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翻译官与忏悔的老鬼子 -- 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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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河待整

【原创】翻译官与忏悔的老鬼子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鬼子的翻译官，和尚庙里日本科的同事，这里就叫他张三吧。

张三是上外日语系科班出身(咱日本科的翻译官几乎都是出自同门的师兄弟姐妹)，比和尚大一点，进庙时间却晚了两三年，因为他毕业之后先留校当了一阵子灵魂工程师，后来咱庙里日本来进香的越来越多，生意红火，日本科要扩招，托人来说项交投名状的不老少，张三不知走了哪条门路，就入庙与和尚们为伍了。

张三跟我挺谈得来，不忙的时候两个老凑在一起瞎扯，除了同事关系，也算是有私交。他来我们单位的时候，国内继留美风之后正开始刮留日风，日本人把国人的这种现象称之为“扒拉扒拉东渡”。由于日本对学生签证不严，起先有个中学文凭的，申请读语言学校就给发签证，为区别与大学留学的学生，日本人管这类学生叫“在学生”。因为要求不高，阿明阿莲都够得上资格，一时间人心思动者甚众。楼下一个外事车队的司机，就这么留职停薪去了，他也不贪心，打了一年黑工就回来继续开外宾车，日语没学会几句，家里电器全都鸟枪换炮了，我们车队的司机谈起此事还很眼热地说，要是阿拉身体吃得消阿要去扒拉扒拉。

张三想过去日本留学吗？可能想过，但至少给我的印象是不太热衷。以他的工作关系，如果一门心思钻营的话，当时要找个日本人做保根本小菜一碟，但是他却没有。用他自己的话说，我的日语水平，去上语言学校太亏了，要去就要正经上大学，语气里很有些不屑与打黑工的“在学生”为伍的意思。可是上日本大学，有奖学金的大都是公派名额，一般人别想指望，自费的话没家底的又上不起，张三这副身板儿也不象是能吃苦打黑工养活自己的主，所以不少同学朋友纷纷东渡，他依然哇里哇啦做他的鬼子翻译官，怎么说咱这里也是待遇好香火旺的和尚庙嘛。

这么干了两三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张三照例出去接待日本商团，回来后对和尚开玩笑说：“嗨，今天接了个农民团，整团的日本乡镇企业家。”张三几年来接的日本大商社大财阀多得是，眼珠子朝上翻不把小地方来的当回事儿也是情有可原，可是，翻译官张三无论如何没有料到，就是因为接了这个团，他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前脚送走“日本乡镇企业家”，张三就来告诉和尚一个花絮。团里有个老头，昨晚回请的时候大约喝多了，说漏嘴讲起自己年轻时候来过中国，问他干啥的，吭吃吭吃半天原来是个鬼子兵，完了站起身对张三和中方直鞠躬，再三说抱歉啦对不起啦啥的。这种事情，以前也偶尔发生过，道歉是不是真心咱也不清楚，可这老鬼子坐下之后，又与张三“心交心交”地干活，说张桑啊，你的年轻有为，日语又这么好，去日本一定前途大大地有，我可以帮忙的干活。张三知道日本人爱说客套话，回答说有机会当然好啦，就哈依哈依应付过去，回来当笑话说给我听。

大约过了大半个月，一日，张三神秘兮兮把和尚扯到门外花园里：“和尚和尚，你相信天上真会掉馅饼吗？居然到砸我头上了！”原来老鬼子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回到日本，当真帮起忙来，他给张三寄来厚厚一叠入学申请资料，信上说，只要张三愿意，填表就行，大学学费我全付，住处我家有得是地方，你在我公司兼个职，不要你做什么事，每月我发你几万日元零花钱，还说，年纪大了，回想以前的事，总有需要忏悔的，尤其是见到中国人，有一种歉疚感，他愿意为中日友好做些有意义的事，能为培养张桑这样的中国有为青年出力，他觉得很荣幸，请张桑不要拒绝。

人家是踏破铁鞋子无觅处，张三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您要是以为张三就此欣喜若狂，那就错了。张三是个做事蛮有原则的人，这也是和尚欣赏他的一个原因。他说这几天正天人交战中，为啥尼？要是不知道他是个老鬼子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也不知他造过啥孽，去了就是接受老鬼子的施舍，心理有点别扭啊，可是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条件，和尚和尚我抵御不了这个诱惑啊。

是啊，那时许多人出国都挤破了头，现在有吃有住有学上人家还倒贴您自己不用掏半个大毛，多少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尼？将心比心，天上掉馅饼的事毕竟少有，和尚明白张三是想馅饼吃起来心安理得些，别因为赞助人是老鬼子这事儿吃得反胃，于是安慰他，不是你接受施舍，他自己说了是在忏悔，只不过一古脑忏悔到你身上了，你去是接受他的忏悔，对他才是一种施舍。不管您认为和尚虚伪也好境界不高也好阿Q也好，反正我当时就这么说了。张三点点头，我还要与老鬼子谈谈条件。张三的确自有主张，最后他与老鬼子谈妥的条件是：住处、兼职他接受，学费算老鬼子垫付，毕业工作后他分期偿还。老鬼子很高兴，对张三的为人更另眼相看了，人还没去，就巴巴地把张三的住处腾了出来，还寄来一大叠照片，这间是张桑的房间，这个是张桑的书桌、台灯，连书桌抽屉里的文具都细心码得整整齐齐，拍了照来给张三看。

接下来张三紧锣密鼓为留学做准备。他申请的是研究生部，据说有个入学考试，还要考数学的，张三有点头大，要知道早年念外语系的，高考数学都不算分的，所以外语系数学白痴极多，张三也不例外。我就在考卷上画了一道线，得了2分，这家伙大言不惭地说。于是出国前一阵临时抱佛脚，要和尚上班给他补习高中数学，和尚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饶来饶去，张三还自我安慰说开窍了开窍了，呵呵。

到了日本之后，张三的一口日语的确占了不小的便宜，后来来信说，考试那天没考数学，就出了几个题，要考生写小论文。这不就是限时的命题作文嘛，其他几个外国考生连日语都讲不利索，咋能跟张三比？张三提笔，洗涮涮洗涮涮就把人家涮下去了。两年还是三年后，张三毕了业，找工作的时候，他以前在和尚庙念经的工作经验又起了很大的作用，一家不大不小的银行看中了他，张三做起了对华投资业务。接到他的信，和尚先是祝贺，接着说：很替日本人担心，你这数学考2分的家伙，坐柜台钱也不一定数得清，去做投资分析，我只能说，你小子，还真交了狗屎运！

呵呵，狗屎来回运，今年到我家，不出三月，和尚的秃瓢不小心也砸了一头馅饼屑，于是，也出国了。不过，这跟鬼子一点没关系，这里就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