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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工厂旧事 -- 纳米小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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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工厂旧事

我大学毕业那年,工作是由国家分配的。“国家统一分配”今天找不到工作的后辈们肯定特别羡慕,我们那个时候,尤其是像我们这种来自农村的学生,等着毕业分配的心情比等着宣判的罪犯也真是好不到哪儿去。

后来用不着分配了咱才明白这个分配里面的道道儿,真正的龙子王孙金枝玉叶儿们根本不走这个拐弯儿,我们那时有一个东西叫做派遣证,大部分学生都是在分配时在学校领到这个纸片,那上面的红印儿却是分明写着“北京市高教局”,凭这个东西,你所在地的劳动部门才能接收你,才能证明你是合法的到人家那里打工的。关系坚硬的路子狂野的可以直接在高教局拿这个宝贝,空白的,你的老子娘给你联系妥了安南办公室?好,随便您填吧,谁让您托生的时候认得准呢。

咱也省心,老子娘到今天还没整明白村前的小马路怎么又像去年的鱼塘一样又被村长的儿子承包了,那个年月就更没有脑袋替他们儿子想想到哪里落脚好了。不过想也白想,我自己也明白,凭哪条,好单位好地方也轮不到咱,只要不去西藏学习胡春华,哪儿都行。

方案公布,咱的名字后面跟着的那串汉字是“某某机械工业办公室”。

大家误会了吧?这个办公室可不是您想的只需每天看看报纸耍耍贫嘴打打电话拍拍马屁的那种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其实是一个行业主管部门,下辖着几十号大小不一的工厂,因为没有单位要我们这个专业的学生,我就不得不先到这个办公室,再由他们转手批发到下面的厂里去。几个分在一起的傻兄弟还乐呢,这下子分到办公室了,往届的学兄们给我扫过盲,分到这种地方,绝无例外,前面等着的一律是工厂车间的力气活儿。

找到这个办公室,报到,人家一中年一青年两个领导家属早把俺的去处安排好了,临出门年轻的领导家属还找补一句,“你的单位不错,在城里”。

按着介绍信上的地址找到这个厂,门卫告诉我新来的学生应该去厂办,厂办里仍然是一位领导家属(这不是我瞎说,后来我知道前面那几位家庭妇女都是嫁对了人的,不然的话凭她们的水平,在菜市场卖菜,厉害的班组长都不会要她们),时间这么久了,这个厂办主任的形象还一直真真的留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后来我倒的一些列霉都跟这个女人有关所以实在是心里放不下她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女的长得特别独特,特别迥异于大众,我不好说她长得丑,我担心我对她存留至今的恶感影响我公正客观的描述她的容貌,但是黑白我还是分得清的,即使你们怀疑我色盲,好像也没有黑白色盲的吧?和我同年分配来的天大的一个兄弟后来给她取了个外号,叫“贺老黑”(她姓贺),另一位东工的兄弟爱打台球,管她叫“黑八”,这都是后话。

先分宿舍,按着她的指点,厂区后面一排房子就是宿舍,按着号码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姑娘。我发愣的当儿人家还开口了,说没错,你就是住我们家。

不大不小的吃惊了一下,难道说厂里充分考虑到了俺们生活尚不能自理的现实,给新来的学生安排了保姆?门大开就看清了,里面还有一位,张大爷张师傅,长的和当时演的一部电视剧里的袁文会似的,比他只胖不瘦,这个印象害得我后来多次错喊他袁师傅。开门的是他的女儿。

这个厂以前根本就没有几个学生来,来的也是家在本市的,所以厂办根本就没有考虑怎么安排年轻人和老人分开住,也可能人家是考虑了,这些老师傅们都快退休了,有的一辈子没结婚,有的老伴孩子在乡下农村,个个儿都怪癖一身脾气不小,这些人住在一起只会天天干仗,安排我们和他们混着住是有意而为之也说不定。

老张老伴去世了好几年了,这个女儿最小,不到18就按政策带出来了,厂里也没有房子分给他,白天就在老张宿舍做饭看家,晚上去老张的一个老相好家借宿,老张在我进门几分钟后就宣布了一个结论和一条纪律,结论是看到我带着书进门的时候宣布的,这书,明天都卖了,没地方搁,再说也没用。纪律是每天早晨8点前必须起床,因为他的女儿8点就回来了,我还睡着她就没地方呆。

到厂里的这第一个晚上是彻底没睡,不是咱心潮逐浪高,投身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激动得睡不着,而是老张同志睡觉的时候喜欢练口技,“磨牙”!

后来咱负笈求学的日子和好多同性同居过,这“咬牙放屁吧唧嘴”全遇到过,至今,那咬牙的技术火候掌握得像老张那么到位的还真是没遇到,他先是“格格格”有节奏的慢慢的酝酿培养一会儿,然后突然激昂的向上冲再向上冲,发出“吱吱吱”的声音,频率特别高,在静静的夜里听起来特别凄厉特别恐怖,我先是害怕,后来意识到他在咬牙就索性起身坐在床上,也正好憧憬一下马上开始的新生活,一直憧憬到天光大亮。

下面介绍一下单身宿舍的邻居们。

单身宿舍云集着本厂来自南北四方的豪侠们。

我的同屋老张除了告诉我卖书和早起以外,略尽同室之谊,给我是介绍了隔壁邻居对门儿斜对门儿楼上楼下各色人等的,重点强调不能搭理一个姓侯的老头儿,原因我后来是听别的同事告诉我的。这位侯大爷早晨喜欢唱几口儿,所以我遵照指示在第二天8点前下来床出门,遇见的就是唱的正美的侯大爷。

侯大爷见一面就很难忘记,脸上满布着得过白癜风深浅搭配的痕迹,要是拌上个曹操或者严嵩,化妆师怕是会省上不少的颜料,可是我遇到他老人家的时候,人家正袅袅婷婷的带着身段儿票着大青衣呢,扭得还真是好,看得出年轻时绝对是下过功夫跟行家练过的,就是上头的那个天然花脸把这个好景致杀了。

侯师傅也是一辈子没结婚,怎么到的这个厂我直到离开也没搞明白,侯师傅成为厂里数得着的人物儿大概是因为几件事,当然这都是我后来知识分子流氓化以后从工友们的嘴里听来的。

侯师傅进去过,具体是文革前后的事情,厂里街道里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么一个现成的戏曲人才,厂里的老人们说那时老侯风光的紧,从李铁梅到江水英再方海珍雷刚妈是全能来全来过,是在乐队忙不过来了还能客串招呼一把京胡儿,本系统的演出那是一概不能落下,就是邻厂和街道上也是都知道某某厂生活着这么一位宝贝,能人。

虽然台上唱的是旦角儿,大家可人人都知道小侯同志本是雄性,在宣传队这种地方,尽是各厂青春年少意气飞扬的红男绿女,犯过生活错误耽误了后来前程的不是没有,老侯这么红,就是没听说过老侯趁机和那位女同志套过近乎,在好多故意找机会在老侯面前转的女宣传队员们面前,小侯同志总是大义凛然,决不为美色所动,领导也没少表扬,当然领导私下里也紧着语重心长,小侯,越是这样越得提高警惕,越得更加严格要求自己。

现在说老侯当年是有病,可是那个年代人们哪听说过同性恋哪!也许是领导的谆谆教育使过了劲儿,老侯当年出事儿是宣传队里的一个小伙子告老侯耍流氓。

人以这个罪名被关进去,老侯是彻底晚了,出来后没地方去,老家也回不去了,结婚成家就更不可能了,没办法,找到了厂里,厂里当时的领导记念着老侯当初人不坏留下了老侯,就在厂卫队巡逻放哨。

老侯曾经跟老人们说自己在班房里也没挨过打,说连监狱里的公安同志都知道他这么一号人物,可见老侯当年那戏唱得红到什么程度,要是挨到70年代全国人民一起唱样板戏的时候,说不定老侯就趁势红起来也说不定,人家天津小靳庄一个煮猪食的老太太说了两句顺口溜都又录像又拍电影的到京城里转悠了一趟,老侯这水平难保哪个专业团体看上,就下了海也难说。可惜在班房里都没挨打老侯这顿打几十年后补上了,打他的是早我们两年发配到这里的小杨同学。

如果厂里按影响力和知名度的大小给厂里的各色人物来个梁山好汉排座次,小杨同学绝对可以排进前十名,他的一个外号叫“浇花儿工”在厂里没有人不知道的。

厂里有夜班,每个车间工段夜里除了上班的工人外都留下一两个“干部”值班,有碰断了胳膊砸着了腿的,这个值班的“干部”就得陪着上医院,这个值班的其他用场到了我自己值了无数这样的夜班后也没发现,正常的情况就是在车间办公室睡一夜,第二天一早费劲儿在记录本写上“平安无事”就回宿舍继续高睡梦周公就可以了,人人都这样,可是到了小杨同学这里,故事就不一样了。

杨同学可能小时养成的习惯,就是夜里不愿意出门上厕所,睡觉的时候不脱衣服,而且很多的时候不脱鞋。我快离开厂里的时候,任何人都不愿意和他住,一个大哥找到我,求我收留他,说反正你也要走了,临走就算帮弟兄们一个忙吧。我此后无数次下班回来看见他钻在我的被子里,皮鞋踩在我的枕头上,口水打湿了我的被套,等我要拿起脸盆去水房洗脸的时候,发现脸盆里一盆地儿黄色浑浊的液体也是经常的事儿,这个时候我就是把他叫醒,让他回到自己的床上去,我是不会问他我的脸盆里是什么玩意儿的,他的回答肯定是啤酒,这个东西之所以到了我的脸盆里肯定是因为有啤酒的作用,不过这个啤酒业已经了小杨同学的身体各器官循环了一次。

小杨同学可能认为办公室的同事也可以像我们这些学生无数次的容忍他一样原谅他的独特习性给别人造成的不便甚至伤害,好像他办公室的同事们也是这么做了,大家轮到值班的时候都自己从家里带被子,不再和他,或者准确点说和他的皮鞋口水公用一条被子。但是他的夜间排泄问题解决不了了,办公室没有人为他准备好脸盆。

小杨同学工科学生的特长这个时候得到了发挥,办公室里的花盆儿被他发现很合适做脸盆的替代物,按说,人体排泄的有机肥对花木的生长还是有好作用的,至少可以补充氮哪磷哪钾啊的,也许是杨同学的排泄物异于常人,也许是花儿们是在承受不了这么旺盛的雨露滋润,养的花儿个把月就死个把月就死,而且办公室的味道总是怪怪的。

大家谁也没想到自己白天的办公室在夜里不得不和茅房屈就做了同类,但是几次下来,规律被大家发现了,那就是每次杨同学值了班以后,办公室要想进去人不被呛出来就得通风时间长一些。

车间主任终于忍不住了,审他,像这种事情,老虎凳竹签子摆在眼前才能承认的掉底子二五眼事情,杨同学五分钟就交待了。

罚钱,扣工资,通报批评一串儿戏法儿比划下来,小杨同学在厂里的名声也就完了,名声完了的小杨同学把火气撒在了花脸老侯的身上。

家园 【原创】工厂旧事-续一

我上班的地方是厂成品库,按着黑八的说法,我们还什么都不懂,这是厂里好不容易给我找到的锻炼实习的地方,别的车间都不愿意要,这个成品库的头头儿开在她的面子上才答应让我去实习锻炼的。也就是从上班的第一天起,准确地说是从离开黑八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到最后离开这个厂,我一直对黑八含有隐隐的歉疚始终没有摆脱,因为她代表这个厂不得不收留我这个他们觉得根本不需要的学生。

成品库有两个工段,一个工段就是把所有的成品都摆在一个铁板搭起来的大台子上,按着成品的品相好坏分级分等,工作形式跟现在的选美差不多,不同的是产品都是全裸的,围着的工人们相当于选美的评委,但是这些成品比选美的姑娘们幸运一点儿,它们不用回答哪些蠢得不能再蠢的问题。另一个工段是探伤组,就是把每一个批号的成品取来故意毁掉,看看毁的过程是像拆炸弹那么费劲呢还是像撬自行车锁那么容易,我就是被派到毁东西的这个工段。

成品库有两个主任,一正一副,正的姓王,单名一个茂,王茂,可惜他爸他妈给她取名的那个年月对我们伟大祖国的语言发展演变估计不足,就奇了怪了,这个名字不知道怎么的至少在我工作的这个城市就带上了贬义和污辱人的意思,只要把后面的茂稍稍拖长一些带上儿话音,“王茂儿”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骂人的话,不过也好,这个主任的优势也明显,就是人家名字的功能强,大号绰号合了一,不管年轻年少的同事工友,见了他叫王茂儿人家答应得也爽快不带一丁点儿的犹豫不快,尽管你心里可能是在骂他,但是人家豁达,只当成你在喊人家大名。

副主任姓吕,双口吕,人家真是没辱没祖宗,真不愧对这两张嘴摞在一起的伟大姓氏。在这儿就不能多写他身上的段子了,下面这段对话在他嘴里隔三差五就能来上一遍,不过人名地名变变而已。

“神仙驴,(就是喊咱这里的斑竹老大,人家才不屑和无名鼠辈废话呢,搭讪的都得是厂里有点影响的人物)听说了吗?昨儿北京市委又开会了,好家伙从7点到下半夜两点,中间儿全聚德给送的鸭子,陈希同迟到了,市委书记老大不乐意了,见他晚来那脸子吧嗒一声就撂下来了,陈希同连黏一声儿都没敢,屡赶着坐那儿听书记骂,我那老姑不是在北京吗?他们楼上邻居家的姑爷就在市委上班,这不听他回来说的,你说,这当市长的也不容易啊。”

看看,看看人家这套,有剧情有解说最后还带着结论,陈希同身上的虱子也说不了这么详细,人家就行,说着是活灵活现,哎,不作导演真是亏了。

在成品库“坐办公室的”不全是雄性,还有另一位雌性,这位女士的大名人家是告诉了我的,但是后来没记住,差不多后来小半年的时间内,我每周都得把毁坏产品的记录送给她,她的名字也没在我的大脑里存了盘,相反刻录在我脑子里的是她的外号“陈二屁股”。厂里肯定有排行老大的屁股,要不人家这个老二是凭空怎么来的呢?这个来源典故和厂里另一位导致了我离开厂里的人物有关,我准备搁在后面再介绍。

我自己的这个工段分三班,5位中年不到青年说不上的妇女同志一下子都成了我的师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她们几位之后,我才认识到我们伟大祖国的人口质量像人口数量一样确实是一个问题的。

小班长姓肖,见面的时候没说几句话就拿起桌上的一副眼镜,开始炫耀“看见这个了吗?这是美国康宁的,我们那口子从张家口跑车给我特意带回来的。”那个表情我是真的描述不来,这美国康宁的眼镜在同行里的地位是不是类似轿车里的凯迪拉克,或者张家口开了个中国独此一家的美国康宁的分店,我是都不清楚,我清楚的是,如果这个康宁真是这么高贵的话,不得不屈尊蹲在她的那副脸皮上,真是糟蹋了这副镜子。

如她所说,她的老公是货场的司机,那个时候大家工资就百十多块钱,这些送货的司机回途总能碰上要顺路捎货的,它们空跑回来也是跑,当然乐得带上些货给自己挣些外快,这样每个月都有一笔不小的进项,这个肖小班长为此满足的不得了,可能李嘉诚的太太也不会比她更满足到哪里去。要人命的是她的这个满足感需要炫耀的需要溢出来的,和她一个班的那位大姐就倒了霉了,天天得帮她算她那口子又吞了多少外快,如果这位帮忙的衣食无忧或者嫁的是霍英东也就没事儿了,偏偏这位的那口子不争气不着调,上班挣不了多少钱,每天这么受着折磨,在我离开厂子前这位助人为乐的就进了精神病院。

家园 【原创】工厂旧事-续二

我的师傅就是和我上一个班的五位半拉天的一位,说她前趁机白话几句教育课的童老师。

老童在单身宿舍住在一楼,而且是全厂几十号单身宿舍的居民中唯一的一个享受单间待遇的,连那些脾气古怪的不能再古怪的老师傅都得和我们这些小光棍住在一起,老童得此殊遇的原因在我第一次受邀到老童屋里坐坐的时候才明白。

老童好酒,好到什么程度呢?用老童自己的话说,“只要给我酒喝,骂我爸爸我都不在乎”。他的屋里除了一张睡觉的床和一堆旧报纸,半个屋子都是空酒瓶,小山一样的酒瓶子把床挤在一角,猛一看就像老童睡在酒瓶子上一样。

童老师人很善良,从不说我们这帮学生的坏话,我们住过单身宿舍的每个人都被他生拉硬拽的劝过酒,发工资的那天只要我们回来,童老师小院中一坐,两个小凳子摆好,猪杂碎羊杂碎,两张烤饼,一张晚报一瓶酒绝对是象放录像一样每个月重复上那么几回,那个时候的童老师特别开心特别乐,一直到这瓶酒见了干,童老师醉的烂泥一样滚着爬着的回屋子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才醒。这时候有知道底细的老师傅们就摇头叹气,叹这老童被女人和酒害了一辈子,这里的女人就是跟我一个班的这个师傅。

童老师是部队上转业来的,年轻时据说是一表人才,这个我信,我到厂里的那年童老师不喝酒的时候、清醒的时候还留有几分英气,出身好有文化,一到厂里就被我这个师傅盯上了。

老人们都说我师傅年轻时也说得过去,不过我是一点没看出来,她爸爸是这个厂的前身------铆钉厂的工人,她也就因为这个关系进了厂技校,不过她在这个厂技校除了学会了勾引人以外是否还学了一点半点儿的有用的我是很怀疑,因为我亲耳听到她给她上学的儿子检查作业的时候教导她的儿子“2的平方等于4,3的平方等于6”。

童老师家在河北出身农村,被我这个师傅第一杯迷魂汤就整的背过气去了,如果这个汤就一直给老童这么灌着,也就糊涂庙糊涂神糊涂一辈子了,可是突然间我师傅把这个汤停了,已经晕的分不清南北的童老师却喝得上了瘾离不开了,寻死觅活的闹了一场,最后拿酒带了汤一直喝了下来。

中间杀出来把童老师的这碗好汤夺走的这位也在厂里,他后来也没同我师傅结婚,他的大名叫“苟润田”。

我瞎划拉的时候很是犹豫了一会儿,好多的人名我都改了,不管这个人我是要骂的还是要夸的都作了改动,但是唯独“王茂儿”和“苟润田”我是原封不动的搬上来,我是实在不舍得改动一点点儿。

菜菜丛说:“苟润田这个名儿听着忒个耳熟”,对了,所有读过冯志老《敌后武工队》的筒子们怕都记得这位黄庄警察所长,不知道冯志老盗用了这个好名字呢还是这位苟润田的父亲确有先见之明,预料到儿子的这个大名会被一位著名的作家写进书里,这专利权的官司怎么打咱先不管,反正这位苟润田自打进厂就没换过名字,也别说咱工人阶级文化浅不读书,有读过冯先生书的就顺便借了书里的苟所长的另一个更著名的名字给厂里的这位,“哈巴狗儿”,厂里老一点儿的人就叫他“哈巴儿”。

哈巴儿怎么在童老师和我师傅中间搅的浑水我到离开厂里也没听说,但是害了童老师的的哈巴儿另一个出名的段子我从不同的工友哪儿听到好几个版本,男主角当然是哈巴儿,女主角儿是厂里另一位名流,屁股中排行在头把交椅的“陈大屁股”。

哈叭儿进厂的时候好像也是在技校,我离开时他是企业管理办公室主任兼厂长助理,他年轻时什么德行咱都是二手材料,肯定真的假的裹在一起粗的精的缠在一块儿,但他长大了的时候我是领教过他的身手的,确实不凡,可惜小聪明都没用在正道儿上。

和我们同年来的两个中专生,小李和小张,两个小姑娘都漂亮,那时我已经也成了“坐办公室的了”,都在技术科和车间的技术组,大家都刚出校门自然气味相投,技术科长是早几年东工来的杨大哥,对我们的放肆绝对是鼓励纵容,技术科自然成为我们这些人侃大山聊大天的理想所在。

哈叭儿和老杨绝对是见了面都不点头的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他从来不来技术科,可是这次,他闻见腥味儿了,这个家伙竟然中午拿着菜拿着饭到我们这里来了,当然,他的目标不是我们,他的胃口在于小李小张着两个初出校门的漂亮姑娘。

“色胆包天”这个词儿我绝对是在看见哈叭儿嘴里馋得禁不住流出的口水后留在了记忆里的。

小李的爸爸是我们管片儿派出所的所长,我离开的时候厂里扣住我的户口就是李叔叔帮的忙,小张的妈妈是我们系统有名的劳模,哈叭儿在她两个身上动坏脑筋实在是嘬死。

这个小子办法也挺在行,这个小子先是借口跟小李借团支部的杂志,后来发展到要求小张教他跳舞,杨大哥,我们的科长老杨东北汉子的脾气来了(现在老杨在日本),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他单独去了哈叭儿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小李小张可不是“陈大屁股”,你当心!老杨说当时小子脸连吓带窘的说不出他娘的什么色儿。

哈叭儿做过团支部书记,这个职务简直就是给狼发了一张羊皮啊!

家园 flower one
家园 带着微笑回忆那曾经在心里流泪的生活, 好文!花!
家园 good sharing! flower up
家园 好看,献花
家园 又一个灌花党

却是个吃花的兔子。

家园 感动,往事如风,吹动年少旧事。鲜花。

顺便补一句,你不写这文,我还一直以为您是台胞呢,敢情一卫嘴子。哈,得握下手。

家园 灌花是一件利国利民利人利己的好事啊!
家园 您您您。。。这个都看出来了!谢您捧场!也谢谢楼下诸君。
家园 【原创】工厂旧事-续三

我们这个厂最多的时候也没超过2000人,在我被分到这个厂的前2年,一下子接收了近200位被拘留强劳过的年轻人,此后厂里就一直是号称“2000人的国营大企业”。

这样的“大”企业自然是五脏俱全,设立生产科技术科经营科行政科动力科检验科运输队这些生产部门和党办厂办工会劳资科人事科后勤科教育科等管理部门也就够齐全了,可我们这个厂还有别的和生产关系不大甚至根本不搭嘎的部门,幼儿园和保健站也就算了,有小孩儿要哺乳的女职工也确实不少,从工厂里的工伤率来看,没有保健站也确实不行。可这孩子们的幼儿园怎么也得找个花啊草儿的地儿吧,偏不,哪位该死的厂长就把正对着精整车间的一排房子作了幼儿园,让孩子们天天得听着天车的嗡嗡声。

汽水房,夏天给职工做汽水;电影队,我自打进厂到离开也没见她们放过一场电影,但是两位小领导的家属一直占据着这个屋子练刺绣;厂容办,说实在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按我的理解他们应该是负责维护厂区卫生的或者养个花草什么的,可是连工厂大门口都很难连着几天干净;环保室,不知道他们干吗!图书馆,别张那么大嘴!就是有个图书馆,不过最经常使用图书馆的一个副厂长,他去了不是看书,使睡午觉,也有人说他去那里睡午觉是因为图书馆的那个领导家属特别愿意向厂长倾诉自己内心的痛苦,具体的我不知道,这里就不瞎说了;广播站,没注意过广播响;卫生科,这个部门的人咱打过交道,负责给单身宿舍放老鼠药;基建科,可能是厂里早就有计划向房地产领域发展吧,都怪当时的赵总理没有后来的朱总理胆子大,厂里的基建科除了组织团员青年修修倒塌的厂围墙外还没轮到有机会盖房子,不过厂子倒闭了后基建科的几个兄弟确实是扎进了房地产这一行;急诊室,这个急诊室,我从来没去过,据说是鉴于厂里的工伤率和当年“三条石”有得一拼,周遭的医院都知道送来的大部分掉了指头的都是我们这个厂的,第N任厂长脸皮稍微薄一点,说我们自己来个急诊室,这样立即能简单处理一下伤口,提高断指的植活率,谁说我们的领导不体贴一线的工人,人家连怎么把断了的指头再安回去都替工人们想到了,这样的厂长真少有啊!

说了半天废话,就是这个急诊室,找来了一位外科的医生,她来的原因就是在原来的医院已经不好再干下去了,据说她的一个特点是比较喜欢向除了她老公以外的男性主动表示关心,表示爱护。她,就是“陈大屁股”。

这样一位来了厂里,和哈叭儿就像沙子里落进的两块磁体,不管怎么着,肯定在他们该碰着的那一瞬当的一声吸到一块。

接下来的事我听到的不同版本有出入,我选择一个最不恶心的免得脏了大家的眼睛。

她来时,哈叭儿正准备到厂办做主任,或者是已经坐在了主任的位子上也说不定,他们露水之情曝光的时候哈叭儿的职务无考,或者是他的这个位子有别的人在盯着,或者是哈叭儿当时表现的舍我其谁的架势太让失败的竞争者们咽不下这口气,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反正据我看,这个事情闹到让哈叭儿丢人的地步,肯定是背后有人在借机整治这个东西。

先是哈叭儿请病假的次数多了,不去医院却往厂里保健站打电话,有心人发现别的医生去了前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是要是臀围异于常人的这位去了那就是一个上午甚至大半天,在工厂这种地方,没有什么秘密,一个粉红色的新闻一个上午早班传中班中班下午传夜班,一天之内全厂除了聋子外全都跟当事人一样,甚至比当事人更清楚,因为早有好事者加工润色了情节了。反正是哈叭儿和陈大还在以为他们做的机密,大家都不知道的时候,这对狗男女苟且的丑事在厂里就像已经广播过了似的。

老人们津津乐道的给我们这些新来的进行厂史基本教育的时候,把几位参与捉奸的男男女女叫做“捉奸队”,这个捉奸队的组成不同的讲述者说法不同,但是每个人的名单里都有一个人是决不会漏下的,那就是“贺老黑”------“黑八”。

我实在是看不出黑八和哈叭儿有什么利害冲突,那时黑八在党办,哈叭儿去了厂办挡不住黑八往前走得道儿,而且,日后哈叭儿长年累月的常拍不辍终于感动了上帝---厂书记再次被起用以后,黑八和他两个一公一母害起人来配合得特别好,好几次我去党办都碰见他们两个窃窃私语不知道又在算计谁,倒是从来没有他们两个的谣言,黑八这一点不仅她老公信任,全场的工人阶级都信任,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绯闻和她沾上边儿。既然每个人的记忆里她在这件事里的参与这么重要,可见黑八当年表现得一定很英勇,或许是最先破门而入,或者就是她那双黑手把哈叭儿和陈老两个按在床上也说不定。

我对弟兄们分析过老黑英勇的动机,按着弗洛伊德的理论再加上动物学的一点基本原理,我觉得黑八可能是恨陈老大,才表现的让当年的同事们如此印象深刻吧。

又是这么一天,哈叭儿病假,陈大老出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捉奸队也就悄悄的出发了。

老师傅们嘴里的好些情节我保留怀疑,比如说,老人们说捉奸队进门的时候两个人还没穿上裤子,有说是哈叭儿没穿上,还有说老陈没穿上。这个门是怎么打开的呢?还有老师傅言之凿凿说哈叭儿蹲在床上如何如何,我也不信,他只是爹妈起的名字和冯志老的文思撞了车,并不真的是汪汪,干吗还真跟狗狗似的那个时候蹲着呢?那个年代也没有牛仔裤,即便老陈的臀围长成了汽车轮子,应急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母的当场就带回来了,审问,这种事情越朴素的工人阶级越在行,在“腐蚀拉拢领导干部”这个帽子举起来的几秒钟内,母的就招了,说她的目的是想入党,为了表示进步,是被哈叭儿骗了。

哈叭儿当时惨了,搞得厂办主任这个位子他晚坐上去10几年,最丢人的是,陈大屁股的那口子拿着菜刀找到厂里来,口口声声要要了哈叭儿的命,哈叭儿不得不四处躲藏,老师傅们这个时候的口径都一致,都说从没见过哈叭儿跑得那么快。

家园 有道理

仲秋快乐! 

家园 这怕是在90年代初的事吧?

不过现在的工厂还都是这样!

家园 快续啊,您可别挖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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