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理发之龙卷风刀法(上) -- 墨尔本的天空

以前在国内理发也一直是一快心病,几十年来一直没有找到一种合适自己的发形.

小学时候倒是简单, 上国营理发店,我还记得,那时候通常整个店里,都挂满了黑白的照片,偶尔看的到几个名脸,不过模特看上去都是客串的.不论男女基本都是烫发.穿的中山装,列宁装,笑的都不太自然,即便当时看上去也是土土的.坐椅是既厚且大又笨而重的那种.边上挂着跟皮条,理发师常用剃刀在皮条上刮着算是磨刀.

价格是三毛五一次,谈不上好看,不过服务周到,理发加热水洗头.不洗头就是两毛五.那时候的洗头,是肩上搭一块毛巾,面向洗头的瓷盆,深深的低下,洗头师傅一般是上了年纪的男性,手掌宽厚而有力.先试试水温然后就用揉太级球的手法抚摸,拍打,抓挠你的头,一边弄,一边问,最近头皮痒吗?如果你说是,他就会加重抓挠的力度.方法虽然朴实但绝对令人感到舒适,那种热哄哄的感觉,蒸腾的热气,和香皂的味道,现在偶尔还浮现脑海.

不过,偶尔也会有事故.小时候院子里有个胖墩,肥肥圆圆的,他亲妈爱他如明珠,天天红烧大肉排骨伺候,也许是肉太多的缘故,在他的脸侧耳朵前方有一排小肉.尺寸不一.有这类异相的往往是天降大任的人,如公子重耳.小胖一次去理发,当时是用的电动的推子,理发师傅没有注意到小胖的异相,一推下去小肉耳给削掉了.疼的小肥哇呀大叫,亲妈泪水四溅,店里乱做一团,师傅忙又道歉又给上红药水.总算安抚了小肥破碎的肉.不过小肥以后没啥出息.我总觉得是由于异相遭破的缘故.

上了中学还是没有合适理发去处.周围的理发馆手艺都黄的很,好的地方,根本不剪半大孩子的头.只好让老妈来客串.老妈很爱研究家政,家里关于做菜,点心的书有一堆,当然也有理发的书.

老妈制备了工具,也就是剪刀,和手动的推子,开干.不过老妈的手艺很不稳定.远不及她烧菜做点心的水准.那个时代我基本发形是一个盖子扣在头上的那种.有时候实在搞杂了乘去外婆家的机会找家手艺好价格公道的理发馆救个场.进去坐下了,师傅还一声叹息,”这是谁搞的?怎么那么难看?”,老妈则在一边尴尬的笑道:”嘿嘿,我给他瞎剪的……”

高中,大学,还是很迷茫,好的理发馆倒是越来越多了.可价格是一路上扬.我非富家子弟,一次几十块的价格实在很烫手.几块钱的地方也有,或是水平不高,或是人满为患,寻寻觅觅,每次尝试新的地方,每次得到的都是失望.而且对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发型总是缺乏一种感觉.

我的头发质地柔软,浓密度不高.所以留中分吧,象汗奸,留三七吧象特务,反正长了就贴着头皮,后怎么都不适合.大概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不过其实想想别的男生都有这个问题,除非是那些先天好的.象头的型状,浓密度,发质都上乘的,随意弄弄头发都厚实而有形.不用吹,不用烫,梳一下就跟发哥一样.

工作后,余钱渐渐多了,稍微能去些价格高的地方,当然也不是太高,而且发现其实价格中等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未必收了这钱就能把事情做好.还有就是老问题,找不到合适的发型.

这种混乱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一天,我去了我一生中最贵的一个发廊.那还要感谢我的前女友,有人送了她老爹几百某著名发廊的代金券.说实话那个发廊我以前并未听说过.但价格确高的离谱.那还是九十年代,女子普通剪吹是近三百,烫嘛没往下看,很简单的也是上千了.男子理发是一百五十大洋.女友的券用来烫发不够,但剪发还有剩,于是零头就赏给了我,自己再贴上几十就可以了.店的持有人叫阿德,在日本打工多年,学到手艺回国来开了店.我在店中见过他一面.脸很瘦,戴有色眼镜.最奇特的是他的发型,是一个纯粹的老式女子童花头就是电影芝加哥里黑发女主人公的发型.远一看象个中年妇女.这也许是日本的时尚吧.

进店门小姐们客气的询问所需的项目,然后取下外套存衣,套上黑色长袍,领上二楼,问我有没有熟悉的理发师,自然是没有,就给我指派了一位.泡上一杯绿茶后离开.这家店看上去极为严谨,并不象其他便宜的店提供一些所谓的按摩,敲背甚至是黄色的服务.说起按摩,很多人喜欢,特别是这里的老外,把按摩看成很大的事情.我却从来没有特别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同.而且理发店里的小姐往往是力量有余,技巧为零.只是奋力的按压,搞的我很不舒服,每次我总是免了.

先洗头,仰面躺在长椅上,洗头的是个青春豆眼镜兄.客气而周到,冲,洗发水,护发素,再冲,擦干后包上毛巾,带到座位上,再帮我吹干.然后理发师上场.

师傅是个四十不到的人.留较长的头发,成熟,萧洒.

这里有个经验之谈,但凡理发师,水平和他自己的发型成反比.你去看那些穿戴时髦,发型光献,挑染的花绿夺目的小家伙,基本上是个臭手.而那些看似朴素而平常其貌不扬的却是寂寞高手.

为什么?很简单,理发店里的师傅总是互相当靶子,而自己是不能给自己理发的.

师傅上来,和蔼的问要什么样的发型,我激动的告诉他自己期待以久的那种-------板寸.不过不是那种土土的大平头而是类似于台湾演员孙兴那种帅气有型的板寸.平时去的小破店我是不敢让他们帮我搞那样的,我当时的理论是找个好的地方剪的有形一些,以后照样子维护即可.师傅看看我,告诉我那种发型其实不适合我,他那种头几乎天天要打理,而且是靠很多发胶才能搞成电视里那模样.他会给我稍稍变通包我满意.我还担心的问,自己的头发较软,不知道是否合适理短发,师傅笑答,没有问题,只要一短,头发自然立的起来.

我的激动旅程就这样开始了.店的环境确实不错.宽敞,明亮,空旷.整个楼面只有很远还有两个其他顾客.轻轻的背景音乐放在那里.让人很放松.师傅从容不迫的剪着,每次只抓住一小绰头发,剪上一刀,把头发轻轻抛去,所以完全没有小头发掉一身的感觉.动作幽雅,简单.自始至终,他用的全部工具就只是那把小小的剪刀.

多年过去我深深的体会到,这,才是高手的境界.用最基本的工具打造出看似简单的发型远远比复杂的烫,染更能体现技巧.这就象画师,要判定他的画功其实不需复杂的泼墨,只要让他不借助直尺画直线即可,画的越长,水平越高.记得徐悲鸿大师在鼎盛中年可以用毛笔画两尺笔直精准线条.而早年和晚年却都做不到.

可惜在我几十年的理发生涯中,这样的师傅实在是太少了.一共,只遇到两个.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镜中的我早已经大变活人.脸侧,耳上的头发极短贴近头皮,笔直的线条往上,头顶饱满圆润的曲线,顶上靠前的头发则较长,丝丝缕缕往前伸出,神采飞扬.

我心中的喜悦激动和景仰已似江水般涌动.理完,师傅潇洒的吹了声口捎,青春小弟马上迎上来帮我围好毛巾,带去再次洗头.即便是二次,也决不马虎.洗,上洗发水,护发素,再洗.还有一点不同之处,就是从头至尾,门口的小姐,青春小弟,师傅都没有一句唐僧般的推销卡,和其他服务的话.

尾声,师傅摸了摸我的头,并不再修改.问我要不要上发胶,我说不用了.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完美了.

【原创】理发之龙卷风刀法(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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