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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八二三炮击金门》作者:沈卫平(十五)

第六章 蓝蓝的料罗湾

  鱼雷艇骑着火车南下/黎玉玺打保票:台湾海峡中共海军没有进攻型兵器

  2链,张逸民喊“放”/“台生”变成了一个大火球,美丽燃烧175号被敌炮

击中,共11个洞,艇长下令:劈艇沉船/李茂勤想:如果身上装一个锚就好了

  两艇相撞,一中队全军玉碎/高速艇的37炮直打得“沱江”舱面空无一人

                        1    

                               

  背向大陆、面向台海、因渔村料罗而得名的料罗湾,乃名副其实的金门之“

门”。  

  远溯至宋、明朝代,金门先民就利用料罗湾东南角一线突出的礁岩,建起了

渔港。数百年来,往来商船在此停泊,大小渔船就近出入,无论清晨或黄昏,遥

望港湾,舟帆点点,碧波霞辉,诗情入画。

  自从金门变成一座硕大的海上堡垒,一条条灰色炮舰每日隆隆开进,匆匆驶

返,宁和的料罗湾便充斥了肃杀暴戾之气。

  简单估算,台湾方面平均每天必须在料罗湾卸下500吨以上战争民生物资,才

能勉强维持十万大军和五万岛民的战守生存之需。

  料罗湾,是金门赖以存活的生命线。

  海军情报部门资料显示:

  料罗湾东西宽9000米、纵深长3500米,成一弧形弯向外海,底质泥沙,可避

北风、西北风和东北风,但7级以上风力和有长浪入侵时,不能停泊舰船;湾内锚

地西南部多礁石,不便停靠舰船;东南部和中部低潮时距岸600至1000米处,水深

约6米,1000-2000吨级舰船可锚泊8至12艘。距岸1500米以外处,水深约10米,

可供5000吨级舰船锚泊;陈坑以南海面2000米处,设有专用海底输油管水鼓4个,

供油船在金门卸油时专用;料罗头设有柱状闪光灯1个;防波堤正面约200米,纵

深25米,水泥结构,可停泊登陆艇、小运输船,是运补小金门、大、二担岛、东

碇、北碇岛的物资装载场;新头南海岸正面170米,纵深400米,水泥结构,可停

靠登陆舰;双打街下坑南,陈坑、沙头南,昔果山东、西南,后湖东南一带沙滩

,均适于登陆舰抢滩登陆。

  台湾有人形容,在现代战争条件下,料罗湾好比是金门没有盾牌遮护的咽喉

,以说明这条“生命线”的脆弱。

  首先,大陆方面从厦门云顶岩到莲河方向许多制高点均能越过金门岛身非常

清晰地观察到料罗湾,死角很少,可以相当有效地引导炮兵射击料罗湾滩头海域

  其次,料罗湾较浅,且无深水码头,非常不适宜大型舰船停靠作业。卸载方

式无非退潮时用登陆艇舰冲上沙滩故意搁浅,或涨潮时货轮靠岸锚泊、待潮退搁

浅,组织人力进行抢运。下次潮来,船体漂浮,再将空船开出外海。可以想见,

从这一次退潮到下一次涨潮,十几个小时之内,搁浅舰船开不走跑不掉,分分秒

秒都存在极大危险,如果大陆方面开炮,它们肯定是理想的目标,就像一头被捆

牢扎实搬上案板的牲物,只有瞪起眼珠干挨宰的份儿了。而那些在海滩上穿梭奔

忙的搬运兵,也极易成为爆裂弹片噬咬的肉靶。

  补运金门,始终是使蒋“总统”头脑胀疼的一道难题。

  在叶飞的作战计划中,大规模炮击金门后,“封锁料罗湾”则是题中应有之

义。

  封锁,还有“大封”和“小封”之分。

  所谓“大封”,即以强大海空力量威胁控制台湾至金门的航道,包括使用中

型以上军舰和潜艇设伏狙击,使用强击机、轰炸机,尤其是颇具威力的水鱼雷轰

炸机对海上目标实施突袭,并在料罗湾广布水雷,同时,辅以炮击和鱼雷艇游猎

,如此,多管齐下,诸端并举,将料罗湾密不透风地封闭禁铜起来,不使一粒子

弹一颗粮食流入金门完全是可以做到的。据说,海军的高级将领中主张不封则已

、要封就坚决封彻底封的大有人在。但此举有可能引发同美国的直接对抗,与“

海空军不到公海作战”的原则相悖,故虽有作战预案,始终未予实施。

  所谓“小封”,即主要以炮火控制料罗湾,配以鱼雷艇进行海上破袭战、神

经战。“小封”虽有漏洞,台湾仍可乘机补运,但成倍增加台湾困难,使金门物

资的补充量锐减绝无问题。客观而论,一场不要对手死亡只要对手难受的惩罚之

战,迫使金门之“门”只能战战兢兢开启一条门缝、而不敢放肆无忌朝海洞开已

算达到了初衷。

  我猜想,被人铁钳般的双手长久扼住脖项、红头胀脸呼吸困难而又不死的滋

味,大概比死还不好过的。

  8月23日大陆第一排炮弹打出去,厄运便降临到排水量4040吨、由大型坦克登

陆舰改装的运输船“台生”号的头上。此刻,它正像一只抱窝的老母鸡趴在那里

搁浅卸货,把自己“锁”在了料罗湾一片开阔的沙滩上。

  设在围头的150和设在莲河的149两个海岸炮兵连无法直接目视“台生”,它

们是根据观察所的指令从两个不同角度开始在料罗湾聚餐的,一连五发炮弹在“

台生”号甲板上相继爆炸,一股无奈的黑烟冲天而起。

  “台生”应感谢这股浓烈的烟火,海岸炮以为“它”已被摧毁,把炮口转向

其它目标。

  晚潮伴着夜幕而来。仅伤及皮毛的“台生”死而复生,向着料罗湾外海蹒跚

驶去。

  它已经逃脱,在海岸炮射程之外的海面上舔伤静息。它理应逃得更远一些,

但它仍企冀着把肚子里成千吨会燃烧爆炸的“钢蛋”下在金门的沙滩上,这使得

它最后的生命仅仅延续了十七个小时。它的悲剧在于只注意了观察敌方迎面丢来

的投枪,而忽略了冷不防斜刺而来的侧背之剑。

  东海舰队副司令员、海军厦门前指司令员彭德清少将果断下令:海鹰,出击

  鱼雷艇队劈波斩浪。

  最为惨烈悲壮的故事,写在蓝蓝的料罗湾。

                         2

  海军烟台基地干休所离休干部、原基地副司令员刘建廷老人说:

  新中国海军创建后,海战都是鱼雷艇、高速炮艇这些小家伙打的,什么护卫

舰、猎潜舰、驱逐舰、潜艇、轰炸机这类大玩艺基本没派上什么用场。原因有两

个,一是国民党海军叁天两头来骚扰,海战大都发生在我们沿岸一带,便于小家

伙们设伏、突袭,以收奇功;二是鱼雷的威力比炮大得多,炮弹若不是击中敌舰

的弹药库、油箱,几发十几发很难将其击沉。

  而鱼雷击中目标,可以在水线要害部位炸出一个直径十公尺的窟窿,我们开

玩笑说,并排进叁驾马车都没啥问题。所以,叁、四千吨以下的船一般一发鱼雷

就能致它的命,两发等于双保险,相当厉害呀。国民党他吹什么?

  他对我们鱼雷艇怕得要命,内部有个规定,见了共军鱼雷艇不要恋战,能跑

赶紧跑。

  海军叁个舰队中,海战主要是东海舰队打的,东南沿海归它管嘛。我算了一

下,鱼雷艇前前后后一共打了11仗,东海10仗,南海1仗。而东海的仗差不多又都

是六支队一大队打的,国民党的“太平”号,“洞庭”号都是这个大队干掉的,

每回都能捞他一点便宜。仗打得好,不应忘记舰队陶勇司令员和彭德清副司令员

,这两位陆军出身的老首长注意学习,关心理解舰艇部队,训练得法,指挥有当

。1958年的一大队参谋长张逸民也不应被忘记,这个人是个优秀的海军人才,海

战中功劳很大。我当时任六支队副支队长兼1大队大队长,主要在岸上指挥,讲贡

献也有那么一点点吧。

  总之,六支队,一大队,是咱们海军的一支好部队,英雄部队啊!

  1958年7月17日上午10时,花鸟山以西海面。

  东海舰队副司令员彭德清少将,身着雪白的海军将校服,笔挺站立在护卫舰

“成都”号前甲板正中位置,率整齐列队的全舰官兵向前来友好访问的印度海军

旗舰“迈索尔”号敬礼。双方鸣放礼炮,主桅杆上升起互致问候的五彩旗。14时

30分,主客舰驶进上海吴松口,双方再次鸣放礼炮,炮声响彻浦江两岸。

  18日,陶勇亲自指挥、彭德清具体组织,中国海军为印度海军官兵举行了海

空协同攻击演习。波涛之上,鱼雷艇12艘、水鱼雷轰炸机9架、歼击机12架,组成

两个突击群,十长江口向假想目标施放了数十条鱼雷,敌两艘“重巡洋舰”被阵

阵冲天而起的烈焰和水柱所吞没。

  实兵演习结束,战斗、轰炸机群低空从检阅舰“成都”号和“迈索尔”号上

空通过。紧接着,得“胜”归来的六支队12艘鱼雷艇,艇距100米成一字长蛇阵最

高速驰来,几乎挨着检阅舰的舰舷,划了一个漂亮的180°大圆,踏着长长的白色

浪链,欢歌飞去。印度海军舰队司令官阿•查克洛蒂少将伸出大拇指说:任

何一位尚未学好躲避鱼雷攻击的舰长,都最好不要在中国海域同中国海军遭遇。

  此时此刻,美国海军第六舰队的巡洋舰也正在地中海开炮。那不是演习,而

是以强大火力支援其蜂拥踏上黎巴嫩滩头的海军陆战队。

  地中海与中国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虽然这不过仅是时间上的一次偶合,但

已经具有了不言而喻的象征意义:远称不上强大的中国海军决心捍卫国家的主权

、独立和统一,有能力不容任何外敌越雷池一步。

  刘建廷老人说:

  1958年长江口演习,有印度一条巡洋舰参观,所以从海军到舰队上上下下都

很重视。

  印度海军来的是一条大舰,军官又都是从英国毕业的,挺牛挺傲的。

  陶勇这个首长很刚强很要面子,他要在印度人面前搞点绝招露一手,他把我

叫去,问:从检阅舰面前通过,距离是多少?我说:按条令规定,不得低于一链

(183米),检阅舰航速20几节,我们航速50几节,靠太近了会出事,起码保持一

链。陶勇讲:我不管,你给我靠50米!又讲:50节不行,你的速度还要快!我说

:50节已经很高速了,机器温度己达90°,再快就要开锅啦。陶勇还是那句话:

反正还要快,你给我想办法!

  没辙,只好回去找业务长们商量,他们都说可以。你知道,鱼雷快艇的冷却

是一个循环系统,用海水冷却淡水,淡水再进入机器冷却发动机。

  加快速度,只有把艇底门打开,直接用海水来冷却发动机。业务长们说:有

个条件,跑完这一趟,必须给一星期时间清洗机器。

  我向陶勇报告,他表示同意。我顺便又报告,我只能上一个大队,因为快艇

得按一定角度跑,出海太多搞不好也会碰撞出问题。他讲:你两个大队都得拉出

来,你必须给我完成!我知道,打过仗的首长都是这么个倔性格,关键时刻,你

只有硬着头皮给他冲上去,行也得行,不行也得拼着命叫它行。

  检阅那天,我几条都完成了,第一,靠50米;第二,超高速;第叁,两个大

队二十几条艇一齐上,很壮观,很惊险。看得印度人目瞪口呆,说没想到中国还

有这样的海上突击力量。

  陶勇高兴了,晚宴时把我拉到身边,说:刘建廷你到晚了,罚你两杯!

  我说:行,司令官的命令嘛。

  圆满完成任务,刚想休整一下好好清洗机器哩,第二天,陶勇一个电话又把

我叫了去,先讲了一通中东局势。其实关于美军在黎巴嫩登陆和咱们中国到底有

什么关联我到现在也没完全搞清楚,我只记得他说:马上要打仗,你们连夜做好

战斗准备。我说坏了,你得给我一个礼拜时间冲洗发动机呀,这是你答应的嘛。

他还是那句话:反正你明天必须把机器给我弄干净!

  毫无办法,我们全体出动,突击一天,叁下五除二把船搞好了。

  现在回想,陶勇这一套好像不大讲科学。但什么样的官带出什么样的兵,六

支队养成了一种敢打敢拼的顽强作风,在我们面前,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克服不了

的困难。

  1958年的长江口演习,确实使备战工作显得仓促,但又是一次最好的备战。

  19日傍晚,圆满完成演习任务的彭德清在房前小径上漫步,阵阵海风,吹散

了几天的暑热和紧张,赐与他企盼已久的清凉和松弛。

  公务员跑来报告:陶司令员来电话,说池在办公室等你,有要事商谈。

  彭德清1939年与陶勇相识,一块打了郭村保卫战、黄桥决战,打了抗日战争

、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最后,又先后来到东海舰队相聚共事,二十载同生死共

患难,他对老首长的脾气早已摸得透透:星期六晚上了,陶司令员还要谈工作,

准是又要部署什么不寻常的紧急任务吧。

  果然,陶勇见面说:老彭,恭喜你,又捞到仗打了。

  打仗?打什么仗?和谁打?

  陶勇说:接到军委、主席指示,很快就要炮击金门、惩罚蒋军。海军也要参

战,任务交给了我们东海。你明天一早坐飞机去北京,到海司领受具体任务。

  司令员是不是一道去?

  陶勇不无几分妒意地笑道:我就不去啦。老彭,你是福建人,对那一带地区

、海域情况熟悉,考虑再叁,这一仗还是由你指挥好。哎,往后恐怕是没有什么

好仗轮到我打啦。

  人的情感就是这般复杂。战争年代,整天在枪林弹雨里钻,那时总想,到底

什么时候才能和平么,和平多好呀,和平了,头一桩大事就是安安稳稳睡他叁天

大觉,老天塌下来也不睬它!捱到全国胜利,打完了抗美援朝,真的和平长久了

,又觉得没有枪炮声的日子好像缺了点什么,过得挺乏味。才明白,军人没有战

场,就像教师没有课堂、工人没有车间、农民没有土地……战争,使军人实现自

我,尤其当战争与祖国、民族,与尊严、正义等等诸多神圣、崇高的事物联系在

一起时,自己都能掂量出实现的自我中有与江河山脉同重的价值。

  彭德清确实很有些兴奋和激动,此生打仗无数,但指挥打海战,还是大姑娘

上轿头一遭,并且,是在自己的家乡打,眼前又浮现出福建同安老家那片熟识的

海和对岸那座熟识的岛。使他感到坚定和自信的是,既然当年那个年轻的县委书

记、红军游击队政委能够率领数百梭标大刀烂枪土炮打出一小块红彤彤的世界来

,二十年后堂堂的海军少将,也定能率领一支现代化的海上合成军,再在那里打

出一个更辉煌的新天地。

  他向陶勇说了一句无数次领受任务后都要向上级说的一句话:打不赢,你杀

我脑袋!

  翌日。北京海司。

  彭德清以东海舰队厦门前线指挥部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新官衔向海军司令萧

劲光大将报到,领受作战任务。

  萧大将款款道来,交代甚详。彭德清以自己的习惯归纳,记住要点:1.打南

(金门)不打北(马祖),打金不打台。2.打蒋不打美,打近不打远(公海)。

3.封而不登,歼其大舰。4.叁军协同,服从陆军……

  萧劲光最后说:准备于7月25日开始炮击,时间很紧张,你要争分夺秒,尽快

到达指挥位置!

  第二天清晨,飞返上海。向陶勇、常委们传达,再次研究了作战部署。没有

时间再见老婆孩子了,急匆匆,汗涔涔,踏上开赴厦门的专列。

  陶勇亲送,说:老彭,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彭德清从车窗伸出手来挥舞,说:司令员,关键的关键,你得快点把六支队

一大队给我运到哟。

  7月24日,彭德清率参谋助手进驻厦门醉仙岩上的天界寺东海前指,指挥中枢

正式启动运转。

  此刻,登临山顶,海天豁然开阔,金门尽收眼底。极目处,便是每日向金门

岛注入生命和活力的料罗湾。若干蚂蚁大小的灰点点趴在海面懒洋洋晒太阳,还

有若干在那里悠哉游动。它们尚懵懂不知,今天,醉仙岩上来了一帮了无醉意的

“大仙”,待他们“焚香作法”之时,这一片湛蓝蓝的水天之际便将雷雨大作狂

涛叁丈,料罗湾再也不是可以安稳小憩的避风港了。

                         3

  鱼雷艇是近海攻击的利器,但自身也有着明显的缺憾:续航力低、防护力弱

,不要说大口径舰炮了,即便被一、二发小口径炮弹直接命中要害部位,也有可

能造成致命伤。所以,海上游击战有与其性能相适应的必然战法,秘密接敌突然

发起攻击,遂成为它扬长避短、使恐怖破坏力得以发挥的关键。

  与福建长期未进驻飞机的举措相对应,在厦门海域,海军亦只部署了少量岸

炮和快艇,从未进驻过鱼雷艇部队。现在,怎样把一大队12条鱼雷艇从上海锚地

鬼神莫测地弄到鼍鼓已经声声逼人的厦门去,这是送走了彭德清之后,陶勇即开

始日夜劳心费神的头等大事。

  陶勇指示:隐蔽隐蔽再隐蔽,保密保密再保密。必须万无一失把鱼雷艇搬到

敌人的身边,藏在敌人的眼皮底下。

  有两条路线可资遴选。

  一条是海路,自己开过去。海路航程约700海里,温州以北无大碍,洞头岛以

南便进入马祖、金门等敌占岛海域,白天难以顺利通过,即便夜晚,要想躲开敌

人各种手段的观测也有困难。加之远距航行损耗机械,徒使鱼雷艇尚未战先折寿

  一条是陆路,用火车运过去。火车速度快,保密系数高,无疑比海路优越。

但每艘鱼雷艇长约20米,而火车平板车每节才十几米,鹰厦铁路又多隧洞弯道,

鱼雷艇能不能装上火车,装上了能不能运过去,运过去了能不能卸载下水都是问

题。

  陶勇说出话来依然是战争年代养成的习惯语言:我不管,反正得给我顺顺当

当搞过去!中途出事、泄密,谁把天捅漏了谁拿头顶着!

  他常说:人的主观能动性像弹簧,压力愈大,反弹愈有劲。遇到打仗这样天

大的事,千万不要瞻前顾后总怕把弹簧压断了,这样的指挥员打不成仗。事实上

,你给部队施加一点压力,官兵的能力、智力往往能够超常发挥,胜仗大多是这

么打出来的。

  高压果然压出了办法来,军地双方一起开动脑筋集中群众智慧,提出了以3节

火车平板车运载2艘鱼雷艇的方案:将两艇头与头相对,伸到中间一节平板车上,

而艇的重心则落于前后两节平板车,如此,当火车开进转弯时,翘起的艇首可在

中间一节平板车上来回摆动,自由调节。上海有了办法,厦门积极呼应,彭德清

在和平码头,几天内抢建出250米长双轨铁路,使鹰厦铁路终端可直达岸边,并调

来巨型吊车一部,以确保二十余吨重的鱼雷艇平稳入水。

  鱼雷艇车运南下难题终获解决。

  暗夜降临,老天爷也学得乖巧,颇懂人意,扯来大片乌云,挡住弯月皎洁的

脸庞,遮住繁星好奇的眼睛。天地间似被涂上浓墨,刷上了黑漆。

  上海张华□车站岗哨林立严密警戒,陶勇亲临现场,指挥鱼雷艇装车和伪装

  解放战争,陶勇的华野四纵,南征北战,硕果累累,成为华东战场一支响当

当的善打硬仗的劲旅。

  毛泽东以后曾夸赞道:“陶勇同志,我久仰你的大名,你仗打得好啊!”陶

勇仗打得好,往往得益于他的“超前指挥”,关键时刻指挥位置一定要设在第一

线。

  是夜,张华□内无“海军”,鱼雷艇一大队官兵全部着黄绿色陆军服。这也

是陶勇的主意,并亲自打电话向上海警备区借来一批陆军服装,为的是鱼目混珠

,以假乱真,扰乱敌特视听。鱼雷艇们也穿上了“衣服”,掩盖上大篷布,左看

右看仍不放心,再经过一番巧妙伪装,陶勇和部下全乐了,一列车鱼雷艇变成了

一列车大米、苹果或你猜什么都成的普通货物。

  参谋长张逸民向司令员最后请示。陶勇说:没有什么啦,该讲的都讲过了,

你们此去一定要瞒天过海,深藏不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争取多打掉几条“

阳字号”、“中字号”回来!

  汽笛长鸣,夜幕遮蔽,一列着黄军装无军衔肩章的“陆军新兵专列”驶出张

华洪,向着西南方疾驰。

  张逸民老人回忆:

  1958年一大队乘火车南下,是一个高度保密的军事行动,陶勇的决策很英明

,因为暴露厦门进驻了我军鱼雷艇,国民党必然加强防范,后面的仗就不好打了

。如果走海路,长时间保持无线电静默不可能,只要一发报同岸上联系,我们叫

“敲榔头”,国民党就知道中共鱼雷艇出来了,他对我们已经熟悉到这个程度。

  鱼雷艇坐火车,肯定比海路安全,但也不能麻痹、张扬,那时东南沿海敌特

很多,敌人空中侦察也很频繁,眼睛盯死了鹰厦铁路。怎样防范,铁路上想了许

多办法。铁道部专门从锦州调来两个机组,全部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司机,经

验丰富,绝对可靠。装车那天,上海铁路局局长、书记亲自挂帅,组织了上百个

工人同志,个顶个都是党员。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们车号是10689,不管到

哪里打电话,我是10689,一切提供方便,一路开绿灯。每到小站休息吃饭,值班

全是站长、党员,人家早就把饭菜开水准备好了,把我们放到两列货车的当间,

尽量少曝光。到了厦门,我们要从厦门大学那个方向下水,那一带住着一些专家

教授,家庭人员比较杂,为了保密起见,只好请他们暂时搬家。当年什么都是政

治,讲究高度集中统一,也说不出什么正当理由,一动员,教授们二话没有立即

搬家了,心甘情愿地搬。下水后,又动员厦门帆船运输大队为我们保驾护航,我

们和他们紧紧停靠在一起进行伪装,空中、海上看没有一点破绽。

  总之,当年的保密工作完全是在地方的大力支援下搞成的,确实是人民群众

掩护了我们。现在有些人不懂这个,以为装备现代化解决一切问题。

  不行!实际不管怎么现代化,要想打胜仗,你离不了老百姓。

  鱼雷艇旱地操舟,骑着火车昼夜兼程,穿山越岭到达厦门。彭德清前往迎接

,在几列大同小异的货车之中,一时竟真假莫辨,不知哪一列装载了鱼雷艇部队

。待被人点破,忍不住开怀大笑。众皆称赞,陶勇什么时候成了魔术大师,“障

眼法”学得如此之好。

  彭德清将列车先塞进“巡司顶”山洞隧道内藏起来,入夜拖至岸边,巨型吊

伸出长臂,运发神力,将鱼雷艇高高举起,又稳稳放在水面。适逢涨潮,浪拍艇

舷,那“啪”“啪”的声响好似战艇急欲风驰电掣冲浪搏击的呼唤。一位年轻的

水兵俯下身去,掬一捧清澈的海水洒向甲板,再用抹布拭去艇身上的征尘,像骑

兵与心爱的坐骑在悄悄话语:伙计,别急,有你撤欢的时候哩。

  鱼雷艇被拖至虎屿锚地伪装待命。虎屿位于厦门岛内侧海湾,背金门而面大

陆,敌岛无法直接观察,是一理想的藏身之所。艇员们开始检修装备,养精蓄锐

,都以为隐蔽目的已“大功告成”,刚刚松下一口气,意外之事又把所有人的心

提到了嗓子眼。

  两天后,侦听部门从敌电台中截获破译了一份情报:共军有快速小目标南下

  莫非对手有何特异功能,对我鱼雷艇队的行踪了如指掌?

  天界寺内的气氛顿时膨胀、绷紧,要明白,不论哪一个环节上出现闪失,只

要金门多长一个心眼,时时提防你的“海上爆破队”,所期望的奇袭之效将大力

折扣。

  彭德清思付良久,想到了战争年代的“火力侦察”不妨一试,既为观察对方

动向,也为了给对方制造错觉。

  兵不厌诈,先诈而后兵。

  大白天,能见度良好,最有利于金门观察的时辰,两艘厦门老早装备的高速

炮艇像两只欢跳的小骡驹风风火火你追我赶地出海了。马达轰鸣。最高航速。白

浪喷射。在金门前侧故意来回兜上几个圈子,生怕人家看不到不知道地炫耀挑衅

一番,声势虚张,旌旗乱摇,然后,大模大样打道回府。

  与此同时,侦听部队屏住呼吸收集敌方情报。还好,金门对此举并无异常反

应。

  几天后,倒是获取了这样的信息:台湾海军司令黎玉玺向蒋介石和美军顾问

团打保票:台湾海峡共军没有进攻型兵器──鱼雷艇。

  虚惊一场。天界寺长吁一口,一块悬石落了地。

  原定7月25日炮击日期延迟后,彭德清有了更充裕的时间调兵遣将,加强战力

  按照作战计划,东海前指的作战辖区以厦门为轴心,北起叁都澳、平潭岛、

泉州,南至东山岛、汕头一线广阔海域。陆续调入的兵力计有鱼雷艇大队3、护卫

舰大队1、潜水艇大队2、猎潜艇大队1、水鱼雷轰炸机师1、海岸炮兵连4,加上厦

门水警区原有之8个海岸炮连,二十几艘炮艇,这无疑是新中国海军力量在台湾海

峡规模空前的一次集结。同当面国民党海军相比,舰船吨位虽仍相差悬殊,但火

力已不算太弱,按照作战计划要求,起码具备了于大陆近海水域、以岸基炮火为

依托、在500余架空军、海航战斗机、轰炸机掩护之下,同国民党海军作一次战役

性对抗的能力。

  当然,此次炮击战略目标有限,政策界定严格,真同国民党海军全面摊牌的

可能性并不大。最有可能出现的作战模式还是于南(东山岛海域)北(平潭、泉

州海域)两翼实施牵制、支援,中央(厦门)采取短促突袭、捞一把就跑的战术

,对台金海上运输线造成威胁,以策应炮击,扩大战果。因此,彭德清拿出更多

的时间、精力主要研究解决鱼雷艇的战法战术、出击路线及后勤保障等问题,令

他感到宽慰的是,12条鱼雷艇,终于被他和陶勇藏着掖着搬到了厦门,像12只饿

豹,趴在草丛之中雌伏下来,静待良机扑咬围歼……成功是否已有一半在手?

  图穷而匕见。鱼雷艇一大队,正是这么一柄直到最后时刻才能让对手看清的

锋利的短刃。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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