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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梅 -- 小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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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梅

  好久没认真动笔了,也就是说,好久没敲键盘了。忽然想写一个村姑,因为,这几天她总在我心里萦绕着。

  每年我农历生日那天,老妈总是唠唠叨叨地说些我儿时的趣事糗事,LG开始还饶有兴趣的听,不仅听还盘根问底。关上卧室门了那些小故事可就成了武器,左取笑右取笑的逗我生气,甚至吵玩架吵着吵成了真的时候不在少数。不过日子越过越疲沓,老妈的故事翻不出什么新花样,LG也不大调笑逗乐了。

  老妈的生日故事专场还是照例如期举行,惜乎听众热情与日俱减,所以故事也越来越简炼。但是有一条,老妈怎么也舍不得精减,虽然跟我关系实在不太大。

  “梅儿呀,这孩子生都生得可怜。”

  梅是我同村的小孩,就是我要讲的这村姑。但是她出生跟我8杆子打不着。

  “铃跟她姐姐在麦子地里薅草呀,一发作就走不动了。等一起出工的伴喊她们家的男人推来板车,她都生下孩子了。”

  那孩子,就是梅。合作社时代,孕妇也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丫头,还是你好。”每次老妈都这样接场,摇着蒲扇或吹着电扇,非常自得的将右腿搁在左腿上。二郎腿,是老妈这辈子的老人享受到的不多的男女平等的权利之一,但是也得在公婆过世后。

  我们都熟知下文,电脑电视或书,自己忙自己的,由着老妈自己发挥。多年的家庭生活,好像视成员如透明。谁也不知是冷漠还是熟络,不大看得到承欢膝下的动人场面。反正,平淡也惬意。

  “你呢一清早就给信我了,肚子痛了一阵。我自己的事自己晓得喽。所以队长问我能不能出工的时候,”老妈呷一口水,“我就告诉他,曰诗哥,今天家里有点事,怕不能走远。”

  邻居曰诗哥那时任生产队长,是老妈最服的一个队长。他会把妇女社员的难处和特殊事情考虑在前。都是当过父母的人,老妈这样一说,他即会意,没再安排老妈出远工,只在家前后混钟点。

  老妈至今很得意自己的措词,非常含蓄。我自己不知为什么,也喜欢农村生活里这样的对白,很古老很中国。

  小学生还没放中午学呢,我已躺在老妈怀里舒舒服服吃奶了。

  “梅儿出生是4月,麦子还高呢,几个女人一围就完事了。你出生都6月了,地里没啥遮的挡的,棉花才脚背高。哦――――”老妈还在打寒噤,大概是想像自己在地里生孩子会怎么窘。合作社那会儿种植技术当然不能跟现在比,现在6月里棉花比麦子还高了。

  梅的故事很富戏剧性,连出生她都不放过――――可是,也不是自己选择的精彩,她似乎是给人安排着。

  第一次听老妈讲这故事的时候,大概是小学时期,浑然不记得是几岁了。我很纳闷,很纳闷。为什么生她的是铃(按辈份我得叫铃姐姐),梅却跟兰香住,管兰香叫妈妈。她也偶尔叫铃妈妈,但是梅向我解释说她是跟着铃的女儿金华叫妈妈的,她的妈妈是兰香。

  金华就是我紧邻,小我2岁。梅长我2岁。她们俩成天粘在一块。右邻曰诗队长家没女孩子,梅和金华顺理成章是我儿时交往最频繁的伙伴。梅的妈妈的疑问,搅去搅来的,搅得人晕头晕脑。

  老妈后来跟我解释,兰香是铃的亲姐姐,没有生育,铃的长子长女,抱养给兰香,次子次女,是铃自己抚养,反正两家相距不过百十米。为了怕孩子心向着亲娘,梅是不能叫铃妈妈的。

  我还小,不懂啥叫生育啥叫抱养,还是听不懂,愣。

  懵懂归懵懂,并不妨碍小屁孩之间的玩耍游戏。

  小屁孩的游戏,花样多得很。跳房子抓瞎子,跳天井抓子儿,乃至打猪草捡麦穗儿,结伴排挤起哄架秧儿,心态所至,万事皆可游戏。技巧性的跳房子抓瞎子,跳天井抓子儿梅平平,没有什么出色的战绩。人事性的结伴排挤起哄架秧儿,梅是低能。小孩子有最本色的残酷和势利,很快别家的孩子都孤立了她。只有金华忠实的陪着她,间或有我。

  差不多全村的女孩子都有不约而同的挎着菜篮提着小铲去野外扫荡的历史。野菜、枯枝,都是可喜的猎物。物质匮乏的年代。荠菜,灰灰菜,尖刀菜,那是姐姐教的,猪又爱吃又长膘。小姑娘们照例会争争吵吵打打闹闹,为一块丰美的草地,为一大片茅草根(初春美食喽),划界限,占地盘。

  同村的小姑娘,有个菊,和秀,春,是三人帮。她们家成份好,红得很,到哪儿都理直气壮。她们BS梅和金华这俩个破落的地主家的狗崽子,BS阴暗的富农家的立场很有反动倾向的我。我不知道我小小年纪看世界为什么会那么灰,也不知道她们那些激进深奥我基本理解不了的的革命语言打哪儿学的。

  菊和秀、春不像我和梅规规矩矩在野地里打猪草,而是在邻村的油菜地里一阵风的割下油菜的头。菊辩解说,油菜会重新长出好多个头,会开更多的花,结更多的籽。一度,全村的小姑娘都相信了菊,整天耗在油菜地里,学着菊,剥了皮吃油菜苔,余下菜叶喂猪~~后来,油菜大减产~~

  菊的理论,只有梅一个人笨嘴笨舌的反驳过,她做什么事都问问妈妈。结果招来了群殴,群殴之后梅就怯怯的跟在最后面。小孩子――其实成人也是――在孤立里很难保持勇气和正确,也很难坚持孤独。

  梅不是个机灵的伙伴,甚至是个乏味的伙伴。但是她善良,善良得近于懦弱。

  咳,实在是想写梅,可是,关于她的记忆实在是少。挖空心思的,回忆吧。

  但是,亮色很少,我惧丧的发现。

  

  梅,祖上是很富有的,惜乎人丁不甚旺。到她爷爷(我称海伯伯)那代是第几代单传我已模糊。只听老人说海伯伯早年就出外就学,父母早亡,因而家产是交与妻子一应打理。海伯伯也多次明示妻子,待人易宽厚,佃户的租金不宜在人困难时讨要,莫在乡里树敌等等。现而今全国测绘航空方面的高等院校如武汉测绘科技大学,郑州测绘科技大学(是这名吗?)前身是在郑州,即海伯伯攻读之地。毕业之后他即在国民党空军某部任高职。

  富有之家单传的独子,认识他的人都赞他谦和平宜,是“大学问家”,风范很是令人神往的。妻子在家也并没有对佃户苛刻(听老妈说,海伯伯的母亲是个很精明厉害的女人,可能不仁过)。但是在那个动乱的年月,什么都无理可据了。海伯伯随军浮海而去,隔峡而断肝肠。他的“出逃”和家产,成了子孙沉重的枷锁。

  菊很专横的命令梅说,去,把你们家的吃的拿来,爷饿了。你们狗崽子,凭什么吃那么好喝那么好。梅家虽然家产已净,但两父两母抚4个孩子,梅的生母又特别会操持当家,小日子过得比大多数喊口号举红本本做起事懒懒散散的人儿要滋润得多。

  我冷眼的看到了缩小的社会在颠倒的秩序里对人性的践踏,看到了梅从抗争到顺从的过程。我因为是不愿意应和菊,不给她刺探梅家有什么零嘴儿什么反动言论的情报,也给群殴得厉害。

  很巧的是,老妈后来说,大队的干部也多次让老妈弃暗投明,让老妈利用铃姐俩和她的友谊来探听情报,如有否与台湾那边联络,有否私底下对社会主义不满等等。

  成年后,我也并不像那些情怀柔美的女人,对农村生活精神上有种向往,光觉得质朴淳厚。

  我看见过生活的底色,看见过农民的自私和狭隘,甚至小孩子。

                  

            唉,敲得累,坑挖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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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好故事,花顶
家园 闲来无事么,呵呵
家园 有事,有事,大大地有事
家园 嘛事?闲得?
家园 跳坑抓宝
家园 那是一段。。。。。。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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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非常喜欢本篇的写法,请继续!
家园 多有大家风范。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
家园 俺是越闲约忙

忙着上网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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