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史记》人物——仙人指路话张良(修订版)(3-4) -- Bater
(3)巧遇明主下邳西
却说张良隐于下邳,精研《太公兵法》,并著读书笔记若干,只等有机会出版发售,不觉已历十年,当年的义气少年如今已然到了一枝花的男人年龄。当是时也,'陈涉等起兵'反秦,天下云起而应,外面的世界已精彩成一锅粥了,连邻县的楚国遗老景驹都‘自立为楚假王’,当上临时大总管了。
张子房与后来的诸葛孔明完全不同,诸葛亮打着耕田的幌子在南阳疯狂炒作,搞得丧家犬一般的刘大耳朵都知道了“卧龙凤雏得一而得天下”,末了,还唧唧歪歪摆个三上茅房的臭架子。张哥这若干年,埋头夹尾苦读,名声不出下邳,诸侯们就算求贤求得把天下的厕所都考察遍了也难得光顾到张哥的茅房。然子房亡秦之心不死,天下既已鼎沸,何不乘势复韩?那神秘老头儿不是讲过‘后十年兴’的话么?
张哥于是四下活动拉选票,又是发表演说,又是张贴海报,不亦乐乎。奈何张哥的理论实在高深,能稍懂其言论者十不过一二,愿相随而去者更为寥寥。忙活了个把月,也就聚了‘少年百馀人’,连编成一个连都不富裕。坐骑方面更是羞涩,因战乱四起,马比龙贵,张哥又不是财主,结果仅有的这点兵力成了地地道道的步兵连。
子房倒不以为意,反正自身也没当老大的野心,那景驹不是都在隔壁称王了吗?这百十号子人,权当见面礼了,‘欲往从之(景驹)’。
张良带着这一个连从老窝出来行了几天军,就深刻认识到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就先天的弱,加上这十年来忙于苦读,忽视了体质改革,如今正值壮年的张良却每走不上二里地就呼哧带喘、腿肚子抽筋。头领如此状况,喽啰们自也乐得一天少走几里地。磨唧了十来天,居然还没走出下邳县去。这要让他们玩个二万五千里长征,估计到他们的孙子辈该能转悠到陕北。
这一日傍晚,张哥一行终于到达下邳西界,又早早埋锅造饭、扎营打尖了。弟兄们一个个芳心暗喜:出来这些天,真真是牙好,胃口就好,嘿,路没多走,饭没少吃,体重方面个个都略有盈余!只有张哥歪在帐蓬里,终于明白了陈涉语录之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俺要是只鸿鹄呐,“俺要飞呀飞,永远不回头...”
忽闻帐外一阵喧哗,有小兵进来通报:外面来了另一拨子人,有好几千哦,把头的那位名号下流,叫什么“配公”,幸亏俺们都是大老爷们...
“沛公”的名头,张哥是听说过的,遂出帐与沛公一叙。如今张哥已深知自身不是做老大的材料,见刘季手下有好几千人,尤其是一帮子部将个个雄赳赳屁昂昂,便有了加盟的想法。
有人愿意入股,刘三自然是高兴的,不过眼前这位病殃殃的读书人,本公还真没瞅出好儿来,再说您也就带来百十号子乌合之众,股资忒也有限;战略物资方面,占大头的乃锅碗瓢盆,甭说战马,连骡子也不见一匹。您这个待遇问题么...俺这儿好象也没啥地方出缺呀,就有个管马匹的哥们头几天从马上摔下来,脸儿先着的地,破了相,回家整容去了...您看能否曲就一下呢?
小看张哥了不是?张良出山的目的与后来的兵仙韩信完全不同,韩公子一门心思建功立业,您这儿聘书没什么分量,对不起,本公子另谋他就去也,害得萧何萧老爷子都撒开嗓子唱了一曲“跑马溜溜的山上”才把这位用兵之仙给追了回来(详见《谁与争锋话韩信》)。张哥出山的初衷本就不在自身而在灭秦复韩,当弼马温怎么啦?自个儿还能划拉匹好马免受腿脚之苦呢!所以张良二话没说就‘遂属(沛公)焉’,‘沛公拜良为厩将’——“厩”就是马棚,都扔马棚里了,还什么酱(将)啊醋的?子房自此成为沛公部属。
自然,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扔马棚里也概莫能外。有天夜里,刘三灌多了黄汤起来小解,撒了泡热尿,打了俩冷颤,看见马棚旁边张良的临时办公室还开着门亮着灯,好奇,提着裤子就过去了,也不敲门,径入。见张良还在看书,就问:“子房所看何书?”张良见是老大,起,让坐,应曰:“此乃《太公兵法》。”刘三半睡半醒,脑子还没迷糊过来呢:“太公?家父著有兵书?如何又到了你手里?”张良失笑:“非令尊刘太公也,此太公乃兴周之姜子牙姜太公。”
刘三终于醒透了,笑曰:“可是那个拿直钩子钓鱼的倔老头儿,年纪一大把了还摆酷!他还有兵书传世?恐怕是冒名伪作,不防说一段来听听。”张哥终于“等”到这么一个一秀芳泽的机会,乃初言兵法于沛公。其口才自非沛公手下诸如周勃、夏侯婴之类的闷葫芦可比,直听得刘三这厮倆眼发直、哈拉子横流。待良言毕,刘三起身欲回自己的窝,兀自沉吟回味,不想裤带子依然未系,裤子直坠下来绊住了腿,一个大马趴直摔出门去,回首与良相视而嘻。
自此,‘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刘三这泼皮不读书不看报,偏偏对这些玩意儿超有灵感,一点即透,‘善之(良),常用其策’。张哥回想起自己游说募兵那阵儿,任凭俺口若悬河、磨破了嘴皮,一帮子听众仍傻呆呆作听琴之牛状,不竟感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之’,景驹那儿,俺也不去了。
后世或为沛公“截胡”张良而为景驹惋惜者,岂能料其即便得了张良,不会为另一闻瑟之猪哉?看看后来韩王成的表现就一目了然了,后话。
久之,刘季也为只封了张哥一个马倌而好笑,什么事嘛,这等人才居然屈居马房。与良言及此事,良却不以为意,婉拒沛公为其升职加薪的合同,只要能一展所学,做马倌又何足道?沛公感,曰:“本世纪什么东西最贵?马倌!”身为马倌而言将帅事,古今概唯子房一人耳。
陈涉语录之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意思:谁敢说俺没种?俺当把王侯给你看!结果是早早地称王,被暴秦枪打出头鸟,加之自身也确实缺了点底蕴,终为秦悍将章邯拍晕,身死城父,早早失去了季后赛资格。大家伙一琢磨,发现陈王提出的主义虽好,却有点脱离中国国情:限于当时老百姓的政治觉悟,在大多数人心中根本就是:“王侯将相,还真的有种耶!”
于是各路反王争先恐后当上修正主义,一窝蜂又去寻找昔日王侯的遗种而立之,以聚集人气、招揽粉丝——明白了吧?后来诸葛亮提到刘备言必称皇叔,无他,同一理也。
陈王已死,项羽的另一位叔父梁所帅的项家军从诸路反王中脱颖而出。时沛公及张良在薛,‘见项梁’。项梁开发出一个放羊娃,认定是已故楚怀王之后,立之,又实在想不出个更有创意的新名号,就仍称楚怀王。子房一看有戏,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可别的王侯之后还在乡下插队哪,尽管他们也很有种呢。”见项梁不知所指,乃进一步启发:“比如说已故韩王之子,横阳君韩成,贤(咸)得赛过盐巴,‘可立为王,益树党。’”
项梁一想也是啊,这等傀儡王爷,立一个是立,立十个也是立,多立一个还能给俺带来不少灰色收入。于是,‘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以良为韩司徒’。张哥曲线救国,用心良苦,复韩之路迈出一大步,心下甚喜。自此辞去厩将一职,离开沛公,出任韩王司徒,‘与韩王将千余人西略韩地’,想好歹划拉几块地皮,让这个韩王做得名符其实起来。
初至韩地,因秦军根本未曾注意到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新军,着实让韩王撞着几只肥大的死耗子,‘得数城’。一旦秦军把韩军列如计划内,韩王就有点灰头土脸了,蒙过来的那几块地皮,‘秦辄复取之’。于是韩王和张良就挨那儿上演着韩版《围城》: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偏不想搬出来,于是楞被轰着出来,过两天咱又再去轰别人出来——狗熊扳玉米棒子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忙活了好几个月,大家伙儿依然紧密团结在以张良为政委的韩核心周围,当着光荣的游击队员,‘往来为游兵颍川’,依然没一块落脚的地盘。
倒不是咱张哥不肯出力,实是韩成这块盐巴扶不起来。张良长于战略,精于大方向的策划,具体的战术指挥却并非所长,韩王手下除张良外,基本无人可用,你总不能指望张良挥舞着西瓜刀去冲锋陷阵吧?再说韩王的资质断难望沛公项背,张良那些谋划,韩王又能领会几成?不能领会又何谈贯彻实施?难不成让偶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那偶多没面子,到底你是老大还是偶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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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智取峣关秦王毕
看看这个韩成就快要改名叫“韩不成”了,‘沛公之从雒阳南出轘辕’,张良又一次‘引兵从沛公’。二人见了面,沛公倒并不以张哥屡败屡战为意,一如既往:“子房辛苦了。”倒是张哥自己有点讪讪的,低声应曰:“为人民服务。”
刘三这群地痞流氓一旦和张良凑合在一起,无异于如虎添翼,砍瓜切菜一般,‘下韩十馀城,击破杨熊军。’两下里一比较,张良不由得感叹,自此复韩之心不如当日之切矣。方今群雄并起,如狼似虎,韩王若非有过人之能,就算给他个现成的公司让他打理,他也未必守得住啊。不管怎样,秦王尚在,俺大仇未报,先随沛公去闷死那群刽子手再说。
‘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你小子抡板砖的水平也太菜了,就别跟着搅合了,留这儿种种蔬菜、栽栽果树,也是为革命做贡献嘛。刘三自己则‘与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关’,直逼秦王朝最后一道屏障峣关!
在沛公西进之初,造反协会名誉会长楚怀王就召集各位会员定下赏格:‘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刘三带着这一伙亡命徒东拍西砍,至今不曾有一块给自己搁床的地盘。关中肥沃,地势险要,人口众多,若能下而王之,也不枉了弟兄们整天拴在裤腰上的脑袋,于是刘三是鼓着眼珠子、咬着腮帮子也要拿下这块障碍赛金牌的。来到峣关之下,象征性地嚷了一嗓子“某奉天伐无道,还不快降?”对面还没反应过来呢,刘三就‘欲以兵二万人击秦峣下军’,生怕磨蹭起来耽误时间,让别人抢走了这只煮熟的鸭子。
张哥一看老大又猴急成这个德行,急来见沛公,说曰:“‘秦兵尚强,未可轻’,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强攻下来,将士死伤必众,就算先行冲刺撞线,倘若其他选手见我等已然兵寡力弱,而背约来抢这冠军奖品,奈何?”
一语惊醒梦中人,诸猴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老大俺是这么见滴,也是这么做滴。可若不能先行克敌入关,无名无份,岂不是连响P都无权放一个?
张良笑笑:“不用强攻,未必就不能入关。”刘三知道子房又要发售高技术产品,忍不住一股子莫名的兴奋。
张哥续曰:“老大您可知对面秦军的头子为将之前是做什么的?”答曰:“是做士兵的!”
对刘老大此等天才的脑筋急转弯应答,张哥如今已不以为奇,乃续曰:“非也,听说此子原来是个卖注水猪肉的,奸商一个!奸商么,所图者无非一个利字。”
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沛公立马会意:“子房之意,可发动银弹攻势?”良颔首:“仅诱之于利还不够,老大您先按兵不动,‘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再找几百人,每人扛面战旗在山上溜溜达达,‘为疑兵’,咱哪,吓唬吓唬他们。”
沛公乃‘令郦食其持重宝啗秦将’。那位猪肉贩子一见,哇塞,这多珠宝,能换多少病猪肉啊?俩眼儿立刻咪成了阳光下的一对猫眼石,又细又亮。再看看外边敌兵势大,满山都是战旗在飘,真打起来,估计俺可没多少吃猪肉的日子了,‘秦将果叛’,这白眼狼还主动提出要和沛公一起入关,西袭咸阳。
刘三一得消息,乐得骨头都轻了许多,一溜烟跑张良那儿:“张哥你神了,那小子真降了!哈哈,走,收拾收拾,我等与他一起入关找乐子去也!”哪儿知道张良迎头又是一瓢冷水:“此独其将欲叛耳,恐士卒不从,不从必危!”
刘三一呆,旋即又急了:“难不成还得等对面的头儿给员工们做通思想工作先?”子房曰:“不如趁现在那个卖肉的有降意,防御松懈,挥军直进,杀他个措手不及!”沛公咬咬腮帮子:“你狠!”'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当将领的还歪在被窝里数珍珠呢,能不大败吗?
沛公再来个穷寇偏追,'秦兵竟败,遂至咸阳','秦王子婴素车白马','封皇帝玺符节',出降沛公,秦王朝自始皇灭六国,历短短一十五年,至此完结。刘三将子婴移交关押,并未打算砍人的脑袋。子婴也满以为这吃饭的家伙算是保住了,谁知道还是被后来入关的项老大砍了下来以示革命之彻底,也算是晦气到了家。。。
峣关之战是有史可查的张良唯一一次介入具体的战术指挥,向为史家所推崇,被视为谋圣“九大计”之一,并被作为张良不仅善于战略运筹而且精于战术操作的例证。在小子看来,未必尽然。不妨来分析一下此次战役的规模。
先看一下交战双方的兵力对比。原文交代,刘老大拥兵二万,而且刘老大是基本决定硬碰硬的了,那秦兵有多少呢?原文没提,不过并不难推测一下。首先刘老大素不擅硬仗,他不是傻子,敌守我攻,如果敌人兵力比自家还多出甚多,就算老刘猪头到了想光荣得快一点,他手下那帮子将领也不干哪,除非曹参、樊哙他们同时得了小儿麻痹。
再看看张良的疑兵数量,'为五万人具食',拿五万人去吓唬敌人,那敌人能有多少呢?五万?得,秦兵大约都不会数数!可见秦兵充其量与沛公兵力相当,更大的可能是兵力比沛公更少。
再来看将领,沛公这边好手如云,曹参、樊哙、周勃等亡命徒悉在阵中,秦将呢?'其将屠者子',连姓名也没提,会是名将么?鬼会相信!由此可以结论:峣关之战是刘老大率二万精锐对阵一位再就业的猪肉男带领的人数都不占优的秦兵,规模小得可怜!与淮阴侯背水一战中以二万新兵击败赵军二十万根本不在一个档次,由此而夸大张良的战术指挥能力是牵强的。
举个例子:施大爷如果想夸解珍解宝兄弟狩猎技术就是高呀就是高,会狠狠的写他俩一次就猎回了俩肥大的耗子吗?你。。。你干脆抽他兄弟几耳刮子得了!
那太史公何以不惜重墨于此役呢?答案只有一个:子房的建议意义在战役之外!不妨来分析一下当时的天下大势。约半年之前,沛公的哥们、楚汉第一屠夫项羽在钜鹿破釜沉舟,击溃末秦头号悍将章邯率领的秦军主力,'坑秦卒二十余万人于新安城南”,秦王朝在军事上遭受毁灭性打击,几无力再战。所剩溜兵贱将苟延残喘,衰秦风雨飘摇。以张良的高瞻远瞩,自然看出秦王朝气数已尽、指日可灭。那秦灭亡之后诸侯会干嘛呢?在家老实呆着喝烧酒吃冷肉?
张良于峣关下给沛公的建议乃是提醒老大尽早为即将到来的诸侯争霸积蓄力量,尽量减少在秦这只已死了一大半的落水狗身上的消耗。此举与后来入关之后劝沛公勤俭自持、收买民心、勿留秦宫而安其乐等高招一脉相承,都是在为灭秦后沛公从一个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做长远准备,窃以为此乃峣关之战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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