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暗战千年——间谍简史 -- 龙神将

9.挨板砖的伟大皇帝

以君士坦丁堡为首都的东罗马帝国幸运地存活下来，它继承了古罗马帝国的情报组织以及管理方法。在查士丁尼一世统治时期，这位色雷斯人出身的皇帝几乎毁灭了东罗马帝国的情报系统。按照与他同时代的史官普罗科匹厄斯所记，这位以编撰了《查士丁尼法典》和频繁的对外战争而闻名的皇帝，竟然把传承500余年的驿站取消大半！除了通往波斯边境的驿站由于战争危险而保留外，通往埃及和叙利亚等东方领地的驿站都被大幅削减，信使们一天最快也只能达到一个驿站，因为他们能使用的不再是快马而是驴子……还有些地方一座驿站都没有，信使们被迫乘坐船只漂洋过海传递情报。即使信使们历尽千辛万苦把情报送到了，也往往变成了过时的废纸一张。

除了驿站被撤销外，查士丁尼同志还大幅削减政府办公人员以节省开支，首当其冲的就是情报人员。古老的有悠久腐败传统的弗路漫塔里机构掀起了下岗潮，连派驻外国执行任务的间谍也被告知皇帝不再支付他们的工资了。经过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这种愚蠢的措施使得东罗马帝国成为耳聋眼花的废人，它的大片国土被敌国侵占，而国内对政府不满的民众也不惧怕任何镇压措施——根本就没有皇帝的鹰犬存在了。

关于失去了情报系统会发生怎样的恶果，发生在532年的尼卡暴动就是最佳注解。在查士丁尼统治时期，赛车是最风靡一时的运动。君士坦丁堡的市民们比今天的F1车迷们更疯狂，甚至因为支持不同赛车选手而分成蓝绿两党。蓝党的名字取自大海的颜色，因为创党党员们都是海员，后来也有市民、大贵族和元老院议员加入。他们虔信正统基督教，支持皇帝的中央集权。绿党取自春天原野的颜色，一开始由农民组成，后来帝国东部的富商巨贾也参加进来，他们主张地方自治，并忠心于近乎异端的基督一性论教派。除了蓝党和绿党外，还派生出了有红党和白党。每当举行赛车比赛的时候，这些党派就彼此辱骂然后斗殴，活脱脱一帮古代版的足球流氓模样。

事件的起因是蓝党自以为支持政府有靠山，所以便到处欺负绿党成员。被逼急了的绿党在一次赛车大会上辱骂皇帝偏袒蓝党，于是两派人马连比赛可不看了立刻开打。这次群殴规模太大，没法下台的君士坦丁堡市长下令逮捕并绞死闹事的首要分子。按照各打五十大板的公平原则，蓝绿都有。其中一篮一绿两位神人在被施以绞刑的时候，绳子连断了三次！于是在场看热闹的观众动了恻隐之心，要求刽子手饶恕他们。但是坚持原则的刽子手打算再吊第四次，这下看热闹的人不干了——你不给一两个人面子也就罢了，大家伙几千人的面子你敢都不给？于是大伙一起起哄抢走了两个死囚，蓝党和绿党汇合起来游行示威要求皇帝赦免，这帮前几天还彼此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伙们齐声高呼“尼卡！”，就是希腊语“胜利”之意，史称尼卡暴动。

少数不明真相的群众运动总是带有极大的盲动主义色彩，示威者包围皇宫要求罢免市长等官员。守卫皇宫的哥特人卫队驱散示威者的时候动手打人，结果整座城市里的民众都跑来了，有的起哄、有的上去和卫队玩命、有的喝茶嗑瓜子看热闹。哥特人卫队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回皇宫里说：可了不得了，穷棒子们造反啦，要变天啦！

由于皇宫的防盗门质量过硬，闹事者无法冲入皇宫。但是卫队逃跑、警察不管使得所有人都由于无政府状态而化身为暴民，大伙在城内四处放火，把平时看不顺眼的元老院、圣索非亚大教堂、圣伊琳娜教堂、亚历山大浴场、提奥多西市场，以及位于奥古斯都广场和君士坦丁广场之间的整个豪华住宅小区——正所谓有仇报仇没仇解恨，烧！结果一把火下来，君士坦丁堡四分之一的地区都变成了灰烬。

查士丁尼在皇宫里被浓烟熏了整三天，眼看着这样下去自己的首都全成烧烤摊了，他只好出面劝大伙就此打住。他在赛车竞技场向民众发表演说，但是民众们正闹的开心那管这一套，大伙齐声起哄喊着“蠢驴、伪君子、下流胚”，后来干脆朝皇帝和皇后扔板砖砸人玩。查士丁尼见势不好,从皇族看台下面的秘密地道逃回皇宫。

看着皇帝逃跑，民众更开心了，他们打算另立一个皇帝。大中午的，前皇帝阿纳斯塔西斯的侄子伊帕迪奥斯正在家吃饭呢，忽然涌进来一大群人不由分说把他拉起来就走。这位倒霉鬼被一路拉到君士坦丁广场的一座防御工事顶上，也不知谁给他找了个金项链权充皇冠顶在头上，然后大伙一起喊“皇帝万岁”，弄得比过年还热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闹事已经变成叛乱了。被后世称为查士丁尼大帝的皇帝同志临危不乱，他指挥宦官把御库的财宝运到船上，打算带着老婆到外国避难。他的皇后狄奥多拉是女中豪杰，看着丈夫的熊样火冒三丈地说：“如果只有在逃跑中才能寻求安全、而没有其他办法的话，我不选择逃跑的道路。头戴皇冠的人不应该在失败时苟且偷生。我不再被尊为皇后的那一天是永远不会到来的。如果你想逃，陛下，那就祝你走运。你有钱，你的船只已经准备停当，大海正张开怀抱。至于我，我要留下来。我欣赏那句古老的格言：皇室的紫袍是最美丽的裹尸布。”

听完这番话后，查士丁尼的脸羞愧得好像猴屁股一样通红。皇后教训完丈夫以后，先是派手下的宦官收买了蓝党领导人支持皇帝。紧接着大将贝利萨留领兵从蓝党门廊抵达竞技场，他的副手带着另一支部队在竞技场的两端同时出现，把还在场内闹腾的民众包围起来。狂欢的民众们还没醒悟过来，暴雨一样的弓箭就朝他们射过去。大约有3万5千人被杀死在赛车竞技场中，尼卡暴动被血腥镇压。

在随后的清算中，凡是支持闹事甚至是没出面力挺皇帝的贵族都被处死，在皇后的要求下，倒霉鬼伊帕迪奥斯也被灭族。查士丁尼的镇压改变了罗马公民热衷于参与政治和举行抗议的传统，甚至连赛车这种传统的体育活动后来也被逐渐取消了。如果有一个正常运转的情报机构，像尼卡暴动这样的惨剧是可以避免的。间谍可以渗透到蓝绿两党之中，暴动或者在酝酿阶段就被破坏，或者在初起时就遭到镇压。而毫无控制的下场就是国家和民众都损失严重。查士丁尼由此变得更加疑神疑鬼，甚至连指挥平叛的大将贝利萨留也被他反复猜疑罢黜，最后郁郁而终。

虽然丈夫不争气，但是皇后狄奥多拉可是个情报高手。当初为了娶这位妓女和脱衣舞女星出身的皇后，查士丁尼不惜修改了罗马的法律，开创了娶平民为妻的先例。由于出身不好，狄奥多拉更注重自己的声誉。她私人组建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专门用来刺探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皇后在向自己的间谍训话时总是威胁他们说：“我以永世长存的基督名义起誓，要是你们不执行我的指示，我就活剥你们的皮！”由于皇后的确这么做过，所以她的间谍们相当勤奋。很快的，皇后的恐怖情报网便名声远扬。凡是敢提及狄奥多拉昔日演艺生涯话题的人，基本上都会忽然消失。如果这位嚼舌头爱好者是贵族大臣的话，间谍们会绑架他，然后蒙着他的眼睛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直到皇后饶恕他或者是被折磨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