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暗战千年——间谍简史 -- 龙神将

2.皇帝与富歇的游戏

凭借着无与伦比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手段，拿破仑很快便爬上第一执政官的高位。这位年轻的将军引起了国内外间谍机关的注意，尤其是法国的宿敌英国。1800年，英国指示残留在法国内部的保皇派朱利安党间谍对拿破仑动手。12月24日，拿破仑夫妇分乘马车通过圣尼克斯街道前往巴黎歌剧院时，一颗定时炸弹在两辆马车之间爆炸，附近的46栋房屋全部被摧毁，居民死伤惨重。只是由于一秒钟左右的误差，拿破仑才幸免遇难。

震怒的拿破仑要求警察总长富歇负责侦办此事。约瑟夫富歇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崭露头角的间谍和秘密警察头子，他以善于编制一张无孔不入的庞大间谍网而著称。早年富歇曾获得“里昂枪手”的称号，原因是他在镇里昂地区的反革命运动时，逮捕并处决了太多的人。当等待枪决的队伍排成不见首尾的长龙时，善解人意的富歇同志便贴心的命令军队使用大炮向死囚犯发射榴霰弹解决问题。一般来说心狠手辣是间谍的基本性格条件，富歇在这方面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富歇所网络的间谍数量惊人，涉及各行各业，当拿破仑营造自己的帝国时，富歇首先把法国打造成为一个秘密警察国家，其严密程度堪比200年后的纳粹德国。富歇规定法国人不准集会，普通的家庭聚餐或朋友约会也必须有秘密警察的代表在场监督。有一次，一位著名的将军打算邀请12名老战友聚餐。结果他被告知如果没有富歇密探再场的话，这顿饭是不可以吃的。于是他拿着自己的礼宾名单找富歇评理。富歇友好地接待了将军，但坚持自己的原则。就在将军怒火冲天的时候，富歇忽然提出看看名单，他的目光刚扫过开头的两三个名字后就平静地说：“好，将军。不需要有警察代表出席了……”连拿破仑的妻子约瑟芬也为他提供情报，甚至连拿破仑本人也说过：“我不知道是不是连我都在为富歇工作……”。富歇的间谍网大致如下：副手由四个国会议员组成，他们就有关警察和国家安全方面的事物，与法国96个地区的部门官员进行沟通。每个部门和划分为四至五个区，每个区有一个负责人。在这些区里，超过5000人居民的社区就配备一名宪兵督察和一名市长。通过这种指挥关系，富歇把自己的触角伸向每一个警察局、监狱、居民点，理论上每一名警察和宪兵，每一个居民都是告密者和眼线，他们严密地监视身边的生人、移民和嫌疑分子，并且严密地互相监视。每一个间谍都有义务和权力向宪兵督察、国会议员和富歇本人汇报情报，为了让他们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情报上必须有本人签名或指印为证。在法国境外，间谍被派遣到欧洲所有的主要城市和各国宫廷内部。间谍们将外国的报纸、截获的邮件和情报送回法国巴黎富歇的办公室，每年要花掉天文数字的经费。

富歇每周向拿破仑汇报六次，其详尽程度令人惊叹，因为涉及内容太多，现在就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举几例：宫廷流言、股票和债券市场价格、军队逃亡情况、火灾或其他灾难详情、有关犯罪的新闻、破获外国间谍网的进展、拿破仑政敌的活动情况、法国人对战争进程的看法、重大建设承包投标情况、截获的私人信件、政府部长间的通话情况及官员们的私生活情况等等，甚至还有自杀者的情况和观众对新上演戏剧的看法等等，可谓是包罗万象。事实上富歇的监视对象涵盖法国各个阶层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拿破仑本人。拿破仑对此心知肚明，由于常年出征在外，他必须依靠富歇这样的鹰犬来牢牢控制住法国。

就在巴黎爆炸案发生后，富歇首先向拿破仑汇报说可能是残余的雅各宾派革命党人所为，他们打算夺回法国大革命的胜利果实。由于此前不久革命党人曾发动过类似的炸弹袭击，拿破仑相信了富歇的话。于是很多革命党人被捕，大部分被送上了断头台，剩下的人遭到流放，以迫使“雅各宾反对派”拥护执政府。由于富歇本人先前曾被雅各宾派领袖罗伯斯庇尔赶出权利中枢，他这样做的目的显然并不单纯。

公报私仇之余，富歇也没有放过真正的罪犯。策划这件事情的人朱利安党魁乔治卡图达尔，卡图达尔在接收到英国的指示后有自己的打算，他认为谋杀第一执政官没有意义，因为还会有别的执政官接替拿破仑，而法王复辟则依旧遥遥无期。但是英国是朱利安党的金主，不执行伦敦的指令是不可能的。为此他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绑架拿破仑作为人质，好向法国执政府讨价还价。卡图达尔派遣自己的两个助手列让和里摩耶兰去巴黎绑架拿破仑，这两个家伙到时恰好碰上警察宣布发现雅各宾派的炸弹袭击阴谋，巴黎警方为了夸耀自己的成绩把炸弹的原理也公诸于众，于是他们自作主张决定仿造一个定时炸弹干掉拿破仑。可惜搞恐怖袭击不是玩电子游戏《炸弹人》那么简单，他们还是功亏一篑。

富歇的突破口集中在爆炸现场运送炸弹的马车上，他通过马匹尸体找到了马贩子，通过审讯马贩子探知购马顾客是一个叫卡邦的仆役，而密谈们早就怀疑卡邦与朱利安党有牵连。于是一场大规模的搜索开始了，1801年1月18日，在酒店喝花酒的卡邦被捕，这位忠诚的保皇党人立即供出了列让和里摩耶兰。此时嗅觉灵敏的里摩耶兰已经逃到了美国，而列让则傻乎乎地留在原地，结果被抓个正着。富歇缴获了朱利安党人之间的邮件，一切阴谋真相大白。巴黎法庭做出了有创意的判决：两个间谍被绞死在相邻的两棵大树上。

从此后，幕后黑手卡图达尔成了富歇的目标。但是富歇的几次投毒谋杀都被卡图达尔躲了过去，朱利安党人并不都是笨蛋。早在大革命兴起的时代，他们就是搞阴谋诡计和冷血谋杀的高手了。在当时活跃着的众多保王派间谍当中，有个叫做里奇伯格的奇人，他身高只有58厘米。本来是奥尔良某贵族的仆役，在大革命时期他为保王派人士传递情报时，经常被裹在襁褓里冒充婴儿蒙混过关。里奇伯格是间谍世上最矮的成年间谍，这一光辉纪录至今无人可及。

罗伯斯庇尔时代的秘密警察首脑是治安委员会的头子海格，不过这位跟哈利波特毫无关系，既不是巨人更不会魔法。他会的是杀人，被称为“罗伯斯庇尔的斗牛犬”。法国历史书往往将其描述为一个带有妄想症的精神病患者，理由是他每次出门时都要在自己的斗篷下藏着一把大猎刀、两把匕首、一支手枪和两支短柄火枪，以及大量的弹药。其实海格是个知道保护自己的明白人，这种移动军火库的着装风格实际上反映了当时革命党与保皇党之间极为血腥的较量。他把自己的工作简单描述为：“（按照告密名单抓捕犯人后）名字点过，头颅坠落，噗！噗！完事！”，这种风格简单明确，省去了审讯的麻烦更节省了监狱的伙食，唯一的麻烦之处在于由于处决的次数太过频繁，以至于政府官员在监斩的时候会睡着，而断头台也由于附近的泥土太湿润无法吸收血液而被迫频繁更换位置，更有劳累过度的刽子手累得昏死过去的事例。

经历过治安委员会考验的朱利安党人是身经百战的狐狸，而富歇则是诡计百出的毒蛇。1803年的时候，事态有了转机。当时卡图达尔再度潜入巴黎，打算亲自实施绑架拿破仑的计划。聚集在巴黎的保王派间谍们大为振奋打算好好干上一票，而富歇则比他们更加兴奋准备狠狠捞上一把。因为他手下的一个间谍已经成功渗透到朱利安党人中，并完全掌握了卡图达尔的计划。富歇早就准备好收网行动了，他专门制作了一份绝密文件《朱利安地图》，这实际上记载着1200名朱利安党人的姓名住址相貌特征和联络暗号的卡片，其详尽程度比美军在伊拉克使用的扑克通缉令强到天上去了。

不久后，一名朱利安党人被秘密逮捕，这位坚强的党人立即为了活命而招供，于是秘密警察们扑向几个秘密据点，在其中一个据点抓住了卡图达尔的仆人，经过一番富歇所谓“带威胁性的严厉审问”后，受尽酷刑虐待的仆人招供了。于是一串顺藤摸瓜的追缉顺利展开，最后老狐狸卡图达尔被捕，成百上千名朱利安党人被送上了断头台，为了警告流亡中的波旁王朝王室成员，拿破仑还派军队从国外逮捕并处决了路易十八的近亲恩金斯基公爵，虽然他显然是无辜的。

虽说巴黎爆炸案促成了对朱利安党人的大扫荡，不过拿破仑也从没放弃过对他们进行分化拉拢的机会。法国各种间谍机构常常雇佣逃亡的保皇派人士，目的除了监视其他保皇派人士外，还利用他们执行各种间谍工作，他们身上披着的保皇派外衣正好是绝好的伪装。有个叫做杜布舍的人物就是这些保皇派的典型写照，他曾在路易十八的宫廷作仆人，后来成为保皇派地下组织的成员。当拿破仑垮台以后，他在写给路易十八的信件中叙述了自己为国王而献身的感人事迹，这些事迹在拿破仑上台后却戛然而止。原因就是此时杜布舍的忠诚是奉献给拿破仑的，他被秘密警察雇佣先是担任驻伦敦的间谍，后来又担任驻华沙的间谍，直到拿破仑嫌他的情报素质低劣，所提建议荒谬而解雇他为止。