可怜的笨警察，’菲尔想。”
再听听下面这部分，菲尔的前妻玛尔塔——尽管两人已经离婚，但是依然经常睡在一起，就像现实当中的约翰一样——承认她一直在与一名警察约会。
“‘我一直在见一个人，’玛尔塔承认。菲尔没有回应。‘他是个警察。’菲尔静静地躺着，内心充满愤怒。他讨厌警察。”
书中有很多此类反警察的长篇大论。但是有趣之处在于，反面角色亚伦同样体现了对于权威和权力的迷恋。书中多次称他“软弱”“可悲”，“只是个消防员，不是纵火调查员。”最终，就像在现实生活中一样，菲尔.兰特里所希望的一切就是警察听他指挥，并且意识到他是真正的英雄。在书的最后几章中，菲尔说服执法部门认可了他的优越智商，从而“全权负责追捕连环纵火犯”，每个人——包括经验丰富的探员——都放下了他们对于纵火调查员的“专业嫉妒”，并且允许他带领整个特警队展开高速追车，踢开房门，挥舞手枪。就像在现实生活中一样，遭到调查的平民想看看菲尔的证件，因为——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约翰不是警察。然后约翰——说错了，其实是菲尔——开始对这些可怜的家伙大喊大叫，挥舞手枪问他们这玩意算不算证件。当然，无论是基于常识还是法律，枪支都不算证件。但是常识与法律从来没有阻止过书中或者现实生活当中的约翰。他经常收到警告，不是因为他冒充警察——他确实这样做了，但是要到后来才会被发现——而是因为他扮演警察入戏太深了。有一次人们看到他收到这些警告后含泪离开办公室，跑到森林里消失了几天。后来他的消防队长用晋升的机会引诱他，这才将他哄回办公室。这次晋升将会让约翰——心理稳定与情绪控制的榜样——成为保安官，换句话说他可以在工作时携带枪支。这是约翰的人生巅峰时刻。枪支意味着权力，而权力正是约翰极度渴望的东西。但是他太软弱了，无法真正负责任地使用权力。后来他这样评价这起事件：“纵火调查员不是完全的消防员，也不是完全的警察。我们是私生子，尤其是对真正的警察来说。但是我有消息告诉他们：我不是假装警察的人，我就是警察！不管他们是否愿意相信或者接受。刑法典第830节明确规定，加利福尼亚州的全职纵火调查员也是执法人员。”不知道他究竟打算说服谁。
不能不提到的另外一点在于，《起火点》还包含了许多色情场景。这些场景如此生动，以至于没法在不违反公序良俗的前提下读出来。对于约翰来说，火灾至少在一定程度出于性动机。约翰在不止一个场合对他的同事随口提起过这种病理心态，也在专业采访当中提到过：“火是纵火犯的朋友，他的情人。这是他的火。出于性动机的纵火者像对待朋友情人一样对待他们的火灾。火给他们带来信心。”再强调一遍，这本书与约翰的经历简直如出一辙。如果不知道更细微的细节，乍一看的读者可能会认为约翰——一个纵火调查员——只不过写下了自己的专业见解。但是魔鬼真的藏在细节里。约翰在这本书中实在忍不住露马脚，有时几乎让人感觉他是故意的。当然，对于特遣队来说，这本书显然是进入约翰心灵的窗口。小说的文笔或许不咋地，某些段落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它仍然让特遣队真正理解了他们要对付什么人。就像在现实生活中一样，两个角色——纵火犯和纵火调查员——都是约翰的本质。
更加深入地理解了约翰的心理之后，特遣队知道他不久就必须再放一次火。所以他们做好了随时出动的准备。等待的过程非常缓慢，但是约翰已经遭到了全天候跟踪，他只需要再放一次火就会落网。1991年11月，不出特遣队所料，约翰终于出手了。放置在他身上的跟踪设备表明他出现在了华纳兄弟工作室的火灾现场——他的妻子当时在那里工作——在火灾发生前几秒钟，约翰使用妻子的门卡进入了工作室。1991年12月4日，三奇侠和特遣队全员来到约翰.奥尔的家逮捕了他。这次他没法抵赖了。鉴于特遣队此时已经掌握的信息，他们在约翰的家里和车里发现的大量证据并没让他们感到惊讶：摄像机录像、燃烧装置、一包香烟、橡皮筋、一个用来冒充警察的徽章，甚至还有黄色的笔记本纸。还有他小说的额外章节和草稿以及写给编辑的信，这些信揭示了更多具体的火灾细节。可以想象马文听说此事之后多么高兴，尽管他申请参加逮捕却没有获批。但是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是对的。一直以来他都是对的。
面对如此压倒性的证据——马塔萨和三奇侠在约翰第一次审讯期间精心展示了所有的证据，这也是约翰唯一一次接受审讯——每个人都期望约翰老实交代。但是约翰不仅否认自己干过任何坏事，而且干脆装傻充楞。他告诉审讯者他们疯了，自己遭到的指控纯属捕风捉影。老实说，没见过所有这些证据的人们可能真会倾向于相信约翰，起码约翰显然相信自己。他在保释出狱等待审判时面向记者宣称：“我不认为这件事毁了我的职业生涯，因为审判结束后我依然打算回去工作。我不会放弃一份年薪7万美元的职业。这会在一定程度上伤害我的名誉，但事我完全期望被宣告无罪。去它的，我肯定要回去工作。”当然，开庭之后情况很快变得显而易见：约翰只有一个去处，而且肯定不是回去工作。1992年7月，法院裁定约翰要为弗雷斯诺纵火调查员年会期间的大部分火灾负责。还不是全部火灾，但也足以让他被判处30年监禁。
辩方试图辩称这一切都可能是巧合，但是控方的证据包括指纹、证词——马文也是证人之一——以及在约翰家中发现的物证，因此辩方的论述很难站得住脚。物证当中还包括一封很荒谬的信件，是约翰于1991年6月3日寄给一家出版公司的，旨在推销他的书：“我的作品是一部基于事实的小说，涉及正在进行的调查。一个连环纵火犯正在整个西部纵火，此人很可能是一名消防员。调查已经进行了5年多，我一度甚至被视为嫌疑人。今年5月初，当我参加某次培训会议时发现我的车上被安装了无线电跟踪装置。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的主角也经历了同样的情况。在我发现自己被跟踪之前，我已经写完了主角被跟踪的章节。顺便说一下，我不是纵火犯，调查还在继续。我的作品是虚构的。”所以约翰一直知道自己遭到了跟踪，知道特遣队怀疑他，但是他选择装哑巴，甚至从没尝试过提供自己无辜的证据。很难说他是怎么想的，但是可以肯定没有人比约翰更擅长给自己挖坑。
故事说到这里缺少了一个非常明显的部分。第一次审判仅仅关注约翰造成的经济损失以及损害生命财产的风险。这并不是约翰犯下的最重要罪行，他的行为还夺走了四条生命。之所以这样安排庭审自有原因，这是地方检察官的妙计。基于针对约翰心理特征的深入理解，控方设下了一个陷阱，而约翰径直掉了进去。1993年3月24日，约翰面对着关于枕套纵火案加上第二轮年会系列火灾的另一场审判，接受了一项认罪协议。他对洛杉矶的另外三项纵火罪表示认罪，条件是他被允许同时服刑并在2002年假释，届时他将是53岁。但是别搞错了，约翰正在脑海里精心算计。他认为自己可以通过好好好表现来获得减刑，或者通过多次上诉来争取无罪判决。控方正希望他这么想。他们本可以一次性追究他所有的罪行，但是通过由浅入深的顺序，他们利用了约翰的傲慢。具体来说，约翰深信没有人足够聪明到能够查清他的全部罪行。检方知道他们很容易就能诱导约翰承认这些所谓的“较小罪行”以换取较短的刑期。如果一开始就将所有指控捆在一起摆在他面前，他永远不会主动认罪。但是现在约翰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纵火犯，并且也暴露了自己撒谎成癖的本性，换句话说他在无意中拉低了人们对于他的罪行底线的认识，再也抬高不上去——尽管他几乎立即开始尝试。在进一步审判当中，但凡讲道理的人都不会考虑阴谋论的话术。控方将会更容易说服世人相信，约翰不仅仅像他自己承认的那样只是个纵火犯加骗子。是时候揭穿他的面具了，世人即将发现面具下面不仅仅是个放了几把火的罪犯，而且还是一个冷血的杀手。
九：冷血杀手
“……在帕萨迪纳南部的小社区，五金生意蓬勃发展。像Cal's这样的五金店经营得很好。玛德琳每周至少去那一片商店购物两次。今晚她正在照看她3岁的孙子特伦斯。她带他去了Baskin-Robbin's的冰激凌店，当两人站在停车场分享同一个巧克力薄荷甜筒时，她决定带着特伦斯再去Cal's里面逛一逛。再过不到6分钟，玛德琳和特伦斯就会死去。当她拐过角落时，她差点撞上了一个手插口袋的男人。她听到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含糊地道歉，然后继续前行。她则带着特伦斯走向商店里面。”
“……亚伦回头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看到女人和小孩走开了。他拿出钱包，一边走过一个没人的收银台一边看了看。他的计谋成功了。没有人注意他。几分钟后，玛德琳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哨声。意识到这是烟雾探测器的声音。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当她拐过角落时看到烟雾正在天花板周围盘旋。她紧紧抱着特伦斯，既着迷又害怕地盯着火焰。紧急逃生灯闪烁着，但是大量的烟雾完全阻挡了它们，使它们陷入完全的黑暗。”
“……玛德琳的尸体被发现时，特伦斯还紧紧抓住她的脚踝。他像对待其他事情一样合理化了这些人的死亡：这不是他的错。对他来说，死者全都是因为愚蠢才送了命。他们的死亡与他的火灾毫无关系。他们的反应要是没那么迟钝也就不会死。那个小孩倒是的确很可惜，不过去他妈的吧，反正这事不怪我。”
约翰将Ole's火灾当作全书第一章，仅仅更改了几个当事人的名字。1998年5月，这一章小说在法庭上得到了全文朗读，那些在火灾中失去亲人的人们全都来到了法庭现场。书中过于血腥刺激的文字在此姑且省略，重要的是，约翰选择以充实得吓人的细节描述死难者的最后时刻。约翰现在因为谋杀以及25起其他火灾而受审，最高量刑是死刑。尽管审判当中的所有证据都是间接的，但是依然足以将约翰扒掉一层皮。约翰在《起火点》底稿当中的描述几乎与1984年10月10日夺去四人生命的事件完全吻合。比利——艾达的丈夫，马修的姥爷——被带上证人席，他证实马修那天非常想吃一个Baskin Robbins的冰淇淋，而且不是随便什么口味，而是薄荷巧克力，他最喜欢的口味。虽然这只是一个小细节，但是法庭已经听过了《起火点》对于同一个故事的讲述，因此这点细节尤其令人难忘。这其中的含义非常清楚：约翰只有通过一种方法才能知道这个细节。
尽管如此，控方还要应对一个棘手问题：Ole's火灾当初被定性为阁楼电气短路，而且是洛杉矶郡警察局的一名警官得出了这个结论。所以控方让一位电工坐上了证人席，他曾在Ole's商店建造时为其布线。此人毫不含糊地告诉法庭，电线穿过地板而不是阁楼。检方拿出的蓝图证实了这一点。洛杉矶郡警官的评估是错误的。“难道不奇怪吗，”检方问道，“那晚坚持认为是纵火的唯一一个人就是约翰？为什么约翰对Ole's和薯片火灾之间的联系如此肯定，而其他人则没那么肯定？”此外法庭还听取了约翰的许多同事的证词，他们描述了约翰惯于阻碍纵火调查，例如声称他已经采访了看到连环纵火犯的目击者，而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进行过这样的采访。他们还说约翰历来都有比消防员更早赶到火场的名声，而且赶到火场之后又不肯帮忙，更愿意接受媒体采访并且透露关于所谓的连环纵火犯的机密信息，或者站在一边拍照而不是真正帮助扑灭火灾。还有多名证人认出约翰就是多年来一直困扰调查人员的神秘人，那个黑头发、长相普通的白人男子。这些人当中包括伯班克礼品店的老板，她证明了她在巷子里看到的治安副官——那个帮助了隔壁老人但在消防员到达时却不见踪影的人——无疑正是约翰.奥尔。检方很快提醒法庭，在约翰家发现的一个假徽章很适合用来进行这样的伪装。然后他们向法庭展示了约翰用摄像机拍摄的画面，一部分画面是山腰上的美丽住宅，然后是几周或几个月后那些住宅起火的画面。再然后控方公布了多年前致使约翰被洛杉矶警察局拒绝录用的心理评估：“申请者不合格。拒绝原因：基于他的过去历史及其结果，目前有婚姻问题，分居，最近未曾提前告知就擅自离职。上司评价很差，形容他偷懒、自以为是、不负责任和不成熟。就心理测试而言，罗夏测试显示他性情被动、优柔寡断，还有女性与性方面的问题。多项人格测验显示他具有类精神分裂人格，表现为逃避人群，或有性取向混乱，非常缺乏客观性。诊断：人格特质障碍，情绪不稳定人格。”同样有趣的是，这位精神病医生在出庭作证时还形容他约翰的性格构成十分奇怪，一方面渴望得到认可，同时又对权威怀有敌意；一方面消极被动，同时又满腹怨气。
所有这些线索很容易就能整合起来：约翰希望Ole's是纵火，因为他想成为破案的人。他讨厌被警察压倒。他想成为英雄。他太希望别人承认他是正确的，以至于几周后他联系了一位受害者的家庭成员——碰巧他们也是警察——告诉他们他不认为Ole's的火灾是意外，并询问他们是否能提供一份受害者的尸检报告。然后他评论了受害者喉咙内部的烧伤情况，还将这些信息用进了他的小说。发现这一切都不管用之后，他会在几个月后再次放火烧毁另一家Ole's店面。这一事件也在书中有所描述。辩方尽力展示合理怀疑，但是约翰之前的认罪造成了致命的影响。1998年6月25日，约翰.伦纳德.奥尔被判犯有所有四项谋杀罪和除一项外的所有纵火罪。至于是否判处死刑的决定则在审判的另一个阶段进行。陪审团首先听取了幸存者和丧亲家庭成员的意见。然后约翰的女儿出庭发言。她说话得体，深思熟虑，神情悲痛。她爱她的父亲，尊敬他，仰望他。她相信他是无辜的，所以她请求陪审团发发慈悲。几天后法官宣布陪审团以8比4的比例支持死刑，最终无法做出一致裁决。约翰躲过了死刑，但他将在牢房里度过余生的每一分钟，没有假释的可能。这可能不是许多人想要的结果，但是面具终于被揭穿了。一切都结束了。
十：原形毕露
大多数专家都同意，约翰制造的火灾很可能远比我们知道的更多，甚至就连被他烧死的人也很可能不止四个。总而言之，马塔萨认为约翰在1984年到1991年之间可能与近2000起火灾有关，根据格伦.卢塞罗的说法，在约翰被捕后，洛杉矶郡各种火灾类型都有显著下降，有来源声称附近山麓地区灌木火灾数量下降了高达90%。这很可能意味着约翰是二十世纪美国犯案最频繁的纵火犯。控方使用“纵火犯”而不是“纵火狂”来称呼他是刻意的的选择。纵火是犯罪行为，而纵火狂是病理性行为。出于非常简单但却又极其重要的原因，放火对于纵火狂来说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放火之后会有一种解脱或愉悦感。这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放火冲动，满足感来自于火本身，而不是来自任何其他动机”，比如复仇或者金钱。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辩方试图将约翰描绘成一个无法自我控制的人。一个精神疾病患者。但是正如控方和众多精神病学家所强调的那样，约翰实际上并不符合纵火狂的诊断标准。约翰的前妻讲述的一个故事尤其能强调这一点。婚后几年，约翰突然有一天无缘无故地离开了她。然后他又试图赢回她，但是她没有上当，而且还换了锁。然后她家附近公园和山区开始发生火灾，有些非常接近她的家。当火灾发生时，约翰会回到她家来查看。约翰经常这样做，她当时并不完全介意，因为在约翰离开后她一直受到跟踪者的骚扰，有人在深夜敲门，站在阴影中注视她。这让她非常害怕。当然，现在她知道了阴影中的男人就是约翰。约翰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知道他在伤害人，做得太过分，毁掉了别人的生命。但他还是继续这样做。
直到今天，距离约翰的最后一场火灾之后几十年，他仍然全心全意地坚称自己无辜。他甚至为此写了一本书——书名不是《起火点》，而是《真相点》，内容概括如下：你们都错了，不利于我的证据都是间接证据，我遭到了阴谋陷害。多年来许多记者都对约翰的行为感到困惑，无法理解这个故事。约翰真的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吗？在他独处牢房的安静时刻，他真的相信他仍然是英雄吗？一些人觉得也许只有依靠如此激烈的否认，他脆弱的心理才能与他的所作所为共存。或许接下来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但是为什么约翰要写下《起火点》？为什么要写下自己的罪行？约翰.奥尔内心的一部分是否曾经试图理解心中的深刻挣扎？又或者就像许多人认为的那样，写书其实是约翰帮助别人抓住坏人的方式，只不过这里的坏人是他自己？或者他只不过打算自吹自擂，他的傲慢致使他真的认为其他人都太笨了，只要更换几个当事人的名字，别人就不会注意到？虽然这些讨论确实很有趣，但值得记住的是，如果试图深入探讨约翰的犯罪动机，以及为什么他面对所有证据仍然嘴硬抵赖，那么约翰很久以前就给出了最重要的线索。在他被捕后——他仍然假装无辜——当被问及纵火犯的动机时，他是这样回答的：“杀人犯是积极面对受害者并杀死对方的侵略性个体。而纵火犯性格软弱、没有侵略性且缺乏安全感。”换句话说：纵火犯是懦夫。即使他能对自己承认他做了什么，他也因为过于软弱而不能大声向最需要听到的人们认罪。约翰的思维过程很疯狂，但是或许并不特别复杂。归根结底，约翰怎么想并不重要。约翰的英雄主义作风一直是蒙骗世人的伎俩，无论他自己是否这么认为。这套作风无非是遮蔽怪物的面具，而所有的面具最终都会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