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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八二三炮击金门》作者:沈卫平(一) -- 配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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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八二三炮击金门》作者:沈卫平(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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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几万发炮弹覆盖下的金门岛群,状况究竟如何?勇敢的大陆记者们只能望

洋兴叹,倒是忠于职守的台湾记者在无数的画面场景中慎重挑选出几幅来给世人

看,成为厦门云顶岩上依次传阅的“参考消息”。

  ※金门的天空高悬着炎热的太阳,晚饭后邓文渊和老刘散步经过吴坑时,忽

然响起了一阵隆隆的炮声,接着是一阵尖锐刺耳慑人心魄的爆炸声,似乎地震一

般,他们连忙就地卧倒。然而一阵紧接一阵的嘘嘘声,划空传来。当匪炮被我制

压沉寂时,邓文渊拂一下脸上的泥土想爬起来,但是右脚已经不听指挥了,鲜血

像泉水般的直往外冒而且感到痛疼,头晕眼花,他迅速的撕下一片衣服包扎起来

,但是仍然不能止血。这时夜幕低垂,大地正一片模糊,同时头一阵比一阵痛的

利害,昏昏沉沉的分不清方向,生存的希望驱使着他,尽其所能的往回爬,希望

有人发现或者有车辆经过,但是他失望了,极目无边的静寂,大地是一片漆黑,

他用最大的忍耐咬紧牙根,继续往前爬,但是力不从心,眼前一黑他终于失去了

知觉……在医官的细心治疗和同事们的爱护下,邓文渊已经清醒,他说:“相信

不久的将来就是我复仇的日子。”

  ※一大早,戊守金门二担前线的一位部队长李文豪,在例行的阵地巡视中,

突然觉得对岸匪军阵地有着异乎平常的平静,他举起望远镜,发现厦门滨海连一

个鬼影都没有。透过第六感,他觉得事态不对。回到指挥部,他一面把这些状况

向上级报告,一面召集他的部属和配属部队的主管,要大家提高警觉。

  接着,他又巡视了岛上的每一处阵地。等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午饭之后,他想看一看书报,冷静一下,但总是“心不在焉”。

  大约下午六点钟左右,他又走出碉堡,准备再去各阵地巡视一遍,刚跨出门

口没有几步,一阵“奇异”的复杂声响,在他斗际爆裂开来,像一场倾盆大雨般

,匪军射来的群炮在他四周炸开了。

  太阳在硝烟弹雨中落下了,澎湃的潮汐声,接来了沉寂的黑夜。炮声依然响

声震天,随着夜的来临,李文豪的心情似乎有些沉重,于是他冒着炮火偕同指导

员走出了碉堡。每到一个阵地,都听到弟兄们的欢呼:“我们报效国家的日子终

于来到了!”

  ※林君长在炮战发生时,是一个战车营的作战官。他陪营长到各连去检查战

备回来,洗过脸,吃过晚饭,正在碉堡里休息,忽然接到金防部的情报电话:“

敌机临空!”于是他叫情报官马上用无线电通知各连人员进入掩体,放下电话便

走出碉堡,在门口仰望天空,看看敌机在哪里?然而云淡风高,什么也没有看见

  回身转入碉堡,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香烟,点了火,又站在碉堡门口悠然自

得的吸着,烟刚抽完,看着手表正是五点多,忽然像春雷似的,全岛炮声大作,

震耳欲聋的炮声与炸裂声,谁也分不出是敌人打过来的还是我们的炮兵打过去的

。轰然几声巨响,他觉得与远处雷鸣似的炮声不同,便赶紧走进了工事,一群炮

弹跟着打来,碉堡内的东西被震得东倒西歪,热水瓶也从桌子上掉了下来。

  李君长回忆说:“我们营区落弹并不太多,在落弹间歇时,一种冒险与好奇

心的驱使,使我又走出碉堡,看看全金门岛,只见到处都是硝烟弥漫,尤其是小

金门与大、二担岛整个被浓烟遮盖,一直到天黑都没有散。”

  入夜后,敌炮还在作间歇性的射击,我炮兵也发炮还击,彻夜火光闪闪,炮

声此起彼落,那一天晚上,他整夜未眠,为的是万一共军登陆,他好歼灭来犯之

敌于滩头。

  ※宋欣甫是一位准尉政治干事,“八•二叁”下午5时30分,是一个可

爱的黄昏,他正在准备晚间给弟兄们做时事报告的材料。

  突然间远处传来了轰隆轰隆的的巨响,宋欣甫以为是天边的巨雷,本能的眺

向天边,但却看不到半块黑云,接着刺耳的漫天爆炸声掠向天空,霎时,一个直

觉的念头闪入了他的脑海:“匪炮!”宋欣甫蓦然地跳起来大声的呼叫,接着对

准了第叁炮阵地跑了过去。原野上,阵地旁,这时候像沸腾了的一锅开水一般,

泛起炮弹打起的尘烟,这尘烟像开水锅里升起的水蒸汽般,迅速的弥漫在几分钟

前还是那么美丽可爱的天空。破片,带着嘶嘶的声响噬人般地横冲直撞着,宋欣

甫用最低的姿势、最快的速度,跃进了第叁炮的阵地。立即加入了战斗的行列,

他把一颗沉甸甸的炮弹,送到了大炮旁边的弹药手的手上。

  ※奉命还击,发出第一炮的姚阿海士官长,回忆作战的情形时,说当他们刚

刚吃完晚饭之后,对岸的匪炮突然向金门发出了疯狂的炮击,一时弹如雨下,硝

烟密布,于是早已有了作战准备的弟兄们,立刻跑向阵地,将炮弹上膛,瞄准目

标,只待命令下达,立即予匪以致命的打击。

  浙江籍的姚阿海,是一位中士炮长,专门负责传达射击的命令,炮战一开始

,他就接到了立刻还击的命令,但是当时通讯线路故障了,于是他就向阵地跑去

,虽然他在前进途中不幸被击伤,但他仍旧带伤抵达炮阵地,使待命中的弟兄,

迅速的击出了反炮击中的第一声怒吼。

  台湾记者对“国军”弟兄“沉着”、“冷静”、“英勇”、“果敢”的赞扬

,云顶岩上不予重视。云顶岩上重视的是记者先生们有意无意间传达出来的另外

一个信息:我炮击时,金门从上到下确实毫无觉察,毫无戒备,炮击的“突然性

”完全实现,相当成功。传阅毕,张翼翔、刘培善、石一良等相视一笑。又一份

“参考消息”呈上,是记者先生们关于金门“辉煌战果”的报道。看后,引发了

一阵爽朗大笑,在没有什么油水的午膳中,增添了一道挺开胃口的“佐餐”。

  刘铨善士官长说:说起来也许不会有人相信,然而那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这在全世界的炮战史上,恐怕也是从没有过的纪录。炮战刚开始,共匪就认定他

和官兵们戊守的那座小山头,必须先予消灭不可,并且在一天一夜里,发射了它

的四十八门重炮,经过盲目滥射后,认为必然已逞兽欲,但却在它自鸣得意踌躇

志满的同时,刘铨善士官长这个连的火龙,却怒吼咆哮起来,立即使金厦海峡上

空的风云为之变色,一炮紧接一炮的,最后终于把这四十八门匪炮全部消灭了。

  刘铨善士官长一个连四门炮,在一天一夜里,消灭了解放军重炮四十八门(

一个半团),说起来只会让人笑掉大牙,将此“纪录”送到“吉尼斯”总部,会

叫证审委员会一脚踹出来,用不着耽误功夫去核查。

  我苦苦找寻有关金门“那一天”的事实,踏破铁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终

于寻到了一个,这就是来自台湾的王老先生。

  老先生乃山东烟台人氏,1949年随“国军”“转进”台湾,1958年在小金门

任步兵连副连长。

  “八•二叁”给他留下太深刻的记忆,因此,当他回到大陆来探亲投资

时,还执着地做着一件事:广泛搜集大陆方面有关“八•二叁炮战”的史料

和资料,他说:“我是炮战的亲历者,从来只看到国民党的说法,很想了解共产

党是怎么说的。”于是,共同的兴趣和爱好使我们聚了头,进行了一番“忘年谈

”。

  王老先生离家四十余载,乡音无改。我强制意识里不要去想他曾是一个“老

牌国民党”,便觉对面坐着的不过是随处都可碰见的那种爽直、健谈的山东老汉

。他仔细看过我给他找来的一些材料后,连连笑道:“伙计,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八•二叁”那天,我差点被大陆解放军的炮弹打死。

  八月日头热死牛。每天晚饭后,我都要同弟兄们走出营区,到海边散步吹风

  那天,吃过晚饭,几个弟兄又来叫我走。我想起床底下还有两件脏衣服要洗

,就说:你们先去,我等一下去找你们。

  刚给脏衣抹上肥皂,解放军的炮弹铺天益地飞过来了,打得太准太猛,营区

里亮光闪闪一片烟尘,斗边轰隆隆打雷刮台风,大地像装了弹簧似的一窜一窜跳

,抖得人都站不住。弟兄们根本都没有防备嘛,四下里乱跑躲避。幸好水房离营

房比较远,落弹不多,我就势卧倒,滚到一个一尺来高的地沟里,两只手抱住头

,心说:乖乖,听天由命吧!

  大陆的炮弹真他娘多,估摸着打了足有半个多钟点才停,我抖抖一身土站起

来瞅,营房打平了几间,到处是弹坑,好多地方在冒烟着火。刚想喘口气收拢部

队,第二波炮弹又压过来了,我又滚到地沟里趴下不动。后来知道,出去散步的

弟兄们“成仁”了好几位,挂彩的就更多啦。阿弥陀佛,是那两件脏衣服保了我

一命。

  古人说:击其空虚,袭其懈怠。几十年了,我一直认为,“八•二叁”

炮战,大陆解放军确实是选择了我们最疏于防备的时间开炮,突然性时机掌握得

恰到火候,把我们压得很难受、没办法。我以后经常以此教育、提醒部下,打仗

的绝招在于出敌不测、攻其不备,毛泽东是一个善用奇兵之人,同他打仗,你不

能有任何一点麻痹松懈,晚上睡觉,都得像竖着耳朵半眯着一只眼的猫。

  王老先生没有读过几年书,用大陆眼光看,属于国民党军中的“大老粗工农

干部”。由于作战“勇敢”、带兵“有方”,受到上司的提携赏识,军旅仕途顺

利,用他自己话讲,“像我这样没读过军校最后官拜少将的,在台湾拨拉不出几

个来。”

  老先生拿出他退役前亲笔撰写的写给台湾“国防部”的两篇军事论文给我看

,一篇鼓吹台湾应积极打破“外交孤立”状态,购买更多的先进武器装备“国军

”;另一篇主张放弃金门、马祖等外岛,切实加强台湾本岛防务,等待大陆发生

内乱,伺机大举反攻。两篇论文立论并无新奇,但也反映了台湾部分军方人士曾

经存在的要求与看法。老先生说,这是他十几年前的文章了,现在,他的观点早

已改变,“双方的战争状态理应结束了,先从扩大经贸往来入手,加强了解与联

系,最终达成统一。”

  老先生这是第叁次回到大陆,他除了要回烟台老家探亲访友,还要到江西投

资兴办一个规模颇大的农场。

  站在1958年的立场,我对老先生的幸存感到遗憾。

  站在1994年的立场,我又对老先生的健在感到高兴。

  事情就是这样,对王老先生当年铺板下面的两件脏衣服,历史先说了一句“

他妈的”,后来,历史又说了一句“多亏了”。

                         5

  5时30分,景色宜人环境恬静的翠谷水上餐厅,顷刻间成了屠宰场。

  胡琏备下一顿丰盛的酒菜为俞大维接风,使得金防部副司令赵家骧、吉星文

、章杰、张国英及参谋长刘明奎等二十几位高官齐集水上餐厅恭候,结果,主人

和贵宾尚未到,第一道“大菜”先端上来了,竟是大陆免费馈赠的的炮弹。

  战后勘察现场,翠谷池塘,东西两座小桥均被炮弹直接命中,塘坝断裂,蓄

水流失,只见塘底污泥干涸,弹坑累累,一座华丽的水上餐厅被弹片穿射得洞孔

密布,里外墙壁上血迹斑斑,惨不卒睹。

  炮弹突然炸响,出于求生的欲望和本能,赵家骧拔腿冲上小桥,夺路而逃。

只可惜,人快不如炮快,当即腰部中弹,倒地身亡。

  赵家骧为陆军大学(黄埔系)十四期生,毕业后由排长干起,擢升迅速,二

十二岁即任营长,是国民党军中最年轻的营长之一。抗战中,率部参加过武汉会

战及打过昆仑关、天堂顶等硬仗,叁十四岁在昆明主持中美参谋训练班事务,被

视为国军“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抗战胜利后,赵某对襄助杜聿明收拾滇局武

力解决云南龙云,策划周详,处置迅确,乃更获“总统”嘉许器重。内战爆发,

赵家骧调任东北“剿总”参谋长,叁年苦战,出关十万雄兵,回关光杆司令,台

湾史书用“处境艰危、心力交瘁”八个字,将他不是四野对手、一败再败全军覆

没的经历给了个含糊其词的概括。

  赵家骤并非赳赳武夫,此君手不释卷,颇通文墨,其诗词和书法在台湾均小

有名气,享有“儒将”之誉。请欣赏他的一首《军中新吟》:

                 毳幕乡心对月明,严霜九月冰初成。

                 无边大漠千营静,卧听铁骑啮草声。

  勿论写作背景,就诗论诗,确有一些唐时边塞诗的气魄和壮伟。

  又如,金门旧城有口宝月古泉,小小一口古井,数百寒暑以来,它一直是酿

造着名的“金门高粱”的泉源。赵家骧常到此饮酒赋诗。在泉的一面大理石影壁

间,留有他运笔不俗的手迹:

                   为爱金门酒,来寻宝月泉。

                   故乡胡岁月,此地汉山川。

                   两担坚前垒,九龙淡远烟。

                   沙场君莫笑,一醉勒燕然。

  何等的潇洒和狂放,好酒出好诗,好诗配好字,足足实实的太白遗风!只是

  把大陆称为“胡”,而把金门比作“汉”,无论如何也欠妥贴。

  诗言志,在“古宁头大捷”叁周年纪念日,赵家骧又泼墨抒怀:

                   天阴闻鬼哭,碧血古宁头。

                   散卒心犹赤,哀军泪不收。

                   万方飘落叶,一战转狂流。

                   吾土吾民在,男儿志未酬。

  好一个“男儿志未酬”!为了信仰和主义而视死如归的情愫,还记录在他的

另一首《忠烈崇祀》五言中,此诗作于北太武山国民党军阵亡官兵公墓墓成之日

,诗曰:

                   驰道直如发,崇功忠烈祠。

                   馨香名氏重,俎豆鬼神知。

                   振起中兴旅,还悲未捷师。

                   成功期后死,呵护动灵旗。

  音韵格律,平仄对仗,工整有序,无可挑剔,显现出赵将军不薄的文学功底

  由此可见,国民党绝非草包杂凑的政党,其中不乏赵将军这般多才饱学之士

,他们只是倒霉在了看错了大方向站错了队上,才使得“中兴旅”始终难振,“

未捷师”只能常悲。

  赵家骧写给夫人的最后一信上说:“现匪正在蠢动,我侪正聚精会神坚守着

,愿天启契机,共迎反攻之胜利……”

  然而,他没有迎来“胜利”,却迎来一块叫他魂归西土的弹片。否则,他一

定会于哪一年的“八•二叁”纪念日,又有好诗佳句问世的。

  赵家骧被葬于澎湖。“成功”仍然遥遥,“后死”的宏愿总算得以偿付。

  炮战发生,台湾“国防部”战情中心频频以载波电话询问状况。胡琏赶紧清

点,“高级长官”死活都有着落,唯有副司令官章杰下落不明,经多方查询,也

都没有结果,这种生死难定的情况,依惯例,只好报称“失踪”。直至第二天黎

明,在水上餐厅附近发现炸碎的骨碴和章杰若干残碎遗物,并经其传令兵辨认,

方证实确已死亡。并可以推论:有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直接命中他本人或就在他近

旁爆炸,无数弹片一瞬间便将他干刀万剐、粉身碎骨了。

  章杰为飞行员出身,参战多为对地面扫射轰炸,无空战击落纪录,靠老资格

和与人无争得以升迁,在国民党军中算不得杰出者,名气不大,仕途也不再看好

。其夫人张延芳女士回忆:那天,她就像有预感似的。晚餐前,她正为孩子们洗

澡,大女儿却将一朵白色的茉莉花插在头发上,她发现后,曾怒责了女儿。当时

她就感到不适,心里怔忡不定,第二天一早,便得到了夫君身亡的消息。

  炮火无情。夫人悲恸欲绝,章杰死不见尸的结局也令台湾、金门许多人感叹

唏嘘了一阵子,但他毕竟很快被遗忘,鲜有人再提及他了。

  吉星文则大不然了!

  任何一种版本的中国近代史,都会大书特书:1937年“七•七”事变,

中国守军在芦沟桥头和宛平县城打响了八年抗战的第一枪。而率部苦战二十九个

昼夜、使全国人心振奋、世界为之瞩目的宋哲元部叁十七师二一九团团长吉星文

,也以极具光彩的抗日英雄形象,走进中华民族最为悲壮辉煌的一段历史。

  抗战期间,吉星文坚持与士兵同甘共苦,穿草鞋,吃干粮,常常以一块大头

菜、几个冷馒头果腹,且跋涉千里,丝毫不以为苦。他的士兵,每人背一把鬼头

刀,惯肉搏夜战,令日伪军闻之胆寒,从此,一曲雄壮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

砍去”唱遍了中华大地。吉星文作战尽管勇猛,但因杂牌军背景,不是黄埔嫡出

,长期以来官阶升而权不重,只能在权力中枢的外围打转,很难迈进“总统”心

腹圈子一步。

  据说,吉星文早就憋一口气,在澎湖接到平调至金门令后,欣然前往,决心

在最前线再干出个模样给世人看看。临行前,其四岁小儿曾拉着他的衣服叫他早

点回来,他只是亲一亲儿子的脸蛋笑一笑,并不知此一去便再无返期了,大陆一

炮将吉星文打死,这还了得,台湾方面抓住把柄不放:“中共永远洗不清民族罪

人的骂名!”

  打死了曾是民族英雄的某人即为民族罪人,这是一个不能成立的简单逻辑推

理,如成立,那么早年把吉星文带出来当兵,并给予他深厚爱国主义影响的他的

叔父吉鸿昌,则更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抗日英雄,后因坚决抗日而遭国民党逮捕枪

决,骂名不知当属何人?杨虎城、张学良两位民族英雄,一个早早惨死于歌乐山

下,一个长期幽闭于孤岛冷宅,骂名不知又属何人?

  追根溯源,1958年的隔海炮战只不过是1946年开打的那场战争的延伸和继续

  战争双方,从统帅、将军到士兵,哪一位不曾都是响当当的“抗日英雄”?

应该说,发动内战让刚刚历经血火的“抗日英雄”们骨肉相残自相杀戮者,才永

远难洗历史的骂名。

  吉星文是在向水上餐厅匆匆走去的途中为密集弹片所重创的。急送医院,立

即手术,将弹片逐一取出,又调来一排兵献血3000CC,伤情稍加稳定,院方认为

已无大碍,但不知腹内仍留有一极微的碎片扭转入肠,叁天后发生腹膜炎而终告

不治。

  吉星文在澎湖副司令任上,澎湖林投公园军人公墓落成,吉和另一位副司令

祭奠时开玩笑说:“我们当中,不知谁将先躺在这里?”

  孰料,还是吉星文自己捷足先登了。

  历史是一位公正的法官,我以为,不会因为他躺在这里而抹去他曾经有过的

光彩。但也不会因他躺在这里而说:吉将军,你死得其所。

  副司令中,还是炮科出身的张国英沉着老练,炮声响起,他立即卧倒,迅速

把水上餐厅内的几把弹簧沙发座椅拉过来当做临时掩体,然后,相当冷静地作出

判断:

  弹头飞行呼啸中夹杂着爆炸声,肯定是地面炮击而不是空中轰炸。此刻,密

集爆炸所产生的硝烟,既刺鼻,又睁不开眼,如果贸然奔出,是难以从弹片的层

层穿射中安全通过的。于是,他点燃了一支香烟,大口大口吞食,一动不动在那

里趴着,等待老天的裁决。

  神了!弹片像无数把飞刀利刃漫天狂舞,竟没有伤到他一根毫毛。

  他终于熬过那漫长的恐怖,待爆炸声刚一转疏,便像兔子一样窜出,撒腿狂

奔,扑向防炮洞洞口。那一刻,他觉得那小巧玲珑的水上餐厅简直就是个活地狱

,而这黑暗阴湿的山洞却是最美好的天堂。

  事实上,爆炸中凡就地伏卧者大都无羔。是经验和镇定使张国英多活了一遭

  参谋长刘明奎的亲身经历,则是战场上“生与死”的另一种景象:

  赵家骧饮弹殒命的同一时刻,刘明奎亦负重伤,右大腿股骨严重骨折;左下

腿被弹片割伤;左上臂内侧肌肉切开,动脉断裂,喷血不止;左胸侧肌肉被狠狠

剜去了一大块。整个人就像从头顶泼下一桶猪血,活生生成了一个血葫芦。

  幸运的是没有伤及头部,神志始终清醒,还知道血流尽了会丧命,本能要求

他立即行动,迅速将左衣袖一块,贴在左上臂之伤口,再将左上臂使劲儿下压地

面止血,果然灵验,不久血止;再将破衣烂衫覆在左胸伤口,右手压住止血;右

大腿虽然伤重,竟自动止血,是为天赐。

  刘明奎倒卧血泊之中,周遭爆炸猛烈,只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苦捱时辰

,等待救护。忽然上方水塘命中一发,激起冲天水柱,刘明奎瞪眼一看,只见一

黑色圆物,从天而降,直向头部击来。顾不得臂伤疼痛,伸出两手奋力挥去,挡

在一边,再看,乃一块垒砌塘堤的圆石,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若非头脑尚清楚,

救险得宜,就算不重伤而死,也将被砸破头颅而亡。

  一小时后,刘明奎终于被抬进医院。刚开始X光照,忽觉眼前一黑,睁大眼睛

却不见了任何景物,并且心虚发慌,便挣扎着用最后的气力喊叫:“不要照了,

赶快给我输血,我要休克了!”

  医生问:“你是什么血型?”

  答:“A型”,从此失去知觉。

  醒后回忆:那是一个非常幸福的时刻,灵魂似已脱离躯壳,飞上无垠浩渺的

天空,飘飘荡荡,悠然自在,没有让人早已厌恶的战争,唯有让人享受不够的宁

静。

  又觉冉冉下降,忽触地而醒,看到美丽的白衣天使们正在紧张护理,知道自

己是不会死的了。

  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睛还在想:假如能像刚才永远飘荡在空中,无痛无苦

,无牵无挂,与世隔绝,宁神静息,大概也是人生一个挺不错的归宿吧!

  如要颁发战场自救勋章,刘明奎无疑是第一个有资格领取者。他用一系列果

断正确的处置捡回一条狼狈透顶遍体鳞伤的性命。

  1994年我到兰州公差,同一软卧包厢内,有一位从台湾回甘肃探亲的李先生

,得知李先生曾在金门服役,我十分自然地同他闲聊起了“八•二叁”炮战

,李先生说:怨不得大陆的炮准,实在是水上餐厅建得太不是地方。“八•

;二叁”之后,金门军民私下都把翠谷视为凶相之地,新兵都不太愿意到那里去当

差,认为不吉利。

  这是迷信,大家都懂得的,但那里实在死人伤人太多,而且有那么多将官。

1958,大陆用几百门火炮给金门播种,最直接的收获,应是把金门的翠谷变成了

伤心谷。

                          6

  一年后,台湾报纸方披露:

  炮战中,虽然费尽共匪气力,但是阴谋并未得逞。只是在这次猝然的炮战中

,金门防卫司令部的叁位副司令官,陆军中将吉星文、陆军中将赵家骧和空军少

将章杰,因洞烛共匪奸谋,襄助司令官部署防务,不辞辛劳奔走策划指挥作战,

在某地因身先士卒不幸先后阵亡……除于台北市隆重举行公祭外,国防部并呈请

行政院转呈总统核准,吉星文、赵家骧追晋为陆军二级上将,章杰追晋为空军中

将。

  “总统令”如下:

  (一)金门防卫司令部副司令官陆军中将吉星文,志行坚卓,久历戎行。叁

十年来,迭任团长、旅长、师长、军长及军官战斗团团长,参予抗日剿匪戡乱诸

役,艰险不辞,勋劳各着。来台以后,训饬所部,枕戈待旦,尤征毅力。乃于去

秋八月共匪炮击金门之际,奋临前锋,舍生报国,严城之壁垒依然,壮士之英灵

不泯,式怀往绩,痛悼殊深。除追晋陆军二级上将外,应予明令褒扬,并入祀忠

烈祠,用彰忠烈。

  此令。

  (二)金门防卫司令部副司令官陆军中将赵家骧,秉性贞纯,夙娴韬略。历

任参谋长、训练处长、军长、军团副司令等职,运筹帷幄,捍卫疆圉,迭着勋劳

。其于融通中外战术,建立参谋制度,促进中美军事合作诸端,致力特勤,收效

尤铝。去岁八月二十叁日,共匪突向金门炮击,奋攫矢石,为国捐生。千秋之碧

血常新,九城之赤氛必灭,缅怀曩绩,痛悼殊深。除追晋陆军二级上将外,应予

明令褒扬,并入祀忠烈祠,用彰忠烈。

  此令。

  (叁)金门防卫司令部副司令官空军少将章杰,献身革命,服役空军。历任

参谋长、地区司令、副署长等职,摩空则奋厉无前,驭众则指挥有度,频摧敌阵

,卓建殊勋。参加接收战区物资工作,洁身不苟,廉介堪称。枢府迁台,调充联

勤总部副参谋长,于后勤业务擘画革新,尤着成效。去秋八月二十叁日,匪炮猝

击金门,奋勇捐躯,克尽厌职,才犹未竟,痛悼殊深。除追晋空军中将外,应予

明令褒扬,并入祀忠烈初,用彰忠烈。

  此令。

  解放军一名敌军工作干部读到叁条“总统令”后,深受启发,萌生创作欲望

,遂模仿“总统”的八股文风,为胡琏也撰写了一篇文字:

  伪金门防卫司令部司令官陆军二级上将胡琏,反共多年,恶名昭着。迭任整

编师长、军长、兵团司令等职,抗战保存实力,内战罪责难逃。五大主力,何足

挂齿,败军之将,早已定论。遁匿海隅,仍似茅厕顽石,蜗居孤岛,从未幡然悔

悟。卖国以求尊荣,反动悖忤潮流,骚扰图取悦美帝,炮发以残杀无辜,是可忍

,孰不可忍!去岁八月二十叁日,我前线炮兵,奉命开炮,予以严惩,是为正告

:悬崖理应勒马,殉葬可悲可泣,叁将星之殒落乃前车之鉴,追晋为一级上将又

有何益!悖国逆民,“忠烈词”内哪来“忠烈”,鬻土背祖,除蒋贼而外无人“

痛悼”,切切牢记。

  此令。

  该干部写毕,拿到阵地上给官兵一读,引起一阵捧腹大笑,人都说“好”,

于是,油印若干份,装入宣传弹,一炮打将过去。

  胡琏是否亲自读到,不得而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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